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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唯美狂(7)
伦敦正经历着一场变化。长时期的经济活动给英国带来了财富,这种活动使人们挥霍奢侈的欲望越来越炽烈了。除了爱尔兰自治法案和社会主义狂热这些小难题之外,英国的一切看样子都还不错。维多利亚女王现在又当上了印度的女王——一个充满魅力的王国的首脑。戈莱斯顿戈莱斯顿(William Ewart Gladstone,1809~1898),英国自由党政治家,1869~1898年间曾四次出任英国首相。先生和索尔兹伯里索尔兹伯里(Robert Cecil,alarquis of Salisbury,1830~1903),英国保守党政治家,1885~1886,1886~1892,1895~1920年间曾三次出任英国首相。勋爵交替激发着民族的荣耀。一块阳光普照、繁荣进步的高地在人们面前伸展着,广阔无垠。昔日的拘谨束缚现在放松了。乡间越来越欢快活跃,常常带着狂欢的气氛,纵然这是倒退也令人欢欣鼓舞。伦敦的区域不断扩大,人口不断增长。除了昔日的那些主要的小餐馆以外,其他一些公共娱乐场所也应运而生。到饭馆吃饭的风气日渐浓郁,这本身就是一场社会变革。由于娱乐已经不再是家里的事情,男人和女人便都过起了城镇生活。饭店、剧院和杂耍剧场同时兴旺繁荣起来。这么一来,萨沃伊剧场的成功又派生了萨沃伊旅馆和萨沃伊饭店。由亨利DangerCode;欧文王侯般地充当台柱的莱雪姆剧院成了红极一时的地方。19世纪60年代的夜间小餐馆现在变成了晚餐俱乐部;杂耍剧场也成了民间设施,当时的事件和人物都可以编成歌曲,迅速获得成功。
使摩尔受不了的正是伦敦的这一切。他一生中那次了不起的经历,他与法国艺术大师们在巴黎的咖啡馆里的交往已经是明日黄花了,他的余生实际上要靠对往昔欢乐的回忆来消磨,那种欢乐是那么弥足珍贵,那么沁人肺腑。他在斯特兰德区走出“污秽的塞西尔大街”时,新雅典咖啡馆的幻象就会浮现在他面前;他在“欢乐酒吧”里与人们交谈的时候,他的手就会像鲸鱼鳍一样摆动,他不禁会想到:四周的同伴就像马奈、德加、雷诺阿、维利叶DangerCode;德利斯DangerCode;阿尔当和卡都尔DangerCode;蒙蒂卡都尔DangerCode;蒙蒂(Catulle MendDangerCode;s,1841~1901),法国诗人。在外省的可怜替身。乔治DangerCode;摩尔把自己的哀愁淹没在库松大街上的时髦剧场那种昂贵的消遣里——淹没在晚宴里,淹没在与年轻爵士们对饮的香槟里,淹没在花花公子的波希米亚味儿十足的做派里,这些伦敦阔少在西区冠盖云集的大海中穿梭遨游。
也许,伦敦毕竟还不算那么糟。如果任何形式的娱乐消遣都不能引起摩尔的兴趣,也无法满足他的愿望,那么伦敦的一切总算还是挺快乐的。乔治DangerCode;摩尔这种人惯于入乡随俗,随遇而安,他渐渐也喜欢上了伦敦。就连伦敦那些龌龊破败的方面也自有其意义,当你想到左拉在“自然主义”的高贵名义下也描写过这种肮脏方面,那就更有意义了。如果用法国人的眼睛(或是用法国化了的眼睛)去观察赛西尔大街,那它就是一位前途可观的小说家的有价值的主题。女房东、女佣人和年轻的女演员都离开自己的丈夫,住在楼上的房间里,房间虽然简陋,但很干净;街拐角上肮脏的小酒馆里,剧场里票价最便宜的顶层楼座里,坐着卖弄风骚的姑娘和跟她们吊膀子的男人,他们咯咯地笑着,大呼小叫。这一切都造成了一个新天地。散文家决不能小看这个新天地。乔治DangerCode;摩尔把研究舞厅、酒吧、街巷和凉亭当成了自己的工作,他会像那个法国人指左拉。做过的那样,通过艺术手段把它们变为纯洁无瑕、永远不朽的东西。
他动笔写作了。他写的是一部小说,此外还写一些文章。在皇家美术学院对新闻界的开放日,他到学院里徘徊,同行的是一群艺术批评家,他们头戴大礼帽,身穿礼服大衣。而此时摩尔心中却凄怆悲凉,怀念着那些印象主义者。他写出了《一位青年的自白》。
《一位青年的自白》受到两本书的启发,一本是法国的,另一本是英国的。那本法国书是佐利DangerCode;卡尔DangerCode;于斯芒(一个荷兰血统的巴黎人)的《逆向》。这本书1884年问世,尽管它是波德莱尔译的埃德加DangerCode;爱伦DangerCode;坡作品的直系后裔,它仍旧代表了探索感觉的一个新高峰。这本书的主人公德赛斯安特全名Jean Floressas des Esseintes,他在文学艺术中寻求感官快乐,推崇莫罗的绘画《莎乐美》以及象征主义者马拉美、魏尔伦的诗作。是个奇特的典型。他过着艺术化的生活。德赛斯安特在现实生活里有个对应的原型——遐迩闻名的人物罗伯特DangerCode;德DangerCode;孟德斯鸠罗伯特DangerCode;德DangerCode;孟德斯鸠伯爵(Robert de Montesquiou,1855~1931),法国文艺批评家、诗人。,他不论走到哪里都随身带着一只镀金乌龟。德赛斯安特在文学里也有个对应的形象——爱伦DangerCode;坡《厄舍府的倒塌》中的罗德立克DangerCode;厄舍。像坡的小说里那个走火入魔的人物一样,德赛斯安特把陶冶、砥砺感觉推到了最乖僻的极端。比如,他设计了一套味觉与香气的配置方式。他跟一切邪恶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一拍即合,他的房间将外界所有的气息和影响都拒之门外,在这些房间里,他过分热烈的想像力不断增长,既热烈又怪异。他能想像出任何东西来,比如他能想像出到英国去作一次访问,整理行装的奔忙、大雾、船到码头时看见的有如怪影的可怕形状,餐馆里的肉布丁和浓香味醇的吉尼斯吉尼斯(Guinness),爱尔兰黑啤酒商标名。。这一切只须打开临行前的包裹行囊就可以了,根本用不着真的到英国去。
实际上,他回避一切自然的外部体验,喜欢孤独和非自然的事物,因为,那些非自然造化的东西就是艺术,而艺术是唯一有价值的生存环境。
乔治DangerCode;摩尔用这种观点看自己,像一个生活在活跃非凡的内心世界里的人一样,这种生活中的历险和狂欢都使他震动,这是一种纯粹的精神生活。另一本启发他灵感的书是沃尔特DangerCode;佩特的《伊壁鸠鲁主义者玛里于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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