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蒙托夫诗全集》(附年谱)

mu

土耳其人的哀怨

（致外国友人的信）
君可知灼日下这荒乡僻壤？
林木与草原景色凄凉，
强权造就出漠然与狡诈，
民众饱受了苦难痛创。
不时亦出现睿智之士，
犹如磐石，冷静坚强；
生不逢时的哀叹磨去锐气，
又压灭心头仁慈的火光。
人们的生活从来多艰辛，
片刻的欢娱也招来指责，
只能在奴役的枷锁下呻吟……
朋友，这地方就是我的祖国！
又及：
唉！君若真正了解我，
就原谅这随意的暗示，
用假话把真相掩遮，
何奈我们皆凡夫俗子！


①１４世纪起，奥斯曼土耳其人通过军事征服建立起地跨西亚、东南欧和
北非的封建帝国。至１９世纪，日趋衰落的土耳其帝国成为了专制残暴的
君主制国家的代表，所以俄国的进步作家常以土耳其暗喻专制的沙皇俄
国。莱蒙托夫在这首诗中借一个“土耳其人”之口，揭露俄国社会的黑
暗面。

mu

高加索

虽然在一生的朝霞时刻，
命运将我与南国峰峦分隔，
但游历一次，便回味终生。
恰如我爱故乡美妙的歌，
我爱那高加索。
童年时代，我就失去母亲。
草原上嫣红色的落日时分，
却隐约传来她那难忘的声音。
因此我爱那些高山的顶巅，
我爱那高加索。
身处峡谷之中是多么快乐！
五年逝去，仍怀念那一切。
我还曾见过一对绝妙的眼睛，
想起那目光，一句话涌出心窝：
我爱那高加索！


莱蒙托夫曾于６岁和１１岁时两次随外祖母到高加索疗养、高加索的风光在他童稚的心灵上留下了深刻印象。１８２５年第２次游历高加索时，年仅１１岁的莱蒙托夫还朦胧地感受到了对异性的爱恋。诗中“一对绝妙的眼睛”，大概指自己喜欢的一个女孩。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诗人一生与高加索结下了不解之缘：他２２岁时曾被流放于高加索一年；２６岁又被调往高加索服役，直至两年后在高加索与人决斗时结束了年轻的生命。高加索奇丽的景色和风土人情，是莱蒙托夫诗作中的重要主题之一。本诗写于１８３０年，可谓莱蒙托夫关于高加索最早的诗篇。

mu

预言

俄罗斯黑色之年必然来临，
沙皇的宝冠将坠落于黄尘，
死亡与鲜血成为家常便饭，
黎民百姓忘却以往的爱亲。
届时一切法律被打翻在地，
无辜的妇孺诉冤求助无门。
枕藉的死尸发出阵阵恶臭，
瘟疫游荡颓败的城镇乡村，
饥馑折磨着这个悲惨国度，
无常鬼招走陋舍中的亡魂。
届时火光将映红大河两岸，
一位强悍人物会显现躯身。
到那一天你便知道他是谁，
也明白了为何他手持利刃。
你哭泣哀嚎本属活该倒霉，
他看来是可笑又徒然伤神。
犹如黑色斗篷和高隆额头，
他的内心世界可怕又阴沉。

mu

游吟者之歌
１
曾服役于第聂伯畔，
又在异乡游唱多年，
两鬓染霜忽起念头，
叶落归根返回家园。
身背古斯里琴归来，
却不能把旧曲吟唱：
如今蒙古可汗法令，
管辖着故国的君王。
２
带着一头苍老须发，
我漫步在敌占草原，
脚下的每一寸碧草，
依稀可见血迹斑斑。
处处横陈弃骨遗尸，
任凭飞禽走兽争食；
只因为战死者太多，
超过活在世上的人。
３
至此谁还能再歌唱？
万念俱灰把手一扬，
无意中触动了琴弦，
琴弦战栗发出声响。
但那声音戛然而消，
戴镣儿男即便听到，
亦无机缘得以耳闻，
对自由的低婉哀悼。
４
有人忽然向我发问：
为什么你时常流泪？
何处生活那般如意？
你究竟在弹唱何人？
言语如刀令我神伤，
幻灭心中最后希望。
古斯里琴一掷在地，
默默把脚踏在琴上。

mu

乞丐
站在神圣修道院门前，
那可怜的人乞讨施舍；
形容枯槁，有气无力，
忍受艰辛和饥渴折磨。
他只是索要一块面包，
眼里闪着悲哀和苦痛；
却有人拿来一个石子，
放置在他伸出的手中。
我也是那样恳祈爱情，
带着忧郁酸楚的泪水；
我所拥有的美好情感，
也一直被你那样戏弄！

mu

诺夫格罗德

雪原之子啊，斯拉夫人的后代！
为什么你们丧失了那英勇气概？
要知道，如同所有已死的暴君，
骑在你们头上的暴君终将葬埋！
从前人们的心一听到自由之声，
便不由地激动万分，热血沸腾！
往昔这个城市的民众虽然贫穷，
却见过如今令你们神往的美景。

mu

战 士 之 墓
（都马体）
１
他在地下长眠已久，
他在地下长眠不醒；
头顶上堆起了坟丘，
四周青青小草丛生。
２
老人头上斑白鬈发，
已经与黄土混在一起；
当年欢宴豪性大发，
在他肩头随风飘逸。
３
这长发是何等洁白，
似乎拍打悬崖的浪花；
最后还是九泉寒气，
截断了动人的谈话。
４
死者面颊如此苍白，
就像当年敌兵颜容——
见到他便大惊失色，
虽然他是只身冲锋。
５
湿土盖住他的胸口，
却不觉得怎么沉重；
小虫不畏跋涉辛苦，
正在他前额上爬行。
6
难道一生戎马征战，
只是为了此番景象：
黄昏几只苍鹰盘旋，
飞临荒野孤冢上方？
７
家乡歌手把他歌颂，
反反复复唱个不停；
唱归唱，死不复生，
他已在地下长眠不醒。

mu

人生的酒杯
１
饮啜人生酒杯，
我们紧闭双眼；
就让自己泪水，
淌到金色杯边。
２
直至面对死神，
眼上罩带放松，
一切诱人之物，
随之无影无踪。
３
此时恍然明白，
金杯原来空空；
也曾斟入幻想，
何奈不属吾等。

mu

天使

天使飞翔在子夜空中，
口里吟唱轻柔歌声；
月亮、星辰和朵朵翳云，
潜心谛听神圣声音。
他歌唱天国花园清荫下，
纯贞的精灵无比欢欣；
他歌唱伟大至高的上帝，
赞美中不含假意虚情。
他抱来一个年幼的生灵，
送给悲哀与眼泪的尘世；
歌声留在童稚心中，
没有歌词，却不消逝。
那生灵饱受人间苦难，
心中怀着美好希望；
尘寰的歌曲令他厌烦，
怎能替代天国绝唱。

mu

太阳
冬日的太阳多么漂亮！
但它在灰云之间徜徉，
劳而无功地向着白雪，
投下缕缕微弱的辉光……
年轻的姑娘也是这样——
你的丰姿在眼前闪光，
你的明眸展现着幸福，
但这岂能温暖我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