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
第二天清晨,秀荷早早地起来去山里砍柴。那年头似乎什么都缺,砍柴要到七里外的龙眠山。当秀荷站在龙眠山的瀑布前,看见青牛已经站在山坡上挥动着刀子。青牛,她是认识的。他家和她家隔着一条田埂。平日很少说话罢了。
秀荷没有去打招呼,就拎着刀子砍枯枝。一刀下去一节树枝落下了,倒在脚边。秀荷想起昨天妈说的话,心里又乱了,一刀砍下去,偏了,砍破了食指。血渗出来了,秀荷用嘴去吮吸食指。
“怎么了?”在不远处的青牛忙跑了过来。秀荷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他看着秀荷吮吸着食指,很快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想过去看看,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一个劲的砍着枯枝。看着青牛在砍柴,秀荷忙也动起手来砍。天不早了,太阳已经升到天中间了。不一会儿柴就堆成了一堆。
青牛用绳子拉了拉,麻力的捆成两小堆,又用一根粗绳子把两堆枯枝梆在一起。用脚一抵,堆就聚拢成一大堆。只见他左绕右挽,打了几个结。两只又黑又壮的胳膊熟练的套在两根绳间。一大捆柴就这样堆在他的肩膀上了。
“走啊。”他回头看了看站在那儿发愣的秀荷。
秀荷对着青牛摇了摇头。
“怎么了?怕别人说闲话?身正不怕影子歪。”青牛朝着秀荷说。看着秀荷继续在那儿磨趁,青牛大声地喊道:“到了村口我就放下,没看见我捆成两捆了吗?太阳都快起烟了,我说你还在那儿磨趁啥?别站在那儿像个电线竿似的,有力气留着走路吧。”说完就自顾自的走了。
太阳的确和人有些过意不去,秀荷一边抹着额头的汗一边挪动着步子。青牛走得真快,背着那么一堆柴。秀荷忙跟着过去。
下山是一片竹林,一片绿荫送给了上山下乡的行人。风吹来竹叶沙沙地作响。几缕淡若游丝的白云抹在山腰。
“小心,路陡。”青牛简短地说。
走过山路,走过水库的堤坝,就是一条宽宽的土路。太阳把土路晒得焦干焦干的。现在没有下山的陡峭,却也少了刚才的那片绿荫。秀荷跟在青牛的身后,始终保持两米的距离。两个人再也无话可话了。
一个乡村邮递员骑着自行车从青牛身边擦过,青牛背上的柴禾朝左边晃了晃。秀荷怕柴禾散了,忙跑过去把它扶正。青牛感觉到了,回头朝着秀荷笑了一笑。
“来喝口水吧。”秀荷有些不忍了。走到青牛身边,拿出自己随身带来的水壶递给青牛。青牛看了秀荷一眼,拿起水壶,头一仰,水壶里的水倒了出来。倒得太快了,有些顺着他的脖子流到了胸前。他不好意地笑了笑,又把水壶还给了秀荷。
“天热,你也喝一点吧。”青牛的话总是简短的。
他看着秀荷拿着水壶没有动,就又说道“刚才我是倒着喝的,没有碰到水壶。你喝,不碍事。”看着青牛窘迫的解释,秀荷摇了摇头,又把剩下的水喝完了。
七里路是漫长的,而对于青牛来说似乎又有些短了。因为他们的村庄过了小河就到了。这时青牛放下柴禾,把两捆柴分开。秀荷站在他身后,看见那白色衬衣里袒露出一块,那是一道红红的绳印。太阳下他的胳膊发出黝亮的光。他帮秀荷套好绳子。
“你干什么啊?”这是长虹的声音,他怎么在这儿?刚才怎么没有发现?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渔竿,刚才一定是站在树荫里钓鱼呢。
秀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没有干什么?什么事都没有。”青牛大声的嚷道,随后背着自己的柴禾离开了。
“你以后不要再理他了。”长虹闷声闷气地说道。
秀荷背着柴禾继续走着,没有说话。
“你以后不要再理他了,我说你听道了没有?”长虹气愤地说道,一脚踢翻了脚边的塑料桶,一滩水,几尾小小的鱼正在水里摇摆着尾巴挣扎着。
就这样再次见到青牛的时候,秀荷总是远远的躲开了。到了秋天,村口的柿子树上结满了红红的柿子,象一个个高挂着的灯笼。青牛看着秀荷从村边走过,朝着四周没有人,偷偷地递给她一条红艳艳的红纱巾,秀荷没有说什么就还给了青牛,转身离去了。只剩下那树红红的柿子树,陪着青牛呆呆地站立着。
“这是你的男人。”秀荷还记得第一次来长虹家,二叔小声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到了冬天,青牛对秀荷说:“秀荷,家里人给我说了一门亲事。”
“那好啊。”秀荷说。
到了春天,繁花似锦,田间一片翠绿。青牛对秀荷说:“再过些日子,我妈就让我把那个姑娘娶过门。”
“恭喜你。”秀荷说。
秀荷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但是伤感潜在心底,就象一条没有风时候的池塘。青牛结婚的前几天,秀荷送给他一双亲手纳的布鞋。那是她照着青牛赤脚在泥土上的脚印纳成的。一针一线,一锥一拉。布鞋是不会说话的,就象是秀荷一样。
迎亲的那天很热闹,秀荷远远地看着热闹的人群。吃着那起劲的唢呐。迎亲的队伍从秀荷家的池塘边路过,秀荷看见新嫁娘脖子上的那条红色的纱巾,红得象火,红得象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