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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冈特<美的历险>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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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1 20:0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第一部分弥漫欧洲的思潮(1)
一场耗尽元阳的漫长战争偃旗息鼓了。军事占领的滚滚血流一度浸漫了欧洲,现在退了下去,只留下作为这场战争低潮的破败旗帜。遥远的大西洋上,一个身败名裂的独裁者在他被流放的小岛上死于胃癌1821年,拿破仑一世死于被流放的圣赫勒拿岛。。在旧制度的废墟上,病怏怏的欧洲身穿昔日盛装的残片,战战兢兢地憧憬着朦胧的未来。
    这就是拿破仑战争结束、这位皇帝以戏剧般的收场在舞台上消失后的欧洲时局。随之而来的精神反动持续了许多个年头。最先涌现出来的是一股绝望情绪,它影响了不少国家,给法国打上的印记最为明显。这股绝望情绪的原因,在很大程度上要归结到战争造成的实际损失上。法国革命、第一帝国以及跟它们形影相随的大屠杀,使法国流尽了鲜血。恐怖把贵族斩尽杀绝以后,拿破仑继续完成断头台的使命,使大量青年和活生生的性命白白地断送在战争中,民族的呼声这时就受到了加倍的压抑。劫后余生的是平庸无能、梦幻破灭之辈,此外还有由商人和农民构成的中产阶级,他们精明老练,头脑狭隘,吝啬小气。这些人从历史进化的浩劫里捞到了油水,现在一变而为社会的骨干。

    滑铁卢大战滑铁卢大战,1815年6月18日,英普联军22万人在比利时南部滑铁卢大败拿破仑统率的法军12万人。6月22日,拿破仑退位,被流放到圣赫勒拿岛。15年后,这种绝望情绪在那些清醒得足以感到某种情绪的人们当中弥漫开来了。人们在战争中憧憬的恢弘时代并没有如期而至。这样一来,理想主义者就发现自己生活在一个理想异常匮乏的世界上,而共和主义者在浩劫后则被重重障碍压得难以喘息。这些障碍就是复辟的君主,他们拙劣地模仿旧王朝的典章制度,恢复了虚幻的礼法和冒牌的头衔徽号。本来应该成为天才的庇护者的人被砍掉了脑袋,因此,在战后这种严酷的现实中,天才们就既得不到同情,也得不到支持了。

    第一章弥漫欧洲的思潮美的历险1830年前后,有不少人轻生,过早地湮没在坟冢之中,他们的姓名可以列出数目惊人的一大串。有些没有自杀、还抱有一线希望的人变得满腔怨愤了。怨愤是绝望的后果,也是绝望的缓解剂。一场理想的革命落了个不光彩的结局,那么,对这种后果表示轻蔑,对把这种后果奉为至宝的社会进行嘲讽,也只能算是聊胜于无的安慰了。所以,1830年的热情此时变成了浪漫的越轨和无法无天的行动,它们恰逢时机,蔚然成风。巴黎的知识分子头上戴着尖顶帽,身上穿着意大利强盗的那种难看的长袍,心中郁积着对那帮奉守法度的良民的鄙视。

    奉守法度的良民自然满口道德,在那些充满热情的人们眼里,他们以陈腐、卑微、令人作呕的方式恪守着他们的道德。所以,就是为了唱对台戏,也得宣传不道德,至少也得宣传一下慷慨而高尚的超道德。不过,这些想法还没有形成系统。完全是出于这样的目的,1835年,一本生气勃发的书出版了。这是本小说,书名叫《莫班小姐》(Mademoiselle de Maupin),它是一位胆大包天的年轻人写的。这个青年生在比利牛斯的塔布,名叫提奥菲尔·戈蒂埃提奥菲尔·戈蒂埃(Théophile Gautier,1811~1872),法国小说家。。

    戈蒂埃生于1811年(当时拿破仑正准备进攻俄国),他写这本书的时候,正当领略浪漫时代全部力量的大好年华。他带着青年人的狂热,存心使自己的作品惊世骇俗。他在小说前面加了一篇独具匠心的前言,这样,谁都能看出来:这篇作品是对资产阶级礼法精心策动的一次突然袭击。

    《莫班小姐》写得厚颜无耻,充满异教味道。它没有写明故事发生在哪个时代,只说那是个寻欢作乐的骑士时代,但人们分明能从中看到年轻的19世纪对昔日贵族制度的怀旧之情。它满怀热情地描写了那个时代里的种种风流奇遇。书中一位年轻姑娘女扮男装,作者用她这种恶作剧式的双重身份大做文章。书里的男主角达贝尔对古代世界中的邪恶帝王和不负责任的寻欢作乐者大加赞赏。一切狂欢与挥霍都被理直气壮地说成是为了寻求感官快乐。作者似乎在说:美中之乐就是美的法则。

    一个阶层的人把上面的命题奉为信条,聚在了一起。这些人叫“波希米亚人”波希米亚人(Bohemia),泛指放浪不羁的流浪艺术家。。“波希米亚”是个超越了国界的地名,也用来泛指年轻的穷艺术家与环境抗争、梦想建立伟业的任何地方,但是在法国,波希米亚人正像中产阶级一样,是1830年革命根据A.T.鲁宾斯坦在《英国文学的伟大传统》中引用这段话时的注释,这里的“革命”是指法国1830年革命。参阅该书第848页。及其社会等级秩序疯狂错位的副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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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 20:01 | 只看该作者
第一部分
弥漫欧洲的思潮(2)

经济规律的作用会使人向往虚无缥缈的理想国度。画家、作家、音乐家在社会里不再各得其所了,因为没有一个现存阶级对这些人的作品感到有任何需要,他们也不把这些作品看成和自己利益一致的东西。波希米亚人是一群无政府主义者,他们不得不精打细算,过着没有工资,或是没有固定收入的日子,因此,对这种生活就非抱着无所谓和超然的态度不可了。波希米亚人的对头是资产阶级,这不仅因为资产者生性狡诈,贪得无厌,心灵与外表都丑恶异常,正像伟大的杜米埃杜米埃(HonorDangerCode; Daumier,1808~1879),法国著名政治讽刺画家。为《喧嚣》(Le Charivari)《喧嚣》,法国讽刺性漫画刊物,创办于1832年。杂志所作的石版画里描绘的那样,更主要的原因是,资产者排斥艺术,排斥艺术家,认为他们起不了能为资产者所理解的功利作用。而对艺术家来说,这种超然物外的态度倒使自己摆脱了对社会的义务。他不把法律放在心上,对房东随随便便,用嬉笑揶揄作为防身武器。大革命和第一帝国以后,法国人的性格似乎分裂成了两部分:法国人传统的热情、喜欢玩笑的活泼精神,现在成了波希米亚人的财富,这跟非利士人非利士人,泛指注重实惠的市侩。板着的面孔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们不苟言笑,掌握着土地,手里攥着钱袋子。
在亨利DangerCode;莫尔热亨利DangerCode;莫尔热(Henri Murger,1822~1861),法国小说家。看来,情形就是这样。他是法律书记员,喜欢文学,也喜欢拉丁区拉丁区,巴黎艺术家集中居住的地区,在塞纳河左岸。逍遥自在的生活。他那本著名的《波希米亚人生活场景》(ScDangerCode;nes de la Vie de BohDangerCode;me)就记述了拉丁区大学生的生活,描写了1845年间艺术家对抗社会上其他人的密谋如何有了发展。继怨愤和绝望而来的,是比较乐天、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情绪。莫尔热是资产者的叛逆,他表达了感情的纷乱,甚至表达了某种英雄气概。最缺乏艺术感染力的艺术家依然是英雄,而最受人赞赏的银行家如果不是流氓,至少也是白痴。缺乏感染力本身就具有一种魅力。在小说里,音乐家萧纳尔创作交响曲《抑郁对艺术的影响》(他当然没有完成这部作品),在钢琴上不断地敲出支离破碎的音符,以求达到象征失败的效果;鲁道夫的诗和玛采罗构思的杰作《渡红海》,在精神上都是相通的,它们的魅力都在于以假当真。这个圈子里的巴黎女工变幻成为优雅的艺术侍女。莫尔热笔下的主人公想吃东西的时候,就会得到一顿晚餐,这是跟摩玛斯咖啡店老板玩了点鬼花样才弄来的。当波希米亚人想方设法弄东西吃的时候,生活的一切困难就全都一了百了了。他们不相信明天。他们都是极其实际的滑稽家。他们嘲笑的对象,当然是那帮一本正经的体面人士。同时还应当指出:他们的贫困加上(可能具备的)才能,使他们形成了一个高人一等的种姓等级。

这个种姓等级的情感与他们直来直去、不加掩饰的生活原则形影不离,这种无所顾忌的生活原则伴随着轻狂和胡闹。波希米亚人只有一条法律,一个道德,一种信仰,那就是艺术。事情只能如此,因为只有艺术才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唯一依据。他们肩负着对艺术的责任,正像18世纪贵族艺术保护人一样。当今,既然对艺术感兴趣的人有如凤毛麟角,那么,他们就不得不像保守神圣秘密一样来保护艺术了。

这么一来,环境渐渐把艺术家推到了贵族式的地位上。不修边幅的波希米亚生活方式仅仅是副产品,这种生活的精神实质是:把标准定在众人之上,使之与众人分离。这种精神实质造就了异常挑剔的审美趣味。艺术家怀着对艺术门外汉的鄙视,渐渐滋长了一种情绪:他们认为,艺术与人们日常生活琐事的分离是天经地义的。

这种情绪在艺术家们的聚会中发展着,在两个引人注目的人物的交往中,这种情绪被明确了。这两位名人,一个是年长些的《莫班小姐》的作者,另一个是年轻些的诗人夏尔DangerCode;波德莱尔夏尔DangerCode;波德莱尔(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1821~1867),法国著名诗人、作家、翻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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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 20:02 | 只看该作者
第一部分
弥漫欧洲的思潮(4)

爱伦DangerCode;坡的《厄舍府的倒塌》(Fall of the House of Usher)是篇情境怪异的短篇小说,其中的罗德立克DangerCode;厄舍对书籍、香气、醇酒的鉴赏力与众颠倒,这种鉴赏趣味反映了作者在那些反常的、非自然的事物上所发现的价值。波德莱尔认为,这跟自己对艺术价值冷静深刻的鉴赏毫无二致。所以,在生活的泥沼流沙中闯出一条艰难的道路来获得细腻的感受,其方式就像一种责任般地摆在他眼前了。艺术家运用这种方式,就可以体现出自己表达方式的精微本质,从朴素的动机深入到人们所谓的“罪恶”之中,全身心地倾注在他的艺术上了。难道德拉克洛瓦没感到苦难也在熠熠发光吗?难道他的绘画不是一首从惨烈屠戮、凶残野蛮的场面中提炼出来的宏伟而充满同情的赞美诗吗?这个揭示美的过程能进一步达到更奇特的结果。粗俗邪恶的事物也好,野蛮残暴的事物也罢,都可以用来转化为美,为了这个目的,不管采取什么方式都是天经地义的。主动去做罪孽的必然殉葬品,这种选择甚至可以与宗教殉道相媲美;探索罪恶的行为也包含着圣徒般的勇气;就是向宗教戒律挑战也是在含蓄地表现着一种宗教般的信仰。
这种种奇思异想在夏尔DangerCode;波德莱尔漂亮的前额里旋转着。尽管他在两个人中比较年轻,却能够强烈地影响戈蒂埃。戈蒂埃不像波德莱尔那么深刻,也不像他那么内向。但是,两个人的友谊使戈蒂埃获得了波德莱尔的几分精确细腻,同时后者也从前者身上获得了几分大胆鲁莽。他们把艺术家唯我独尊的地位和艺术家与中产阶级世界的分离凝聚成了一个结晶。戈蒂埃,这个擅长提出口号的人,把这个思想归结为一句话:“L′Art Pour l′Art”,用英语说就是“Art for Art’s sake”(“为艺术而艺术”)。

“L′Art Pour l′Art”这句话除了本身的意义以外,就连声音都清晰响亮——在沙场上,这种声音能激励意志薄弱的人;在英勇的进军中,它会使剽悍的骑兵奋勇冲杀。正是这个无心地即兴创造出来的总体思想,才使法国人鼓起了勇气,去建功立业,创造美的作品。“为艺术而艺术”的含义是:道德的目的、深刻的思想、审慎精密的思考,创造精神的这些陈腐体面的外部标志全都与自由的创作实践毫不相干,实际上,它们绝对会妨害创作精神。戈蒂埃在《莫班小姐》里表达的是这种思想,波德莱尔从爱伦DangerCode;坡那里学到的也正是这种思想。

戈蒂埃曾经说自己是“un homme pour qui le monde extDangerCode;rieur existe”(“只有可见世界才对他存在的人”)。这句话一经他那件红背心的强调,效果就越发强烈了。

世界既然是个感觉的世界,那么,形式、色彩、感觉就全是使它们为之存在的人获得完美细腻的快乐的手段。艺术家必须把它们变为艺术,不必有丝毫畏葸踌躇,也不必考虑它们是能让政治家心满意足,还是能取悦宗教教士,或是叫店老板开心解颐。

戈蒂埃表述美的本质时,终于不可避免地使用了“美学的”这个词。当然,这个词并非法国的创造,而是来自古希腊这个思想总源:它最初的含义是把思想与感觉作了明确区分——αι’σθητιο′,即关于或属于αι’σθητα′的(凭借感官可以感觉到的事物,物质的东西),它与υoητα′相对应(可以想像的,非物质的东西)。

美学理论的源泉来自最伟大的哲学家柏拉图的几段对话。柏拉图运用卓越的辞藻和最有启发性的深刻比喻,阐述了美是独立存在的这个观点。所谓“独立”就是说,美不依赖真、善和功利性而存在。亚里士多德(柏拉图的弟子)和朗吉弩斯(公元1世纪一位不太出名的作家)朗吉弩斯(Casius Longinus,约213~273):罗马帝国时代的希腊修辞学家,被认为是美学论文《论崇高》的作者。但19世纪以后,又有人提出该文作者是公元1世纪的另一个朗吉弩斯。作者在此处采用了后一种说法。参见朱光潜著《西方美学史》(上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108页。继承了柏拉图的理论,进一步修饰了关于美的这种思想,并没改变其原义。在这个问题上,现代思想可以在古代世界中找到渊源,正像在其他许多方面一样。

在德国,对美的本质的最活跃的探索重新开始了。18世纪的德国哲学家满怀希望,重新点燃民族文明的清晰之光(它曾经照亮过古代日尔曼人心灵中的晦暗渴求),把定义和逻辑的深奥思想堆积如山,找回并且刷新了“美学”这个词的定义。亚历山大DangerCode;哥特历伯DangerCode;鲍姆加登第一次用它进行“审美趣味批判”,并把这项工作当作一门科学或哲学,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与他同时代的伟人伊曼纽尔DangerCode;康德则把这个词严格地运用在他经典的界说里,他说美学是“一门研究感官的感觉条件的科学”。其他人也为这个词的大厦添砖加瓦,像谢林、黑格尔和叔本华。19世纪初,“美学”被奉为德国的财产。1832年版《本尼百科全书》说它是“哲学研究的一个分支,名称由德国的作者们提出,即美的哲学理论的学科”。这个词也遭到一些人的蔑视,圭尔特的《建筑百科全书》指责它是“在美学名义下的一个愚蠢的学究气术语……它说明艺术命名法是形而上学的、毫无用处的。德国作者们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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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 20:02 | 只看该作者
第一部分
弥漫欧洲的思潮(5)

德DangerCode;昆西德DangerCode;昆西(Thomas De Quincey,1785~1859),英国散文作家。放纵的幽默第一次把理论家们的严肃论争变成了创造性的叙述。德DangerCode;昆西和柯勒律治柯勒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1772~1834),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对德国哲学家的论争十分熟悉。按照哲学家的观点,艺术与道德判然有别,那么沿着这条自由之路走下去会看到什么结果呢?就拿谋杀来说吧,“它照样可以像德国人说的那样,以审美的态度去看待——就是说,可以把谋杀跟优雅的趣味联系起来”。结果就出现了《谋杀作为一门艺术》(Murder considered as one of the Fine Arts)(1839年)这篇著名的文章。这是个幽默的联想,而且多少有点病态,尽管可以颇为公正地说:在德DangerCode;昆西的头脑里,病态与艺术是互相联系的,他文章中的遐思奇想产生于对鸦片刺激的耽迷。(他的朋友柯勒律治的诗也是这样产生的。)德DangerCode;昆西也是波德莱尔所崇拜的一个偶像,这一点也耐人寻味。
摆在法国人面前的工作,只剩把这种科学剧痛、这种苦心孤诣的诠释之苦变成更明晰、更富于成果的东西了。德国哲学家呕心沥血的工作是哲学上的苦苦追索,而法国人则像德DangerCode;昆西一样,与其说像学者,不如说更像艺术家。法国人把一条经典原则浪漫化了。对他们来说,一个理论就是一种灵感,其唯一价值就在于激发艺术作品的产生。

与思想无关的章句之美,人们后来普遍追求和仿效的宝石般的特质,这正是戈蒂埃的诗集《珐琅与玉雕》(Emaux et CamDangerCode;es)(1852年)的主题。作者说,诗集的名称“珐琅与玉雕”“体现了在形式的有限范围内处理小题材的目的,这些小题材犹如闪耀着珐琅般的炫目光亮的金子、黄铜的表面;要不就像用砂轮为一小块玛瑙、红玉髓或缟玛瑙抛光”。戈蒂埃在从事写作之前是个画家,所以很容易认为:文学中运用辞藻的步骤,也像画家、雕塑家、雕刻家运用颜料、大理石或塑形金属一样。一块珍奇石头的名称,比如绿玉或绿玉髓,也正像调色板上丰富的颜料一样,是语言马赛克马赛克(mosaic),一种小型瓷砖。上能感觉到的一小块美丽色片,而词的意义比起词的声音所唤起的印象来,则是次要的。

波德莱尔也表达了相同的见解:“诗歌除了本身以外别无目的,也不可能有任何别的目的。单单为了做诗之乐而写的诗是那么伟大而高尚,那么丝毫无愧于诗的盛名,其他任何诗都无法和它相提并论。如果诗人为道德目的而写作,那么就减弱了他的诗的力量,其结果十有八九是很糟糕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见解可以称为一种严苛的专业化教条,至少是一种特殊化。它给艺术家下的定义就是这样。它把艺术家从伟人和富于创造力的人当中突显出来(即使后者并不一定是成就卓著的人)。所以,巴尔扎克尽管才华横溢,但仍旧算不上这个严格意义上的“艺术家”,因为他对形式和文体风格缺乏先于一切的激情。这个见解也有叫人不愉快的一面。德DangerCode;昆西突发奇想,甚至也许是复归到了某种荒唐的程度,他指出了摆脱纯审美法则之外其他考虑的束缚将会达到的种种不良可能。柏拉图本人并没有走得这么远。甚至即使他已经把艺术从实用事物中分离了出来,他强烈的政治感也使他否定了在最高意义上是无用的东西。古希腊的传统规则里并不包括模仿丑恶,但是19世纪社会弊端毕现,自身就和完美的理想相去千里。在这样的社会中,必然需要说出谁都不敢宣之于口的话来逃避理想主义,也必然需要抓住那甚至是在丑恶伪装下的真实,而且,尽管产品和艺术不是一回事——就连艺术家在自己的生产中(如果需要)也必须经受这些体验,它们可以创造预期的思想状态。对感觉的这番探索会把人们引向哪里,谁也不知道。这番探索把波德莱尔引向了放纵。他的行为轻慢而耿介,把自己令人羡慕的品质用在了做“恶魔派”上面。他是个孝子,忠实的朋友,一位认真而富于同情心的评论家,现在他却在极力地堕落。为了摆脱“道德说教”,他去奉行邪恶,也就是说,他为了感觉而追求感觉,不过他内心深处却极为严肃,从来不让“幽默感”这类中产阶级趣味来捣乱。一团青雾犹如一朵凋零的玫瑰,飘在彼摩当大楼的细木工家具上空,这座想像中王国的王子宫殿变成了大烟馆似的地方。在撩人感官的黑种女人和性变态里,他找到了鸦片这种噬血的毒蝙蝠,从中得到的灵感比从理想美中得到的更多。他对自己的健康和命运探索的结果,就是他1857年写的著名的《恶之花》(Les Fleurs du Mal)。

这一朵朵“恶之花”——形式精美的诗歌,将成为“颓废派”的“圣经”。“颓废派”这个词在波德莱尔的追随者身上用得多少有些滥,它既指这些人与众不同的外表,也指他们的艺术风格。《恶之花》感觉上的骚动将在以后许多年里搅乱诗人们的头脑,不但在法国,而且在英国也是这样。

诗歌,清规戒律的有力破坏者,以不合法的或反正尚未得到认可的权威——艺术的名义,闯入了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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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弥漫欧洲的思潮(6)

渴望感官享受,用挑剔、宗派的态度去追求奇特的细腻效果,把艺术作为与日常生活脱离的东西悉心养护,这一切就形成了方兴未艾的“辉煌时代”——法兰西第二帝国的风靡一时的风尚。靠着共和党人(甚至还有波希米亚人)的一系列革命,荷兰王的三儿子夏尔DangerCode;路易DangerCode;拿破仑DangerCode;波拿巴使自己做了法国皇帝。共和党人的革命又靠着下面这些人的帮助,这些人就是所谓“流氓、散兵游勇、刑满释放的囚犯、逃跑的苦役犯、骗子、卖艺的、拉皮条的、妓院老板、挑夫、文痞、摇手转风琴卖唱的、捡破烂的、磨刀的和小炉匠”。在卡尔DangerCode;马克思对路易DangerCode;波拿巴的帮手的叙述中,可以看到他把“文痞”放在了“挑夫”和“摇手转风琴卖唱的”之间,马克思还进一步把法国的波希米亚人说成“社会的渣滓、秕糠、糟粕”。参见卡尔DangerCode;马克思《路易DangerCode;波拿巴雾月十八日》。
法国这一时期的社会结构尽管也许不完善,但正是在第二帝国时期,法国才赢回了在世界文化中的主导地位,这种地位和路易十四时代不相上下。重建巴黎,这件事本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路易DangerCode;波拿巴在娶西班牙伯爵小姐欧也妮DangerCode;德DangerCode;蒙蒂约的同一年,就委派一位生于巴黎的德国血统银行家乔治DangerCode;欧仁DangerCode;奥斯曼乔治DangerCode;欧仁DangerCode;奥斯曼(Georges EugDangerCode;ne Haussmann,1809~1891),法国塞纳省省长,曾负责彻底改建巴黎的工作。去实施一系列出色的市政建设规划,企图从雇佣劳动阶级那里得到支持。这些规划的目的是把巴黎变成最现代化的大都会,拓宽街道,铺设林阴路,修建公园。它的第一个成果就是规模宏大的1855年国际博览会,其影响赶上并且超过了不久前在英国举办的博览会。

从此以后,到巴黎观光的人不断增加,人们对法国事物的兴趣也越来越浓厚。巴黎凭借她的美丽,凭借那里能找到的富于创造性的天才,取代了昔日世界艺术中心罗马的地位。绘画和文学也帮助巴黎确立了这种地位。可见世界的重新发现,与其说是画家的事情,不如说是作家的事情。从经济角度看,作家跟社会上其他人的分离更加深刻,所以,作家就更可以理直气壮地在自己身上运用“为艺术而艺术”的原则了。

新的思想从一个创造性头脑传到另一个,从一种艺术传到另一种,如同交响曲的乐章一样变化发展,但始终保持着从发源地受到的影响,并且获得了双倍的力量和双倍的重要性,这完全是因为第二帝国华丽背景的衬托。不过,新思潮的积极展示和推进并没带来其他的不同。在各种艺术所追求的略带挖苦、稍嫌幼稚的华丽场景里,它们的命运却已经注定了。正是由于“为艺术而艺术”的理论和实践(其中还交织着各种解释的“颓废主义”),法国的文化才在国外产生了影响,尤其影响到了彼岸的不列颠岛国文化……

这个时期,英国尽管领地遍及全球,财富和国力雄厚,但是在人们心目中,英国依然是个隐士。拿破仑战争一结束,英国就失去了对欧洲大陆事务的兴趣。在英国看来,法兰西已经成了老古董,而未来寄托在机器工业上。

英国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这种方式在世界史上是空前的。从来没有这么多发明转化为实际效益、被用来生产财富,个人生活也从来没有这么依赖于机器。这个崭新的发展本身就使英国孤立了。她单独进行了工业革命。她和法国不同,她并不热中失败颓唐的情绪,她关心的是由于成功而带来的问题和焦虑。

因此,在英国看来,欧洲大陆是和自己迥然不同而又远不如自己的世界,因为英国正专注而奋力地从事自己的事情。工业戒律并没有导致道德准则的松弛,而是巩固了这些准则。英国人认为:一个英国人抵得上六个其他任何国家的人。这种思想被特拉法加大战特拉法加大战,1850年12月21日英国舰队大败法国和西班牙联合舰队的战役。和滑铁卢大战弄得更加根深蒂固了。巨大的财富,艰苦的劳作和严密的政体,这三点更增强了英国人的优越感。法国人不够格,琐碎小气,异想天开,已经被意义非凡的进步竞争甩到了后面。19世纪上半期,英国对欧洲大陆国家唯一有好感的是德国。日耳曼人的道德准则与这个民族的顽强生命力是一致的。自从盎格鲁撒克逊人来到英国以后,历史学家就把这个民族的美德一一记载下来。托马斯DangerCode;卡莱尔托马斯DangerCode;卡莱尔(Thomas Carlyle,1795~1881),英国历史学家、散文家。写了一本纪念碑式的著作,尽情讴歌最令人没有好感的统治者弗里德里克二世弗里德里克二世(Frederick Ⅱ,1712~1786),普鲁士国王,1740~1786年在位。,因此获得了普鲁士政府授予的勋章。日耳曼人这些优秀品质在维多利亚女王丈夫普鲁士国王、德意志皇帝弗里德里克三世(Frederick Ⅲ,1831~1888)于1858年与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结婚。身上得到了具体体现。

因此,英国艺术染上了强烈的道德色彩。艺术所关心的是进步,是普遍的繁荣。社会问题、经济问题和宗教问题的意义都至关重大,就连艺术运动(比如19世纪40年代兴起的拉斐尔前派运动)也深深染上了道德因素的色彩。对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来说,“为艺术而艺术”的思想纯粹是外国货色。艺术居然可以和道德准则对立,居然可以毫无理由地脱离道德准则,这似乎是彻头彻尾的无法无天,因为感官的感受与耽迷感官的放纵之间只有危险的毫厘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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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弥漫欧洲的思潮(7)

毫不夸张地说,英国和她最近的邻邦之间缺乏相互理解,这真叫人惊奇。对法国的知识界来说,英伦诸岛(连同岛上的浓雾)那些中了魔式的活动,它一本正经的僵硬道德跟它放纵疯狂的夜生活之间令人不解的对立,这一切都创造出一种令人艳羡的惊颤气氛。英国的知识界对法国也回报了同样的感情,这真有讽刺意味。英国人习惯了大雾和自己的活动,也由于习惯了周围的丑陋和贫困而迟钝,所以就看见自己站在一个令人翘首的底座上,将自己摆在无疑比其他的人类高出一大截的高度上。丹纳在《英国文学史》里,以及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巴黎资产者》里对伦敦的可怕描写,对19世纪60年代的“岛国佬”“岛国佬”(islander),这里指英国人。来说,似乎颇为不近情理,他们对这些旁观者笔下描写的情景已经熟视无睹了。同时,到了国外的英国人也开始真正意识到了异国社会的动荡不安。他随处都能嗅到邪恶的气味,于是本能地回避那些思想,不让它们钻进头脑,因为它们会动摇他最心爱的原则,与洁净健全的信条截然对立(在他看来就是这样),而他的生活依据正是这些信条。所以,他必然要跟那种聪明的生活划清界限,要不就耿耿于怀,而他出国访问的表面目的正是要去发现那种生活。这种与世隔绝的防范精神,不论是作家、画家,还是从事日常实际事务的人,全都一样具备。
但是,19世纪下半期,这种束缚终究要被冲破。英吉利海峡这条壕沟可以有效防止“传染病和战争魔爪”,不过对思想侵袭的防范就不那么灵验了。书籍、绘画和思想跨过了狭窄的海峡。在伦敦,人们也谈起了戈蒂埃和波德莱尔。一小批宣传者四处奔走,传播着“为艺术而艺术”的福音。一场名为“唯美主义”的杂乱运动日益兴起。“颓废”成了一句口令。对立面产生了;攻势展开了;通过法庭上两场耸人听闻、惹人注目的官司,反攻也开始了。外国思想的入侵,由于格格不入导致的冲突,使英国人震惊、诧异、木然。这就是下面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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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 20:03 | 只看该作者
第二部分
“穿衬衫帮”与“无衬衫帮”(1)

“你们不会让看门的为你们干那种事吗?”
地点是巴黎田园圣母大街上的一套房子,时间是1856年,说话的人是个美国青年——詹姆斯DangerCode;阿博特DangerCode;麦克尼尔DangerCode;惠斯勒詹姆斯DangerCode;阿博特DangerCode;麦克尼尔DangerCode;惠斯勒(James Abbott McNeill Whistler,1834~1903),美国画家。。此刻,他的英国朋友们,那些学习艺术的伙伴,正拉开架势,进行着五花八门的健康锻炼,场面非常壮观。其中一个正在荡秋千,另一个正使足劲捻着一对体操棒。房间里的体育家什可真多!一条一条的攀登绳从天花板的一根横梁上垂下来,圆头剑和拳套杂陈在画架和画夹之间,而对惠斯勒来说,这一切都莫名其妙,也颇叫人恼火。

因此,惠斯勒才说了上面那句话,以后他还说过许许多多的这类俏皮话,他把这些妙论看成是针对“岛国佬”的。他们现在这番举动,与其说是在寻欢作乐,还不如说是在打哈哈凑趣,它们暗含着缺乏鉴赏力的荒谬劲,简直是降格到了荒唐的程度。不用说,到巴黎可不是为了增长块头来的,不管哪个笨蛋都能在随便什么地方、随便什么时间,把自己累个死去活来,看门的就能办到。

这些岛国运动员一共四个,他们的头儿是乔治DangerCode;路易斯DangerCode;帕梅拉DangerCode;布松DangerCode;杜DangerCode;摩里埃乔治DangerCode;路易斯DangerCode;帕梅拉DangerCode;布松DangerCode;杜DangerCode;摩里埃(George Louis Palmella Busson du Maurier,1834~1896),英国小说家、画家。,未来《喷趣》杂志(Punch)《喷趣》杂志,英国一本滑稽图画文字周刊,1841年创刊于伦敦。的插图画家,《软帽子》(Trilby)的作者。他祖先是法国人,祖父一辈是法国大革命时期来英国的移民。不过,杜DangerCode;摩里埃已经变得比英国人还英国人了。他小时候在帕西附近一所走读小学上学。在这个学校里,他领教了对法国小学生和他们的做派的极度鄙夷。他的理想是英国的行为做派——Le vrai chic anglais(真正高雅的英国派头)。他从伦敦带回风行一时的诺亚方舟式外套,想给住在拉丁区的人留下个印象。他在伦敦牛津学院学过分析化学。他个头不高,感情活跃,眼睛不大,喜欢音乐和绘画,也崇拜英国的伟人。他嘴里时时情不自禁地冒出几句法国歌,还带着欢快古怪的副歌,他还时常由一位希腊音乐家索弟里陪着,在租来的钢琴上弹点心爱的谣曲,比如《四个子儿一杯的葡萄酒》(Le vin DangerCode; Quatre Sous):

美的历险呸!去它的西班牙葡萄酒,它们可不是为咱们准备的,这是四个子儿一杯的葡萄酒,咱们就拿它权当香槟酒吧。 原文为法文。

另一个是爱德华DangerCode;约翰DangerCode;波因特爱德华DangerCode;约翰DangerCode;波因特(Edward John Poynter,1836~1919),英国画家。,英国皇家美术学院未来的著名院长。他是个急性子青年,留着大胡子。他父亲是建筑师,母亲是名雕刻家托马斯DangerCode;班克斯的孙女。按乔舒亚DangerCode;雷诺兹乔舒亚DangerCode;雷诺兹(Sir Joshua Reynolds,1723~1792),英国肖像画家,英国皇家美术学院第一任院长。的说法,托马斯DangerCode;班克斯是在英国创作“具有古典美的作品”的第一个人。波因特在威斯敏斯特学校学习,17岁的时候因为身体虚弱被送到了意大利。在罗马,他结识了英国皇家美术学院的另一位未来院长——弗雷德里克DangerCode;莱顿弗雷德里克DangerCode;莱顿(Frederick Leighton,1830~1896),英国画家、雕刻家。。莱顿英俊潇洒,23岁时已经成了时尚的首领。他深信一个艺术家只有成为时尚的首领,才能指望功成名就。年轻的波因特满怀着敬慕之情,看到了莱顿第一幅轰动一时的油画——《奇马布埃的圣母像通过佛罗伦萨的街道》。他决心在这种“古典”风格的绘画上与莱顿一比高下。他做着一举成名的梦,常常坐在公用钢琴旁边,敲出根据流行的《游吟诗人》(Il Trovatore)《游吟诗人》,意大利作曲家威尔第的四幕歌剧。改编的曲调。这四个当中另外两个是托马斯DangerCode;拉蒙特和托马斯DangerCode;阿姆斯特朗托马斯DangerCode;阿姆斯特朗(Thomas Armstrong,1832~1911),英国画家。。拉蒙特脾气随和,是苏格兰人,留着络腮胡子(他就是《软帽子》里的“苏格兰地主”)。阿姆斯特朗是曼彻斯特人,后来成了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人人称道的官员,还在巴思当过军官。

他们过着波希米亚式生活,极简单,甚至极朴素。每天早晨,他们一起到画家查尔斯DangerCode;格莱尔查尔斯DangerCode;格莱尔(Charles Gleyre,1808~1874),法国画家。的画室画画。这个画室是间脏兮兮的大屋子,朝北的窗口射进来灰蒙蒙的光线,光秃秃的墙上挂满了画,其中有炭笔速写,画的是手的各种转动形态,还有五颜六色的色彩画。这个画室的性质介于个人画室与美术学校之间。

当初,绘画大师们有一天发现,自己兴旺发达之后,很有必要找一个或是几个徒弟。他们和徒弟之间一度曾经如同父子。不过,到了1856年,这已经是属于过去的事情了。格莱尔的画室并不是他自己工作的地方,只是挂上了他个人的名字罢了。它对一大群未来可能成为画家的人敞开大门,听凭他们随意出入。画室的秩序由一位massier,即一位先来的学生助手来维持。英国人身材比别的人显眼,他们的络腮胡子很特别,那股作为维多利亚时代标志的庄严劲也与众不同。他们跟三四十个法国rapins(拙劣画匠)(或像他们自称的“涂抹匠”)一起画上几个钟点,画男女裸体模特。那些法国学生头发剪得短短的,穿着蓝大褂,骑在矮板凳上。格莱尔本人是大画家安格尔安格尔(JeanAugusteDominique Ingres,1780~1867),法国古典主义画派的代表画家。的瑞士门徒,他从德拉罗什德拉罗什(Paul Delaroche,1797~1856),法国画家。那里继承了这个画室,每星期露一次面,作为例行公事,浏览一下尚未完成的画。他固守冷冰冰的、僵死的古典主义,所以他本人并不是个循循善诱的大师。少数几个人(像波因特)大概推崇他、模仿他,而对其他人来说,他的画室只不过是个便于作画和与志趣相投的人聚会的地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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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穿衬衫帮”与“无衬衫帮”(2)

上午的作业完成以后——夏天,这一般是从6点到11点——学生们便分散活动,或是画画,或是去玩,一切听便。这些人往往是商人或小康农民的子弟。家里疑虑重重地同意后代去学门手艺,但社会格局里显然没有这门手艺的位置,所以这些可怜的少年只能去干点可以饣胡口的活。他们可以给教堂画点粗制滥造的壁画,挣些微薄的收入,而不再靠家里养活。波拿巴路和圣父路上有些店铺,里头出售连同构图要求一起的画布,是为十字架车站准备的。30英尺左右的画布要涂上油画色,可以给饥肠辘辘的画家7法郎报酬,这是每张画的标准价码。
不过,这种收入微薄的苦差事是给那些一贫如洗的人干的,英国人还没穷到这步田地。他们可以随意行事——拳击、在绳子上悠来荡去,要不就来点其他消遣。吃饭的时候,他们那套岛国的偏见还是非常强烈。他们亲自动手做杂碎,喝瓶装啤酒和杜松子酒。他们到街上吃饭,选择的是皇家大街上的一家小馆子。这家饭馆常有来来往往的人光顾,在这儿能吃到炸牛排和烧羊肉。疯狂的英国人吃的圣诞节晚餐是“Gigot Bouilli——Dieu de Dieu”(“白煮羊后腿——美味中的美味”)。看门的说:“去吃那样一道菜的准是英国人。”

他们有了这些赏心乐事,就和其他学生保持着一段距离。他们和巴黎本身就有一段距离。

《软帽子》这本书描绘了这些惹人羡慕、令人尊敬的年轻人的生活。那些想在书里寻找19世纪50年代后期艺术全貌的人会感到失望。书里使人朦胧感到有些使人激动的事情正在展开,但究竟是什么事情却不很清楚,《软帽子》的本意的确不是想传播什么重要的信息。尽管如此,人们还是怀疑:作者和他所描写的朋友们实际上除了对迷人的巴黎有些最模糊的印象之外,是不是还知道些别的。对他们来说,巴黎之行只是他们旅途中偶然的一站。安特卫普或是杜塞尔多夫也会起到同样的作用,实际上,杜DangerCode;摩里埃和阿姆斯特朗就是分别在那些中心继续完成自己的学业的。这伙朋友到巴比松去了一趟。巴比松是最让风景画家着迷的胜地,这个小村子的简陋和杂乱使他们大为震动。农民兼乡村生活画家米勒米勒(Jean Franois Millet,1814~1875),法国画家,巴比松画派的主要代表,作品描绘了农民的生活及田园风光,代表作为《拾穗者》(1857年)。正在巴比松,他像农民一样敦厚健壮,但直到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以后,他们才理解到了米勒的重要性。在他们看来,“巴比松画派”是由一位名叫达里戈尼达里戈尼(ThDangerCode;odore d'Aligny,1798~1871),法国画家。的画家为代表的。达里戈尼对学生有如一位教官。清晨,他掏出怀表,吆喝他的小队站队:“带着画笔,到那棵白杨树下去!现在是6点钟,大自然已经恢复了铬黄调子了。”

杜DangerCode;摩里埃、波因特、阿姆斯特朗和拉蒙特在不少地方都跟年轻的詹姆斯DangerCode;阿博特DangerCode;麦克尼尔DangerCode;惠斯勒截然相反。对惠斯勒来说,巴黎就是他的家乡,这一部分是因为他童年的所有活动都和欧洲大陆紧密相连。他从9岁到14岁一直住在圣彼得堡,像个小王子。尼古拉一世决定从圣彼得堡修条铁路到莫斯科,把这项任务交给了乔治DangerCode;华盛顿DangerCode;惠斯勒总监。他是民用工程师,美国官员,詹姆斯DangerCode;惠斯勒的父亲。这个决定把未来的画家带到了这个俄罗斯城市。惠斯勒曾经在涅瓦河上滑冰,曾经学过法语,也曾在彼得堡美术学院学习绘画,而且差一点成了帝国宫廷里的一名侍从。后来到了1848年,惠斯勒夫人害怕俄罗斯下一个严冬再损害儿子的健康,就把他送到了英国。在新旧两个世界的这种徘徊(英国依然是新世界中世人瞩目的中心)是惠斯勒家族史上传统的一部分。惠斯勒父亲这边的祖先里的军人和教士都有爱尔兰和英格兰的血统。17世纪惠斯勒家族的人名被戈灵泰晤士教堂记录下来。塞缪尔DangerCode;佩皮斯塞缪尔DangerCode;佩皮斯(Samuel Pepys,1633~1703),英国17世纪日记作家。时代,丹尼尔DangerCode;惠斯勒博士被描绘成一位“天性最善谐谑者”——这种说法对比他名气更大的后代来说也恰如其分。詹姆斯DangerCode;阿博特DangerCode;麦克尼尔的祖父在英军里当过兵,他和爱德华DangerCode;毕肖普爵士的女儿私奔,定居在美国,成了美国西部边疆的一个拓荒者,后来成了为美国服务的官员。惠斯勒的父亲生在辽阔的美国西部,命定要去军队服役,并学了铁路工程专业作为副业,因此他又恢复了与英国的接触。后来是蒸汽时代,蒸汽机车被大量使用。1828年,乔治DangerCode;惠斯勒横渡大西洋,去考察英国的铁路网络。

惠斯勒母亲这边(她是惠斯勒父亲的第二个妻子)与“欧洲老家”的联系更为紧密。北卡罗莱纳州的麦克尼尔家族曾经支持过斯图亚特,1746年莫洛登战役以后从巴拉岛迁居美国。安娜DangerCode;麦克尼尔的父亲生在苏格兰。早在随丈夫到俄国供职之前,安娜就曾经渡过大西洋,到英国看望留在那里的亲戚,而且还很放心地把德博拉(惠斯勒上校前妻所生的女儿)委托给在英国普莱斯顿的艾丽莎姨妈照管。这么一来,杰米杰米(Jamie),惠斯勒的昵称。就自然住在了伦敦。他在斯洛恩大街62号住了大约1年,和异母同父的姐姐德博拉住在一起。德博拉嫁给一位英国医生西穆尔DangerCode;哈顿西穆尔DangerCode;哈顿(Seymour Haden,1818~1910),英国医生、铜版画家。,据说,哈顿这个人非常会赶时髦,甚至还是个名流,听说他认识狄更斯,见过勃朗宁,跟卡莱尔也有点头之交。不过,杰米这次在英国住的时间太短,还来不及全面熟悉英国的生活。惠斯勒上校于1849年去世,全家人因此又回到了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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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 20:04 | 只看该作者
第二部分
“穿衬衫帮”与“无衬衫帮”(3)

但是美国对杰米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他在美国西点军校浪费了3年光阴。1855年,惠斯勒因为化学考试不及格被军校除名。他后来说:“假如硅真的是一种气体的话,我就应该当上少将了。”假如硅真是气体,那么惠斯勒无疑会投入美国内战了。以后,他在海岸测量局里混了几个月。后来他到华盛顿工作,人家认为他有几分小聪明,他在铜版上随心所欲地画点乱七八糟的速写,这些铜版原是为了绘简明地图用的。他干腻了这个差事,就撺掇母亲让自己当个画家,但早期美国边疆这个环境可不会使他如愿以偿,所以1855年他再次横渡了大西洋。家里答应每年给他350美元的费用,这使他心里有了底。
早年漂泊的经验对惠斯勒有一些影响。如果说这些经验没让他获得任何高深的学问,那么它们却使他的心智更加敏锐了。这些经验使他用欧洲人的头脑去理解和臧否事物,也使他不把任何国家当成故乡,并且使他不去选择盎格鲁撒克逊的思想方式和生活方式。对他来说,巴黎远没有马萨诸塞州的洛威尔那么陌生。在洛威尔,他在一幢十分迷人的清教徒房子里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光明。有个美国人跟他攀同乡,他就对这个人说:“我才不愿意生在洛威尔呢。”他去了巴黎(当时在巴黎的美国人为数不多)。他作出这个选择,主要是因为他读到了亨利DangerCode;莫尔热的作品《波希米亚人生活场景》。惠斯勒在自己容易受人影响的年龄,吞下了那样一个感伤的童话,于是终于得出了结论:最为理想的生活方式莫过于波希米亚生活方式了。

惠斯勒从一开始就相中了波希米亚这个节目。他在布洛涅下船,搭上去巴黎的火车,马上就和一个爱尔兰青年随随便便地聊了起来,这种谈话方式,莫尔热事先在自己的书里教过他。约翰DangerCode;奥立瑞打算到几家医院去看病,他不懂法语。这两个人谁都不知道去哪儿安身。就是凭着“波希米亚精神”,他们才同意合住在一套房间里的。“到拉丁区”,惠斯勒冲一个马车夫吩咐了一声。马车夫心领神会,把这两个人丢在了高乃依旅馆门口。这个旅馆是幢脏兮兮的大公寓,离奥德翁剧场不远,里头住着大约80个无赖房客——都是学生,有学法律的,有学医的,还有学艺术的。爱尔兰人装东西的木头盒子都快散了,用线系着;上楼的时候,这个破盒子突然七零八落了,爱尔兰人小心翼翼地包在自己衣服里的几枚金币滚了出来,划出一道金灿灿的光环。金币主人说:“要是一路上这个盒子一直这么漏个没完,我剩下的可就不多了。”

对惠斯勒来说,这个开头倒挺叫人羡慕。就是这样(也不可能有别的方式),莫尔热型的两名学生相逢了。惠斯勒兴高采烈,模仿着奥立瑞的口音,而后者的行头简直是捉襟见肘,这本身真是又有意思,又合情合理,而天下最可乐的就要算是贫困了。当然,这是一个仗着350美元年金生活的人的看法,这个数目虽小,不过倒很牢靠。

惠斯勒渐渐被一群他所谓的“无衬衫帮”朋友包围起来了。他们都是一文不名的学生和拉丁区最有意思的人物。他们住的房间空空如也,他们用木炭条把家具画在墙上,画法娴熟,明暗得当。他们懒懒散散,头发蓬乱,常常把身子探到窗外,在一根线的一头系上个鱼钩,钓女房东下面阳台上鱼缸里的金鱼,饱享垂钓之乐。他们的浴缸除了其本来用途之外还派其他任何用场。他们把盘子翻过来吃饭,因为该用的一面被弄脏了。此外,他们还有一种天才,表现在毁坏盆盆罐罐和家具上。惠斯勒给吓坏了。一个叫恩斯特DangerCode;德兰诺埃的“无衬衫汉”尤其叫惠斯勒吃惊,这个人头戴古代的草帽,鞋子张着嘴,忠厚而无用,此人永远是大伙儿的笑料。为了让波希米亚生活的那种睥睨一切的快乐味道更足,就必须去做个德兰诺埃那样的人,就必须创造经济拮据和在苦中作乐等种种处境。

“我刚刚把我的脸盆架子吃掉了。”

惠斯勒兴高采烈地给美国家里的朋友写信时就是这么说的。他们用家信和定期汇款来追索惠斯勒的下落。当时,惠斯勒住在一条后街的一座楼房的第10层。房间很小,里面的家具包括一个画架,一张床铺,外加一把椅子,脸盆和水罐就放在椅子上。他解释说,他已经有好几个月靠鬻衣换饭吃了,而且,因为手头的现款越来越少,他只得往更高的楼层上搬,租的房间越来越小,越来越便宜了,“尽管在收到汇票以前,我还差不多没住过这么高的地方”。

他的行为引起了种种传说:是他当掉上衣去买酒,只穿着衬衫度过了以后3天的光阴;是他把自己仅有的床垫送进了“虔诚当铺”,人家连一个子儿也不肯多给他,于是他走出当铺,边走边说要派人把床垫拉回去;是他从一家旅馆门外被扔出来的鞋里挑了一双穿,去参加萨克雷先生举办的晚会,等深更半夜再把鞋放回原处。他曾经和一个法国银行职员合住一套房间,他们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他们弄到30个装丸药的空盒子,每个盒子里放上一份钱,打算每天花一份。过了两星期,30个盒子全都空空如也了,而且一直空了下去。

有位女模特把一种母老虎式的爱情倾注在惠斯勒身上,这番激情热烈得使她把惠斯勒的画撕了个一干二净,此人就是爱露瓦丝。这姑娘身形纤巧,脸色灰黄,随身挎着个篮子,里边是钩针织品,外加一本缪塞缪塞(Alfred de Musset,1810~1857),法国浪漫主义作家。诗集。她嘴里还经常唱着一支动听的歌,唱的是画家们热爱的艺术的生活方式:

他们爱得那么娴熟,他们是学画的艺徒。原文为法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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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衬衫帮”与“无衬衫帮”(4)

波因特在称赞杜DangerCode;摩里埃对他们学生时代生活的描述是多么忠实的时候,曾经坚决地补充说:根本没有“软帽子”这个人。这个情况尽管很有几分意思,但是爱露瓦丝可能就是“软帽子”的生活原型。不用说,惠斯勒把爱露瓦丝当成了咪咪,要不就当成了他崇拜的莫尔热笔下的那个穆塞塔了。亨利DangerCode;莫尔热小说《波希米亚人生活场景》中,咪咪(Mimi)是个绣花女,是青年诗人鲁道夫(Rodolfo)的女友;穆塞塔(Musette)是画家玛采罗(Marcello)以前的恋人。自然已经开始模仿艺术了。
在巴黎,惠斯勒就是在波希米亚人里也被看作是不同凡响的。“Personnage DangerCode;trange,le Whistler,au chapeau bizarre”(“戴着怪模怪样帽子的惠斯勒是个特殊的人物”)。他那顶帽子是顶草帽,帽顶很平,帽沿极宽,边上还垂着缎带。帽子底下是个穿一身白帆布套服的小个子男人,他深颜色的眼珠炯炯有神,头上长着浓密的黑色鬈发,脑袋里是罕见的诚实,还有一种在一个使他非常自在的世界里闲混光阴的神态。

他跟法国人在一起感到无拘无束,但跟英国人一道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英国学生有衬衫穿,可够不上他所认为的“波希米亚人”。在格莱尔画室,他们跟惠斯勒结识的那些邋里邋遢的人保持着距离。惠斯勒这伙人对波因特尤其反感,因为他总搞恶作剧。所有这些人心里都清楚:惠斯勒什么都不干。当他抱着手杖,像弹班卓琴一样比划着,唱起故乡美国的一首黑人歌曲时,人们全都耐着性子听着,笑个不停。然而,从严肃的角度说,惠斯勒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艺徒”。在《软帽子》这本书里,杜DangerCode;摩里埃对乔DangerCode;西比莱(即惠斯勒)的描写就反映了惠斯勒给人留下的印象——“他是波希米亚之王……总是债台高筑……傲视一切,机智过人,衣着古怪……只要他还跟你保持着友谊,他就是天下最令人推不开的朋友。”——其实并不总是如此。他也会朝过去朋友的头上揍几拳,不过,“他的舌头比他的双拳更好使”。

惠斯勒的看法也同样使人难以理解。他认为,这些人虽有炒杂碎、白煮羊肉和进口啤酒,但却错过了巴黎的许多乐趣。惠斯勒喜欢在拉鲁耶特饭馆按照有教养的法国人的方式吃饭。在这家饭馆里,你能得到一瓶勃艮第勃艮第(Burgundy),指法国法国东南部勃艮第地区出产的葡萄酒。,正对美食家胃口,索价一法郎。在格莱尔画室画画,做做体育锻炼,这些固然值得夸耀,但是,学习的真谛是睁开自己的眼睛,打开自己的耳朵,运用自己的脑子。格莱尔教给你在调色板上调颜料,不必进一步混合或改动就能直接用到画布上去。到现在为止,这一切都还算不坏,但你所需要的不止这些,你需要接触一个库尔贝库尔贝(Gustave Courbet,1819~1877),法国著名写实主义画家。那样的人来振奋自己,库尔贝已经抛弃了旧时代绘画的全部特点,创作了一些令人耳目一新的、真正的作品,当这位气概非凡的革新天才说“Il a du talent,le petit Whistler”(“这个小个子惠斯勒很有才气”)这句话的时候,他决不是在信口开河。去结识一个诗人夏尔DangerCode;波德莱尔那样的人,就是去获取对艺术的新理解,去获取独具一格的创造性观念,这些独具一格的、创造性的事情才刚刚开始。有个叫勒柯克DangerCode;德DangerCode;布瓦斯波德朗的人,他对训练视觉记忆有些非常有趣的见解。你在这些人的圈子里可以讨论这些来自远东的惊人艺术。这些远东艺术是个崭新发现,几乎像发现美洲一样令人激动不已。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犹如在吸吮巴黎的精神。惠斯勒想,为了这个,花上大量的时间,从事乏味单调的劳作,全都是值得的,这恰恰是他那些态度冷漠的英国相识所错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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