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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清晨
两套房间的连接处有一个人在等候王后。
此人就是夏尔尼,他满身是血。
“王上!”玛丽•安托瓦内特喊道,眼睛盯着年轻人的血衣,“王上!先生,您发誓救王上的!”
“王上已安然无恙,夫人,”夏尔尼回答。
王后早已让人打开了从她房间通往圆窗大厅的所有的门。此时王后、公主、王太子和几个侍卫正娶在大厅里,夏尔尼一眼望过去,他想问问安德烈在哪儿,却和王后的目光相遇了。
这目光使欲言而止。
但是王后的目光一直看到了夏尔尼的心里。
他无需开口,玛丽•安托瓦内特便猜到了他的心思。
“她来了,”她说,“请放心吧。”
说完她跑向王太子,把他抱在怀里。
果然,安德烈关上最后一扇门,走进了圆窗大厅的客厅。
安德烈和夏尔尼互相没有说一个字。
只是彼此会心地一笑。
多么不可思议!这两颗长期分离的心,开始心心相印了。
此时,王后瞧着她四周,仿佛很高兴找到了夏尔尼的错处。
“王上?”她问道,“王上呢?”
“王上找您去了,夫人,”夏尔尼平静地回答,“他从一条过道到您房间里去了,而您却从另一条过道来了。”
这时,隔壁客厅里响起了一片大喊大叫声。
这是进攻者在喊叫:打倒奥地利女人!打倒淫荡的女人!打倒“否决”女人,应该绞死她!应该吊死她。
与此同时响起了两声枪响,两颗子弹一高一低在门上打了两个洞。
其中一颗子弹从王太子的头上飞过,只差几毫米,最后消失在护壁板里。
“噢!我的上帝!我的上帝!”王后跪倒在地喊道,“我们都得死。”
五六个侍卫在夏尔尼的示意下,筑起人墙,用身体护住王后和国王的两个孩子。
这时,国王出现了。他两眼含着泪水,脸色苍白,他呼叫着王后,如同刚才王后呼叫国王一般。
他一看见她,立即投入了她的怀抱。
“得救了!得救了!”王后喊道。
“多亏了他,夫人。”国王指着夏尔尼回答,“您不了得救了吗?”
“多亏了他兄弟!”王后回答。
“先生,”路易十六对伯爵说,“我们欠你们家很多很多情,我们一辈子也还不清。”
王后碰上了安德烈的目光,她红着脸转过了头。
进攻者又开始撞击门了。
“噢,先生们,”夏尔尼说,“必须在这里坚持一小时。我们有七个人,如果拼死抵抗的话,他们要费一个小时才能把我们杀死。从现在起一小时内,人们不可能不来救两位陛下的。”
说完,夏尔尼抬起摆在国王房间一角的那个大木橱。
别人也照他的样,很快集中了一堆家具,侍卫们把这些家具搭成一个个枪眼,好开枪射击。
两个孩子强忍住呻吟和眼泪。
国王回到和圆窗大厅毗邻的书房,去烧毁几份珍贵文件,他不想这些文件落在进攻者的手里。
这些在猛烈地撞击门。他们用斧头劈,用铁撬棒撞,不时可以看到碎木片在飞。
一支支沾满鲜血的梭标,一把把血染的三角刺刀从打开的缺口投进来,企图杀人。
同时,一排子弹射穿了路障上面有框的玻璃窗,在新粉刷的金色天花板上,划出了一道道弹痕。
一张软垫长椅终于从大木橱上面倒塌下来,大木橱坏了;这口大橱原来挡住的整块门板露出了一个大窟窿。大家看见从这个宽口子中伸出的不再是刺刀和梭标,而是血淋淋的胳膊,这些胳膊紧扒在一个个不停地在扩大的口子边。侍卫们打完了他们的最后一颗子弹,他们的子弹没有白白浪费,因为从这个愈来愈大的口子里,可以看见走廊地板上遍地是伤员和死人。
妇女们大声叫喊起来,仿佛已看到死神从这个口子进来。听到喊叫声,国王又出现了。
“陛下,”夏尔尼说,“您请和王后呆在最远的那间书房里,请随手关上所有的门,派我们中的两个人守在门后。我请求成为最后一个人,把守最后一扇门。我保证守住两小时,撞破这扇门他们花上了四十几分钟。”
国王犹豫不决。这样从一个房间逃到另一个房间,以每堵隔墙作掩护,他感到丢脸。
倘若没有王后,国王不会后退一步。
倘若王后没有孩子在身边,她将和国王一样坚定地留下。
但是,唉!多么可怜的人类!不管是国王还是臣民,心里都有一个顾虑,如能忍住这个顾虑,那就会表现出勇敢,否则就会表现出恐惧。
国王刚要下令逃进那间最远的书房。突然所有的胳膊缩了回去,梭标和刺刀不见了,喊叫声和威胁声停止了。
一阵沉默,在这片刻的安静中每个人都张大嘴巴,竖起耳朵,屏住呼吸。
接着响起了一支正规部队有节奏的脚步声.
“是国民自卫队!”夏尔尼喊道。
“德•夏尔尼先生!德•夏尔尼先生!”一个人喊道。
比约那张非常熟悉的脸同时出现在口子上。
“比约!”夏尔尼喊道,“是您,我的朋友!’
“对,是我。王上和王后,他们在哪里?”
“他们在那儿。”
“平安无事吗?”
“平安无事。”
“谢天谢地!吉尔贝先生!吉尔贝先生,到这里来!”
听到吉尔贝这个名字,王后的心和安德烈的心不约而同地颤抖起来,但方式截然不同。
夏尔尼本能地转过身,他看见安德烈和王后听到这个名字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
他摇摇头,又叹了口气。
“请打开所有的门,先生们,”国王说。
侍卫们赶紧过去搬开剩下的路障。
这时可以听到拉斐德的声音在喊:
“巴黎国民自卫队先生们,昨天晚上我已对王上说过,凡是属于陛下的东西,一律不得损坏。倘若你们听凭侍卫们被杀死,你们会使我名誉扫地,我将不配做你们的首领。”
这时门打开了。出现了两个人,他们是拉斐德将军和吉尔贝,靠左一些站着比约,他因刚参与了援救国王的行功而感到愉快。
唤醒拉斐德的就是比约。
拉斐德、吉尔贝和比约的后面站着贡德朗队长,他是圣菲利普•杜•罗中部部队的指挥官。
阿代拉伊德夫人第一个奔到拉斐德面前,用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害怕而感激地喊道:
“啊!先生,您救了我们。”
拉斐德恭恭敬敬地朝前走,想跨过圆窗大厅的门槛,但是一个军官拦住了他。
“对不起,先生,”他问道,“你有随便进出的特权吗?”
“如果他没有这种特权,”国王一面向拉斐德伸出手,说,“我给他。”
“国王万岁!王后万岁!”比约高喊。
国王转过身。 ’
“这声音我很熟悉,”他微笑着说。
“您真善良,陛下,”正直的农庄主回答,“不错,不错,您去巴黎时听到过这声音。啊!如果您留在那儿,留在巴黎,而不是回到这里!”
王后皱起了眉头。
“是的,”她说,“凭这点巴黎人真可爱!”
“嗯!先生?”国王问拉斐德先生,这话意思是说:“依您看,该做什么呢?”
“陛下,”拉斐德先生毕恭毕敬地回答,“我认为陛下最好是到阳台上去。”
国王询问吉尔贝,但只是用目光询问。
国王径直走向落地窗,果断地把窗打开,出现在阳台上。
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呼喊。齐声的呼喊响彻云霄:
“国王万岁!”
第二声呼喊紧接着第一声呼喊。
“国王到巴黎去!”
但是两声呼喊之间,夹着更响亮的高呼:
“王后!王后!”
听到这声呼喊,所有的人都颤抖起来,国王脸色发白,夏尔尼脸色发白,吉尔贝同样脸色发白。
王后抬起头。
她的脸色也一样发白,嘴唇紧闭,眉头紧皱,她站在窗旁边。公主靠着她,她前面是王太子,她按在孩子金黄色头发上的那只白玉般的手在抽搐。
“王后!王后!’呼喊声没有中断,反面越来越高了。
“民众希望见您,夫人,”拉斐德说。
“噢!您别去,我的母亲!”公主泪流满面地说,同时用胳膊搂住王后的脖子,王后瞧着拉斐德。
‘请一点不用害怕,夫人,”他对她说。
“怎么!就一个人!”王后说。
拉斐德笑了。他尊敬地用他上了年纪依然保持着的迷人动接着他把手献给王后说:
“但愿陛下赐恩信任我,我担保一切。”
他又把王后领到阳台上。
大理石庭院里人山人海,喊叫声此起彼伏,真是一个令人晕头转向的可怕场面。
人群看见王后后立即喊了起来,喊声惊天动地,分不清这是威胁的喊声还是高兴的喊声。
拉斐德吻了吻王后的手,于是掌声雷动。
这是因为在这个高员的法兰西民族中,即使是在最低微的人的血管中都流着骑士的血液。
王后松了口气。 ’
“多么不可思议的民众!”她说。
接着她突然浑身颤抖地说道,
“我的侍卫们,先生,我的侍卫们救了我的命,您难道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吗?”
“请告诉我是谁,夫人,’拉斐德说。
“德•夏尔尼先生!德•夏尔尼先生!”王后大声喊道。
但是夏尔尼朝后退了一步,他已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不愿为十月一日的晚宴当众认罪。
他没有罪,他不需要得到原谅。
安德烈也有同感,她向夏尔尼伸出手去制止他。
她的手碰到了伯爵的手,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王后全看见了,虽然那时她有很多东西要看。
她两眼冒火,胸部急速起伏,声音颤动地对另一个侍卫说,“先生,先生,过来,我命令您,”
那个侍卫遵命了。
再说他和夏尔尼不同,他没有理由犹豫不决。
拉斐德先生把侍卫拉到阳台上,把自己的三色帽徽佩在侍卫的帽子上,然后拥抱了他。
“拉斐德万岁!侍卫队万岁!”五万人齐声高喊。
有些人想让别人听见这暗中低沉的嗥叫声,暴风雨快结束时的最后威胁声,但是这叫嗥声被大家一致的欢呼声淹投了。
“好啦,”拉斐德说,“一切均告结束,天空又晴朗了。”
接着他走进屋里说: ,
“不过为了不再引起新的骚乱,陛下,还要作最后一次牺牲。” .
“说得对,”国王想了想说,“离开凡尔赛,是吗?”
“是的,到巴黎来,陛下。”
“先生,”国王说,“您可以告诉民众说,一小时后我们出发去巴黎,王后、我和我的孩子一起去。”
接着他对王后说:
“夫人,请到您的房间去,请您准备好。”
国王的这道命令似乎使夏尔尼想起了一件事,一件被他忘了的重要事情。
他赶在王后前面朝前奔去。
“您去我屋里干什么?先生,”王后生硬地说,“您用不着去。”
“我迫切希望这样,夫人,”夏尔尼说,“不过,请放心,倘若我真用不着去,我不会在那儿呆很久,免得我的在场会使陛下感到不愉快。”
王后跟随着他,地上到处血迹斑斑。王后看见后闭上了眼睛,同时寻找一条胳膊为她引路,她抓住了夏尔尼的胳膊,就这样盲目地走了好几步。
突然她感到夏尔尼整个身子在颤抖,
“怎么啦,先生?”她睁开眼睛问道。
接着她突然喊道:
“一具尸体!一具尸体!”
“陛下原谅我放下您的胳膊,”他说,“我发现了我来您屋里找的东西:我兄弟乔治的尸体。”
这的确是那个不幸的年轻人的尸体,他哥哥命令他为保卫王后而献身。
他不折不扣地照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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