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tang_wan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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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热·皮都(全本)(word文档格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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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9 10:35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三章

比约开始意识到革命中不是一切都是玫瑰色的

比约和皮都一样享有很多荣誉,他开始意识到苦难到来了。
这时比约在河岸上的凉风吹拂下清醒过来了。
“比约先生,”皮都说,“我非常怀念维莱科特雷,您呢?”
这些话如同一贴清凉镇静剂唤醒了农庄主,使他重新有了冲破人群、离开这个屠宰场的力量。
“过来,”他对皮都说,“你说得对。”
他决定去找住在凡尔赛的吉尔贝,吉尔贝自国王巴黎之行以来不曾回到王后身边,他成了回到内阁的内克尔的得力助手。他放弃了撰写自己的生平经历的计划,而要谱写大家的历史,他试图在普遍的贫困中建立繁荣。
皮都一如既往地跟随着比约。
他们两人被引进大夫的书房。
“大夫,”比约说,“我回农庄去了。”
“这为什么?”吉尔贝问。
“因为我恨巴黎。”
“啊!是的,我明白了,”吉尔贝冷冷地说,“您疲倦了。”
“厌烦了。”
“您不再喜欢革命了?”
“我想看到革命结束。”
吉尔贝惨淡一笑。
“革命刚开始。”他说。
“噢!”比约说。
“这使你吃惊吗,比约?”吉尔贝问。
“使我吃惊的是您的冷静。”
“我的朋友,”吉尔贝问比约,“您知道我的冷静来自何处吗?”
“只能来自一种信念。”
“正是如此。”
“什么信念呢?”
“猜猜吧。”
“相信一切都将圆满结束。”
吉尔贝笑得比第一次更惨。
“不,相反,我相信一切将以失败告终。”
比约惊叫起来。
皮都遇睁大一双大眼睛,他认为这种论调缺乏逻辑。
“嗳,”比约用粗大的手搔搔耳朵说,“嗳,因为我觉得我没弄清楚。”
“请拿把椅子,比约,”吉尔贝说,“您紧靠我身边坐。”
比约听从了。
“近些,再近些,您来听我说,但别让其他人听见。”
“那我,吉尔贝先生,”皮都腼腆地问道,同时示意他准备离开,如果吉尔贝希望这样的话。
“噢!不,留下吧,”大夫说,“你是年轻人,听听吧。”
皮都睁大眼睛洗耳恭听,他在比约老爹的椅子旁席地而坐。
这个场面相当奇怪:在吉尔贝的书房里,在堆满了信件、纸张、新近出版的书籍和报纸的办公桌旁,在离门四步远的地方,他们三人在进行秘密交谈,门外围着一些央求者或申诉人,一个几乎瞎了眼的独臂老职员看守着门,使他们无法把门打开。
“我听着,”比约说,“您解释吧,主人,怎么会以失败告终?”
“好吧,比约,我的朋友,您知道我此时在做什么吗?”
“您在写文章。”
“可您知道这些文章的内容吗,比约?”
“怎么,您想让我猜,可是我连看都看不懂。”
皮都腼腆地抬起头,朝放在大夫面前的纸看了看说:
“是些数字。”
“嗯,是些数字。好吧!这些数字可以使法兰西灭亡,也可以使法兰西得救。”
“噢!”比约说。
“噢!噢!”皮都重复道。
“明天公布的这些数字,”大夫继续道,“是要向国王的王宫,向贵族的城堡,向穷人的茅屋索取他们的四分之一收入。”
“嗯?”比约说。
“噢!我可怜的昂热利克姑妈,”皮都嘟哝道,“又要愁眉苦脸啦!”
“您说什么,我的勇士?”吉尔贝继续道,“大家不是闹革命吗?那好!大家就得出钱。”
“说得对,”比约英勇地说,“很好!就这样,大家会出钱的。”
“当然罗!”吉尔贝说,“您是一个被说服的人,您的回答丝毫不使我感到吃惊,但是那些没有被说服的人……”
“那些没被说服的人吗?……”
“对,他们将干什么呢?”
“他们将抗拒,”比约说,他的声调是想说他将顽强地抗拒,如果有人向他索取四分之一的收入去完成一件与他的信念相反的事。
“于是,斗争,”吉尔贝说。
“可是大多数人,”比约说。
“说下去,我的朋友。”
“大多数人要把意志强加于人。”
“因此就要压迫。”
比约于是怀疑地瞧着吉尔贝,接着他的眼睛里闪出一道智慧的光亮。
“请等等,比约,”大夫说,“我知道您马上要对我说的话,贵族和教士拥有一切,是吗?”
“那还用说,”比约说,“还有修道院……”
“修道院?”
“修道院的财富很多。”
“Notum certumque,”①皮都嘟哝着。
“贵族不照比例付税。因此我一个农庄主,我一个人付的税是我领导夏尔尼三兄弟的两倍以上,他们三人享有二十万利弗尔的年金。”
“但是,噢,”吉尔贝继续道,“您认为贵族和教士不是和您一样的法兰西人吗?”
听到这句鼓吹异端邪说的话,皮都竖起了耳朵,这时爱国主义精神正在沙滩广场上与结实的胳膊肘相互较量。

①拉丁文:毫无疑问。

“您没有这样认为是吗?我的朋友,这些贵族和这些教士垄断一切财富,却一毛不拔,您能承认他们和您一样是爱国者吗?”
“不错。”
“错了,我亲爱的,错了。他们比您更爱国,我马上向您证明。”
“啊,”比约说,“我不承认。”
“是因为他们有特权吗?”
“当然罗!”
“请等等。”
“噢!我在等。”
“很好!我向您证实,比约,从现在起到三天后在法兰西最有特权的人将是一无所有的人。”
“那么,这将是我,”皮都严肃地说。
“很好!是的,这将是你。”
“怎么回事?”农庄主说。
“听着,比约:这些被你指责为利己主义者的贵族和教士,他们将受到爱国主义激情的影响,整个法兰西都将如此。此时他们象一群绵羊聚集在沟边,他们在商议,最有胆量的人在后天,明天,也许在今晚就将跳过去,接着所有的人将跟在他后面跳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吉尔贝先生?”
“这意思是在放弃他们特权的同时,封建领主将放掉他们的农民,地主老爷们将放弃他们的地租和佃租;有鸽棚的贵族将放出他们的鸽子。”
“噢!噢!”皮都惊愕地说,“您认为他们会放弃一切吗?”
“噢!”比约受到启迪大声喊道,“这就是灿烂的自由。”
“很好!以后,当我们都自由了,我们将干什么呢?”
“天哪!”比约有些困惑地说,“我们干什么呢?以后再说吧。”
“啊!多妙的话!”吉尔贝大声说,“以后再说吧。”
他神色忧郁地站起身,默默地来回走了一会儿,然后回到农庄主身边;拿起他那结满老茧的手,以酷似威胁的严肃口气说:
“是的,以后再说吧。是的,我们以后再说。我们会以后再说,你同我一样,我同你一样,我同他一样。这正是刚才我在想的,那时你发现我冷静得使你十分惊讶。”
“您使我感到害怕!为了能共同过上好日子,民众团结一致,抱成一团,联合起来,您忧虑不安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吉尔贝先生?”
吉尔贝耸耸肩。
“那么,”轮到比约发问了,他继续道,“您在旧世界准备了一切,并给了新世界自由,如果今天您在怀疑,那您对自己该怎么说呢?”
    “比约,”吉尔贝紧接着说,“你没料到你刚才说的话有着谜语的意思。这是拉斐德说过的话,也许谁也不懂,首先是他自己。是的,我们已给了新世界自由。”
“我们法兰西人,是非常优秀的。”
“是非常优秀,但这将付出昂贵的代价。”吉尔贝悲惨地说。
“好吧!钱花了,账付了,”比约愉快地说,“我们花了一点钱,流了大量血,债不欠了。”
“瞎子!”吉尔贝说,“在这个西方的曙光中看不见我们倾巢覆灭的根源,这很可悲!嗳!为什么我要指责他们呢,我不比他们看得更清楚。在给新世界自由时,比约,已失去了旧世界,我感到很害怕。”
“Rerum novus nascitur ordo,”①皮都用一种很坚定的革命口吻说。
“安静!孩子,”吉尔贝说。
“难道平定英国人比抚慰法兰西人更难吗?”比约紧接着说。
“新世界,”吉尔贝重复道,“就是说抛弃不要的东西,摧毁旧的一切;没有法律也没有恶习;没有思想也没有偏见。在法兰西,三万平方里居住着三千万人口;就是说分派地方时,每人勉强有一个摇篮和一个坟墓。而在那儿,在美洲,二十万平方里居住着三百万人口;那个理想的疆域有大片荒无人烟的地方,就是说有大海,就是说茫茫一片大海,在这二十万平方里中可通航的河流长达一千里;还有唯有上帝知道其幅员的原始森林,就是说,所有生命、文明和未来所需要的东西。噢!比约,名字叫拉斐德的,习惯于舞刀弄剑,名字叫华盛顿的,习惯于宣传思想。对他们来说,打破木头的,土坯的,石头的或肉体组成的城墙十分容易。但是当人们是在摧毁而不是建设时,当人们在受到攻击的旧秩序中看到思想的城墙倾倒时,看到在这些城墙的废墟后面躲避着这么多人和这么多利益时,当人们找到一种思想,看到要使民众奉行这种思想,也许要造成大量死亡——不管是怀念过去的老人,还是学习文化的孩童,从作为纪念的建筑物到本能的孕育——时,那么,比约,这是一件使那些目光超越天边的人感到颤栗的工作。我看得很远,比约,所以我在发抖。”

①拉丁文:必须建立新的秩序。

“对不起,先生,”比约十分通情达理地说,“您刚才指责我仇恨革命,可是现在您使我感到革命可憎了。”
“但是我对您说过我放弃了革命吗?”
“Errare humanum est,”皮都喃喃地说,“sed perseverare diabolicum①。”
接着他把手脚放回原处。
“然而我将不屈不挠,”吉尔贝继续说道,“因为在看到障碍时我隐约看见了目标,辉煌灿烂的目标,比约。我幻想的不仅仅是法兰西的自由,而是全世界的自由;不是物质上的平等,而是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不是一国公民的博爱,而是全人类的博爱。我也许将为此牺牲我的灵魂,也许将为此献身,”吉尔贝伤感地继续说,“但是,没关系,被派去攻打要塞的士兵,虽然看见大炮,看见装入大炮里的圆炮弹,看见圆炮弹旁的引爆线;他还看见:他看见炮弹瞄准的方向;他感到这黑色的铁片将打穿他的胸膛,可他还是去了,必须拿下要塞,好吧,我们都是士兵,比约老爹。前进!但愿有一天以这个孩子为先锋的后代人,踏着我们的尸体堆前进。”
“我真不知道您为什么灰心失望,吉尔贝先生,是因为有个不幸的人在沙滩广场上被杀死了吗?”
“那你为什么害怕呢?你去吧!比约!也去杀人!”
“噢!您在说什么,吉尔贝先生!”
“天哪,必须始终不渝——你如此勇敢,如此强壮,到这儿来时却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你对我说你厌烦了。我当面取笑你,比约。现在我给您解释你的脸为什么发白,你为什么感到厌烦时,你却取笑起我来了。”

①拉丁文:人类总是要犯错误的,只有坏人坚决不改。

“讲吧!讲吧!但首先给我留下希望:我能消除厌烦,舒心地回农村去。”
“农村,听着,比约,我们所有的希望就在那儿。农村是沉睡着的革命者,每一千年起来动一动。每次骚动都使王权晕头转向。农村就要开始骚动,就在购买或取得你刚才讲的贵族或教士拥有的大量不义之财的时候。但是为了促使农村在思想上有所收获,必须促使农民获得土地。人成为土地所有者时就成为自由的人,成为自由的人时,就成为更好的人。因此,我们这些专门受到上帝允许揭起未来面纱的工人,就该去从事这项艰巨的工作:给予人民自由后还将使他们拥有财产。这儿,比约,完成了这种美好的事业后,也许要受到坏的报酬。不过这是一种积极的、强大的、充满乐趣和痛苦的事业,充满荣誉和受到诽谤的事业。那边,人们在冷冰冰地无力地睡觉,在等待我们去唤醒他们,等待来自我们的曙光。
“一旦农村苏醒,我们将结束带着血腥味的艰苦工作,而农村将开始平静的艰苦工作。”
“那您给我什么忠告呢,吉尔贝先生。”
“如果你愿意对你的国家,你的国民,你的兄弟,对世界有用,那就留在这里,比约;拿起锤子在为世界制造闪电的火神的车间里工作。”
“留下看屠杀吗?留下,也许我不得已亲自去屠杀吗?”
“怎么啦,”吉尔贝淡淡地笑着说,“你杀人,比约,你在说什么?”
“我说如果我留在这里,正如你邀请我的,”比约颤抖着大声说道,“我说我看到第一个人把一根绳子拴在路灯上,我说我就用这双手把他吊死。”
吉尔贝收起了他那机敏的笑容。
“得啦,”他说,“你明白我的话了,你也成了杀人者。”
“是的,杀死坏人的杀人者。”
“告诉我,比约,杀死德•洛斯姆、德•洛内、弗莱塞尔、富隆和贝尔蒂耶你都看见了?”
“看见了。”
“杀死他们的那些人叫他们什么?”
“恶棍。”
“噢!不错,”皮都说,“那些人是叫他们恶棍。”
“是的,但说得有理的是我,”比约说。
“如果你吊人那你是对的,如果你被吊死,那你就错了。”
比约在这个沉重的打击下垂下了头,突然他又庄严地抬起头。
“您认为,”他说,“那些屠杀没有抵抗能力而又受到国家荣誉保护的人的人,您认为,他们象我一样也是法兰西人吗?”
“啊!”吉尔贝说,“这个,那是另一回事,是的,在法兰西有好几种类型的法兰西人。首先是法兰西民众,皮都是,你是,我也是;其次是法兰西教士,然后是法兰西贵族。在法兰西有三种类型的法兰西人,每种类型的法兰西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即对自己利益的看法,当然不包括法兰西国王,他是另一种法兰西人啊!比约,在这里,你看到吗?所有这些法兰西人都有着各不相同的类型,这就是真正的革命。你将是一种类型的法兰西人,莫利神甫是和你不同类型的法兰西人,米拉波是和莫利神甫不同类型的法兰西人;最后,国王是和米拉波不同类型的法兰西人。好吧!比约,我善良的朋友,正直而有头脑的人,你刚才进入了我所论述的问题的第二部分。比约,请你看看这个。”
说完,吉尔贝拿出一张印刷的纸给农庄主看。
“这是什么?”比约拿着纸说。
“念一念。”
“嗳!您很清楚我不会念。”
“那就请皮都念。”
皮都站起来,踮起脚从农庄主的肩膀上瞧过去。
“这不是法文,”他说,“也不拉丁文,更不是希腊文。”
“这是英文,”吉尔贝接着说。
“我不懂英文,”皮都骄傲地说。
“我懂,”吉尔贝说,“我马上把这张纸给你们翻译出来,不过请先念一念签名。”
“皮特,”皮都说,“这是什么意思,皮特?”
“我马上给你们解释,”吉尔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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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30 11:03 | 只看该作者
第十四章

皮特父子

“皮特,”吉尔贝接着说,“这是老皮特的儿子。”
“噢!”皮都说,“象在《圣经》里一样,那么有老皮特,小皮特罗?”
“是的,老皮特,我的朋友们……仔细听听我马上对你们说的事。”
“我们在听,”比约和皮都一起回答。
“三十年里这个老皮特一直是法兰西不共戴天的仇敌,他痛风病缠身,不能出屋子,可他在书房里指挥着英军在美洲同蒙卡尔姆和沃雷耶打仗,在海上同叙弗朗和埃斯坦打仗,在陆上同诺阿耶和罗洛利打仗。这个老皮特的原则是必须把法兰西人赶下欧洲霸主的王位。三十年里,他把我们的全部殖民地,我们的所有国外商行一一夺了过去,还夺走了印度的整个沿海地带,加拿大的一千五百里地盘;接着,当他看到法兰西已有四分之三被毁坏时,他就让儿子接替他,以便彻底消灭整个法兰西。”
“啊!啊!”比约显得很感兴趣地说,“这么说我们遇上了皮特……”
“正是如此,”吉尔贝又说,“我们遇上的是老皮特的儿子,您已经认识了他,比约老爹,皮都也认识他,全世界的人都认识他,今年五月份他三十岁。”
“三十岁?”
“你们看他是否很好地利用了他的时间,我的朋友们。”
“嗐!他在英国执政已整整七年,他实施他父亲的理论也七年了。”
“那么我们还得花许多时间,”比约说。
“对,何况皮特父子俩的生命力很强。让我给你们一个证明。”
皮都和比约微微点点表示他们在非常认真地听。
吉尔贝继续说道:
“一七七八年我们的敌人的父亲去世了。在这之前医生们告诉他他的生命危在旦夕,稍一用力就要断气。那时议会正在激烈讨论放弃美洲殖民地让它们独立的问题,以便中止那场由法兰西人策动、有可能要吞没大不列颠的全部士兵和全部财富的战争。
“有时候,路易十六,我们的仁慈的国王,这个被全体国民授予自由法兰西之父称号的人,刚刚庄严地承认美国独立。法兰西人的智慧和剑在那儿,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在议会中都占优势;英国向华盛顿这位起义领袖表示承认美国独立,如果新国家愿意同英国联盟,转而反对法兰西人的话。”
“但是,”比约说,“我觉得这不是一个正派的建议,不管是对提出的人和接受的人来说都是如此。”
“我亲爱的比约,人们把这叫做外交手腕,而在政界人们非常欣赏这类主意。嗯!比约,也许您认为这种事很不道德,尽管华盛顿是最光明正大的人,但是人们已发现美国人准备以这种可耻的让步向英国换取和平。
“可是查塔姆勋爵,这个老皮特,这个身患不治之症的病人,这个垂死的人,这个行将就木的幽灵;查塔姆在沉睡于他的纪念碑底下之前,似乎只要求在地上休息;这个老人被领到议会里,问题马上要在那里研究。
“他由他的儿子,那时才十九岁的威廉•皮特和他的女婿搀扶着:他身穿奢华的衣服,那些衣服套在他瘦骨棱棱的身上显得很可笑。他的脸色象死人一般苍白,无精打采的眼皮下一双眼睛半死不活的。他被领到他的席位上。这时所有的勋爵被他的意外出现惊呆了,他们鞠躬致意,钦佩不已,仿佛在已经死亡、已被遗忘的提比略返回时,古罗马的元老院所会做的那样。
“他默默地,聚精会神地听提案的作者里奇蒙勋爵的演讲,里奇蒙勋爵演讲一结束,查塔姆便站起来作回答。
“于是这个垂死的人精力充沛地讲了三小时;他觉得心中燃烧着一团火,他的两眼炯炯发光;他觉得他的灵魂里有许多可以感动所有的心的话语。
“不错,他攻击法兰西;不错,他向他的同胞们煽动仇恨;不错,他竭尽全力,激情满怀,要摧毁消灭那个和他的国家势不两立的可恨的国家。他反对承认美国独立,他反对一切和解,他喊道:战争,战争。他的讲话犹如汉尼拔反对罗马,犹如加图反对迦太基。他声明每个光明正大的英国人宁愿饿死也不愿忍受一个殖民地从祖国分离出去。
“他讲完结束语,喊出他最后的威胁,猛地倒了下去。
“在这个世界上他不再有任何事要做了,人们抬走了这个奄奄一息的人。
“几天后他死了。”
“噢!噢!”比约和皮都同时说道,“这个查塔姆勋爵是怎样的人啊!”
“就是这位使我们不得空闲的年仅三十岁的年轻人的父亲,”吉尔贝总结道,“查塔姆七十岁去世。如果儿子活到父亲的年龄,那我们还要忍受威廉•皮特四十年。比约老爹,我们要打交道的就是这个人,在大不列颠执政的就是这个人,他不会忘记德•拉梅特、德•罗尚博、德•拉斐德的名字;此刻他知道国民议会所有成员的名字;他发誓与路易十六(一七七八年条约的促成者)势不两立,只要法兰西还有一支上了子弹的枪和一只鼓鼓囊囊口袋,他就不会自由地呼吸。你们开始明白了吗?”
“我明白他非常憎恨法兰西。是的,千真万确,可我还不十分理解。”
“我也一样,”皮都说。
“那好,请念一念这四个字。”
于是他把那张纸递给皮都。
“用英文写的?”皮都问。
“Don’t mind the money①,”吉尔贝说。
“我听清楚了,”皮都说,“可我不懂。”
“别在乎钱,”大夫解释说,“还远不止这些,让我们仍旧回到这个嘱咐上。”
“告诉他们不要省钱,不要向我作任何汇报。”
“那么他们武装起来了。”比约说。
“不,他们要收买人。”
“可这封信是给谁的呢?”
“可以说给大家,也可以说什么人也不给。人们赠送的,施予的、慷慨献出的这些钱,人们把它给农民、工人、穷人,和那些要破坏我们的革命的人。”
比约老爹垂下头,这句话很说明问题。
“您会用枪托击毙德•洛内吗,比约?”
“不会。”
“您会一枪杀了弗莱塞尔吗?”
“不会。”
“您会吊死富隆吗?”
“不会。”
“您会把贝尔蒂耶血淋淋的心放在选民们的桌子上吗?”
“真可耻,”比约喊道,“这就是说,不管这个人罪恶多大,可我为了救他,愿意被人撕成碎片。我在保护他时受的伤就是证明。如果不是皮都把我拖到河边……”
“噢!这个,不假,”皮都说,“没有我,他一刻钟都难熬,比约老爹。”
“噢!您看,比约老爹,许多人都生存下来了,当他们感到身边有依靠时和您一样行动起来,他们受了坏榜样的影响,相反成了坏人,继而变得残忍变得狂热。然后,坏事干了,木已成舟。”
“但是,总之,”比约提出相反的意见,“我承认皮特先生,不如说他的钱,和德•弗莱塞尔、德•富隆和德•贝尔蒂耶的死有关,可他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
吉尔贝无声地笑了,这种笑使头脑简单的人感到吃惊,使爱思考的人颤抖。
“您问他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吗?”他说。
“是的,我问的。”
“我马上告诉您。是这样:您非常热爱革命,是吗?为攻占巴士底狱,您曾在血泊中行走,是吗?”
“是的,我热爱革命。”
“好啊!现在,您不如以前热爱革命了。好啊!现在您开始怀念维莱科特雷、皮斯勒,怀念宁静的平原,怀念幽暗的大树林。”
“Frigida Tempe①,”皮都小声说。

①拉丁文:气温降低了。

“噢!是的,您说得对,”比约说。
“”好啊!您,比约老爹,您是农庄主,您有财产,您是法兰西岛的孩子,因此您是老法兰西人,您代表第三等级,您属于人们所称的那个多数派,好啊!您感到厌烦了!”
“我承认。”
“那么,这个多数派将象您一样感到厌烦。”
“以后呢?”
“有一天您会欢迎不伦瑞克先生和皮特先生的士兵,他们将以法兰西的两个解放者的名义来使您恢复正确看法。”
“永远不会。”
“得了!等着瞧吧。”
“弗莱塞尔、贝尔蒂耶和富隆实际上都是恶棍,”皮都试着提出相反的意见。
“当然罗!犹如德•萨尔蒂纳先生和德•莫尔帕先生都是恶棍那样,德•阿尔让松先生和菲力波先生在他们之前也是恶棍,拉弗先生、迪韦尔内先生、勒布朗父子和帕里斯父子,富凯和马萨林,桑布朗塞,昂格朗•德•马里尼都是恶棍,德•布里耶内对于德•卡洛内来说是一个恶棍,德•卡洛内对于内克尔先生来说是一个恶棍,内克尔先生对两年后我们的部长来说是一个恶棍。”
“噢!噢!大夫,”比约喃喃地说,“内克尔先生永远不会是一个恶棍!”
“我的好比约,犹如对小皮都来说您将是一个恶棍一样,假定在动荡不安的日子里,皮特先生的代理人以一杯烧酒,每天十个法朗作诱饵向他传授一些理论的话。恶棍这个词,您瞧,我亲爱的比约,在革命中人们就是用这个词来称呼和他想法不一样的人;我们身上或多或少注定都要背上这个恶名。一些人的身上一直背着它,直到他们的同胞把它刻在他们的墓碑上。另一些人背着它的时间更长,以致子孙后代将认可这个恶名。我亲爱的比约,这就是我所看到的,而您却没看到。比约,比约,正直的人是不该退却的。”
“得了!”比约说,“当正直的人退却时,革命仍会前进,革命已经发动了。”
吉尔贝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微笑。
“十足的孩子气!”他说,“你放弃了犁把,替马卸了套,并说:‘好吧,犁不需要我,犁会自个会犁地。’但是,我的朋友,这次革命,谁干的呢?难道不是所有正直的人吗?”
“法兰西为此而感到骄傲,我觉得拉斐德是一个正直的人,我觉得巴伊是一个正直的人,我觉得内克尔先生是一个正直的人,我还觉得和我并肩战斗的埃利先生和于兰先生以及马亚尔先生是正直的人,我还觉得您自己……”
“啊!比约!如果所有正直的人,如果您、我、马亚尔、于兰、埃利、内克尔、巴伊、拉斐德都不干,那么谁来工作呢?我向您指出的这个坏蛋、凶手、恶棍;皮特先生的走狗的走狗……”
“这个请回答一下,比约老爹,”皮都说,他被说服了。
“啊!”比约说,“人们将拿起武器,朝他们射击,就象朝狗射击那样。”
“等等,谁拿起武器?”
“大家。”
“比约,比约,有件事情您要想一下,我的好朋友,我们现在做的叫……我们现在做的事叫什么啊,比约?”
“这叫政治,吉尔贝先生。”
“嗯!政治上是没有绝对的罪行的,我们是恶棍还是正直的人,要根据我们是损害还是有益于审判我们的人的利益而定。那些被您叫作恶棍的人对他们的罪行将提出一种似是而非的理由,对于与他们所犯的这些罪行有直接或间接的利益关系的许多正直的人来说,他们本身将成为非常正直的人。既然我们将到那种地步,那就得小心,比约,得小心。扶着犁把的是人,拖着犁的是马。犁在走,比约。犁没有我们依然在前进。”
“真可怕,”农庄主说,“但是如果我们不扶犁,犁自己走的话,犁走到哪里去呢?”
“上帝知道,”吉尔贝说,“我嘛,我一无所知。”
“啊!如果您这个学者对此一无所知,那不用说我这个大老粗了。我琢磨着……”
“您琢磨什么呢,比约?我们来看看。”
“我琢磨着我和皮都最好还是回到皮勒斯,重新拿起犁,真正的犁,铁和木做成的用来翻地的犁,而不是拿起肉和骨头做成的、人们管它叫法兰西民众的犁。后者象一匹难以驾驭的马似的在反抗。我们将使麦子长出而不是流血,我们将在自己家里生活得自由、愉快,有气派。来吧来吧,吉尔贝先生。哟!我很想知道我去哪里。”
“等等,我勇敢的人,”吉尔贝说,“我不是不知道我去哪儿,我已告诉过您,现在我又对您说一遍;我去,而且一直想去。我的职责分明,我的生命是属于上帝的;但我的事业是我该还的、欠祖国的债。只需我的良心对我说:去吧,吉尔贝,你走的路是对的,去吧!这就是我需要的。如果我弄错的话,我将受到人类的惩罚,但上帝会宽恕我的。”
“但是人们有时也惩罚那些没有做错的人,您刚才说的。”
“可我还要说。没关系!我要坚持下去,比约。不管是对是错,我要继续下去。上帝不让我抗辩说事件的发展绝不能证明我无能。但是总而言之,比约,上帝已经说过:问心无愧者常安宁。让我们做那些上帝答应让他们安宁的人。你瞧拉斐德先生,不论在美国还是在法兰西,这已经是他骑垮的第三匹白马,还不包括将被累垮的马。你瞧巴伊先生,他在累垮他的肺,你瞧国王,他在降低他的声望。噢,算了,比约,我们不要自私自利。让我们也受点损害,我的朋友,和我一起留下来吧,比约。”
“但干什么呢?如果我们不能阻止罪恶?”
“比约,记住千万别重复这个字,因为我对您的尊重会受到影响。当您想救富隆和贝尔蒂耶时,您曾遭到拳打脚踢,遭到枪托的殴打,甚至被刺刀刺中。”
“是的,我挨了许多打。”农庄主抚摸了一下还在疼痛的四肢回答。
“我,我的一只眼睛差点被撞破,”皮都说。
“这些都无所谓,”比约补充说。
“嗳!我的孩子,如果象你们这样勇敢的人不是十个、十五个、二十个,而是一百个、二百个、三百个,你们就能把那个不幸的人从可怕的死亡中夺过来,您就为国家抹去了一个污点。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求您留在巴黎而不宁静的乡村去的原因,我所能要求您的就一件事。比约,我的朋友,这样我手边就有一个得力的助手,一个正直的人;您通情达理,您忠诚、爱国,我可以在您这块试金石上试一试我的才智和我的工作;虽然我们没有金子,但是我们可以传播对祖国的热爱和对公众利益的热爱,在失去理智的不幸的人群旁边,您是我的代理人,当我滑倒时你是我的手杖,当我要打人时,您是我的棍子。”
“一条瞎眼的狗,”比约非常爽直地说。
“正是这样,”吉尔贝以同样的声调说。
“好吧!我接受,”比约说,“我将满足你的要求。”
“我知道你放弃了一切,财产,老婆,孩子,幸福,比约!但时间不会很长,请放心。”
“那我,”皮都问,“我干什么呢?”
“你,”吉尔贝瞧着天真健壮,会耍点小聪明的孩子说,“你,你回到皮斯勒安慰比约一家,向他们解释一下比约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使命。”
“马上就去,”皮都说,他一想到要回到卡特琳身边,兴奋得颤抖起来。
“比约,”吉尔贝说,“您给他作指示吧。”
“好。”比约说。
“我听着。”
“我指定卡特琳为一家之主,你听见吗?”
“那比约太太呢?”皮都说,他对这种偏爱女儿而亏待母亲的做法感到有些惊讶。
“皮都,“吉尔贝说,他看到一家之长的额上浮现一片薄薄的红云,便领会了比约的想法。“记住这句阿拉伯格言:‘听,就是服从。’”
轮到皮都脸红了,他几乎明白了,而且意识到了自己的冒失。
“卡特琳是全家的灵魂,”比约随便地说,用以强调他的思想。
吉尔贝欠身表示赞同。
“就这些?”孩子问道。
“我的事就这些,”比约说。
“我的事还没完,”吉尔贝说。
“我听着,”皮都说,他打算遵守五分钟前吉尔贝说的那句阿拉伯格言。
“你带着我的信马上去大路易中学,”吉尔贝补充道,“你把这封信交给贝拉迪埃神甫,他会把塞巴斯蒂安交托给你,你把他带到我这儿,我要拥抱他,然后你再把他带到维莱科特雷,把他交托给福蒂埃神甫,不要太浪费他的时间。每逢星期天和星期四,他和你一起出来,让他无忧无虑地在平原和他的树林里走走。为了我的平静,为了他的健康,他在那里比在这里好。”
“我明白了,”皮都大声说,他因重新获得孩时的友谊,同时产生一种模糊的愿望而兴奋起来,这是因卡特琳这个富有魔力的名字而产生的那种有些成熟的情感。
他站起身,向在微笑的吉尔贝告辞,向在沉思的比约告辞。
随后他向贝拉迪埃神甫的住所跑去,去找他的奶兄弟塞巴斯蒂安•吉尔贝。
“我们工作吧!”吉尔贝对比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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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1 12:16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五章

美狄亚①

我们刚才向读者展示了凡尔赛宫里政治和精神上的可怕骚动,继之而来的是短暂的平静。
国王松了一口气,他有时想起这次巴黎之行中他的波旁家族的骄傲所忍受的痛苦,但一想到民心失而复得,也就宽慰了。
在这期间,德•内克尔先生在笼络民心,同时也不知不觉地在失去民心。
贵族开始准备变节或反抗。
民众在左顾右盼,在等待。
在这期间,王后经过自我反省,已确信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她在尽量不惹人注意,她在躲避,因为她也知道自己既是无数仇恨的焦点,也是无数希望的目标。
自从国王巴黎之行以后,她几乎不曾见过吉尔贝。
只有一次例外,在通往国王套房的门厅里,他和她不期而遇。
在那儿,他深深地向她鞠了躬,因此她先开口同他搭话。
“您好,先生,”她说,“您上王上那儿去吗?”
接着她带着有明显讥讽味的微笑说:
“是作为出谋划策的人,还是作为医生呢?”
“作为医生,夫人,”吉尔贝回答,“今天我公务在身。”
她示意吉尔贝跟她走。吉尔贝没有违抗。
两人进了国王套房前的小客厅。
“噢!先生,”她说,“您心里明白您欺骗了我:那天,您曾对我保证这次巴黎之行王上不会遇到时任何危险。”
“我,夫人,”吉尔贝吃惊地说。
“当然,难道没有人朝陛下开枪吗?”
“这是谁说的,夫人?”
“大家,先生;尤其是那些看到那个可怜的女人几乎倒在王上马车轮下的人。谁说的?是德•博沃先生,德•挨斯坦先生,他们看见您的衣服被撕坏了,您的襟饰穿了个洞。”
“夫人!”
“子弹从您身边擦过,先生,这颗子弹很可能象杀死这个可怜的女人一样杀死王上,因为凶手们想杀死的绝不是您和那个可怜的女人。”
“我不认为是一次凶杀,夫人,”吉尔贝迟疑不决地说。
“好。不过,我这样认为,先生,”王后紧盯着吉尔贝说。
“不管怎样,如果是凶杀,那么不该归咎于民众。”
王后逼视着吉尔贝。
“啊!”她说,“应该归咎于谁呢?你说。”
“夫人,”吉尔贝摇摇头继续说道,“我观察研究民众已有段日子了。噢,民众,在革命的时候,他们杀人靠的是手,那时候他们是咆哮的老虎,被激怒的狮子。老虎和狮子在武力和牺牲品之间是不会吃居间人,代理人的;他们为了杀人而杀人;为了流血而流血;他们喜欢牙齿沾满鲜血,喜欢把爪子浸入血中。”

①美狄亚:希腊神话中科尔喀斯国王之女,以巫术著称,曾帮助伊阿宋取得金羊毛。

“富隆和贝尔蒂耶就是证明,是吗?但是弗莱塞尔不是被一枪射死的吗?我至少听说了这件事,但总之,”王后讥讽地继续说道,“也许不是真的,我们这些头戴王冠的人周围全是些阿谀奉承的人。”
轮到吉尔贝盯着王后瞧了。
“噢!那个人,”他说,“您比我更不相信,夫人,是民众杀死他。那个人,有些人对他的死感兴趣。”
王后在思考。
“事实上,”她说,“有可能。”
“那么,”吉尔贝说,他同时鞠了一躬,象是在问王后是否还有别的什么事要对他说。
“我明白,先生,”王后说,同时用一个几乎是友好的动作温和地拦住大夫。“不管怎样,让我告诉您,实际上您永远不会象三天前用胸膛救王上一样用您的学识救王上。”
吉尔贝又鞠了一躬。
但是看到王后没走,他也没有走。
“我本来应该再见您一次,”王后停顿了一下说。
“陛下并不需要我,”吉尔贝说。
“您很谦虚。”
“我不希望如此,夫人。”
“为什么?”
“因为我越不谦虚,就越不胆怯,就越能为我的朋友们效劳或使敌人遭殃。”
“为什么您说我的朋友,而不说我的敌人呢?”
“因为我没有敌人,更确切地说,因为我不愿承认我有敌人,至少在我这方面。”
王后惊奇地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吉尔贝继续说道,“唯有那些恨我的人是我的敌人。但我,我不恨任何人。”
“因为?”
“因为我不再爱任何人,夫人。”
“您是野心家,吉尔贝先生?”
“曾有一刹那我希望成为野心家,夫人。”
“而……”
“而这种热情犹如别的热情统统在我心里流产了。”
“但是您还留下一种热情,”王后讽刺挖苦地说。
“我,夫人!哪一种,上帝啊!”
“爱……爱国主义。”
吉尔贝鞠躬致意。
“噢!不错,”他说,“我热爱我的祖国,我将为它献出一切。”
“嗳!”王后用一种难以形容的伤感情调说,“长久以来不曾有一个善良的法兰西人用您刚才使用的措词来表达这种思想了。”
“王后想说什么呢?”吉尔贝尊敬地问道。
“我想说,先生,在我讲的这段时间里,爱他的祖国而不爱他的王后和他的国王是不可能的。”
吉尔贝脸红了,他鞠躬行礼,在心里感到仿佛被电流击了一下,这是王后在密友间发射出的电流。
“您没有回答,先生,”她说。
“夫人,”吉尔贝说,“我冒昧地自诩我爱君主政体甚于任何人。”
“先生,要是我们有时间光说说而已,那付诸行动不是更好吗?”
“可是,夫人,”吉尔贝惊讶地说,“我请求陛下相信,凡是国王或王后命令的事,我……”
“您都将去做,是吗?”
“当然,夫人。”
“您这样做,先生,”王后说,同时不由自主地恢复了一些她平常具有的高傲,“仅仅是履行一种职责。”
“夫人……”
“上帝,他给了国王们至高无上的权力,”玛丽•安托瓦内特继续说道,“对于那些仅仅是履行一种职责的人,上帝已免除了国王们感激的义务。”
“嗳!嗳!夫人,”轮到吉尔贝反驳了,“您的仆人们不仅仅是值得您感激的时候即将来临,只要他们愿意尽职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先生?”
“就是说,夫人,在这些动荡不安的日子里,在您习惯于找到仆人的地方寻找朋友是白费力气。乞求吧,乞求上帝吧,夫人,让他给您派来其他的仆人,其他的支持者,其他的朋友,而不是您现在拥有的这些人。”
“您认识这些新人吗?”
“认识,夫人。”
“那么,请把他们指出来。”
“瞧,夫人,跟您讲话的我,昨天我曾是您的敌人。”
“我的敌人!从何说起?”
“那是因为您使我成了囚犯。”
“而今天呢?”
“今天,夫人,”吉尔贝边鞠躬边说,“我是您的仆人。”
“目的何在?”
“夫人……”
“您成为我的仆人的目的何在?凭您的性格是不会如此迅速地改变看法、信仰或情感。您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您不会忘记过去,吉尔贝先生,您知道报仇什么时候都不晚。噢,告诉我您转变的目的。”
“夫人,您刚才曾指责我爱祖国太过分了。”
“爱祖国永远不会太过分,先生;重要的在于您是怎样爱它。我,我爱它,我的祖国(吉尔贝笑了),噢!不是虚假的解释,先生;我的祖国,那就是法兰西:我选定了它。我的血管里流着德意志人的血,但我的心是属于法兰西的。我爱法兰西;但我爱它是由于王上的关系,我爱它是由于尊敬使我们成为圣人的上帝。现在轮到您。”
“轮到我的,夫人?”
“是的,轮到您了。我明白,是吗?您不是这回事;您爱法兰西,完完全全是为了法兰西。”
“夫人,”吉尔贝边鞠躬边回答,“我要是不坦诚相告,那将是对陛下的失敬。”
“噢!”王后大声说道,“可怕,可怕的时代,所有自称为正直的人都把两件不可分开的事,两个总是相伴而行的要素:即法兰西和他的国王,分隔开来。您的诗人中没有一个写得出这样一出悲剧:有人问一个遭到人人唾弃的王后,您还留下了什么呢?王后回答:我!噢!我,我象美狄亚那样,留下自己,我们走着瞧。”
说完她怒不可遏地走了,撇下惊得发呆的吉尔贝。
她刚才因发火,当着他的面掀开了面纱的一面,在这张面纱后面,反革命的一切工作正在准备着。
“看来,”吉尔贝走进国王套房时心里在想,“王后在酝酿一个计划。”
“算了!”而王后返回她的房间时心里在说:“真拿这个人毫无办法,他有力量,但没有忠诚。”
可怜的君主!在他们眼里忠诚这个词不就是奴颜婢膝这个词的同义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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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1 13:01 | 只看该作者
第十六章

王后想要的东西

吉尔贝拜见了国王和王后以后,回到德•内克尔先生的府邸。国王平心静气,王后则激动不安。
国王在拟订讲话稿,国王在立帐户,国王在思考对法律的改革。
这个善良的人具有温柔的目光,正直的灵魂,他的心要是被扭曲的话,那是处于国王地位的人天生固有的那些偏见之过。这个人由于被剥夺了处理要事的权力,所以对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紧紧抓住不放。当他脚下面临无底深渊的时候,他依然坚持用他的近视眼睛展望未来,于是,这个人引起了吉尔贝深深的怜悯。
至于王后,那就完全是两码事了,吉尔贝虽然沉着镇定,但依然感到她是那些应该热烈去爱或是应该强烈仇恨的女人中的一个。
玛丽•安托瓦内特回到自己房间,觉得心头突然压着一个巨大的称砣。
的确,她现在作为女人也好,作为王后也好,周围没有任何可依靠的对象,谁也无法帮她减轻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担子。
她把眼睛转向随便哪个方向,似乎都看到一种犹豫或怀疑。
廷臣们对他们的命运和现状忧心忡忡。
亲属和朋友都在考虑流亡。
那个最高傲的女人,安德烈,她的身心渐渐地离她而去。
连所有人中最高贵、最亲爱的夏尔尼,也被她的任性伤害,正受着猜疑的折磨。
此情此景在扰乱她的本能,甚至洞察力。
这个清白的人,这颗纯洁的心,怎么会突然变了呢?
“不,他还没有变心,”王后叹了口气默默地想,“他马上会变心的。”
他马上会变心!这种确信对于怀着激情来爱的女人来说是可怕的,对于带着傲气来爱的女人来说是不能忍受的。
然而,王后对夏尔尼的爱,却既怀着激情又带着傲气。
王后因此忍受着两个创伤的痛苦。
但是,当她到达之际,当她刚发现做错了事,犯了错误的时候,还来得及补救。
不过这个头戴王冠的女人却没有一种灵活的头脑。她即使是在自己不对的时候也不可能自己决定让步;也许对一个与她无关的人,为了向她显示或希望显示自己高尚的灵魂,她可能会请求原谅。
而对于她曾如此热烈、如此纯真地赐予爱情的那个人,对于她曾赐恩让他进来参与她最秘密思想的那个人,王后没想到应该做出小小的让步。
那些屈尊爱上一个臣民的女王,她们的不幸,在于总是以王后的身份而不是以女人的身份去爱。
王后过高地估计了自己,她以为任何人,甚至任何血,任何眼泪都不能够报答她的爱情。
当她意识到对安德烈的嫉妒时,她的精神开始崩溃了。
处在这种劣势下,她的任性作怪了。
任性过后便是愤怒。
愤怒过后会产生坏念头,这种念头会导致卑劣的行径。
我们刚才说的这些,夏尔尼丝毫不了解。但他是人,他懂得玛丽•安托瓦内特在嫉妒,在不公正地嫉妒她的妻子。
嫉妒他那位他从来不曾留心过的妻子。
对一个正直的、不可能背叛的人来说,再没有象看到别人认为他可能背叛这样的事,更能激起他的反抗了。
除了某人蒙受的嫉妒之外,再没有任何东西更能引起别人对他的注意了。
尤其如果这种嫉妒是不公正的话。
于是那个受人怀疑的人开始思索起来。
他轮流观察了那颗嫉妒的心和那个嫉妒的人。
嫉妒人的心灵越崇高,所带来的危险也就越大。
事实上,谁料得到一个伟大的人,一个高尚的聪明人,一个理所当然骄傲的人,会为了没有的事或为了一点小事忧心忡忡呢?
为什么漂亮的女人会嫉妒呢?为什么有权势的女人会嫉妒呢?为什么才智横溢的女人会嫉妒呢?谁料得到这样的人会为没有的事,或为了一点点小事而担忧呢?
嫉妒只能充当猎犬,发现他人的长处,而这些长处则是粗心大意的猎人在行路时根本察觉不到的。
夏尔尼知道安德烈•德•塔维尔内小姐是王后旧日的朋友,过去一直受到厚待,一直受到宠爱。为什么玛丽•安托瓦内特不再喜欢她了呢?为什么玛丽•安托瓦内特嫉妒她呢?
难道她突然发现了夏尔尼没有发现的美的奥秘吗?夏尔尼没发现无疑是因为他没有寻找。
难道她觉察到夏尔尼有可能在注视这个女人吗?难道她察觉到夏尔尼在注视这个女人时她将失去什么吗?还是她似乎发现,夏尔尼不那么爱她并无任何外在原因吗?
对嫉妒的人来说最致命的莫过于这种认识:他们使这颗自己一心要其保持象火一样燃烧的心移情他人。
指责被爱的人冷淡,从而使他知道自己的冷漠,并开始莫明其妙地体会到这种冷漠,这种事究竟有多少次能实现呢?
当他看到这些时,当他感觉到指责的真相时,说吧,夫人,您有多少次看见他让您拉回来?他有多少次重新点燃这日益衰退的情火?
噢,愚笨的情人!确实,在充满机智的地方几乎永远不会有足够的爱情。
玛丽•安托瓦内特用她的愤怒和不公正告诉了夏尔尼,她觉得他内心深处的爱情没有以前深了。
当他了解到这些后立即看了看周围,开始寻找原因,他巡视完后,很自然地找到了王后嫉妒的原因。
安德烈,被遗弃的可怜的安德烈,各存实亡的妻子。
他同情安德烈。
从巴黎返回时的一幕使他发现深藏起来的这种嫉妒的奥秘。
王后也看到一切已昭然若揭,由于她不想在夏尔尼面前屈服,她采取了另一种方法,她认为这一方法应该使她达到同样目的。
她重新厚待起安德烈。
每次散步,每天晚上的聊天,她都和安德烈在一起;她对安德烈非常亲热,她让安德烈受到所有其他女人的羡慕。
安德烈吃惊地听凭摆布,但没有表示感激。长久以来她一直默默地对自己说她是属于王后的,王后可以利用她做她想做的事,因而她听凭摆布。
与此相反王后开始虐待夏尔尼,因为女人的恼怒必须落在某一个人身上。她不再和他说话,她粗暴地对待他;一个个夜晚,一个个白天,一个个星期过去了,她装出没注意到他在场。
但是,只要他一不在场,这个可怜的女人就难过得要命;她的眼睛不安地左顾右盼,寻找他,一旦看见他,又立即把眼睛从他身上移开。
她需要一位助手,她要发布一项命令;她要给予微笑,那都是给第一个来到的人的。
而且,这第一个来的人必然是一个俊美、出众的男人。
王后以为在伤害夏尔尼的同时,会使自己的伤口愈合。
夏尔尼默默地忍受着痛苦。他是一个克制力很强的人。在这可怕的痛苦中他没有流露出一丝愤怒或不耐烦的样子。
于是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场面,唯有女人能够提供并理解的场面。
安德烈意识到她丈夫在忍受痛苦,因为她爱他是怀着天使般的爱情,永远不抱希望的爱情,她同情他,而且让他也看到了。
结果这种同情使他们的关系变得亲密柔顺了。她企图安慰夏尔尼,但并不让他看出她懂得这种安慰是他所需要的。
这一切的进行靠的是所谓的女性的温柔体贴,因为唯有女人有这个能力。
企图分而治之的玛丽•安托瓦内特,发现她走错了路,发现与她的愿望相反,她在使两个灵魂接近,而那正是她企图用各种不同方法拆开的。
于是在寂静孤独的夜晚,这个可怜的女人产生了可怕的绝望,这种绝望应使人们看到上帝的力量之大,因为上帝创造了非常坚强的人,去经受这样的考验。
因此如果王后不操心政治,她肯定抵挡不住如此多的苦恼。这个筋疲力尽的人瘫倒在床上,并不抱怨那张绷硬的床。
情况就是如此,自从国王回到凡尔赛起,一直到王后严肃考虑夺回她的绝对权威时为止,她一直生活在这种情况下。
她骄傲在把这一切归于她在衰弱,正如女人过了一定时期以后,好象感到人老珠黄不值钱似的。
对这个勤快的人来说思索等于行动。
于是,她一刻也不浪费,又开始工作。
多么可悲!她所干的工作正是使她毁灭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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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 11:53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七章

佛兰德兵团

不幸在王后的眼里,我们看见的所有这些事都属意外事故。一只灵巧有力的手就能加以补救。问题仅仅在于集中自己的兵力。
王后看到巴黎市民转眼之间都变成了军人,显出想要开战的样子,就决心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战争。
“直到这会儿为止,他们只同巴士底狱的荣誉军人,以及缺少支持、摇摆不定的瑞士兵打过交道。现在我们要让他们看看一两个效忠王室、训练有素的兵团的实力。
“也许在什么地方已经有一个这样的兵团把那些叛乱者击溃了,在内战的动乱中洒下了热血。我们要把最最有名的那个兵团调来。那时巴黎市民就会明白,救他们的唯一手段就是不要寻衅。”
她是在国王和国民议会为否决权的问题发生了激烈争执以后说这番话的。国王两个月来一直为了重新掌握一点君主的权力而拼命奋斗。他和内阁以及米拉波一起尽力抵制那种想要取消法兰西君主政体的来势凶猛的共和主义思潮。
王后被这场斗争搞得精疲力竭,特别是因为她看到国王低头屈服了。
国王在这场斗争中失去了所有的权力和剩下的那点儿民心。王后则赢得了一个外号,一个浑名。
这是一个民众听了感到离奇、因而觉得十分悦耳的字眼,一个还没成为辱骂、但是不久就会成为最最凶狠的诅咒的名字,一个往后变得十分刻毒的风趣的称呼。一句话,人们管她叫作否决夫人。
这个名字一定会给革命歌曲传送到德意志境内,使那儿的王侯的臣民和朋友感到惊骇恐惧,至于那些给法兰西送去一位德意志王后的王侯,本来就有权感到诧异,因为法国民众竟用奥地利女人这个名字来辱骂她。
这个名字也一定会在巴黎民众杀人的那些日子里,在那些发疯的跳舞的人中间,夹杂在那些受害者临终时的痛苦挣扎和呼喊中。
从此以后,玛丽•安托瓦内特在被称为卡佩①的寡妇以前,就一直被人称作否决夫人。
这已经是她第三回改换名号了。她在被人称作奥地利女人之后,又曾被人唤作财政赤字夫人。
在那场斗争中王后竭力想用危险迫在眉睫的话语中引起她的朋友的关心,过后,她才发现有六万人上市政厅申请了护照出国。
巴黎和法兰西的这六万显贵已经出走,去国外和王后的亲戚朋友重新相聚。这真是一个惊人的范例,一个给王后留下了强烈印象的范例。
因此,从这时起,她脑子里就只考虑着如何巧妙妥善地出走,在一支以防不测的军队的保护下出走,为了获得安全而出走。在这之后,留在法兰西的那些忠于王室的人就可以展开内战,也就是说,对那些革命者进行惩罚。

①卡佩为一七八九年八月十日以后人民给与路易十六的外号,意思是穿连风帽大衣的人。意在说明他失去王冠后,也不过是一个普通老百姓而已。

这个计划并不坏,肯定会获得成功。但是魔鬼也在背后监视着王后。
啊,奇特的命运!这个能够唤起那么许多人的忠勇之心的女人在哪儿都找不到一个替她保守秘密的人。
巴黎民众在她自己还没想定采取这个步骤以前就知道她想出走。
玛丽•安托瓦内特在民众知道了她的意向后,并没觉得这个计划已经变得行不通了。
就在这时,佛兰德兵团,一个以忠于王室而闻名遐迩的兵团,兼程行军赶到巴黎。
凡尔赛的市政当局苦于临时戒备任务,苦于要在那座不断受到威胁的王宫四周严加防范,苦于分配粮食和接二连三的骚乱,除了国民自卫队和民兵以外,还需要另外一支军队,所以就要求这个兵团开赴到凡尔赛来。
王宫为了自身的防御,已经煞费苦心。
佛兰德兵团正如上文所说的那样,开到了凡尔赛,为了让这个兵团立刻获得那份宫廷想要授与它的权威,需要采取一种特殊的欢迎方式来引起民众的注意。
海军上将德•埃斯坦召集了国民自卫队的军官,以及那时驻守在凡尔赛的部队的全体军官去迎接他们。
这个兵团带着它的大炮、辎重以及车辆庄严地开进了凡尔赛。
在那时成为中心的这个行列的周围有一群不属于任何一个特种兵种的年轻绅士。
他们为自己选定了一种制服以便相互识别,和所有那些编外军官以及由于危险或预见而赶到凡尔赛来的圣路易骑士①聚集在一起。他们由那儿奔赴巴黎,巴黎民众于是惊慌失措地看到了眼前的这些新的敌人:他们精神饱满,神态傲慢,得意地怀着一个一有机会就会泄露出的秘密。
国王打这时起,本来就可以出走了。他在旅途中会受到帮助和保护,而依然蒙在鼓里还没作好准备的巴黎民众没准会放他走的。
但是奥地利女人身后的那个魔鬼仍然在监视着一切。
列日②的民众起来反抗皇帝③,这场叛乱引起了奥地利政府的注意,使它无暇想到法兰西王后。
王后也敏锐地觉得在这种时候应该保持克制。
于是事态在一些人的推波助澜下继续风驰电掣地发展下去。
在向佛兰德兵团表示过欢迎以后,王家侍卫队又决定为这个兵团的军官举行一个宴会。
这个宴会,这个表示喜庆的筵席定在十月一日举行。城里所有的重要人士都受到了邀请。
这个宴会的目的是什么呢?是为了和佛兰德的军人表示友善吗?既然各省和各个地区都能互相表示友善,为什么军人们不能互相表示友善呢?
难道宪法禁止体面的军人表示友善吗?

①获得圣路易十字勋章的人称为圣路易骑士。
②列日:比利时东部城市。
③指奥地利皇帝约瑟夫二世(1741—1790)。

国王仍然是各个兵团的统帅,是唯一能够指挥它们的人。凡尔赛宫是他个人的产业,当然只有他有权在那儿接待那些他所喜欢的人。
杜埃①的军官和士兵行为非常出色,他为何不在宫里接待从那儿来的勇敢的士兵和高尚的军官呢?
没有比这更自然的事了,谁也没有想到对此感到吃惊,更没有感到惊慌。
这个大家欢聚在一起的宴会是要巩固旨在保卫自由和王权的法兰西各支部队之间所应具有的情谊。
再说,国王到底知不知道商量定当的事呢?
在经过了发生的那些事以后,国王由于作出了让步,变得悠闲自在,他给卸去了国家事务的重担,什么事都不再过问。他不想再统治下去,因为有人在为他统治,但是他认为自己不该整天无聊地闲呆着。
所以在国民议会里的各位先生正在悄悄地筹划安排一切的时候,国王就去打猎了。
当贵族和主教在八月四日放弃了他们的鸽舍和封建特权、鸽子和租契的时候,国王很想也象大家一样作出牺牲,就取消了他的全部狩猎侍从,但是他并没为此就停止打猎。
因而,在佛兰德兵团的军官和王家侍卫队的军官一起参加欢宴的时候,国王会象每天一样前去打猎,餐桌会在他回来之前就拾掇干净。
这并不会使他为难,他也不会为此设置障碍,所以王家侍卫队决定请求王后允许他们在王宫里举行宴会。
王后看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款待佛兰德的军人。

①杜埃:法国诺尔省—专区政府所在地。

她把宫里的那个剧场借给他们使用,并且允许那一天在那儿铺层地板,好使地方大得足以安排下所有的军人和来宾。
王后一旦准备款待法兰西这些体面的军人,就要做得殷勤周到。饭厅有了,还缺一间客厅,于是她又把赫拉克勒斯大厅借给他们使用。
这个宴会在十月一日星期四,正如上文所说的那样,终于举行了。它必然会在历史上异常严酷地表明君主政体的轻率失策或缺乏远虑。
国王出去打猎了。
王后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心情忧伤地在那儿沉思,根本不想听到那些军官在宴会上的碰杯和欢呼声。
她抱着她的儿子。安德烈坐在一旁。两个侍女在房间的角落里做活儿。这就是她周围的一切。
那些容光焕发的军官戴着翎饰,挂着闪闪发光的武器,慢慢地走进王宫,他们的马儿在马厩的栅栏门前长嘶,军号齐鸣,佛兰德和王家侍卫队的乐队使空中充满了悠扬悦耳的曲调。
在凡尔赛宫的栅栏门前,一群脸色苍白、暗暗感到不安的好奇的人正在观察、分析、议论着宫中这种欢乐的气氛和乐队演奏的动听的曲调。
精美的菜肴的香味犹如远处风暴刮来的阵阵疾风,不时地从敞开的门里飘送出来,同时还夹杂着欢声笑语。
让饥饿的民众闻到酒肉的香味,让忧郁的民众呼吸到欢乐和富有希望的空气,这种做法是相当轻率的。
可是宴会还是继续进行下去,一点没有受到什么搅扰。起先那些军官的举止都很得体,因为身上穿着军服而显得神态严肃,说话声音很低,酒也喝得很有节制。在开始那一刻钟里,一切都按照确定好的程序进行。
第二道菜上来了。
佛兰德兵团的上校德•吕西尼昂先生站起身,提议为国王的健康干杯,为王后的健康干杯,为太子的健康干杯,为王室各成员的健康干杯。
这四声震动了整个拱顶的欢呼转瞬传到了王宫外面那些忧郁的看热闹的人的耳中。
一个军官站起身。也许他是一个聪明勇敢的人,一个预料到了这一切的后果的头脑清醒的人,一个衷心热爱那个刚才受到他的大声祝愿的王室的人。
这个人明白在所有这些祝酒词中,还有一句不管愿不愿意总会冒出来的祝酒词给忘了说。
他提议会国民的健康干杯。
大家嘁嘁喳喳议论了半天,然后发出一声喊叫。
“不!不!”在场的人齐声答道。
为国民的健康干杯的提议给否决了。
宴会已经这样表现出它的真正含义,就象激流忽然由陡峭的山坡上奔腾而下。
据说,而且人们还在这么说,刚才提议祝酒的那个人是一个挑动发表相反意见的破坏分子。
尽管这样,他的话还是产生了不利的效果。忘却国民,还不打紧,但是侮辱国民,那就太过分了,准会受到报复。
由于从这时起,坚冰已给打破,随着那阵沉默而来的呼喊和兴奋的交谈,所以纪律已经成了一种名存实亡的约束,龙骑兵、掷弹兵、瑞士百人卫队的士兵,以及王宫里的所有普通士兵都被引进宴会厅。
酒过十巡,餐后点心给送了上来,立刻就被吃得精光。大家都醉意蒙胧,士兵忘了自己是在和军官一起碰杯。这真是一个人人亲如手足的宴会。
到处都能听到“国王万岁!”“王后万岁!”的口号。那么多鲜艳的花儿,那么多把金色的拱顶映照成一片彩虹色的辉煌的灯火,那么多使人脑门闪闪发亮的欢乐的念头,以及那么多道从这些勇士的脑门上迸发出的忠勇的光芒!这是一个王后见了心里会感到甜滋滋的场面,国王见了会感到十分放心的场面。
那位那么不幸的国王,那位那么忧伤的王后,他们为什么不参加这样一个宴会呢?
一些殷勤的侍臣离开宴会厅,跑到王后那儿,向她叙述和夸大了他们见到的情景。
于是,这个女人的暗淡的眼睛又重新有了神采,她站起身。那么说在一些法兰西人的心中还有着忠诚和热情。
那么说还有希望。
王后用忧郁、伤感的目光向四周瞥了一眼。
在她的房门口开始出现了好些侍臣。他们一再恳切地请求王后亲自莅临,只在宴会上露露面。因为两千个慷慨激昂的人正在那儿纵情欢呼,表示他们对于君主政体的崇敬。
“王上不在,”她忧郁地说道,“我不能独自前去。”
“带太子一起去,”有几个冒失的人仍然坚持说。
“夫人,夫人,”她耳边有个人说道,“留在这儿,我求求您,留在这儿。”
她回过头去,原来是德•夏尔尼先生。
“怎么,”她说道,“您没有和下面的那些先生呆在一起?”
“我回来了,夫人。下面那些人的情绪十分热烈,发展下去可能会给陛下带来莫大的危害。”
玛丽•安托瓦内特这些天正在赌气使性,所以她偏要做出和夏尔尼的愿望相反的事。
她轻蔑地向伯爵瞅了一眼,准备用一句客气的话来回答他,伯爵连忙非常恭敬地拦住她,说道:
“求求您!夫人,至少等着听一听王上的意见。”
他认为这样一来就能赢得时间。
“王上!王上!”许多人喊道,“陛下刚刚打猎回来!”
事实正是这样。
玛丽•安托瓦内特立刻站起身,跑过去迎接那个仍然穿着靴子、浑身尘土的国王。
“先生,”她说道,“下面有一个法兰西国王该去看一下的场面。来吧!来吧!”
她拉着国王的胳膊,根本不看夏尔尼一眼就把他拽走了,夏尔尼气得双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胸口。
她左手牵着王子,走下楼梯,一大群侍臣前呼后拥。当她走到歌剧大厅门口的时候,里面的军人刚好酒过二十巡,呼喊着“国王万岁!”和“王后万岁”的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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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 11:55 | 只看该作者
跟大家打个招呼,最近几天颈椎疼痛难当,暂时不能再继续这样高强度的打字了,休整一段时间,等我好了,再继续上传。

[ 本帖最后由 tang_wan77 于 2008-9-2 14:0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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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7 19:25 | 只看该作者
楼主请注意休息,谢谢您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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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5 14:01 | 只看该作者
第十八章

侍卫队的宴会

王后和国王带着他们的儿子一踏进歌剧院,宴会厅和包厢里顿时爆发出一阵雷霆般的欢呼声。
喝得酩酊大醉的士兵,发狂的军官,挥舞着帽子和剑高呼:“国王万岁!王后万岁!王太子万岁!”
乐队开始奏乐:“啊,理查!啊,我的国王!”
这支乐曲的含义是那样的明显,它同所有在场人的思想是那样的合拍,它原原本本地表达了这次宴会的精神,因此,音乐声刚起,所有的人马上唱起了歌词。
王后在兴奋之中竟忘记了她是处于一群醉汉中间;而国王则还象平常那样头脑清醒,他在惊讶之余感到这儿根本不是他呆的地方,感到自己已经越出了谨慎的界限;但是他生性软弱,加之又高兴地在这儿重新获得了平常他已不再能在民众中获得的那种民心的热情,所以也就听之任之,渐渐地陶醉于大家的狂欢中。
夏尔尼在整个欢宴期间,除了水之外什么都没喝。当他发现王后和国王时,顿时站了起来,脸色发白。他本希望,只要国王和王后不到场,一切都会过去,这样,一切就会显得无足轻重。大家可以不承认这一切,可以推翻这一切,而国王和王后的到场,这一切就成了历史。
这时他的兄弟乔治走近王后,见王后面露笑容,便大着胆对她说了几句话,这一幕使夏尔尼更感到极度的恐惧。
他离得很远,没听见他兄弟的话,但是凭着他兄弟的手势,他知道,他的兄弟正在提出某种请求。
对于这个请求,王后示意表示赞同。她突然摘下戴在帽子上的帽徽,递给了这个年轻人。
夏尔尼不寒而栗,他伸直双臂,差点叫出声来。
王后交给那个鲁莽的骑士的甚至不是白色帽徽,即法国帽徽,而是黑色帽徽,即奥地利帽徽,敌国的帽徽。
因此,王后刚才的所作所为不仅仅是轻率的举动,而且是叛国的行为。
可是,所有这些可怜的狂热分子却十分疯狂,当乔治•德•夏尔尼把这枚黑色帽徽拿给他们看时,一些戴白色帽徽的人把白色帽徽摘掉,一些戴三色帽徽的人把三色帽徽踩在脚下,这些人是注定要被上帝打入地狱的。
接着,兴奋变成了狂欢,那些佛兰德兵团的威武的客人们不得不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否则就会被人吻得喘不过气来或者踩到那些扑通一下跪在他们前面的人。
这种纵酒狂欢假如停留在兴奋的阶段,那也许可以被认为是一种法兰西式的疯狂,对此法兰西人总是欣然予以宽恕的,但是他们很快就大大闹过了头。
一些坚定的保王党人在讨好国王时,难道就不该使国民受点伤害吗?
有人正是以国民的名义给国王制造了多少烦恼,因此乐队有权奏起:

我们能够伤害我们所爱戴的人吗?

就在演奏这个曲子的时候,国王、王后和王太子退场了。
他们刚刚离开剧场,这些宾客就相互大闹起来,把宴会厅变得象是一座被强行攻占的城池。
在德•埃斯坦先生的副官佩斯瓦尔先生的示意下,号手们吹起了冲锋号。
冲锋号,向谁冲去呢?向着不在场的敌人。
向着民众。
冲锋号,这曲调在法兰西人听来是那么悦耳中听,象是要他们把凡尔赛宫的剧院当成战场,把那些在包厢里看着这种使她们赏心悦目的场面的漂亮太太当作敌人。
“冲啊!”数百个声音齐声叫着,接着大家便开始攀登包厢。确实,当时围攻者的劲头并不那么怕人,那些被包围者都向他们伸出了双手。
率先爬上楼厅的是佛兰德兵团的一个投弹兵。佩斯瓦尔先生从自己上衣的钮扣眼中解下了一枚十字架,把它别在这个投弹兵的身上。
其实,这是一枚兰博十字架①,一枚差不多不被人认为是十字架的十字架。

①兰博:佛兰芒的徽形画家。所谓兰博十字架就是挂在胸口的徽形鱼。

所有这一切都是带着奥地利人的色彩,在对国徽的咒骂声中进行的。
低沉的叫喊不祥地此起彼落。
这些可怕的嘈杂声夹杂在唱歌者的嚎叫声中,夹杂在围攻者的欢呼声中,夹杂在嘹亮的喇叭声中,一直气势汹汹地传到在门外倾听的民众的耳朵里。他们先是感到震惊,继而感到愤慨。
于是,消息很快传出王宫,传到广场,传遍大街小巷,民众知道黑色帽徽代替了白色帽徽,三色帽徽被踩在了脚下。
又有消息说,国民自卫队的一个勇敢的军官,不顾威胁保持了他的三色帽徽,可遭到严重摧残,这事甚至就发生在国王的住所里。
接着,据不确切的消息说,只有一个军官纹丝不动,悲伤地站在巨大的宴会厅的门口,宴会厅已变成了马戏场,所有这些疯子都在里面胡闹着。他袖手旁观,侧耳倾听。他表现出是一个忠诚、无畏的战士,他服从绝大多数人的最强大的意志,承担起其他人的过错,愿意为这支军队——在这该死的一天,这支军队由佛兰德兵团的军官们代表着——所犯下的所有过头行为负一切责任。但是这个在这么多疯子中唯一明智的人,他的名字竟没有宣扬出去,哪怕就是宣扬出去,大家也决不会相信此人正是王后的红人夏尔尼伯爵。他随时愿意为王后献身,对王后所铸成的错误,他比任何人都更感到痛苦。
至于王后呢,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真被这个魔术般的场面弄得晕头转向了。
一群廷臣和奉承者马上又来围攻她了。
“您看,”有人对她说,“您看您的部队的真正感情是什么呢?您看,如果有人对您说民众狂热地赞成无政府主义思想,您看这种狂热是否能够抵挡法兰西军人对于君主政体思想所怀有的巨大热情呢?”
这些话与王后暗地里的愿望不谋而合,于是她听任这些幻想哄骗,甚至没有觉察到夏尔尼离她远远地站着。
然而,喧闹声渐渐停止了;思想的困倦熄灭了醉意蒙胧时出现的所有鬼火,所有幻觉。何况,正当王后准备就寝的时候,国王前来看她,说出了下面这句充满深邃智慧的话:
“我们明天再看。”
这句话要是对其他人说,那是一种明智的忠告。但是,这个鲁莽的人是对王后说这句话的,因此只能使王后思想中差不多已经平息了的挑衅和抵抗的情绪死灰复燃。
“事实上,”国王离开之后她自言自语地轻声说,“今天晚上控制在宫廷里的这堆火焰,会在夜间蔓延到凡尔赛,明天就会烧遍整个法兰西。所有这些士兵,所有这些军官,他们今天晚上如此狂热地向我宣誓忠诚不渝,明天就会被称为叛徒,国民的反叛者。这些贵族的首领就会被称为国家的谋杀者,被称为皮特和科堡豢养的走狗,被称为仆从国的走卒,野蛮人的走卒,北方蛮族的走卒。
“凡戴过黑色帽徽的每一颗头颅注定要被挂在沙滩广场的路灯上示众。”
“凡忠心耿耿地发出‘王后万岁!’的欢呼声的每一个胸膛,都要在一开始的骚乱中,被卑鄙的大刀和无耻的长矛捅个窟窿。
“造成这一切的是我,又是我,始终是我。我,不容侵犯的君主,将要把所有这些勇敢的仆人处死。在我的身边,他们并不受到攻击,但这是虚假的,因为一旦离开我,人们出于仇恨将要侮辱他们。
“啊!不,对我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些朋友,决不能忘恩负义到如此程度,决不能如此胆小,如此狠心,我要承担这一过错的责任。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让他们的愤怒都落在我的头上吧。那时,我们再看看他们的愤怒已经到了何种程度,我们再看看污浊的潮水敢漫到王座的哪一级台阶。”
这些思想使王后精神兴奋起来,辗转不眠。整个夜里,她差不多都在忧郁地反复思考,今天对明天造成的这种结果已确信无疑了。
翌日来临,这是充满了令人沮丧的后悔、唉声叹气的一天。
翌日,接受王后赠旗的国民自卫队垂头丧气,乜斜着眼睛来到宫殿感谢陛下。
从这些人的态度上,不难猜到他们对于所发生的事并不赞成,他们要是敢的话,早就会大声反对了。
他们曾加入欢迎队伍,去迎接佛兰德兵团,他们收到了赴宴的请柬,而且接受了邀请。只不过他们更接近于市民,而不象士兵,是他们在纵情狂饮的时候,不满地嘀咕埋怨了几声,但是没有引起注意。
这些埋怨到了第二天便成了非难,成了指责。
他们来到宫殿感谢王后的时候,有一大群人跟着。
这是因为考虑到情况的严重性,仪式变得庄严了。
双方彼此都准备去发现在与谁打交道。
在士兵和军官这一方面,他们在头一天晚上极大地损害了自己的声誉,迫不及待地想弄清他们鲁莽的表演在多大程度上受到了王后的支持,所以挤到了他们曾经诽谤、侮辱的民众的面前,这样他们就可以听见从宫殿里发出来的第一道官方消息。
从那时起,整个反革命的重量正悬在王后一个人的头上。
可是她此时还能推卸这样的责任,避免这样的不幸。
但是她象她那个种族中最高傲的人一样高傲,她朝周围所有的人,不管是她的朋友还是她的敌人,坚定果断地扫了一眼,目光清晰、深邃,随后声音洪亮地对国民自卫队的军官们说:
“先生们,我非常高兴地把旗帜赠给了你们。国民和军队应该象我们热爱国民和军队一样热爱国王。
“我对昨天这一天感到高兴。”
她用最坚定的语气强调了她后一句话。话音刚落,人群中就发出了嘁嘁喳喳的声音,而在军队行列中则响起了非常热烈的鼓掌声。
“我们得到支持啦,”军队说。
“我们被出卖了,”民众说。
因此,可怜的王后,十月一日那个决定命运的晚会决不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因此,不幸的女人,您对昨天发生的事并没有感到后悔,也没有为此悔恨!
您非但不悔恨,反而感到高兴!
夏尔尼站在一群人中间听见了王后对国王的侍卫们所作的这一辩护,极度痛苦地叹了一口气,不,这不仅仅是辩护,而是在赞扬他们的纵情痛饮。
王后的目光离开了人群,与这位年轻人的目光相遇了。她凝神注视着她情人的脸,想看出她的话在他身上造成的印象。
“我难道不勇敢吗?”这就是她这一目光的含意。
“天哪!夫人,您是疯狂,而不是勇敢,”伯爵那张忧郁痛苦的脸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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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5 14:02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九章
妇女们参战了

在凡尔赛,宫廷表现出了与民众为敌的英雄气概。
在巴黎,民众则造就了与宫廷作对的骑士,而且条条街上都有这种骑士。
    这些民众的骑士衣衫褴楼,手握刀柄或手枪把,到处游荡,他们饿着肚子,身无分文。
    凡尔赛宫那边在大吃大喝,嗐!巴黎这边却在挨饿。
    凡尔赛宫的宴席上美酒横溢。
    巴黎的面包师家里却连面粉都不够。
    这真是咄咄怪事!在我们对所有这些改朝换代的事都习以为常的今天,这种可悲的盲目性只能博得那些政治人物的一丝怜悯的微笑。
    这是在反对革命,促使饥饿的人起来战斗!
    唉!不得不把自己打扮成唯物主义哲人的历史学家要说,民众向来只是在没饭吃的时候打起来更凶狠。
    然而给民众而包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要是那样做,民众当然不会觉得凡尔赛宫的面包是苦的。
但是科尔贝①的面粉不再运来了。科尔贝离凡尔赛太远!科尔贝!国王或王后身边的人,有谁想到了科尔贝呢?

①杜尔贝:法国—城市.

    不幸的是在宫廷的这种健忘下,巴黎各条街全是些脸色苍白、忧心仲忡、饥肠辘辘的人,这些面黄肌瘦的饿汉醒来容易睡着难。饥饿的人在每个街角倾听,一些流浪者和一些心怀区
测的人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他们把阴森的脸贴在富人和官吏的窗玻璃上。
    男人们没忘记那些血流成河的暴动,他们没忘记巴士底狱,他们对富隆,贝尔蒂耶,弗莱塞尔记忆犹新,他们害怕又一次被称为凶手,于是他们在等待。
    但是妇女们,她们除了受苦受难,还什么也没有做过。这些妇女们忍受着三种痛苦:首先为孩子们感到痛苦,孩子们哭哭啼啼,因不懂事而对她们不公正,孩子们责问她们为什么不给他们面包吃;其次是为丈夫感到痛苦,他们早上离家时脸色阴沉,沉默寡言,可晚上回来时脸色更阴沉,更沉默寡言;最后是为自己感到痛苦,她们忍受着作为妻子和母亲的痛苦,妇女们渴望进行报复,她们想以自己的方式为祖国尽力。
    此外,十月一日在凡尔赛难道不是妇女在行动吗?
    十月五日在巴黎轮到妇女们行动了。    ‘
    吉尔贝和比约在王宫中,在弗瓦咖啡厅里。一切提案都是在弗瓦咖啡厅提出的。突然,咖啡厅的门打开了,一个妇女惊慌失措地进来。她报告说戴黑帽徽、白帽徽的人已从凡尔赛来到巴黎!她指出这是民众的危险。
    人们想起了夏尔尼对王后说过的话。
    ‘夫人,只要妇女们一参与,事情将真的变得可怕了。”
这同样是吉尔贝的意见。
因此,看到妇女们也加入了行列,他立即转向比约,只说了四个字:“去市政厅!”
    比约,吉尔贝和皮都三个人进行过一次谈话,皮都在谈话结束后,已和塞巴斯蒂安•吉尔贝回到维莱科特雷,比约则从那时起一言一行都绝对服从吉尔贝,因为他知道虽然他力大无比,但是吉尔贝智慧超群。
    两个人冲出咖啡厅,斜穿王宫花园,再穿过喷水池院,就到达了圣奥诺雷街。
    在巴黎中央菜市场附近,他们碰到了一位年轻姑娘,她正敲着鼓走出布尔多内街。
    吉尔贝惊奇地停住脚步。
    “怎么回事?”他问道。
    “天哪!您瞧,大夫,”比约回答,“一个年轻姑娘在敲鼓,敲得不错哩!”
“她好象丢了什么东西,”一个过路人说。
“她脸色很苍白,”比约紧接着说。
“问问她要干什么,”吉尔贝说。
“嗳!漂亮的姑娘!”比约说,“你为什么事要这样打鼓?”
“我饿!”漂亮姑娘回答,声音尖细而刺耳。
说完她继续走路,鼓声仍在咚咚响。
吉尔贝听着鼓声说道:
“噢!噢!事情变得可怕了。”
于是他更仔细地观察跟在敲鼓的年轻姑娘后面的这些妇女。
她们的脸苍白消瘦,走路摇摇晃晃,一副绝望的模样。
这些妇女中有的已三十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了。
从这些妇女中,不时发出一声微弱的威胁声,因为听得出这喊声是从饿着肚子的人的嘴里发出的。
    “到凡尔赛宫去!”她们喊道,“到凡尔赛宫去!”
    她们一路上向看到的所有还呆在屋里的妇女们发出信号,向所有在窗口的妇女们呼唤。
    有一辆马车经过。马车里坐着两位贵妇人,她们把头探出门外,笑了起来。
跟在女鼓手后面的人停止了前进。二十来名妇女直奔车将两名贵妇拉下车,推到了队伍中,虽然她们竭力辩白反但立即被两三下猛烈的痛打压了下去。
妇女们缓缓地向前行进,可以看到她们一路走一路在做征兵工作,在她们后面跟着一个男人,两手插在口袋里。
    这人脸庞瘦削苍白,身材修长纤细.穿一身铁灰色的服装,上衣和裤子都是黑的,一顶磨损的小三角帽,歪斜地贴在他的额上。
    一把长剑拍打着他那两条瘦而有力的腿。
    他跟在后面走,一面瞧着,听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浓黑的眉毛下转动着,贪婪地盯着看。
    “怎么搞的,’比约说,“这张脸我认识,每次暴动我都看见他."
    ’这是执达员马亚尔,”吉尔贝说。
。  ‘啊!没错,正是他,在巴土底狱前的木板上,在我后边走过去的那个人。他比我更机灵,他没有跌在沟里。”
    马亚尔和妇女们一起消失在街的转角处。
    比约很希望象马亚尔那样做,但是吉尔贝拉着他一起去市政厅。
不论是男人的暴动还是女人的暴动肯定都要回到那里。暴动的人不是顺河流走,而是直驱河口。
    市政厅里大家都知道在巴黎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大家儿乎并不把它放在眼里。确实,一个女人想出敲鼓的念头,在冷漠的巴伊和头号人物拉斐德看来,这有什么关系!这不过是提前过狂欢节罢了。
    但大家看到在敲鼓的女人后面跟着来的有二至三千名妇女,大家看到在这支不断壮大的队伍的两侧有一支数量不少的男人的队伍在前进,他们阴森地冷笑着,手持可怕的武器在那
儿坐视,大家明白这些男人是在为妇女们将要做的蠢事而笑,这种蠢事是无法补救的,因为大家清楚民众的力量不会镇压蠢事,而合法的力量事后也决不会加以惩罚,这时候,大家开始明白形势的严重性,
    这些男人微笑是因为他们高兴地看到他们不敢做的事,却由人类中另一半最于人无损的人去做。
    半小时之后,有一万名妇女聚集在沙滩广场上。
    这些妇女看到人数够多,便双手叉腰开始商议起来。
    商议一点不冷静,这些人绝大部分是看门人、巴黎中央菜市场的买菜妇,妓女。这些妇女中的许多人是保皇分子,他们并没有想跟国王和王后作对,相反她们将为他们赴汤蹈火。在河那边巴黎圣母院寂静的钟楼上,可以听到这种响亮的奇怪的争论声。巴黎圣母院的钟楼曾目睹过许多事,现在正准备亲眼目睹更奇怪的事。
  商议的结果如下:
  “让我们去烧市政厅,那里炮制了那么多无价值的文件,不让我们每天吃饱饭。”
此时,市政厅正好在忙于审判一个出售份量不足的面包的面包商。
    谁都知道面包越是贵,这帮人的生意就越好,但是生意越是有利可图,危险性也越大,
    因此,路灯下的那帮常客带着一根新绳子在等待那个面包商。
    市政厅的侍卫们想救那个不幸者,正在尽力而为。但是我们看到了,一段时间以来,他们好心的措施得不到好的结果。
    妇女们扑向这些侍卫,冲破了他们的防线,闯进了市政厅,开始洗劫。
    她们想把找到的所有东西都扔进塞纳河,把搬不动的东西就地烧光。    ,
    于是要把所有的人抛进河里,把所有的墙烧掉.
    这是一件工程浩大的工作。    ’
    市政厅里各种人都有一些.
首先有三百个选民。
有市长助理们。
有市长们。
    “把这些人全扔进河里要费很长时间,’一个头脑清醒、急性
子的妇女说。
“难道他们不是罪有应得,”另一个妇女说。
“是罪有应得,但时间不够,”
“好办!全烧光,”一个人说,“这更简单。”
有人在找火把,有人请求点火,于是为了不浪费时间,大家临时把一名神甫吊了起来作为消遣。
    幸好,穿灰衣服的男人在那儿,他割断绳子,神甫从高达十七英尺的地方摔了下来,扭伤了—只脚,在所有这些悍妇笑声中一瘸—拐地离去。
    神甫所以能平安无事地离去,因为火把已被点燃,放火者已举着火把,他们已来到档案室旁,再有十分钟,一切将付之一炬。
    就在这时那个穿灰衣服的男人突然冲过来,夺过妇女们手中的火把和未烧旺的木柴,妇女们坚持不让,那个男人用火把朝她们打去,火烧着了裙子,他却扑灭了烧着的纸.
    这个男人是什么人?竟敢与这一万名愤怒的女人的可怕的意志作对。
    为什么她们要受这个男人的摆布呢?她们没把勒费弗尔神甫吊死。但她们可以吊死这个男人,因为没有人来挡, 根据这个推理,人群开始狂怒起来,她们以死来威胁他,事实也正是如此。
    妇女们把那个穿灰衣服的男人团团围住,把绳子套在他脖子—上。
    但比约赶来了。马亚尔帮了神甫的忙,现在比约来帮马亚尔的忙了。
    他紧紧拉住绳子,用一把锋利无比的刀把绳子割成两三段,这把刀的主人此时用它来割断绳子,但在紧要关头,只要一只有力的手给这把刀装上柄,这把刀就能派别的用处.
    比约一面把绳子割得粉碎,一面大声喊道:
    "瞎,不幸的女人!你们竟然不认识攻占巴土底狱的胜利者之一!那个人就是从木板上走过去取投降书的人,而我当时却在沟里踩水,你们连马亚尔先生都不认识吗?”
    听到这个赫赫有名\令人胆战心惊的名字,所有这些妇女都停住了手,她们互相瞧着,揩着额上的汗。
    这项工作非常累人,虽然是十月份的天气,但她们依然干得出了汗。
    “一个攻占巴士底狱的胜利者!还是马亚尔先生,夏特雷的执达员,马亚尔先生!马亚尔先生万岁!"
威胁变成了亲热,她们拥抱马亚尔,高喊,"马亚尔万!"’
马亚尔和比约互相握了握手,互相看了一眼。
握手的意思是说:我们是朋友!
看一眼的意思是说,如果有一天您需要我的话,请信任我。
马亚尔对所有这些妇女的影响更大了,因为她们知道马亚尔犯了些小过错要她们原谅.    ’
    但是马亚尔是一个深得人心的老水手,他熟悉这一片人海,一丝风可以使它翻腾起伏,一句话可以使它风干浪静.
    他知道怎样和这群人讲话,在她们允许他讲话时。
    此外,这时真是对大家演讲的好时候,人们默默地围在马
亚尔的周围。    ,
    马亚尔不希望巴黎妇女破坏公社,即这个保护她们的唯一政权,他不希望她们毁掉证明她们的孩子不是私生的户籍簿。
    马亚尔不平常的刺耳的开玩笑的话产生了效果,
    没有人被杀死,什么也没被烧掉。
    但是大家希望去凡尔赛宫。
    罪恶就在那里,有人在那里通宵达旦地狂饮,而巴黎却在挨饿。凡尔赛宫挥霍无度,而巴黎却缺少小麦和面粉,因为面粉不运往巴黎,而是从科尔贝直接运往凡尔赛宫。
如果面包师、女面包师和小伙计在巴黎的话,就不会到这种地步。
这些是百姓给国王,王后和王太子起的绰号。他们天生就有权分配百姓的面包,
人们将去凡尔赛宫。
既然妇女们已经组织成队伍,既然她们有枪,有炮,有炸药,既然那些既投有枪又没有炸药的妇女有梭标和长柄叉,那她们就要有一个将军。
为什么不可以呢?国民自卫队也有一个将军。
拉斐德是男人的将领。
马亚尔将成为妇女的将军。
拉斐德先生指挥这些游手好闲的掷弹手,他们倒好象成了预备队,在有很多事要干的时候,却干得很少。
马亚尔将指挥这支常备军。
马亚尔严肃地、泰然自若地接受了。
马亚尔是指挥巴黎妇女的将军。
战斗不会很长,但却是决定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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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马亚尔将军

马亚尔统率的是一支名副其实的军队。
这支军队拥有大炮,这些大炮虽然确实没有炮架和车轮,但是被安置在马车上。
这支军队拥有枪支,许多枪支虽然确实缺少枪机尾和扳机,但是支支都上有刺刀。
这支军队拥有大量的其他武器,这些武器虽然确实十分不好使用,但是毕竟都是武器。
这支军队拥有火药,包在手绢里,帽子里,放在口袋中,炮手们手里拿着点燃的火药线,走在这些活弹盒中间。
在这次非同寻常的行军中,这支军队没有统统被炸死,这的确是个奇迹。
马亚尔一眼就看清了他这支部队的情绪。他明白,他所要做的是率领这支军队去凡尔赛宫,而不是让这支军队原地呆在
广场,把军队限制在巴黎,到达凡尔赛宫后,再阻止这支军队也许会干出的蠢事。
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一项崇高的任务,马亚尔决心去完成。
因此马亚尔走下台阶,把悬挂在那个年轻姑娘脖子上的鼓拿了过来。
年轻的姑娘正饿得要命,再也没有力气背鼓了。她交出了鼓,整个身子沿着墙直往下滑,倒了下去,一头靠在了一块界石。
一只令人沮丧的枕头……饥饿的枕头……
马亚尔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叫马德莱娜•尚布里,职业是为教堂雕刻木制品。但是,如今谁想拿这些美丽的木头家具,这些美丽的雕像.这些宏伟的浮雕,这些十五世纪的杰作,来献给教堂呢?
她饿得要死,成了王宫里的卖花姑娘。
但是当人们没有钱,连面包都买不起的时候,谁会想到买花?花朵,这些在和平和富饶的天国中闪闪发光的星星,如今被狂飘和革命摧毁了。
马德莱娜•尚布里再也不能够用橡木雕刻她的水果,再也不能够卖去她的玫瑰花、茉莉花,百合花,她拿起了战鼓,敲响了令人可怕的饥饿的鼓声。
她将去凡尔赛,是她召集了所有这些忧郁的代表。不过,她太虚弱,走不动了,她坐着马车去,到达凡尔赛宫以后,人们将请求允许她和另外十二名妇女进入宫廷。她将是演说家,她本人是饥饿者,她将在国王面前为挨饿的人请命。
马亚尔的这一想法受到热烈的赞同,
就这样,马亚尔用一句话就马上改变了每一个人的敌对情绪。
妇女们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凡尔赛宫.不知道去那儿干什么。
但是,她们现在明白了,她们去凡尔赛宫是要推出十二名妇女组成一个代表团,在马德莱娜.尚布里的带领下,以饥饿的名义向国王恳求,求他怜悯他的百姓。
大约七千名妇女集合了起来。
她们沿着塞纳河的岸边开始进军。
可是一到达巴黎的杜伊勒利宫,就听见了响亮的呼喊声.
马亚尔跳上一块界石,这样就能看见整支军队。
“你们要干什么?”他问。
“我们要穿越杜伊勒利宫。”
“这办不到,”马亚尔回答说。
“为什么办不到?”七千个声音齐声高叫着。
“因为杜伊勒利宫是国王的住宅和国王的花园,因为未经国王许可穿越杜伊勒利宫是对国王的侮辱.不仅仅如此,侵犯国王个人,也就是侵犯所有人的自由。”“好吧,既然如此,”妇女们说,“那就请求御前卫士同意我们穿过。”
马亚尔手里拿着三角帽,朝御前卫士走去,“我的朋友,”他说,“请允许这些妇女穿越杜伊勒利宫好吗?她们只是从拱门下走过,决不会损坏花园的一草一木。”
那个卫士拔出长剑,猛地刺向马亚尔,来作为回答。
马亚尔拔出比他短了足足一英尺的剑,架住了刺来的剑。这时一个妇女溜到卫士身边,用扫帚柄朝他的脑袋狠狠地打去,把他打倒在马亚尔的脚下,马亚尔把剑放回剑鞘,一只手臂挟住卫士的剑,另一只手臂挟住一个妇女的武器,捡起格斗的时候落在地上的三角帽,把它戴在头上,锁头穿过杜伊勒利宫。妇女们履行了他的诺言,没有进行任何破坏。
妇女们继续赶路,穿过王后林荫大道,胡塞夫勒走去,到了塞夫勒她们分成两队。让她们继续走吧,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巴黎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这七千个女人差点儿无声无息地淹死那些有选举权的人,吊死勒费弗尔修道院长和马亚尔,烧毁市政厅。
风声在首都最偏僻的地区回荡着。拉斐德一昕到这风卢,便赶来了。
他刚才正在练兵场进行一次检阅。从早晨八点钟以来,他一直骑着马。他赶到市政厅前的广场上时,钟声刚刚敲响十二点。
当时的漫画把拉斐德画成一个半人半马的怪人,身子就是那匹人人皆知的闻名白马。
马头就是这位国民自卫队指挥官的尊容。
从革命一开始,拉斐德就一直骑在马上演讲,骑在马上吃饭,骑在马上指挥。
常常还有这样的事,他骑在马上睡觉。
因此,当他有机会睡在床上的时候,他睡得很香。
拉斐德到达佩尔蒂埃街的时候,被一个人拉住了,这个人骑着一匹速度惊人的好马在飞奔。   
这个人是吉尔贝。他正要去凡尔赛宫。他正要去向国王通风报信,。把威胁国王的这次行动事先通知他,并且听候国王的命令。
他三肓两语地对拉斐德叙述了所发生的一切。
接着两人分头继续赶路。
拉斐德朝市政厅赶去。
古尔贝朝凡尔赛宫赶去。不过,妇女们是沿塞纳河的右岸行进的,而他是沿河的左岸走的。
市政厅前的广场在妇女们走完了之后,很快就挤满了男人。
这些男人是领到军饷或没有领到军饷的国民自卫队队员,有些还是法兰西卫队的前队员,由于站到了民众这一边,失去了国王侍卫队的特权,这些特权由瑞士卫士和国王卫队继承了.
妇女们的喧闹声过后,响起了警钟和紧急集合号。
拉斐德穿过人群,在台阶跟前跃身下了马。他的出现引起了人们的欢呼声,也夹杂了一些威胁声。对这些他都毫不在意,开始就早晨所发生的暴动口授了一封致国王的信。
他刚念到信的第六行,突然秘书办公室的门猛地一下被推开了。
拉斐德抬起了眼睛。掷弹兵的一群代表要求将军接见。
拉斐德向代表们示意他们可以进来。
于是代表们走进房间。
那个负责发言的掷弹兵一直走到桌子前。
“将军,”他语气坚定地说,“我们代表着十连掷弹兵。我们不相信您是一个叛徒,但是,我们相信政府出卖了我们。这一切该结束丁。我们决不能掉转刺刀对准那些向我们乞求面包的妇女。给养委员会不是贪污,就是办事无能。在这两种情况中不论是哪一种,都有必要撤换给养委员会。民众是不幸的,他们不幸的根源是在凡尔赛宫。有必要去找国王,把他带回巴黎。必须铲除佛兰德兵团,国王侍卫队也不例外,他们竟胆大包天,践踏国徽。假如国王虚弱得连王冠都戴不动,就让他引退,我们为他儿子加冕。再指定一个摄政委员会,一切都会好起来。”
拉斐德吃惊地注视着这位发言人。他曾经目睹骚乱,曾经为屠杀流泪,但是有人用革命的口吻对他本人说话,这确实还是第一次。民众所看到的、可以甩掉国王的这种做法,使他惊愕。这不仅仅使他惊愕,还使他感到惶惶不安。
“怎么回事!什么,”他嚷道,“难道你们计划向国王宣战?逼他放下我们?”
“将军,”发言人回答说,“我们热爱国王,我们尊敬国王,假如他离开我们,我们将非常伤心,因为我们非常热爱他。但是,一句话,假如他离开我们,我们还有王太子。”
“先生们!先生们!”拉斐德大声说,“注意你们在于些什么,你们在触犯王权,我有义务不允许这样做。”
“将军,”这位国民自卫队队员边鞠躬边回答说,“我们愿意为您流尽最后一滴血。但是民众是不幸的,罪孽的根源在凡尔赛宫。我们必须去找国王,把他带回巴黎。这是民众的意志。”
拉斐德看到自己必须全力以赴了。凡是做必须做的事。他是从不退却的。
他走下台阶,来到市政府大厦的广场中心,想对民众发表讲话,但是“到凡尔赛宫去!到凡尔赛宫去!"的喊叫声淹没了他的声音。
突然,从瓦纳里大街那边传来了大声的喧闹,这是巴伊在朝市政厅走来。
一看见巴伊,四处立刻爆发出“面包!面包!到凡尔赛宫去!到凡尔赛宫去!”的喊叫声。
站着的拉斐德淹没在人群中。他感到潮水继续上涨,越涨越高,快把他完全吞没了。
他在人群中拼命挤着,想挤到他的马那儿,这股劲头就象船只失事的水手朝着礁石游去一样。
他终于抓到了缰绳,跃上战马,策马朝台阶那边跑上,但是他前面的路完全给堵塞了,在他和市政厅的大门之间已经筑起了一道严严实实的人墙。
“该死的,将军!”这些人喊道,“您必须和我们呆在一起。”
同时,所有的人们齐声叫喊:“到凡尔赛宫去!到凡尔赛宫去!”
拉斐德动摇了,彷徨了。是的,到凡尔赛宫去他无疑对国王非常有用,但是他能够掌握这群敦促他去凡尔赛宫的人吗?他控制得住这股把他冲得脚不着地,感到自己也要抵抗才能保住自身的这股浪潮吗?
突然,有个人走下台阶,手里拿着一封信。这人冲进人群,用他的脚和手,尤其是用他的胳膊肘,左冲右撞,凶猛地挤到拉斐德的跟前。   
这个人便是不知疲倦的比约,
“拿着,将军,”他说,“这是从三百人那儿来的信。”
当时人们就是这样称呼选举团成员的。
拉斐德打开封蜡,试着低声念信,但是二万个人的声音齐声大喊,        “信!信!”
因此,拉斐德被迫大声地念信。他示意请大家安静,他刚做完手势,巨大的喧嚣声奇迹般地静了下来。拉斐德念了下面这封信,人们一字不漏地全听清了:
“鉴于目前的情况和民众的愿望,并且根据总指挥官先生所作的,无法拒绝的陈情,授权总指挥官,甚至是命令他,到凡尔赛宫。
“公社的四个委员将陪同他前往。”
可怜的拉斐德根本没有向选举团成员先生作过任何陈情,而是他们乐意把即将发生的事件的一部分责任推到他的头上。
但是民众相信他真作过陈情,总指挥宫的陈情和民众愿望完全相一致,民众高呼:"拉斐德万岁!”
这时候,拉斐德脸色变得苍白,轮到他跟着又说了一遍:“到凡尔赛宫去!”
一万五千人跟随着他,他们的热情比作为先遣部队而先走一步的妇女们的热情更为平静一些,但是同时也更令人可怕。
所有这些男人女人应该在凡尔赛宫汇合,请求国王把十月一日晚宴上从他侍卫队的餐桌上掉下来的那些面包屑赐予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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