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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别字多,因为盲打(不看键盘并不常看屏幕)
本文提献给三个人:
1、某人
2、87年的上海姜氏女子
3、成了第一个试读者的RYAN
A.K.N.A
他们总在自己与世界的选择之战中困入了虚空。
第一章 城市
1、
它叫梅尔-梅斯。
梅斯曾经是个小岛。会飘移。在大陆东面的海洋上,每年十厘米的速度继续向东。像一条巨大的鲸鱼。头也不回的潜向深海。
后来某一天。在海边渔民称做“西蒙”的大风中,梅斯被滔天的海浪吹回了大陆。那一日,大海深处传出撕裂般的号叫。巨浪滔天。古老的在海里讨生活的渔民一族说,这就是传说中的“西蒙”大风。它将吹过三个白昼三个黑夜,它会带来七个灯塔高的巨浪,然后降下七天的暴雨。它还将有九十九声巨雷,九十九道闪电。它是天神掉落的铸铁炉。将毁掉一片海岸,按照神的意愿重新锻造。
于是,在西蒙大风中,梅斯岛被吹回大陆西岸。它是条必须搁浅的巨大鲸鱼。它甚至不被允许停留在曾安然呆了几百万年的浅滩上。它一路向西,撞进大陆,古老的渔民回忆,当时它与大陆都流了血,鲜红的岩浆从地下涌出,向西逆风而流。冷却。留下道道纵横交错的黑色伤疤。
梅斯岛一路向西。它沉重的嵌入了大陆。一边劈开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一边痛苦的将自己塞入其中。最终,它停了下来。撞毁了大陆西边半个若大的城市——梅尔。
半个梅斯,半个梅尔。它们从此扭曲的拼凑在一起。
它将被叫做梅尔-梅斯,这是它三百年前的故事。
2、
一半撕裂,一半拼凑。
向东少了梅尔,向西缺了梅斯。
撕裂与拼凑,梅尔-梅斯是血与火的历史。
当梅斯撞入梅尔。幸存者们呆立不动。他们也许不能相信,这个时刻真实的存在,并且发生了。他们试图在空白的内心中挖出某个理由,说明神的智慧或命运善意的嘲弄。但他们头上,眼里,心中,脚下,只有冲天大火。毁了,毁了。死去的建筑和生灵,成了梅尔-梅斯粘合剂。被撕裂的家庭在痛苦中重新拼凑。梅尔的教堂用梅斯崩塌的砖瓦重建,塔尖扭曲的重指天际,钟声响起,篝火雄雄,在瓦砾上的帐篷里,哭泣过后,大家学习微笑,剩余的梅尔人与剩余的梅斯人同时举行过去家庭的葬礼与新生家庭的婚礼。
于是,梅尔人没了。梅斯人没了。死亡短暂,痛苦掩埋着成了粘稠的被遗忘者,只有它——拼凑的它活着。
它成了梅尔-梅斯,这是它二百九十年前的故事。
3、
它是个大城市。梅尔-梅斯。
大陆西南部最大的城市。里面一小半人为它骄傲,一多半人看它不顺眼,还有一些散落的人在梦里都叫不出它的名字。
它很大。拼凑的地块像犬牙参差不齐。西边高,东边低。中间是道丑陋的两块土地的拼接线,有条小河沿着它费力的向南流淌。河上横七竖八的有些桥梁。从高空中看向蹩脚的手术针脚。
它很古老。老城里保留着梅尔的灯塔,邮局,半个镇政府。梅斯的教堂,三百年历史包着柳树,栓着白皮鱼肚船的洋房区,以及半个天主教疗养院。老城扭曲旋转的街道外面绕着一圈一圈的新城。公路,地铁,河道,过去残留的几辆观光蒸汽火车轨道。一层又一层把它包裹。飞机飞过,准备降落时,恍惚以为自己正被击落,以一条优美的切线划过一个巨大的枪靶,正要穿过黏糊的苹果酱派,永远也中不了红心。
它又大又古老。是个缓慢的活动的呼吸的庞然大物。一部分早晨醒来,一部分夜晚喧闹。烟筒里冒出的白色蒸汽或黑烟。天上飘过白云或聚集乌云。成百上千种声音像夏天花园中细微的虫鸣,最终汇成了洪流。河流裹带着饭盒,饮料瓶子汩汩向前。道路上有高高低低的鞋跟哒哒的踩着地面。方头皮鞋点前又点后。一双鲜黄色带气垫的旅游鞋向前跳跃。红色蝴蝶鞋的小软皮鞋在喊“妈妈,妈妈”。老鼠翻身钻进地下水道。猫跳不过呼啸而过的轮胎丢了尾巴。狗在咆哮,用头顶着一个正准备绿灯过马路的色盲。一切站了又走,走了又停。风在梅尔-梅斯都迷失了方向。在墙壁和灌木丛中撞头,痛苦的回忆它的祖先西蒙荣耀的力量。最终无力的加入到这个城市缓慢杂乱的大合唱中:抬起手腕翻上路过空气的风声。手机在震动,也在鸣叫。大声喊着“喂喂,我在地铁,我听不到。”诅咒,兴奋的讨论,“新开的旗舰店,如何?”隐约的哭泣声,和安抚的拍背声,“好了,好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它是个大城市。石头建筑和血肉之躯都在缓慢的呼吸蠕动,活着。
它叫梅尔-梅斯,这是它三百年来一直一直的故事。
4、
梅尔-梅斯没有梅尔-梅斯人。
梅尔-梅斯人是血管里流着三百年前毁灭时刻的血与火的人。是哭泣后学会了微笑,但始终被痛苦折磨着的人们。祖先的婚姻融合了两支血脉,也保留了难以言明的伤痛。失去了大海的梅斯人,失去了宁静的梅尔人。撕裂后的拼凑。他们暗地哀痛,嘲笑自身混杂的血脉,和这血脉中令他们在日常中总隐约不快的阻碍之感。
所以,梅尔-梅斯人明白,他们不能在梅尔-梅斯生活。他们可以学习,但总是模仿,没有一时一刻,真正的生活。
于是四处离散。客死他乡。因为人不比土地,既无法忘记撕裂,也无法安于拼凑。
后来,这片大陆的人将那些被现实撕裂而仍呼吸活着的人称为梅尔-梅斯人。
他们被困在夹缝里。梅尔-梅斯也有这样的梅尔-梅斯人。
几个梅尔-梅斯人,生活在梅尔-梅斯没有梅尔-梅斯血统的梅尔-梅斯人,这就是现在和未来短暂的一段时间内的故事。
第二章 谋杀
1、
梅尔-梅斯年轻沉郁的探长阿瑟梦见一个忠诚固执的探长霍夫曼前去追捕一个谋杀犯。
梦境真实清晰,充满细节,如一出戏剧——它,如下:
探长霍夫曼被拦在维迪亚爵士俱乐部之外。维迪亚爵士俱乐部著名的门侍礼貌而又耐心的向探长解释——非会员绝不能踏入俱乐部大堂,即使他是一位国王也不能例外。霍夫曼探长踌躇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再次亮出他引以为傲的皇家警徽,重复他前来此地执行公务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力。他这么做了。但门侍也只是再次向他说明——只要他不是维迪亚爵士俱乐部的会员,只要他拿不出一块刻有俱乐部会章的怀表证明身份——他就没有权力走近这间更加神圣不可侵犯的俱乐部————哪怕他的徽章再明亮再令他觉得骄傲——或者他能得到某位贵宾会员的邀请——但谁会邀请大都市一个穿着穷酸的探长?——门侍体贴入微的向探长解释了一遍,然后退回到门高高的台阶上笔直的站着。
天暗了,起风,开始下雨。几辆马车停在俱乐部门口,大堂里立刻跑出几位穿着黑制服的侍者举着硕大的黑伞拉开马车门,迎接他们的贵宾。来者均是绅士,个个穿着保守,但剪裁合体,沉稳大方。他们轻声交谈着,用手帕擦拭着额头,快步走向俱乐部大门。霍夫曼探长缩在他鼠灰色皱巴巴的风衣里,雨水打到他的帽檐上,衣领很快湿了一片。人们与他擦肩而过,门侍恭谨的低头行礼,拉开了俱乐部大门,俱乐部里面想象中的辉煌灿烂从探长眼前一晃而过。探长手中的警徽有气无力的垂下了,被他匆忙胡乱塞到风衣里,生怕被雨水浇得生了锈。霍夫曼探长被门侍礼貌的请到一旁,省得他挡了诸位绅士们的路,他阴沉着脸,执拗的站在俱乐部门口,忽然听到有一位换着黑色外套,白色硬领的绅士对他说,“请跟我来。”探长无意识的踏上阶梯,只看到一个瘦高的黑色背影已经快消失在门后,门侍竟为探长拉开了门,和拒绝他入内一样有礼貌的冷静邀请道,“请进。”
维迪亚俱乐部的门廊很简朴,红木的墙面与地板,几盆绿色的植物摆在墙角。霍夫曼探长听得见自己的风衣滴水到地上的声音,这令他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尴尬。侍者从角落中无声无息的走出,帮探长脱去外衣。霍夫曼探长机械的交过皱皱巴巴的风衣,没忘记取出警徽捏在手心,抬头望去,那个黑色的身影已经走上螺旋的楼梯,楼梯一侧彩色玻璃镶嵌的窗户在灯光反射下投出班驳的影子。霍夫曼探长快步跟上楼梯,他渴望接近前面这个身影,又感到一阵兴奋与恐惧。这种感觉正如同他第一眼看到哈妮娅•T的凶杀现场时一样——她面容苍白,她青白色裸尸上道道凝固发黑的血迹显得分外媚惑。霍夫曼探长愿意用他的皇家警徽发誓,他看过更凶残更血腥的现场,但却从没有任何一起比哈妮娅•T谋杀案件里包含更多令人难以言表的复杂情愫——它令人在恐惧中兴奋,在不安中震惊——就像此时,探长抓着扶手,快步跑上阶阶楼梯——但他觉得始终无法追上前面的那个黑色的瘦高身影,他在彩色玻璃的阴影笼罩下,却从他的身上透过空气传来阵阵笑意。这个身影上到了楼梯的尽头,他停下脚步,依旧背对着探长,似乎故意等待,以免探长跟丢了方向。霍夫曼探长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他被顶层长廊里明亮的灯光晃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这是一片纯白的世界,地上镶嵌的白色大理石光滑得能映照出人的影子,整条长廊唯一的色彩是墙上的镏金线条——没有摆放任何植物,也没有任何侍者的存在。探长跟着的身影已经快步走到了白色长廊的尽头,这个身影在这条长廊上黑的璀璨夺目,他再度停下了脚步,手放在了门把手上,却一动不动。霍夫曼探长几乎一路小跑,冲到这个身影的身后,心里惧怕自己会被一个人关在门外,孤零零的留在这条比冬天还要令人寒冷的长廊内。这个身影的肩膀微微耸动着,低沉的轻笑声真实的在空气中散播。然后。
门被推开了。
与外面冷峻的风格不同,这是一大间风格典雅的房间,中间铺着绿色的地毯,临靠着窗户松散的摆放着质地精良的桌椅,报刊取阅架,书架,钢琴,牌桌,盆栽看似随意但精巧的散布着,把偌大的空间分隔成一个个相对隐秘的小圈子。房间里零零落落散坐着几个人影,听到有脚步声走近,都纷纷转过身,或用手中的报刊遮住了脸。霍夫曼探长故做镇静的快步前行,但也难免低头看见自己沾满污泥的皮鞋,强烈的意识到自己和这个房间格格不入。这一方面令他本能的羞愧,另一方面则令他有些许愤怒——这些根本不用风吹日晒的高贵绅士们!他们在这个世界上高高在上却可为所欲为,就像天上漂浮的云。
“请这边走。”探长几乎愤愤不平要骂出街头巷尾的黑话时,一直走在他前面的影子说话了。他侧过身,向一名谦卑的侍者,微微低下头,伸出一只手,像是在邀请一名淑女般戏谑的向脸色复杂的探长邀请到。这是一个清瘦的男人。黑色的头发,高额头。这个影子似乎突然从某团迷雾中蹦了出来,变成一个具体活生生的人,而他整张脸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人的眼睛是该有某种神情在里面的,即使是所谓的冷漠,也是一种能让人感觉得出来的情愫。而他的眼睛,若说是一无所有则是完全的谬误。事实上,这双黑色的眼睛里蕴藏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如此纠缠不清的杂绕在一起,以至于若是一个人试图专注这双眼睛,会立刻察觉到一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瞬间蜂拥而来,像从深海直直卷起的巨浪,要将对方整个人吞噬到一种莫名的混乱与疯狂之中。而这么一双眼睛又时刻配合着他薄薄嘴角上那种含糊的笑容。他绝不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但他却有一张绝对意义丰富神秘莫测的面孔。霍夫曼探长几乎本能的退后一步,如同他在面对最穷凶极恶的罪犯,需要做好全套防御,最好还要摸出放在口袋里的枪。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笑出了声,他会意转过身,推开墙上镶嵌着的一道隐蔽的门,像是知道探长绝对会跟上般径直走进门内。
一个精致的小房间。临路的窗户旁摆放了两条舒适的长长的躺椅。一只书写台在窗户对面的角落里,墙壁上嵌着三盏壁灯。一个书架嵌入在门后的墙内。一张小巧的圆桌放在躺椅前,房间的中间。几只茶杯和一只茶壶放在桌子上的托盘里。一两把凳子紧贴着墙面放在一边。房间里还坐着一个人,他正侧坐在窗户下的躺椅上,一只手搭着椅背,正看向窗外,似乎在欣赏外面的雨景。走进屋子的男人示意霍夫曼探长关好门。他为探长拉了把椅子放在圆桌旁,邀请霍夫曼探长就座,一边俯下身,掀开茶壶盖子,似乎闻着里面茶的味道,随即顺手摸了个茶杯,为探长倒了杯茶。
霍夫曼探长觉得自己进入了某个相当隐秘的空间。在这里一切都含糊不清得令人紧张。这种紧张感令探长本能的兴奋,就像即将发现某个秘密前的那一刻。指引他来到这房间的男人,和就坐在这间房间里的男人,他们都出奇的安静,虽然他们似乎对这个房间拥有同样的权利,但他们到现在为止竟没向对方说一句话,甚至没有视线的交汇。他们分别坐在垂直摆放的两张躺椅上,就像一个坐标系里两根轴上的箭头,虽然共享一个平面但却指向永不相交的方向。直到坐在窗户下躺椅上的男人转过身,他有一张引人注目的英俊面孔,他是年轻的公爵尼古拉•V。
霍夫曼探长认得这张脸,他年轻高贵,同样乖僻乖张。他不吝啬出现在报纸上种种新闻中,一会儿是风流的花花公子,一会儿是一名有手段的外交官。但他始终是一名高贵的皇室成员,不时牵扯入一些令人觉得难以置信的肮脏丑闻而又安然脱身。他靠这大名鼎鼎,家喻户晓。探长几乎条件反射般的从椅子上弹起来,匆忙行了个礼。探长的这种恭谨态度引起做在一旁的另一个男人一阵冷笑。他笑声中那种毫不掩饰的尖锐的轻蔑令探长极度意外。那个男人注意到霍夫曼探长的不自在,几乎立刻压制住了自己的笑声。探长局促的坐回到座位上,才意识到自己处于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他走进维迪亚爵士俱乐部是为了寻找哈妮娅•T的未婚夫克里斯蒂安•G医生问讯。这位医生没有去他的诊所,他的邻居们反映医生已经很多天没回过他的房子。而一个匿名电话告诉探长克里斯蒂安•G是维迪亚爵士俱乐部的成员——霍夫曼探长本想进来就找人寻访医生的下落,而现在,他却坐在公爵的私人会客厅里。
“他是来找我的。”霍夫曼探长猛的听到那位将他带到这里的瘦高男人轻轻的对公爵说。随后,坐在躺椅上的两个男人开始极快的交谈。丝毫不理会坐在一旁的探长。他们的交谈使用了他国的语言。这种故意的距离感与漠视感令霍夫曼探长更感到无所适从。但他们的交谈却又令探长着迷。陌生的语言干脆利落,语句很短,听得出来大多是一问一答。还有他们之间使用的手势。两个人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但他们的手势像是另一套与他们简短快速的对话平行的含义语言。他们的手动作的幅度不大,但却给人以含义丰富的感觉。这些细小的动作似乎全面的替代了他们所有的表情,而这些表情又转瞬即失在他们单手细微的动作中,令人费解。霍夫曼探长感到恐惧,因为他感觉到这个房间和房间里的人都一无所知。他觉得自己像只钻进了笼子的老鼠,现在被夹住了。他感到羞愧,他本该追捕犯人,当他看到哈妮娅的尸体时,他就知道他该去抓捕谁——难道这不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吗?他们很相似,不是容貌。不是行为。他们看起来也许截然不同。但他们无意识流露出的一些令人难以回忆的一些细枝末节却能在人的脑海中最终汇集成一个感觉——他们如此相似。就像灵魂上的孪生兄弟。
“一定要有他在场。”当他们使用的语言突然转换回探长的母语时,探长却感到有些不能适应。因为他们双手中的动作也一并停了,他们一齐用黑色的眼睛注视着探长。公爵眼中惯有的傲慢中搀杂着一些微妙的懊恼,而另一位黑发的男子的眼神漠然得不带任何感情,他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他的看法,他的声音和眼睛一样一样没有温度,“一定要有他在场。”
“你到底要做什么?”公爵再三打量坐在他对面的霍夫曼探长,失去了耐心,像只猎豹一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但他对面的男人只冷笑着看了他一眼,他举起一只手,但有垂下了,兀自摇了摇头,只盯着探长很平静的说,“我是克里斯蒂安•G。”他说着就笑了起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尖锐得让人发抖,他似乎可以纵容了自己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法,他一边笑着一边对探长说,“我杀了哈尼娅•T。”
“你把自己给毁了。”公爵坐回他的位置上。现在他看起来重新恢复了平静。他坐在那里,保持这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感。
“不,远不是你想的那样。”克里斯蒂安轻轻的说。他的面容似乎发生了奇妙的变化,现在探长能从认出他来了。似乎有某种一直罩在克里斯蒂安身上的斗篷被掀开了。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斯文温和的男子,正用柔和的眼神凝视着他的朋友,脸上挂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微笑,“我会让你明白的,尼古拉,你怎么能不明白呢?这才是我要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克里斯蒂安顿了顿,转向探长的方向,“您看,我把您邀请到这里就是为了向您坦白我的罪行,而我刚才似乎又把话题给岔开了。”他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我老是这样让人烦恼。”克里斯蒂安诚恳的道歉让霍夫曼探长措手不及。
“可您是……可您是罪犯吗?”
坐在一边的公爵爆发出一阵大笑。克里斯蒂安平静的把手伸进马甲的口袋,掏出一个用手帕包裹的东西,放在手里慢慢的摊开,里面是柄细长的银色的手术刀,上面沾着干涸的血迹。克里斯蒂安没有去碰那把刀,他只是小心翼翼的将它用手帕托着递给了探长。
“你是用它……?”探长接过手帕,却发现自己宁愿从没见过这东西,这种得到犯人的方式——简单得令人发疯。
“是的,是的,他就是用这个杀了她。”公爵在一旁冷冷的说着。“这个冷血的人,这个疯狂的人。他就是用这东西肆意割开了她的每条血管。你难道是要测试她身上各处的血是不是一个颜色吗?”
“不。”克里斯蒂安轻轻的回答,他的脸上充满一种奇怪的安详感,他温柔的望向公爵,就像一个仁慈的神父看向他的子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尼古拉。”
“我在想你终于疯了。”
“不,不是这个,你是在想如何才能救我。想我是个疯子有什么用呢?你想救我。从今天开始,你每天所要想的就是如何救我了。”克里斯蒂安将头扭回冲着探长,几乎是急不可待的问,“而您,探长先生,您什么时候才正式逮捕我呢?”
2、
阿瑟从梦中醒来。他凝望头顶的天花板,一动不动。梅尔-梅斯有医生,但没有公爵,也没有王国;有探长,但叫阿瑟,而不是忠诚固执的霍夫曼。有俱乐部,但不叫维迪亚——这一点阿瑟不能肯定——他去过的俱乐部很少,毕竟不是每天都有离奇惊人的谋杀或者诈骗发生在某间豪华或粗俗的俱乐部里。
阿瑟一动不动,凝望着天花板。他在想他是不是被这个梦所惊吓。他僵硬而又不自然的笑了笑——好确认自己并没有被恐惧抓住。不,梦里放干了血的美丽的新娘并不令他过分惊吓或悲伤。但的确有一些东西打动了他,让他全身冰冷,睁开眼睛的一刻有些迫不及待。他接受了一定有些事情即将发生的荒谬直觉。他翻了个身,把自己沉沉的压向床铺,在咯吱做响的枕头里,他压迫着自己的鼻梁,呼吸得像条搁浅的鱼——惊扰了他的是俱乐部里的那个房间,是坐在窗户下的两个瘦高黑色的身影。是他们在梦中快速交谈的语调与手势。阿瑟被吸引了,是的,这个场景有一种刺中内心的安宁感,而又那么苦涩,它就像舞台上的一出戏剧,人们在尽力歌唱,但无论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有一个所谓好的结局,或者说就算有无数种落幕的方式,都一定是冰冷而又残酷的场景。阿瑟扯紧了被单,身体微微的蜷缩,他允许自己在早晨剖析梦境的时刻有些许的退让与懦弱——尤其当他觉得医生克里斯蒂安与公爵尼古拉的面孔十分熟悉时,他蜷缩的更紧。他甚至用他的肺在胸膛里大吼——忘记了闪亮的手术刀片,也忘记了流干了血的新娘——他在吼叫:我想救你,无论是什么疯狂的事情,我的确都想救你。
阿瑟长长的舒了口气,湿润的气息扑满了枕面,又沉沉的铺满了他的面孔。他最终费力的摊开了身体,像把每个骨节拔出放在正确的位置。他拧过上身,按下床头的闹钟。但叮当声仍响个不停。他接起了电话,里面有一个有些畏缩的声音对他说,“探长,有个案子。”阿瑟平静的哦了一声,另一只手掀开了被单,低头在床沿旁找拖鞋。
电话里说,“探长,有一具女尸。穿着婚纱,放干了血。”
阿瑟停顿了一会儿,平静的问,“她是不是叫哈妮娅?”然后他紧紧的咬住了牙齿,无声的挂掉了电话。
人做梦也许的确是不无理由的。阿瑟去洗漱。神话里说梦是神赐予的启示。特尔斐的预言家们在麻醉品的梦境里昭示未来。后来有人说做梦是潜意识的表现。是被压抑的得不到的需求的无意识宣泄。阿瑟吐掉漱口水。那么最终做梦的权力从神到了半人,然后到了人,从无限的智慧下降到了羞耻不容道说的隐秘。阿瑟不知道自己的梦是什么。从他被梦境(时常是噩梦)所困时,他就开始研究,他知道很多理论,但最终没将任何一种用于自身。阿瑟知道,他更容易将梦作为另一个世界接受。一个会在夜晚不定期降临,一个因果律不起作用的随机的世界。这个世界本质上是虚无一片。它只会片段式的出现一些场景,有些完整而又生动,有些残缺而且不可理解。它没有固定的语言与模式,它仅仅是可能出现,包括它的内容。而且,阿瑟想,他一直都很清楚,夜晚的世界与白天的世界可能重叠,比如一件都有流干了鲜血的新娘谋杀案。阿瑟用冷水洗脸,没用毛巾擦干。他抬起头,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清瘦的男人。黑色的头发,高额头。一个似乎突然从某团迷雾中蹦了出来的影子,一个具体活生生的人。一双引人注意的黑色眼睛——该有某种神情在里面的,即使是所谓的冷漠——而他的眼睛,若说是一无所有则是完全的谬误。事实上,这双黑色的眼睛里蕴藏了太多的东西,如此纠缠不清的杂绕在一起,以至于若是一个人试图专注这双眼睛,会立刻察觉到一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瞬间蜂拥而来,像从深海直直卷起的巨浪,要将对方整个人吞噬到一种莫名的混乱与疯狂之中。这么一双眼睛还时刻配合着他薄薄嘴角上那种含糊的笑容。一个并不英俊,但他绝对意义丰富神秘莫测的面孔。一张梦里属于克里斯蒂安——上衣口袋里贴身藏着一把谋杀了他未婚妻的手术刀的男人。
阿瑟低声笑了笑。笑让他在镜子里的面孔模糊了。他不是医生,没有手术刀片,不叫克里斯蒂安,没有公爵朋友,也没一个叫尼古拉,更没有未婚妻,或认识叫哈妮娅的女子。但他将有一件新娘谋杀案。阿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首先在医生中挑选案子的嫌疑犯,他更好奇,也许,这些医生里有一叫克里斯蒂安的人,与他无比相似。
这甚至是一种温柔的想象。阿瑟站在卧室里,给自己到了杯凉水,喝了一半。他套了件和裤子搭配的黑色高领毛衣。又套了件黑色细条纹的西装外套,两粒扣,胳膊轴打了皮质补丁的那种。阿瑟随意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从枕头下摸出钥匙串塞进口袋,径直走向房门。当他拉开门时,他听见自己脑海里像有个拉风箱一样在唱:“我想救你,无论是什么疯狂的事情,我的确都想救你。”
阿瑟也不知道自己想救谁,但毫无疑问,并不是那位穿着婚纱流尽了血死去的美丽女人。哦,假设她是美丽的。
但她毕竟已经死了。
3、
克莱格副探长想要这个案子。
他站在新娘的尸体前。她在卧室整洁纯白的大床上。和她的婚纱一样洁白。收集线索的人员已经结束工作,收拾好大包小包离开房间,准备赶回局里。他们摇头叹气的说很难有什么发现:没有指纹,没有鞋印,甚至没有血迹。克莱格望着躺在床上的新娘:她身上有五道伤痕,脖子,双手手腕,还有双腿股沟。都很干净整齐,隐藏在雪白的婚纱下,没有沾染一滴血迹。是的,她穿着一件洁白的高领窄腰裙子盖过脚面的老式婚纱,背后长长的裙裾被整齐的摊开,一直垂到床脚下,没有一丝皱纹。她的面纱被小心的翻开,露出苍白的面孔与精致打理过的发卷。她是个真正的黑发美人,眼睛闭着,睫毛微微上卷,上面好像挂着淡淡的冰霜,如同没有流出的眼泪。她没有表情,双手交叉在胸前,虔诚得像个天使。
我想要这个案子。克莱格副探长感到一阵焦躁与激动,血气上涌,脸色胀得有些发红。他匆匆的抬起手,招呼站在门外的那些抬着担架带着裹尸袋两名警员,看着他们卤莽的闯进房间,草率的将她塞入了袋子拉上拉链。
我想要这个案子。克莱格副探长望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床。上面残留着几根长长的黑发,发梢微微的弯曲着。克莱格副探长清楚他对这个案件一无所知:他看不懂。这间装饰精美干净整洁的卧室,这位美丽的苍白的离奇死去的新娘。他都看不懂。没有灵感,没有头绪。他强烈的感觉到这其中一定有某种意义:无影无踪的鲜红的血液,铺天盖地的纯白。她的表情,她样式保守长长的婚纱,精心梳理过的黑色长发。这些影像中里面隐藏着某种语言,述说答案的声音,死者或谋杀者沉默的控诉与低语。他听见了,但听不懂。
可他需要这件案子。克莱格副探长伸手摸向风衣内的口袋,掏出根烟,点燃。局长说他需要这件案子。他们上个星期在那局里尽头那间阴暗的挂着酒红色天鹅绒,有粗厚的金色绳结的窗帘的局长办公室里谈过了。窗帘拉上了,细微的灰尘颗粒在青白的灯光中飞舞。他和局长做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两端。像是一场密谋。局长温和的向克莱格副探长提供了一个机会——去大陆的中心城市的警察厅任职探长。克莱格副探长清楚,局里人人都清楚,这是一个曾被阿瑟探长拒绝的职位与机会。克莱格十分欣喜。他喜欢这种感觉。他试图掩饰自己的得意洋洋。当他看到局长玩味的表情,他尴尬的笑了笑,想要说几句符合这种场合的表示谦虚的套话。局长阻止了他,干脆利落的告诉他:是的,他欣赏克莱格副探长,他是个精明而且懂得把握机会的人,他是一个希望自己做得更好走得更好的人。局长暗示,无论是他,还是更上面的某些人,都认为如今克莱格副探长已经具有与阿瑟不相上下的才能与资历。但副探长仍需要一个证明:他需要独立完成某个案件,某个阿瑟探长擅长处理的那类疯子干的案件,独立的,而不是像过去一样,作为一个副手。局长强调,因为他们提供的是一个探长的职位,他们已经有了太多的副手。
那天,克莱格副探长内心复杂的走出了办公室。他每走一步,都不由自主的意识到自己与梦想中的事业的颠峰仅一步之遥。而现在,克莱格副探长把烟凑近嘴边,狠狠的抽了几口,在吐出的烟雾中,他看到了自己的机会——这个案件正是他的机会。克莱格副探长不自然的低声干笑了几下,是的,这是一个属于他的机会,所以局长才会特意打电话嘱咐让他先赶到现场,而不是阿瑟。
这是某种刻意的选择?克莱格副探长转身离开卧室。这里面有些阴谋,甚至是背叛的味道,朋友对朋友,下级对上级,上级对下级?不是,只是一个拒绝了,一个被期望接受,是替代,是时间向前流逝的自然现象。不,他拒绝思考。就像他不想深想为什么当他第一眼看到这具尸体时,会下意识的拨通阿瑟的电话。克莱格副探长穿过长廊。电话响了很久,他可以随时挂断,但他没有,他固执的等待着阿瑟接起电话——阿瑟莫名其妙的问:她是不是叫哈妮娅。克莱格探长加快了脚步,他能想象,阿瑟挂了电话,他将驾车四次横跨金苹果河,而他下车时清晨的浓雾尚未散去。克莱格走到大门前,示意门边看守的警员开门,看见探长阿瑟——站在他的绿色雷诺前,微微靠在车上。头轻微仰起,双手垂在身侧,如同有某种力量正把他轻微拔起——着迷的看着房子。
克莱格副探长站在门前。感到晨雾的潮湿。他意识到,他被阿瑟忽略了。阿瑟靠在车门上,视线慢悠悠的从房子转回到克莱格副探长身上,一瞬间,他面色有些羞愧,轻轻的点了点头,像是某种道歉。克莱格副探长走下阶梯,径直走向探长阿瑟。他本感到忐忑,因为他对这个案子感到茫然,仍像一个恐惧在老师面前交白卷的学童。但他又有些得意,因为他渴望告诉探长阿瑟她并不叫哈妮娅,强烈的想证明阿瑟错了,至少他能肯定的告诉那位美丽的黑发新娘绝对不叫什么哈妮娅。而此时,他感到愤怒。是的,愤怒,克莱格副探长知道他必须习惯阿瑟探长的忽略。这是他性格的一部分,他的怪癖,人人都这么说。他总是表现得对周遭的一切都并不十分在意,他眼睛总是漫不经心的扫过眼前的一切,而又似乎总是停留在某一点上,那些似乎从没人注意,甚至是无法看到与想象的事物中——但却总在怠慢真实。
克莱格副探长因此感到莫名的愤怒,尤其是此时此刻,他想大喊:我是超过你,会取代你的那个人。他越走近探长阿瑟,就越强烈的感受到存在于他们之间的并非师生,副手或搭档的关系,而是一种战争,一种对同一种才能,同一个位置的男人之间的激烈战争。
克莱格副探长走到阿瑟探长面前,他转过身,站在阿瑟探长左肩旁。他没有出声,没有询问,没有吼叫。他抬起头,试图模仿阿瑟探长的视野。最终,他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如果这是一场彼此激烈竞争的战争,此时此刻,他最想做的是知道。知道阿瑟看到的东西。
他看到了:河岸边古旧的房子若隐若现,弥漫着河水一早特有的潮湿腥膻的味道。屋角的滴水兽雕像在雾中晃动,如同试图在阳光刺破前狡诈挣扎的鬼魅。他们并肩站立,安静的靠着车门。房子正一点点从迷雾中呈现。它很美。梅尔最古老的建筑风格。门前短短宽大的门廊,顶端如同荷花般的绽放的花纹,支撑着矩形厚重的门廊顶石。上面精细的雕刻着向上窜动燃烧着的火焰。
它很美,这栋房子,和那间卧室,和梳妆台上的陶瓷天使,和穿着婚纱的她,她睫毛上的迷雾,黑色长发微卷的发稍,一样美丽动人。
这和那些黑暗泥泞的小巷里,和下水道淤泥中残缺的肢体,翻白的眼睛,模糊不清的肮脏的面孔不一样。和那些野蛮的抢劫,粗鄙的欺骗等等都不一样。它是宁静的,单纯的,整洁的,它从某个角度来看,甚至是美的,而又这么干净,它甚至是还很过时,房子,摆设,发型,婚纱的式样,都像是历史突然碎裂后丢出的某个苍白无力的影子,带着虚幻与灰尘的问到——它不真实,一切的细节只是在让这桩案件愈加的脱离现实。
克莱格副探长侧过身,他对阿瑟探长说,“我想要这个案子。”斩钉截铁。
4、
梅尔-梅斯一切可以行走,可以奔跑,可以跳跃,但停留却会令人不安、紧张、羞愧的曲折缠绕的小巷、道路、公路最终会通向某个位置。
如同这个世界的生活,继续将被赞扬,停滞则是私密的耻辱。生活一定在继续下去,经过无数个时刻。但是并可能是所有人的时刻。因为人终有一死。
延续下去的究竟是谁的生活?或者谁的又被决定或允许或强迫继续下去?也许生活是个更大的东西,更不从属于个人的事物。就像梅尔-梅斯,它是个城市,它代表了很多人在其中的位置,它甚至就是这些位置的组合。它容纳了它们的变动,上升与下降,出现与消亡。它本身仍是梅尔-梅斯,但那些曾在,正在,未来将通向的位置又究竟是什么?
梅尔-梅斯深夜中的某个人坐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铺着粗糙棉布格子床单的单人木板床的边沿,并拢了双膝,双肘杵在麻木僵硬的膝盖上,抱紧了头费力的想着这些。
他暂时没有名字。他在这个故事中尚未正式登场。他是个遮掩自己身份的人,是个没有原因的骗子和隐瞒者。他的世界此时只局限于他抱紧头颅,向内弯曲的狭小空间内。里面的空气都是炽热的。
那种漫长,缓缓升温,渐渐粘稠拥挤的热。
他冰冷的双手摩擦着粗糙的头发,抓紧了又松开,一点点捕捉这种热,又一点点把它们驱逐到他的世界之外,这间夜里大开着窗户冰冷破旧的阁楼单人间了。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发疯。
因为他的世界,正在逐渐沸腾,有太多的东西在里面翻滚,像他祖母火炉上永远挂着的铁皮茶壶底的茶叶碎末。总在翻滚,但总沉在里面。
因为是没人要喝的东西。是没人要的东西。
只有那把壶还守着没有放弃的东西。
就像他这个封闭狭小世界里翻滚着的影象。饱满丰润的耳垂。软软卷着的发丝。树的落叶。灰白的鸟粪。
也许有个公园,园内光秃秃的树枝。也许是深秋。蓝灰色的天空巨大。乌鸦在树枝上叫。那些没有叶子的枝条把天空切割成斑马线。树影拉得很长。还有他们的影子。他和她紧紧相依。手却都插在各自的大衣口袋中避免碰触。肩膀彼此磨得生疼。有些声音。他的,或她的,或是这些班驳树影下其他相伴而行的人们的。
那些细微的声音,沉默的融化了。因为影像正像烧着的照片一样,边角卷起,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然后是另一副影象。她好像属于过去的世界。墨绿色的长沙发,梳妆台上蓝色花纹的瓷盒。鹅黄色的锦缎遮住了街坊上的光线与空气。点着蜡烛。微弱的火光。她半躺在长沙发上,背后垫着拼花的靠枕。旁边的矮柜上有杯喝了一半的水,杯口还留着浅浅的粉色唇印。她伸出了双臂。伸向她。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单纯的欢乐——火舌猛然窜了上来。这张影象也烧毁了。
他抱紧了头,因为难耐的炽热轻微的颤栗。
他猛然间放开了他的双手,他的世界的边界轰然一下的崩塌了,积累的炽热融化在夜晚冰冷的西风里。他摇摇欲坠的站起,握紧了双拳,勉强站稳。然后离开了房间,他站在门外很久,凝望着手里的铜钥匙,后来盯着脚上的便鞋发呆,最终,他开始奔跑,钥匙在手里叮当做响。
这个隐藏者,没有名字的男人沉重的奔跑着。梅尔-梅斯里有他不停变动的位置,有他跑过的条条路径。但梅尔-梅斯并不关心他为什么奔跑,他究竟从哪里开始又到哪里结束。因为这些都不过是些点,就像他跑过的道路不过是些没有章法的线条。梅尔-梅斯什么都知道,但梅尔-梅斯从不会花费心思弄清楚他的这些点和线与其他人的究竟有什么不同。
正如他的生活并没有崩坏,即使他杀了一个穿婚纱的黑发美人。
他在奔跑中绝望的意识的:不过是另一些人将卷入其中,以各种各样的名义。
(一至二章初步修改版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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