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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尔德林:《塔楼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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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6 03:0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荷尔德林:《塔楼之诗》
  不才雅好文学,研习德意志诗歌久矣!
  所译特拉克尔、荷尔德林诗集,现奉于同好。
  
  
  荷尔德林(Friedrich H?lderlin)1770-1843
  
  荷氏1807完全陷于精神错乱,此后于图宾根——他青年求学的地方——内卡河畔的一座塔楼上静静度过了36年余生。作为活着的幽灵,他留给人们35首“塔楼之诗”。这些诗落署的日期实在混乱不堪;而那些签名,“斯卡达内利”,或许是冥冥中忆起了“斯卡达娜”,莱茵河的源头所在地。1802年,徒步漫游的诗人经过这里,仿佛领悟到自己的命运。同年,已分手的恋人“狄奥提玛”(苏瑟特)去世,归来的荷尔德林从此精神失常。
  余于去岁末获此诗集,常追想诗人当年凭窗眺望的情景:内卡河于窗下蜿蜒而过,广阔的田野延伸到远处,那里,美丽的勋卜赫山若隐若现;如此,曾经生离死别的痛苦,深沉窒息般的悲伤,皆沉于忘川。此绝然的超脱和宁静诚为余之向往。生命之旅迥异,而命运常将彼此相连。
  
  记于一九九九年初夏
  
  
  
  生命之旅迥异
  犹如歧路,或群山的亮光。
  我们此地之所是,神于彼处
  能以和谐、永恒的奖酬及宁静充实之。
  
  倘若人们快乐,试将如何询问?
  是否他们也为善良,循美德而生存;
  如此灵魂轻快,而哀怨更稀
  信仰为此所承认。
  
  不才
  谦顺者
  荷尔德林
  
  春之一
  何其灵气,当看到时辰再度破晓,
  人在那里满足地环视周围的田野,
  当人们询问自己之所处,
  当人们想望快乐的生命。
  好似天空弯拱,四处沿展,
  欢乐亦这般扩散在空旷的平原,
  当心灵渴望新的生命,
  小鸟儿的啾鸣唱赞颂词。
  人,那常常探询内心之深者,
  轻诉言说由之而出的生命,
  若非悲伤使灵魂憔悴,
  男人将欣然面对他的财富。
  倘若居所闪烁光芒,建于高空,
  人将拥有更宽阔的田野,而道路
  伸向远处,一个人环顾四周,
  幽雅别致的小木桥跨过小溪。
  
  那置身于欢乐簇拥中的人,
  并不称一切日子最为美丽
  却渴望着有朋友爱他的地方
  人们厚意挽留年轻人的地方。
  
  眺望
  
  
  若人们快乐,这样的心情,
  来自安康,更来自田野,
  看到树木的成长,怡人的花儿,
  而收获的果实还在增长,予人裨益。
  群山环抱田野,高空腾生
  朝霞和空气,平原上的小路
  在远方的田野里,向着那些地方
  人施施然跨过溪水上的小木桥。
  人的言语中也生起回忆,
  而人们的联系贯穿生命的日子
  那些向善的聚居地,
  诚然,人向自己提起知识的问题。
  眺望仿佛鼓励,人欢悦
  收获,随着时日的更新
  他的生计,关注着善
  甚为谨慎,感谢那永不衰老者。
  
  致仁慈的乐·布雷特先生
  
  您,高贵者!述说最好的东西的人
  决不虚假,当每一个人都认识它,
  然圆满蕴藏着不同的问题,
  虽人已将它轻松证明,提称。
  而您在真正亲近的生命里持有这些,
  持有人们尊敬的友善,
  仿佛赐予尊严者的善,
  当许多人还在贫苦和悲伤中煎熬。
  如此的永不消逝,如此时光流逝,来自
  友善的尊敬;人们从不孤单生存
  却完全属于自身的光亮和闪烁,
  人证明此,他的智慧入于人生诸世。
  
  秋之一
  
  那些远离大地的传奇,
  叙说魂灵,那曾在此而又归来者,
  它们返回人性,而我们体味了
  时代的许多,这痛苦中似箭的光阴。
  大自然还未曾离弃深埋的情景,
  如同这些黯淡的日子
  当崇高的夏季,秋天降落大地,
  观望者的魂灵又在天边找到自己。
  短暂的时光里终结了许多,
  那显现在犁边的农夫,
  目睹年岁怎样趋近欢乐的尽头,
  人的日子在这一些景象中也渐渐圆满。
  大地浑圆散布碎石
  却不象那些迷失在黄昏的云,
  金色的一天又在眼前,
  圆满时不再有任何哀怨。
  
  夏之一
  茬田显现,高空闪亮
  清柔流云的辉煌,当远处天边
  寂静的夜里数点闪烁的星星,
  苍穹广大,犹如云层。
  小路延伸更远,人们的生命
  展现于大海上毫无遮蔽,
  阳光的日子向着人们的死亡
  更高的形象,及清晨金色的光芒。
  花园的宽阔饰以新的色彩,
  人惊叹,他的辛劳终获成果,
  他所勤俭创造的,他所完满制造的,
  已逝岁月在灿烂中与之相伴。
  
  冬之一
  当娇弱的雪花使田野更加美丽,
  高处夺目的闪光笼罩广阔的平原,
  远方的夏季这般迷人,且温柔
  春天常常靠近,当时光渐去。
  辉煌的景像,空气更为芬芳,
  森林明亮,也没有人漫步
  街道上,那些过于僻静的街道,寂静安持
  崇高,虽一切仍在欢笑。
  春天的显露无需花儿的闪亮
  这般令人心醉,而星星
  在纯净的天边,人们喜欢
  眺望远处的天空,那庶几不变者。
  河流与平原皆为图像,
  虽已破裂,亦更明亮,
  生命的温柔犹存,城市的宽阔
  显现于广大莫测的远方。
  
  更高的生命
  
  
  人选择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决定,
  离虚幻而识智慧,思想,
  回忆,沉入世界的回忆,
  而无物可惊扰他内在的价值。
  辉煌的大自然使他的日子美丽,
  常在他深处,新的追求
  孕育精神,且崇敬真理,
  更高的意义,及一些奇妙的问题。
  人因之亦能认识生命的意义,
  称其目标为最高者,最美妙者,
  如此体察生命的世界合于人性,
  尊更高的生命为崇高的意义。
  斯卡达内利
  
  
  
  更高的人性
  
  
  人们的内心已承受意义,
  如此他们得以遴选更优者,
  此即目标,真实的生命,
  更深精神,由之可称生命之年岁。
  斯卡达内利
  
  坚信
  仿佛日子,那在纯净中环绕人们者,
  伴着跃出高处的明亮,
  微光朦胧的诸影像渐融为一,
  那深及精神之性的知悉亦如此。
  
  春之二
  自人的精神溢出忧虑,
  而春花绽放,仿佛无不灿烂,
  绿色的田野欣然扩布远处,
  当亮光闪闪淌下美丽的小溪。
  群山遍植林木静静站立,
  美妙的是空空之所的气息,
  宽阔的山谷在世界里延伸
  及倚靠小山的塔楼和民居。
  以谦顺
  斯卡达内利
  
  夏之二
  当春天的花儿随风飘走,
  正是夏季,蜿蜒于年岁的夏季。
  就像淌下山谷的小溪,
  正是群山的亮丽辉映四周。
  田野以灿烂展示者,
  最似暮色将近的日子;
  犹如年岁分割,夏日的时光亦如此
  大自然的景像常常在人们眼前消逝。
  于5月24日
  1778年斯卡达内利
  
  
  
  精神的生成从未向人们遮蔽,
  如同生命之所是,人们已置身其中的生命,
  正是生命的日子,生命的早晨,
  宝藏亦如精神超绝的时分。
  好似大自然轻妙地发现自身,
  如此,人以这样的欢乐观望,
  如何坚信日子,如何坚信生命,
  如何与精神之束紧紧合为一体。
  
  秋之二
  大自然的闪亮是更高处的显像,
  那一片欢乐日子终结的地方,
  是这样的年岁,辉煌圆满,
  果实融入欣慰之光的灿烂。
  大地浑圆这般艳丽,呱噪甚稀
  一丝声息飘过空旷的田地,阳光温暖了
  秋天柔和的白日,田野静立
  若眺望远方,吹拂着芬芳
  荡过树梢枝条,伴着轻轻的欢笑
  已空的茬田常常混淆,
  明朗的景像之全部意义还活着
  仿佛四周飘游的金色的辉煌。
  
  
  冬之二
  当枯叶消失在土地的远处,
  飘落的洁白亦这般轻覆河谷,
  而时日因高空的阳光而闪亮,
  节日的闪亮,城门外一片亮堂。
  万物的安息,田野的沉寂
  犹如人的灵冥,而不同者
  在更高的地方显现,大自然
  崇高的景像,取代了春天的温和。
  于11月25日,1841
  不才
  最谦顺的
  斯卡达内利
  
  冬之三
  田野枯黄,惟有蓝天
  闪耀在远处的高空,仿佛歧路
  大自然的显现,为一,吹拂
  清新的气息,惟有万物淡淡的光环。
  天上隐约可见大地的浑圆
  整整一天,饰以清澄的大自然
  当高天的苍穹点缀星星,
  更具灵气,那延展遐迩的生命。
  
  夏之三
  还能看见年岁的时光,当夏日
  原野静立于它的光照下,温柔里;
  田中美丽的绿草点缀到远处,
  小溪常带着浪花儿蜿蜒四周。
  日子就这样穿越山岭,河谷,
  伴着他的光辉,不可阻挡,
  甚高空间里牵引云彩,
  年岁仿佛环饰着神奇。
  以谦顺
  于3月9日斯卡达内利
  1940年
  
  春之三
  当大地挥洒新的光明,
  葱绿的河谷自春天的雨迎来生气,
  人们又度过了明朗的一天,
  清澄的溪流带来白色的花儿。
  透明的区分清晰可辨,
  春天的静谧散布空中,
  人在年岁中静静观望,
  深深崇敬生命的圆满。
  以谦顺
  斯卡达内利
  于3月15日
  1842
  
  夏之四
  深谷中小溪潺潺,高处群山,
  远远地染绿了此幽谷四周的平原,
  一片肃立葱郁的树林,
  轻轻将那里淌流的小溪遮掩。
  夏日的阳光如此明亮,
  淡淡日子的幸福仿佛太过短暂,
  黄昏伴着清新的气息走向尽头,
  期待着,人如何终结圆满。
  以谦顺
  于5月24日斯卡达内利
  
  
  夏之五
  时日的流逝带走温柔芬芳的声息,
  当它们浑染云彩和田野的亮丽,
  山谷的尽头迎来群山的黄昏,
  那里,小河的浪花回转卷起。
  森林的阴影扩散到四方,
  那远处,小溪静静淌下的地方,
  而远方的景像依稀,
  当人置身于这样的意义。
  
  
  于5月24日斯卡达内利
  
  人
  若人生活在外,孤单伶仃,
  如此,好象一日区分于诸时日,
  人之卓越者趋于独异,
  离开了大自然,也离开了妒忌。
  他仿佛一个人生活在遥远的异域,
  春风染绿了四周,夏日友好的栖息
  直至年岁匆匆步入深秋,
  流动的云总在那儿陪伴着我们。
  于7月28日 以谦顺
  1842 斯卡达内利
  
  
  
  冬之四
  当四季的景像飘逝,此刻
  杳不可见,已靠近了冬天的尽头,
  田野空空,目光之所触更温柔,
  而寒风四起,袭来一阵小雨。
  仿佛休息之日,岁末亦如此,
  好象一个问题的声音,它的圆满,
  随着春天显露新的生成,
  大自然的壮丽照耀大地。
  以谦顺
  斯卡达内利
  于4月24日1849
  
  时代精神
  人们居于此世,向着生命,
  犹如年岁,犹如时代向往更高,
  亦如更替,许多真实诚为多余,
  在不同的岁月里持存;
  圆满亦如此同一于此生命,
  人因之顺从于崇高的追寻。
  以谦顺
  5月24日,1748斯卡达内利
  
  希腊
  如人之所是,生命亦这般壮丽,
  人们常常掌握自然,
  美丽的土地从未于人遮蔽,
  黄昏和清晨的显现充满魔力。
  开阔的田野仿佛正当收获的日子
  灵气缭绕,四周及远处古老的传奇,
  而新的生命重生于人性
  岁月就这般没入沉寂。
  以谦顺
  斯卡达内利
  于5月24日,1748
  
  
  
  冬之五
  若时光已经流转,微光
  自辉煌的大自然身上黯去,
  四季的闪亮不再绽放,更快地,
  时日飞逝,有时也疲惫地止息。
  诸时代之生命精神迥异,
  自然有情,不同的日子播撒光明,
  常新的本质昭示人们
  完善,高超,卓异。
  以谦顺
  斯卡达内利
  于元月24日
  1676
  
  冬之六
  
  当一年的日子流淌殆尽
  四周的田野和山脉沉默无语,
  天空的蓝色这样闪耀在白昼,
  仿佛屹立于明朗高处的天体。
  变换和美丽依稀在四周,
  那里,一条小河匆匆淌过,
  这壮丽的大自然的时辰
  安息之魂合于幽深。
  以谦顺
  于24日斯卡达内利
  元月 1743
  
  春之四
  
  时日苏醒,庄严的是天空,
  簇拥的繁星已经隐去,
  人思虑自身,如他所看到的,
  年岁的开端深受崇敬。
  群山高大,那里的小河波光粼粼,
  满树花儿,好象花环,
  年青的一岁开始了,犹如节日,
  最高和最好的东西塑造着人们。
  以谦顺
  于5月24日
  1748斯卡达内利
  
  春之五
  当春天渗入生命的深处,
  人感觉惊奇,新的话语
  追寻灵性,欢乐也回来了
  节日的欣喜里赞颂和歌曲。
  生命超于时间的和谐,
  自然和精神总在那里伴随意义,
  而于精神里方为圆满,
  甚多如此,最多者离于自然。
  以谦顺
  于5月24日 斯卡达内利
  1758
  
  春之六
  
  阳光闪亮,花满原野,
  温柔的日子带来许多花儿,
  傍晚也绽放,清澄的白日
  逸出天边外,那时光消失的地方。
  年的显现伴着它的时间
  仿佛盛会,节日的气氛弥散,
  人的活动有新的目标,
  此为世界的标志,许多的美妙。
  以谦顺
  于4月24日斯卡达内利
  1839
  
  友谊
  若人们领悟自身的价值,
  他们将欣然相称为友,
  如此人们的生命更明了,
  置身于精神里更觉兴味。
  崇高的精神距友谊并非遥远,
  人们乐于和谐
  珍惜亲密,他们的生活相互塑造,
  这,也是人的定命。
  以谦顺
  于5月20日
  1758斯卡达内利
  
  春之七
  阳光重又回到新的欢乐,
  日子的绽现伴着光芒,好象花儿,
  大自然的目标照亮了心绪,
  仿佛涌出的赞颂和歌曲。
  新的世界还在幽谷的外面,
  春天的晨曦明朗,
  高处闪耀着白日,黄昏的生命
  也赐予静观内在的意义。
  以谦顺
  于20日元月
  1758斯卡达内利
  
  希望
  若人们安居的生命走向远处,
  葡萄藤般的时日光照四方
  那里夏日的原野一片空寂,
  森林展现黑暗的景像;
  大自然的栖息,充实了
  倏忽飘逝的时间之像,
  犹如花儿点缀着林木
  人们环饰以圆满处高天的闪光。
  以谦顺
  于5月24日
  1748 斯卡达内利
  
  
  
  眺望
  人们感觉开阔的日子明朗,伴着景像,
  当绿草展现在平原的远方,
  黄昏的光线尚未趋入朦胧,
  白日的闪亮已化作温柔的微光。
  世界的深处常常显现,不可接近,
  人的意义,充满怀疑,劳思伤神,
  灿烂的大自然照亮了他的日子,
  而远处驻立疑虑中黑暗的问题。
  以谦顺
  于3月24日,1671 斯卡达内利
  
  
    
  高古的哲学诗人荷尔德林,是浪漫派的先驱。但为什么我要把它放在最后来叙述?这首先当然是由于他早年忧郁成病,没有更多地参予浪漫派运动。在当时和直到本世纪初,都不被人重视。但更重要的是,他更深刻地预感到现代人的处境和现代人应该趋往的未来,他刚步入中年,就患了精神病,这只能理解为他那颗高古的心灵绝对无法在一个失去了神性的世界中栖居的缘故。病魔反而保护他不受沉浊世态的浸渍,⑴而潜心于自己的神灵之乡。 
  本世纪初,狄尔泰以及新浪漫派诗群(盖奥尔格、里尔克、特拉克尔)重新发现了他。于是,他与陀斯妥耶夫斯基、克尔凯戈尔、尼采同被视为四颗耀眼的明星。狄尔泰说,荷尔德林有如人的尊严、人性的纯粹与和谐的理想的化身。他对宇宙的美与和谐极富充满诗意的激情,他那纯洁的心灵奉献给了万物的神性根基。 
  “他从不间断热情地倾听自己内心里和自然中那使他与神性的幽秘同在的声音,神性的幽秘在万物中沉睡,所以,他预先得知许多未来的可能性:人类更高的形象、德国民族未来的英雄事业、生活的崭新的美,即那在我们身上实现神的本性的意志的美,表达那难以言说地围绕着我们的生命本身的永恒节律的诗。”⑵盖奥尔格称他为德国民族的“伟大预言家”,是未来一代诗人之父,是“语言的青春再生之力,因而也是心灵的青春再生之力”。诗人哲学家海德格尔更是一片倾心:“荷尔德林的诗作受诗的天命的召唤身不由己地表达出诗的本质。对我们来说,荷尔德林是真资格意义上的诗人之诗人”。⑶“我的思想和荷尔德林的诗处于一种非此不可的关系”。⑷
  哲学诗人荷尔德林究竟唱出了什么?如此令人神往?
  首先,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唱出的是,人离弃了神灵,离弃了那给人类行为以力量和高尚,给痛苦带来欢乐,以默默柔情沉醉城市和家庭,以友谊温暖同胞的神灵,离弃了充满神性的自然。从此,人畏惧死亡,为维持牡蛎般的生活而甘受一切耻辱。在《莱茵颂》中,他唱出忧悒之歌:
    
  ……阿尔卑斯山峦鬼斧神工,
  那是远古传说中天使的城寨,
  但何处是人类  
  莫测高深的归宿?
    
  人离开了神灵,就像离开了自己的家乡,陷入无家可归的状态;有如孩儿失去了母亲,一个人失去了自己的家人、情人,失去了自己的恋人,那是一种何等令人若有所失的痛苦!“我像无家可归的盲目的俄底甫斯,……而我的遭遇却是多么不同啊!这些人从古以来就是蛮子,在从事辛勤的劳动,科学,甚至有了宗教后变得格外野蛮,他们不可能感到神性的感情,由于腐入骨髓也享受不到优美女神的礼物……”⑸他深深感到,在德国,只看得见手艺人、思想家、教士,却看不见人。每一个个体被困窘在一种专业范围内,而在这个范围内根本不能叫灵魂生存。“在这个民族里,没有任何神圣的东西是不被亵渎的,不被贬为可怜的随随便便使用的东西的”。⑹现代人的无家可归感,就是由于技术把人从大地分离开,把神性感逐出了人的心房,冷冰冰的金属环境取代了天地人神的四重结构的天地。“要是有谁看到你们的诗人,看到你们的艺术家以及所有那些还在尊重神灵、喜爱和保育美好事物的人,就会伤心。这些好人们!他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像是异乡人在自己的家里一样,……。⑺
  无家可归感正是本世纪西方社会中那些追求价值生活的人们的普遍感觉,并成为普遍吟唱的主题。在一百年前,荷尔德林就预感到了这一灾难会出现。所以,在《徐培里昂》中,他几乎是在吁请:从摇篮时代起就不要去干扰人吧!不要把人从他的本质的紧密的蓓蕾中驱赶出来吧!不要把他从童年的小屋里驱赶出来吧!让人知道得晚一些,在他之外还存在一些其他的东西,其他的人。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成为人。人一旦成其为人,也就是神。而他一旦成了神,他就是美的。然而,人灵已在人世的匆忙中岌岌可危了! 
   实际上,荷尔德林所敏感地觉察到的,正是随着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不断扩展而带来的人的灵性的丧失。技术、功利、实用把人引离故土,上天入地,冥思被遗弃了。内在灵性的丧失使人不再能感受到给人以慈爱的神灵。在荷尔德林那里,以古希腊的神性精神的语言所表达出来的,是一种新的历史的普遍分裂的出现,即人与自己的创造物的分裂,入的价值生存与技术文明的分裂。人通过百般努力所创构出来的东西,却是与人自身的神性本质相异的东西。
  固然,早在席勒就已经提出在今天被称为异化的现象了。他的《美育书简》中对人变成机器零件的分析,是很有预见性的。荷尔德林的预感更深一层的意义在于,他预感到,技术功利的扩展,将会抽掉整个人的生存的根基,人赖以安身生命的精神根据,人不但会成为无家可归的浪子,流落异乡,而且会因为精神上的虚无而结束自己。本世纪许多著名作家和诗人的自杀,就是一个绝对的证明。各种政治、经济危机的频繁出现,还只是一种外部现象;失落自我,没有归属,空虚孤独,才是更为根本的。到本世纪,经验与超验、现实与理想、自由与必然、存在与思维的两重对立的矛盾,都集中到人的价值生存与技术文明的两重对立这一矛盾上来了,它成了现代浪漫美学思考同一性问题的新的历史出发点。
  由于荷尔德林过早地对这种因新的普遍分裂带来的人的无家可归的苦境有所感悟,因此,作为一位诗人,他极其孤独。他多么盼望能早日重返与神灵同在的故乡。在《致流浪者》中,他唱道:
    
  我寂然一身,但祖国之父,
  你就在我头上,超然于云雾之端!
  呵,万能的苍穹!
  还有你们,大地与光明!
  你们三位一体,永恒无极,
  宰割万物,施与慈爱。
  那把我紧系于你们的丝带永不断裂。
  我自你们溢出,
  追随你们而浪迹他乡,
  现在,我已饱阅人生,
  又与你们,与欢乐的神明同返故国。
  
  荷尔德林早年醉心于康德哲学和古希腊哲学(柏拉图主义)。他在致黑格尔的信中说:“康德和希腊是我唯一的功课。我的目的主要在于弄通批判哲学中的美学部分。”⑻他企求着一种带有诗意色彩的千年太平的社会理想,认为人必须是自由的,这应是一条准则,为了达到这一点,就要重建上帝和人的原始统一。与席勒一样,他充分认识到,不仅是专制权力的外部压迫,而且主要是人自己的精神和心灵的不自由使自我意识的和能动的革命热望不可能实现。⑼因此,重要的在于确立人类本性中的神,上帝的儿子与人类的儿子的同一,确立美的爱,没有这美的爱,国家和个人都只是没有精神的骨架。他在《徐培里昂》一书中所推崇的希腊人性,就是这种尊重神灵的美的爱。 
  在早年,他还提出,理性不是最高的原则,高于知性和理性的,是“生命”的认识完成过程,是主体和客体的统一,是“存在”。这一存在不是被思维或从概念上被认识到,而是被确信。在《徐培里昂》中,他讲,理性是人性的藩篱,只有美学、美的经验和爱的宗教,方能使人达到无对待的统一。即使自然界和诸神也被迫屈从于命运,屈从于历史,美的东西也面对它的命运,神性的东西也不得不屈从,但他认为,这只表明人必须离开理想的自然状,否则就不可能有文化生活;而且,更重要的是,人只有被迫离家流浪,漂泊异乡,饱尝浪子的艰辛和
  离家的苦涩,才能认识到自己的故乡。正如海德格尔后来所体会到的:“惟有这样的人方可还乡,他早已而且许久以来一直在他乡流浪,倍尝漫游的艰辛,现在又归根返本。因为他在异地已经领悟到求索之物的本性,因而还乡时得以有足够丰富的阅历。”⑽
  因此,荷尔德林在预感到人的不可逃避的无家可归之境的同时,也预感到人类必将重返故里,重返童贞。他在《帕特莫斯》中吟唱道:
    
  神近在咫尺,又难以企及。
  当使者过于雄浑,
  危机反倒潜伏。
  ……
  既然时间之峰厌倦了相隔天涯的山峦,
  密集聚居,相偎相依,
  那么,圣洁浩瀚的水波,
  请赐我们以双翼,让我们满怀赤诚衷情,
  返回故里。
  
  “还乡”成为荷尔德林晚年思考的一个重要命题。还乡就是返回人诗意地栖居的处所,返回与神灵亲近的近旁,享受那由于偎伴神灵而激起的无尽的欢乐。这就是诗化,就是诗意的人生。
  根据这一理论,真正的诗人,应该是在神性离去之时,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中,在众人冥冥于追名逐利、贪娱求乐之时,踏遍异国的大地,去追寻神灵隐去的路径,追寻人失掉的灵性。这正是贫乏时代(丧失人灵,神灵隐遁的时代)中诗人的天命。他必然在神圣的名字无处可觅时,担当莫大的忧心,给人间引入一线诗意的青光。在《盲歌手》一诗中,他唱道:
    
  追随他,我的竖琴!
  宛如溪涧眷恋江河,
  我的歌与他生死相依,
  紧随他沉思的足迹,
  在这漂泊的路途,
  ……
    
  这里的竖琴,就是指诗。诗不是一种工具,不是神的传声筒,也不是枯乏的理论加以技术分析的对象,诗应是人的本性。诗人才是人类的榜样,做人的楷模。他必须无畏地伫立在神的面前,孤独一身,不管他愿意与否,他的灵魂都必须时时承受沉重的愁绪,但他的纯真,他的挚爱,他的温情,使他无需武器,无需巧智,却能向尘世中的他人发出充满隐秘的召唤,要他们倾听诗的倾诉,使他们开天辟地第一次洞悉故乡的真谛。诗人唤醒人们去沉思,沉思那若即若离的接近中的奥秘。诗人激发人们去温爱,温爱那矜持温柔的人灵。诗人最亲近的亲人“只是那些虽然远离故土,却一直凝视、眷恋、光耀自己的故乡的游子,是那些为了寻求那自我隐匿的发现而献身,乃至无私地牺牲、奉献自己生命的故乡的儿子。他们执着的牺牲向故乡的亲人们发出了诗意的呼唤。”⑾只有那为人类的苦难主动担当痛苦的人,就像安徒生笔下那些隐忍着不能言说痛苦、不能表白情思而又坚持把默默温情奉献出去的少女(《海的女儿》、《天国花园》),才能成为真正加诗人。
  哲学诗人荷尔德林预感到:
  
  你梦寐以求的已经临近, 
  它正前来将你迎候。 
    
  
  附:
  约翰.克里斯蒂安.弗利德利希.荷尔德林(Johann Christian Freidrich Holderlin)1770年5月20日生于尼喀河畔的劳芬,1843年6月7日卒于杜平根。早年在杜平根学习神学,和黑格尔,谢林友善。1796年在法兰克福的银行家恭塔特家里当家庭教师,和银行家的妻子相恋,他在诗歌里称她为“狄奥蒂玛”。1798年往法国的波尔多,1802年归国。从1806年以后发生精神错乱。荷尔德林,克莱斯特和尼采的生活历程,他们都具有强烈的精神导师的倾向.在生活中,总是从精神上苛求自己,追求人类精神自由完美的巅峰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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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6 12:35 | 只看该作者
那天看《塔楼之诗》,结果看半天总觉得晦涩之极,后来才发现是他发疯期间写下的东西。于是改看附录里的魏格林格的记叙这段时期的文章。
Sweet Thames, run softly, till I end my s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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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6 18:21 | 只看该作者
是诸神的复活翻译的吗?
我有《塔楼之诗》的pdf,谁需要可以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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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7 21:59 | 只看该作者
这是先刚的译本,Dasha早骂过这位“博士候选人”了。这种水平的翻译拿出来简直给荷同志丢脸,李昌陟译的拜伦我是不会贴出来的。试想有人第一次读到“武功兼文教,跳出阿波罗”这样的《哀希腊》,会对诗人产生什么样的想法。人们往往因为译者的低水平而鄙视原作者,实在可悲。
个人认为荷尔德林、里尔克这样纯粹私人的天才是不适合大众讨论的。人们只会在文字表述的误解中越走越远。“太高深了”、“太有才华了”这种评论不是出于了解之同情,对诗人孤独的异域并无分毫接近。

[ 本帖最后由 byronrilke 于 2006-6-17 22:0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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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7 22:21 | 只看该作者
我们不懂德文,自然无从评断。但仅从译文看也看不出太大毛病,不知道问题出在哪,能否明确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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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7 22:40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Hermes 于 2006-6-17 22:21 发表
我们不懂德文,自然无从评断。但仅从译文看也看不出太大毛病,不知道问题出在哪,能否明确指出?

你既然能看出《歌集》李王译本之烂,怎么看不出先刚对文字驾驭的无力?
译文的优劣除了符合原文程度之外,尚有译者对母语的组织能力的反映。
Dasha译过荷尔德林的《盲歌者》,比这位先刚候选博士精妙不啻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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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7 22:48 | 只看该作者
我想由于文本的特殊性,“对母语的组织能力”我也是无从判断了,因为《塔楼之诗》是荷在精神错乱时期写的,所以很多句子本来就是不通顺的,是疯人说疯话。译文出来的效果肯定也不是流畅易读的,也不太可能是”精妙“的。因为我很华裔一个疯子能说出很精妙的句子。

《盲歌者》似乎不是《塔楼之诗》里的,可比性不大。如果有DASHA的《塔楼》译文,倒不妨比较一下。

从译文的遣词造句上,先刚的中文还是不错的,而且这套书是孙周兴主编的,译文的准确度也应该有保证。

[ 本帖最后由 Hermes 于 2006-6-17 23:1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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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7 23:10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Hermes 于 2006-6-17 22:48 发表
我想由于文本的特殊性,“对母语的组织能力”我也是无从判断了,因为我不知道是故意如此还是错误造成。因为《塔楼之诗》是荷在精神错乱时期写的,所以很多句子本来就是不通顺的,是疯人说疯话。所以我后来根本就不 ...

普通人和莱瑙发疯后写的东西“很多句子本来就是不通顺的,是疯人说疯话”,荷尔德林的疯只是无法在世俗人际关系网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他的诗思并未受到损害。对一个诗人的理解程度可能也与各人性格经历有关,一个气质和诗人毫不相同的人是无法传达诗人的想法的。说到文字特征,比如看到甲对乙说:“我真的是好喜欢好喜欢你哦。”作者一定是琼瑶而不会是李清照。
《盲歌者》在楼主发的一大堆帖子里就有,似乎没有注明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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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7 23:37 | 只看该作者
"荷尔德林的疯只是无法在世俗人际关系网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他的诗思并未受到损害。"——这我是决不敢苟同的。您是在挑战科学,而不是文学了。如果你对荷尔德林的疯到了什么程度没有概念,请参看魏布林格的记述,再下判断。

至于气质问题,确实是个问题。我也看过DASHA译的诗,我觉得他译的里尔克和荷尔德林都是同样的”气质“。谁能说这就是里尔克或荷尔德林的气质,我想这更多还是DASHA的气质。而且说到气质问题,已经臻于译诗的至高境界,就算气质有所不逮,也不至于落得对”对文字驾驭的无力“”给荷尔德林丢脸“的评价。

[ 本帖最后由 Hermes 于 2006-6-17 23:4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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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8 20:56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Hermes 于 2006-6-17 22:48 发表
而且这套书是孙周兴主编的,译文的准确度也应该有保证。

后来加上的这句话充分体现了迷信权威的心态。主编会把一个庞大书系的每一本都仔细看过吗?
我想请问您一个问题,既然您认为荷尔德林这一系列的诗是“疯人说疯话”,又有什么被翻译的价值呢?这不是翻译在耍弄读者吗?
里尔克模仿过荷尔德林的风格,气质相近是难免的。
因为我很华裔一个疯子能说出很精妙的句子

我早说了,荷尔德林不适合作为大众话题,尤其是成为像您这样不能也不愿理解他的人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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