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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妇女们参战了
在凡尔赛,宫廷表现出了与民众为敌的英雄气概。
在巴黎,民众则造就了与宫廷作对的骑士,而且条条街上都有这种骑士。
这些民众的骑士衣衫褴楼,手握刀柄或手枪把,到处游荡,他们饿着肚子,身无分文。
凡尔赛宫那边在大吃大喝,嗐!巴黎这边却在挨饿。
凡尔赛宫的宴席上美酒横溢。
巴黎的面包师家里却连面粉都不够。
这真是咄咄怪事!在我们对所有这些改朝换代的事都习以为常的今天,这种可悲的盲目性只能博得那些政治人物的一丝怜悯的微笑。
这是在反对革命,促使饥饿的人起来战斗!
唉!不得不把自己打扮成唯物主义哲人的历史学家要说,民众向来只是在没饭吃的时候打起来更凶狠。
然而给民众而包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要是那样做,民众当然不会觉得凡尔赛宫的面包是苦的。
但是科尔贝①的面粉不再运来了。科尔贝离凡尔赛太远!科尔贝!国王或王后身边的人,有谁想到了科尔贝呢?
①杜尔贝:法国—城市.
不幸的是在宫廷的这种健忘下,巴黎各条街全是些脸色苍白、忧心仲忡、饥肠辘辘的人,这些面黄肌瘦的饿汉醒来容易睡着难。饥饿的人在每个街角倾听,一些流浪者和一些心怀区
测的人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他们把阴森的脸贴在富人和官吏的窗玻璃上。
男人们没忘记那些血流成河的暴动,他们没忘记巴士底狱,他们对富隆,贝尔蒂耶,弗莱塞尔记忆犹新,他们害怕又一次被称为凶手,于是他们在等待。
但是妇女们,她们除了受苦受难,还什么也没有做过。这些妇女们忍受着三种痛苦:首先为孩子们感到痛苦,孩子们哭哭啼啼,因不懂事而对她们不公正,孩子们责问她们为什么不给他们面包吃;其次是为丈夫感到痛苦,他们早上离家时脸色阴沉,沉默寡言,可晚上回来时脸色更阴沉,更沉默寡言;最后是为自己感到痛苦,她们忍受着作为妻子和母亲的痛苦,妇女们渴望进行报复,她们想以自己的方式为祖国尽力。
此外,十月一日在凡尔赛难道不是妇女在行动吗?
十月五日在巴黎轮到妇女们行动了。 ‘
吉尔贝和比约在王宫中,在弗瓦咖啡厅里。一切提案都是在弗瓦咖啡厅提出的。突然,咖啡厅的门打开了,一个妇女惊慌失措地进来。她报告说戴黑帽徽、白帽徽的人已从凡尔赛来到巴黎!她指出这是民众的危险。
人们想起了夏尔尼对王后说过的话。
‘夫人,只要妇女们一参与,事情将真的变得可怕了。”
这同样是吉尔贝的意见。
因此,看到妇女们也加入了行列,他立即转向比约,只说了四个字:“去市政厅!”
比约,吉尔贝和皮都三个人进行过一次谈话,皮都在谈话结束后,已和塞巴斯蒂安•吉尔贝回到维莱科特雷,比约则从那时起一言一行都绝对服从吉尔贝,因为他知道虽然他力大无比,但是吉尔贝智慧超群。
两个人冲出咖啡厅,斜穿王宫花园,再穿过喷水池院,就到达了圣奥诺雷街。
在巴黎中央菜市场附近,他们碰到了一位年轻姑娘,她正敲着鼓走出布尔多内街。
吉尔贝惊奇地停住脚步。
“怎么回事?”他问道。
“天哪!您瞧,大夫,”比约回答,“一个年轻姑娘在敲鼓,敲得不错哩!”
“她好象丢了什么东西,”一个过路人说。
“她脸色很苍白,”比约紧接着说。
“问问她要干什么,”吉尔贝说。
“嗳!漂亮的姑娘!”比约说,“你为什么事要这样打鼓?”
“我饿!”漂亮姑娘回答,声音尖细而刺耳。
说完她继续走路,鼓声仍在咚咚响。
吉尔贝听着鼓声说道:
“噢!噢!事情变得可怕了。”
于是他更仔细地观察跟在敲鼓的年轻姑娘后面的这些妇女。
她们的脸苍白消瘦,走路摇摇晃晃,一副绝望的模样。
这些妇女中有的已三十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了。
从这些妇女中,不时发出一声微弱的威胁声,因为听得出这喊声是从饿着肚子的人的嘴里发出的。
“到凡尔赛宫去!”她们喊道,“到凡尔赛宫去!”
她们一路上向看到的所有还呆在屋里的妇女们发出信号,向所有在窗口的妇女们呼唤。
有一辆马车经过。马车里坐着两位贵妇人,她们把头探出门外,笑了起来。
跟在女鼓手后面的人停止了前进。二十来名妇女直奔车将两名贵妇拉下车,推到了队伍中,虽然她们竭力辩白反但立即被两三下猛烈的痛打压了下去。
妇女们缓缓地向前行进,可以看到她们一路走一路在做征兵工作,在她们后面跟着一个男人,两手插在口袋里。
这人脸庞瘦削苍白,身材修长纤细.穿一身铁灰色的服装,上衣和裤子都是黑的,一顶磨损的小三角帽,歪斜地贴在他的额上。
一把长剑拍打着他那两条瘦而有力的腿。
他跟在后面走,一面瞧着,听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浓黑的眉毛下转动着,贪婪地盯着看。
“怎么搞的,’比约说,“这张脸我认识,每次暴动我都看见他."
’这是执达员马亚尔,”吉尔贝说。
。 ‘啊!没错,正是他,在巴土底狱前的木板上,在我后边走过去的那个人。他比我更机灵,他没有跌在沟里。”
马亚尔和妇女们一起消失在街的转角处。
比约很希望象马亚尔那样做,但是吉尔贝拉着他一起去市政厅。
不论是男人的暴动还是女人的暴动肯定都要回到那里。暴动的人不是顺河流走,而是直驱河口。
市政厅里大家都知道在巴黎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大家儿乎并不把它放在眼里。确实,一个女人想出敲鼓的念头,在冷漠的巴伊和头号人物拉斐德看来,这有什么关系!这不过是提前过狂欢节罢了。
但大家看到在敲鼓的女人后面跟着来的有二至三千名妇女,大家看到在这支不断壮大的队伍的两侧有一支数量不少的男人的队伍在前进,他们阴森地冷笑着,手持可怕的武器在那
儿坐视,大家明白这些男人是在为妇女们将要做的蠢事而笑,这种蠢事是无法补救的,因为大家清楚民众的力量不会镇压蠢事,而合法的力量事后也决不会加以惩罚,这时候,大家开始明白形势的严重性,
这些男人微笑是因为他们高兴地看到他们不敢做的事,却由人类中另一半最于人无损的人去做。
半小时之后,有一万名妇女聚集在沙滩广场上。
这些妇女看到人数够多,便双手叉腰开始商议起来。
商议一点不冷静,这些人绝大部分是看门人、巴黎中央菜市场的买菜妇,妓女。这些妇女中的许多人是保皇分子,他们并没有想跟国王和王后作对,相反她们将为他们赴汤蹈火。在河那边巴黎圣母院寂静的钟楼上,可以听到这种响亮的奇怪的争论声。巴黎圣母院的钟楼曾目睹过许多事,现在正准备亲眼目睹更奇怪的事。
商议的结果如下:
“让我们去烧市政厅,那里炮制了那么多无价值的文件,不让我们每天吃饱饭。”
此时,市政厅正好在忙于审判一个出售份量不足的面包的面包商。
谁都知道面包越是贵,这帮人的生意就越好,但是生意越是有利可图,危险性也越大,
因此,路灯下的那帮常客带着一根新绳子在等待那个面包商。
市政厅的侍卫们想救那个不幸者,正在尽力而为。但是我们看到了,一段时间以来,他们好心的措施得不到好的结果。
妇女们扑向这些侍卫,冲破了他们的防线,闯进了市政厅,开始洗劫。
她们想把找到的所有东西都扔进塞纳河,把搬不动的东西就地烧光。 ,
于是要把所有的人抛进河里,把所有的墙烧掉.
这是一件工程浩大的工作。 ’
市政厅里各种人都有一些.
首先有三百个选民。
有市长助理们。
有市长们。
“把这些人全扔进河里要费很长时间,’一个头脑清醒、急性
子的妇女说。
“难道他们不是罪有应得,”另一个妇女说。
“是罪有应得,但时间不够,”
“好办!全烧光,”一个人说,“这更简单。”
有人在找火把,有人请求点火,于是为了不浪费时间,大家临时把一名神甫吊了起来作为消遣。
幸好,穿灰衣服的男人在那儿,他割断绳子,神甫从高达十七英尺的地方摔了下来,扭伤了—只脚,在所有这些悍妇笑声中一瘸—拐地离去。
神甫所以能平安无事地离去,因为火把已被点燃,放火者已举着火把,他们已来到档案室旁,再有十分钟,一切将付之一炬。
就在这时那个穿灰衣服的男人突然冲过来,夺过妇女们手中的火把和未烧旺的木柴,妇女们坚持不让,那个男人用火把朝她们打去,火烧着了裙子,他却扑灭了烧着的纸.
这个男人是什么人?竟敢与这一万名愤怒的女人的可怕的意志作对。
为什么她们要受这个男人的摆布呢?她们没把勒费弗尔神甫吊死。但她们可以吊死这个男人,因为没有人来挡, 根据这个推理,人群开始狂怒起来,她们以死来威胁他,事实也正是如此。
妇女们把那个穿灰衣服的男人团团围住,把绳子套在他脖子—上。
但比约赶来了。马亚尔帮了神甫的忙,现在比约来帮马亚尔的忙了。
他紧紧拉住绳子,用一把锋利无比的刀把绳子割成两三段,这把刀的主人此时用它来割断绳子,但在紧要关头,只要一只有力的手给这把刀装上柄,这把刀就能派别的用处.
比约一面把绳子割得粉碎,一面大声喊道:
"瞎,不幸的女人!你们竟然不认识攻占巴土底狱的胜利者之一!那个人就是从木板上走过去取投降书的人,而我当时却在沟里踩水,你们连马亚尔先生都不认识吗?”
听到这个赫赫有名\令人胆战心惊的名字,所有这些妇女都停住了手,她们互相瞧着,揩着额上的汗。
这项工作非常累人,虽然是十月份的天气,但她们依然干得出了汗。
“一个攻占巴士底狱的胜利者!还是马亚尔先生,夏特雷的执达员,马亚尔先生!马亚尔先生万岁!"
威胁变成了亲热,她们拥抱马亚尔,高喊,"马亚尔万!"’
马亚尔和比约互相握了握手,互相看了一眼。
握手的意思是说:我们是朋友!
看一眼的意思是说,如果有一天您需要我的话,请信任我。
马亚尔对所有这些妇女的影响更大了,因为她们知道马亚尔犯了些小过错要她们原谅. ’
但是马亚尔是一个深得人心的老水手,他熟悉这一片人海,一丝风可以使它翻腾起伏,一句话可以使它风干浪静.
他知道怎样和这群人讲话,在她们允许他讲话时。
此外,这时真是对大家演讲的好时候,人们默默地围在马
亚尔的周围。 ,
马亚尔不希望巴黎妇女破坏公社,即这个保护她们的唯一政权,他不希望她们毁掉证明她们的孩子不是私生的户籍簿。
马亚尔不平常的刺耳的开玩笑的话产生了效果,
没有人被杀死,什么也没被烧掉。
但是大家希望去凡尔赛宫。
罪恶就在那里,有人在那里通宵达旦地狂饮,而巴黎却在挨饿。凡尔赛宫挥霍无度,而巴黎却缺少小麦和面粉,因为面粉不运往巴黎,而是从科尔贝直接运往凡尔赛宫。
如果面包师、女面包师和小伙计在巴黎的话,就不会到这种地步。
这些是百姓给国王,王后和王太子起的绰号。他们天生就有权分配百姓的面包,
人们将去凡尔赛宫。
既然妇女们已经组织成队伍,既然她们有枪,有炮,有炸药,既然那些既投有枪又没有炸药的妇女有梭标和长柄叉,那她们就要有一个将军。
为什么不可以呢?国民自卫队也有一个将军。
拉斐德是男人的将领。
马亚尔将成为妇女的将军。
拉斐德先生指挥这些游手好闲的掷弹手,他们倒好象成了预备队,在有很多事要干的时候,却干得很少。
马亚尔将指挥这支常备军。
马亚尔严肃地、泰然自若地接受了。
马亚尔是指挥巴黎妇女的将军。
战斗不会很长,但却是决定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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