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tang_wan77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昂热·皮都(全本)(word文档格式)

[复制链接]

1

精华

109

帖子

337

积分

candidate

Rank: 4Rank: 4

21#
 楼主| 发表于 2008-7-29 10:03 | 只看该作者
第八章

为什么那个穿黑衣服的人和两个法警同时走进农舍

现在,让我们再回到农舍,叙述一下那场从天而降的灾祸,皮都的这段插曲不过是它的结局而已。
那天早上将近六点钟的时候,一个巴黎警察局的警探带着两个法警,来到了维莱科特雷。他拜访了当地警察局长,向他打听到农夫比约的住处。
在离农舍大约五百步的地方,那个警探看见一个在田里干活的庄稼汉。他走近前去,问他比约先生这时候是否在家。那个人说,比约先生九点以前,也就是说,吃早饭前是不会回来的。但是这时候,他偶然把头一台,随即连忙用手指着大约四分之一里路以外一骑在马上和牧羊人讲话的人,说道:
“真巧,那就是您要找的那个人。”
“是比约先生吗?”
“不错。”
“就是那个骑马的人吗?”
“正是。”
“那么,朋友,”那个警探说道,“您想不想叫您的主人高兴一下呢?”
“我巴不得能这样。”
“那就快去告诉他有位巴黎来的先生在农舍里等他。”
“哦!”那个庄稼汉说,“会不会是吉尔贝大夫?”
“快去吧。”那个警探说。
那个人没等他说第二遍,拔脚就从田里往那儿跑去。这时候,那个警探和两个法警就躲到几乎正好位于农舍大门对面的一堵半塌的围墙后面。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了一阵马蹄声。是比约赶回来了。
他驰进院子,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一个马夫,就急匆匆地走向厨房,满心以为一眼就会见到吉尔贝大夫,站在那个宽大的壁炉台底下。但是他只看见比约太太坐在厨房中间,专心仔细地在给鸭子拔毛,这项繁难的工作需要的正是这种一丝不苟的态度。
卡特琳呆在自己房间里,正为下个星期天的舞会在缝帽子。显然,卡特琳想为舞会预先做好准备。对于女人,正如她们自己所表示的,有件几乎能象穿着打扮一样能使她们愉快的事,就是缝制她们穿着打扮的衣物。
比约在门口站住脚,朝四周看了看。
“谁找我?”他问道。
“我。”他背后有个象笛声一样动听的声音答道。
比约转过身去,看见了那个穿黑衣服的人和两个法警。
“唷!”他嚷道,一面向后倒退了三步,“你们要干什么?”
“噢!老天在上!没什么大事,亲爱的比约先生,”那个嗓音象笛声一样动听的人说。“只是要搜查一下您的农舍,没别的了。”
“搜查?”比约问道。
“搜查。”那个穿黑衣服的人重复了一遍。
比约向挂在壁炉上面的那杆枪瞅了一眼。
“自从有了国民议会,”他说道,“我还以为公民们不会再受到这种欺压了,因为那是属于另一个时代的事物,带有另一种制度的气息。我是一个安分守己的老实人,你们要把我怎么样?”
世上所有警察局的警探都有一个共同的习惯,那就是他们从不回答受害人的问题。不过,在搜查、拘捕、捆绑受害人的时候,有些警探会显出怜悯的样子。这种人实际上最为阴险,因为他们表面上显得最温和。
象塔潘和德格雷那种满嘴甜言蜜语的人,面对他们迫害的人总是两眼含泪,可是却从不用手去把眼睛擦干。在农夫比约家搜查的那个人就跟他们一样。
他一面叹了口气,一面对那两个法警做了个手势。他们立刻就向比约走了过去,比约猛地向后一跳,伸手就去抓他的枪。这时候真是千钧一发,因为那杆枪既能使那个使用它的人丧命,也会把枪口下的那个人打死。但是他的手被挡开了,给一双因为恐怖和恳求而变得强健有力的小手紧紧握住。
原来是卡特琳,她听到一片吵闹声就跑了出来,正好救了父亲,免得他犯下抗拒司法机关的罪行。
等最初的那阵怒气过去以后,比约就不再作任何抵抗了。那个警探下令把他关进底层的一间房,把卡特琳关进楼上的一间房。至于比约太太,他认为她碍不少事,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所以让她留在厨房里。在这以后,他看到自己已经成了这儿的主人,于是就动手在写字台、衣柜和五斗橱里搜寻起来。
比约发觉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想逃走。但是正象农舍底层的大部分房间一样,他给关在里面的那一间的窗户上也装着铁栅。那个穿黑衣服的人早就一眼看到了这些铁栅,而比约这个曾经叫人安装这些铁栅的人却把它们忘记了。
接着他透过锁孔,看见那个警探和他的两个同伙正在把屋子里的东西都翻腾出来。
“咳!”他大声嚷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亲爱的比约先生,您不是看得很清楚吗,”那个警探说,“我们在寻找一件我们还没找到的东西。”
“但是,也许你们是一伙强盗、恶棍或小偷。”
“哦!先生,”那个警探隔着门答道,“您把我们看错了。我们和您一样也是体面正直的人。不过我们接受陛下的俸禄,不得不这样来执行他的命令。”
“陛下的命令!”比约嚷道,“路易十六王上命令你们搜查我的写字台,把我的衣柜和五斗橱翻得这么乱七八糟的吗?”
“是的。”
“陛下?”比约又说道,“去年饥荒闹得那么凶,我们想要把自己养的马吃掉的时候,两年前的七月十三日,冰雹砸坏我们庄稼的时候,陛下都没有体恤下情,对我们表示关心。他既没有见过我的农舍,也不认识我这个人,现在他要对我和我的农舍作出什么处置呢?”
“您会原谅我的,先生,”那个警探说,他小心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好让比约看到警察总监签署给他的那道命令,那道按照惯用的格式开头写着“以国王的名义”这么一句话的命令。“陛下听人讲起过您,尽管他本人不认识您。所以您不要拒绝他赐给您的这份荣誉,得体地接待我们这些代表他来拜访您的人。”
那个穿黑衣服的人彬彬有礼导鞠了一躬,友好地眨了眨眼睛,就重新把门关上。随后他们就又开始搜查起来。
比约没再说什么话,他合抱胳膊,在那间天花板很低的房间里踱来踱去,就象关在笼子里的一头狮子。他感到自己给抓住了,落到了这些人的手里。
搜查继续悄悄地进行着。这些人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除了那个给他们指过路的庄稼汉以外,谁也没有看到他们。院子里的狗也一声不叫。领导这次行动的人无疑是他同行中的一位高手,显然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干。
卡特琳给关在比约头上的那间房里。比约听到他女儿的呻吟声,不禁想起了她说过的那些有预见的话。毫无疑问,他遭到迫害的原因就是大夫的那本书。
这时候,刚刚敲过九点,从装着铁栅的那个窗户里,比约可以一个接一个地数着他的那些收工回来的庄稼汉。看到他们,比约心里明白,要是发生冲突,即使法律不在他一边,实力却是他强。这种自信使他热血沸腾。他没有心思再忍耐下去,就抓住门的把手,拼命地摇了摇门,劲使得那么大,再这样摇一两次,门上的锁就要脱开了。
警探和两个法警立刻赶来把门打开,他们看见这个农夫站在门边,脸上露出威胁的神情。屋子里的一切都给翻乱了。
“哎!”比约嚷道,“你们到底在我家里找什么?讲呀,要不然,真见鬼!我准会叫你们把话讲清楚。”
那些陆续收工回来的庄稼汉并没有逃过一个象警探这样目光锐利的人的眼睛。他也计算过农舍里的仆人,确信发生冲突的话,他就占不了上风。于是他显得更为殷勤有礼地走近比约,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告诉您是什么,亲爱的比约先生,”他答道,“尽管这违反我们的习惯。我们要在您家里找的,是一本散布颠覆我们国家言论的书,一本鼓动人们起来造反的书,这本书被皇家审查列为禁书。”
“到一个不识字的农夫家里来找一本书?”
“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假如您是作者的朋友,他也许会把书寄给您。”
“我根本不是吉尔贝大夫的朋友,”比约说,“我只是他的十分卑微的仆人。做大夫的朋友,象我这么一个可怜的农夫可不配享有这么大的荣誉。”
比约未经思考讲出来的这些话使那个警探得了逞。因为他在话里露了马脚,承认他不仅认识作者——这很自然,因为作者是他的地主,而且也知道那本书。那个警探重新挺直身子,摆出一副最最亲切的神气,脸上绽露出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碰了碰比约的胳膊,说道:
“是你道出了他的名姓,您知道这句诗吗,亲爱的比约先生?”
“我不懂诗。”
“这是一位伟大的诗人拉辛的一句诗。”
“嗯!这句诗是什么意思?”比约不耐烦地问道。
“它的意思是说您刚才露了马脚。”
“我露了马脚?”
“您自己露了马脚。”
“怎么露的?”
“是您先说出了吉尔贝先生这个我们慎重地没有说出口来的称呼。”
“不错。”比约嘟哝道。
“那么您承认了?”
“还不止这个呢。”
“哦!亲爱的比约先生,您叫我们感到太高兴了,您还要说什么?”
“如果你们要找的就是那本书,而我告诉你们书在哪儿,”农夫带着无法掩饰住的那种焦急不安的神情说道,“那你们就不再在这儿乱翻了,是不是?”
那个警探对两个法警做了个手势。
“当然罗,”他说,“因为我们要搜查的东西就是那本书。不过,”他显出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又说道,“说不定您有十本,却只对我们承认说有一本。”
“我发誓我只有一本。”
“亲爱的比约先生,我们只有经过彻底的搜查才能确认这一点,”那个警探说,“所以请您再耐心地等五分钟。我们只是一些奉行官方命令的可怜的警务人员,您总不会阻止我们这些正直的人——社会的各个阶层里都有正直的人,亲爱的比约先生——您总不会阻止我们这些正直的人履行自己的职责。”
那个穿黑衣服的人找到了窍门。对于比约先生,就应该象他这样讲话。
“那你们就干吧,”比约说,“但是请快一点。”
随后他转过身去。
那个警探轻轻地关上门,比先前更轻地把钥匙在锁眼里转了一圈。比约在他这么做的时候只耸了耸肩膀,当然他要乐意,依然可以去拉门。
那个穿黑衣服的人对两个法警做了个手势,他们就又开始搜寻起来。这三个人干得更带劲了,转眼之间,书籍、纸张、衬衣都给摊开、扯破、揉皱了。
忽然,他们在一个搬空了的衣柜的底部,看到了一个四周包了铁的橡木小箱子。那个警探就象秃鹫扑向猎物似的扑到这个箱子上去。一看见这个箱子,嗅到它的气味,摸到它,他肯定立刻就认出了这是他要找的东西。因为他急忙把箱子藏进自己的经纬毕露的外套,向那两个法警做了个手势,表示任务已经完成。
比约这时候正失去了耐心。他在那扇关着的门前面停下来。
“我跟你们说,要是我不告诉你们书在哪儿,你们是找不到,”他大声嚷道。“你们不用白费力气地把我的衣服翻得乱七八糟。我不是一个密谋造反的人,真见鬼!喂,你们听见我的话了吗?答话呀,不然,他妈的!我就赶到巴黎去,向国王、国民议会以及所有的人告状。”
那时候,人们提到国王的时候还把他放在人民的前面。
“是的,亲爱的比约先生,我们听见您的话了,我们预备接受您的高见。喂,告诉我们那本书在哪儿,我们现在相信您只有一本,我们拿到书就走,没别的了。”
“好吧!”比约说,“那本书在一个老实的小伙子手里,今儿早上,我托他把这本书带给我一个朋友。”
“这个老实的小伙子叫什么名字?”那个穿黑衣服的人亲切地问道。
“昂热•皮都。那是我好心收养的一个可怜的孤儿,他连这本书讲的究竟是什么问题都不知道。”
“谢谢,亲爱的比约先生,”那个警探说,他把衬衣重新丢进衣柜,关上柜门,但是并没有把那个小箱子放进去。“请您告诉我,这个可爱的小伙子在哪儿?”
“我回农舍的时候好象看到他呆在西班牙菜豆旁的那个棚架下面。去吧,把他带的那本书带走,可是千万不要伤害他。”
“我们伤害他!哦!亲爱的比约先生,您多不了解我们啊!我们连一只苍蝇也不会伤害。”
于是他们朝那个指定的地点走去。当他们望见那片西班牙菜豆的时候,就也看到了皮都。他那高高的身量使他显得比实际要可怕得多。那个警探认为两个法警需要在他的帮助下才能制服这个年轻的巨人,所以脱下外套,裹住那个小箱子,随后把它们藏在一个阴暗的靠近他的角落里。
卡特琳一直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书、大夫和皮都这几个字。她看到自己预料到的那场风暴骤然出现,打算减轻一下它的恶果,所以就悄悄地叫皮都承认自己是书的主人。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上文都已叙述过:皮都怎样被警探和两个法警捆绑起来,卡特琳怎样趁两个法警去找桌子,那个穿黑衣服的人去拿外套和箱子的时候,又把皮都放了。上文还讲了皮都怎样跳过篱笆逃跑。但是有件事我们没说,那就是警探这么一个精明人也利用了皮都逃跑的这个时机。
因为,那时他接受的双重任务已经完成。皮都的逃跑正好给了他和两个法警一个逃跑的好机会。
穿黑衣服的人尽管并不希望重新抓住逃跑的人,但却以身作则,不断叫嚷着鼓动两个法警,所以谁要是看到这三个人跑过麦田和长着三叶草和金花菜的田地,都会把他们看成是可怜的皮都的最凶恶的敌人,其实这三人心里却为皮都有这么两条长腿而感到庆幸。
等到皮都一钻进树林深处,他们就在树林边上一丛灌木后面停下来。在他们奔跑的时候,另外两个法警①跟他们汇合到了一起,这两个人原来躲在农舍附近,只有听到警探呼唤才许出来。

①本章开头说这个警探只带了两个法警上维莱科特雷来,可是这儿又再现了另外两个法警,恐系作者一时疏忽。

“说实在的,”那个警探说,“幸好这个小伙子拿的是书,而不是这个小箱子。不然,我们就只好乘驿马去把他重新抓住。他妈的!这家伙生的不是人腿,而是鹿的腿。”
“是呀,”一个法警说,“可是他没有拿到小箱子,不是吗?狼脚先生?相反是您拿到了它。”
“当然罗,伙计,瞧,就在这儿。”那个人回答,我们刚刚首次道出了他的名姓,或者确切地说,就是他的外号。人们之所以给他起这么个外号是因为他走路的时候总是轻手轻脚地斜着走。
“那么,我们可以拿到那笔答应过的酬金了。”
“就在这儿,”那个警探,他从口袋里掏出四个金路易,分给四个法警,不管是在农舍里搜查的人,还是呆在外面望风的人,他都一律对待。
“警察总监万岁!”法警们喊道。
“你们喊警察总监万岁当然没有什么害处,”狼脚说,“但是每当你们想要欢呼的时候,就应该先弄清楚了再开口。要知道,付钱给你们的并不是警察总监。”
“那是谁呢?”
“他的一个男朋友或是女朋友,我也不大清楚,反正那个人不想公开他的姓名。”
“我敢打赌,这个小箱子就要交给那个人。”一个法警说。
“里古洛老弟,”那个穿黑衣服的人说道,“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洞察力很强的小伙子,但是,在这种洞察力取得成果、给你带来酬劳以前,我想咱们还是快点赶路吧。那个该死的农夫的样子一点也不随和,一旦他发现丢了那个小箱子,很可能就会叫农舍里的所有仆人来追赶我们。这伙人要是向你开枪,他们跟坠下的最出色的卫兵瞄得一样准。”
这无疑是他们大多数人的意见,因为这五个人马上继续顺着树林边走去,躲过了所有人的眼睛,他们又走了不到一里,才上了大路。
这种小心谨慎倒不是多余的。因为,卡特琳看到那个穿黑衣服的人和两个法警为了追赶皮都跑走了以后,就立刻呼唤那些庄稼汉来把门给她打开。她对腿脚灵便的皮都充满了信心,只要不发生意外的情况,他一定会把他们引到很远的地方。那些庄稼汉晓得出了事情,但是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赶来打开了卡特琳的房门。恢复了自由的卡特琳就赶紧跑去把他的父亲放出来。
比约好象在做梦。他没有立刻冲出房去,只是怀疑地迈开脚步,走出房门,重新来到外面那间屋子的当中。他简直不敢呆在原地,同时也怕去注视那些被法警们强行打开弄得空空荡荡的衣柜和大橱。
“咳!”比约说,“他们把他手里的那本书拿走了,是不是?”
“我想是的,父亲,”卡特琳答道,“但是他们没有把他抓走。”
“他?是谁?”
“皮都。他逃走了。要是他们还在追赶他的话,那他们现在大概已经到了卡约尔①或者沃西安②。”

①卡约尔:法国瓦兹省的一个市镇。
②沃西安:法国瓦兹省的一个市镇,位于维莱科特雷西面五公里。

“好极了!可怜的孩子!是我给他招来了这场祸事。”
“哦!父亲,您别为他担心,还是想想我们该怎么办吧。皮都一定会脱身的,放心吧。可是天哪,这儿有多乱啊!瞧,母亲!”
“哟!我的衣柜!”比约太太喊起来,“他们一点不把我的衣柜当回事,这帮恶棍!”
“他们搜查了衣柜!”比约嚷道。
他冲向那个上文说过警探细心关好的衣柜,把两只胳膊伸到许多叠翻乱了的餐巾底下。
“哦!”他嚷道,“这不可能!”
“您在找什么,父亲?”卡特琳问道。
比约神情迷惘的看了看四周。
“找吧,你找找看它在什么地方。我找不到。这个橱没有,那个写字台里也没有。再说,是在这儿,这儿……是我放在这儿的。昨天我还见过。这帮坏蛋,他们要找的不是那本书,而是这个小箱子。”
“哪个小箱子?”卡特琳问道。
“唉!这你不清楚吗?”
“是吉尔贝大夫的那个小箱子吗?”比约太太试着问道,她在发生重大事情的时候总是保持沉默,让别人说话和行动。
“是的,正是吉尔贝大夫的那个小箱子,”比约嚷道,一面把手插到他的浓密的头发里面,“那个大夫非常珍视的小箱子。”
“您把我吓坏了,父亲。”卡特琳说。
“我多么倒霉啊!”比约怒冲冲地嚷道,“竟然没有料到这个!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个小箱子!哦!大夫会怎么说呢?又会怎么想呢?他会把我看成一个不讲信义的人、一个胆小鬼和一个坏蛋。”
“天哪!那个小箱子里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父亲?”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曾经以我的生命向大夫作出保证,我宁死也要保住这个箱子。”
比约做了一个非常绝望的手势,他的妻子和女儿都吓得直往后退。
“天哪!天哪!您疯了吗,可怜的父亲?”卡特琳说。
她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回答我呀!”她喊道,“看在上帝面上,回答我呀!”
“皮埃尔,我的朋友,”比约太太说,“回答你的女儿呀,回答你的妻子呀。”
“我的马呢!我的马呢!”那个农夫喊道,“去把我的马牵来!”
“您要到哪儿去,父亲?”
“去通知大夫,应该让他知道发生的事。”
“您到哪儿去找他呢?”
“到巴黎去。你不是念过他给我们写的那封信吗?信上说他去巴黎,他一定在那儿。我要到巴黎去。我的马呢,我的马呢!”
“您就这样撇下我们走了,父亲,在这种时候撇下我们走了?您就让我们这样充满忧虑和烦恼地呆在家里吗?”
“我不得不这么做,孩子,不得不这么做,”那个农夫说,他捧起女儿的脸,抽搐地把自己的嘴唇凑上去。“大夫曾经对我说:‘万一你丢失了这个小箱子,或者确切地说,人家从你这儿偷走了这个小箱子,那么,比约,你一发现了就赶快出发,不管我在哪儿,都赶来通知我。别让任何事情阻挡你,哪怕是人命关天的事。’”
“天哪!这个小箱子里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这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夫把这个小箱子交给我保管,而我却让别人把它拿走了。啊!我的马来了。我从大夫那个在学院里念书的孩子嘴里就会知道他在哪儿。”
那个农夫最后又吻了吻他的妻子和女儿,随后翻身上马,越过田野,朝通往巴黎的那条大路飞驰而去。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1

精华

109

帖子

337

积分

candidate

Rank: 4Rank: 4

22#
 楼主| 发表于 2008-7-30 09:10 | 只看该作者
第九章

在去巴黎的大路上

让我们再回过头来谈谈皮都。
皮都被这个世界上的两种最有刺激性的动力——恐惧和爱情推向前去。
恐惧径直对他说道:
“你可能会给抓住或者挨打。你得留点神!皮都!”
这就足以使他跑得象黄鹿一样快了。
爱情以卡特琳的声音对他说道:
“快逃吧,亲爱的皮都!”
皮都就逃走了。
这两种动力,正如上文已经说过的那样,使皮都显得不象是在奔跑,倒象是在飞行。
显然,上帝是伟大的,上学是不会错的。
在皮都的心充满恐惧,每秒钟要怦怦跳上三次的时候,他那两条关节凸出的长腿,他那两个在舞场上显得十分难看的巨大的膝头,在田野里却对显得多么有用啊!
德•夏尔尼先生凭着小巧怕脚、象样的膝头和十分匀称的小腿,决不能象皮都跑得这么快。
皮都想起了那个美丽的寓言①:一头站在一片泉水前面的鹿对自己的四条映在水里的细长的腿感到伤心难受,便把额上的角看作慰藉。皮都的额上虽然没有长角,但是却为自己以前小看了这两根细柱而感到内疚。
每当皮都望着镜子里的这两条腿的时候,比约大妈总是这么称呼他的腿的。
于是皮都继续大步穿过树林,把卡约尔抛在右边,伊沃抛在左边,每到一个灌木丛的角上他就回过头去看看,更确切地说是听听,因为他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看到一个人了,他出色地表现出的那种惊人的速度已经把那些迫害他的人远远地甩到后面,离他大约有一千步,而且双方的距离正越拉越大。
为什么阿塔兰塔②要嫁人呢?要是皮都去挑战,为了胜过希波墨涅斯,他根本不需要象他那样用三个金苹果来耍花招。
不错,正如上文已经说过的那样, 狼脚先生的那伙人那时正为自己获得的酬劳而感到高兴,根本没再把皮都放在心上。但是皮都却并不知道这一点。
实际上已经没人追赶皮都了,可是他仍然觉得暗中有人在追。
至于那些法警,他们具有那种使人变得懒散的自信心。
“跑吧!跑吧!”他们一面嚷着,一面把手伸到自己的小口袋里,把狼脚先生刚赏给他们的金币弄得丁当作响!“跑吧!小家伙,要是我们想要抓你的话,好歹总能把你捉拿归案。”
顺便提一下,这倒不是他们胡乱夸口,而是实实在在的真话。

①指拉封丹写的一篇寓言诗《在水里照见自己的鹿》,里面提到一头鹿在晶莹清澈的泉水里照见自己的身影,它赞美自己的双角,但是对映在水里的象纺锤一样的腿却感到非常难过。
②阿塔兰塔:希腊神话中著名的阿卡狄亚女猎手。她出生后被父母遗弃,由一头母熊把她喂大,后来又被猎人收养。她跑得很快,想要终生保持处女之身,但她的美丽却引来许多求婚者,她提出以赛跑胜负来决定嫁娶,因而杀死了许多失败者。后来希波墨涅斯在爱神阿佛狄忒的帮助下,用三个金苹果骗她停住,才得和她结为夫妻。

皮都继续往前赶路,仿佛听到了狼脚先生的手下人在私下交谈。
他就象树林里那些设法摆脱身后猎犬的野兽似的,不断巧妙地改变自己的行走方向,把他的足迹弄得错综复杂,模糊得恐怕连内姆罗德①也看不清楚。那时,他突然打定主意,准备向右边一拐,走上贡德维尔荒原附近那条从维莱科特雷通往巴黎的大路。
他作出这个决定后,就迅速穿过矮树林,抄近路穿过去,一刻钟后,他就看到了那条铺着黄沙、两旁栽着绿树的大路。
在离开农舍一个小时以后,他走了王家大道。
在这个小时里,他走了差不多四里半,这正是骑手对一匹飞奔的骏马所要求的速度。
他朝背后看了一眼。路上什么都没有。
他又朝前面看了一眼,只见路上有两个骑着驴子的女人。
皮都从小吉尔贝那儿搞到过一本里面有许多图画的神话书。那时候大家很爱看这种神话书。
每个青年人在开始受教育的时候都必须了解希腊奥林匹斯山上男女诸神的故事。皮都就是通过看图来学习神话的。他看见朱庇特为了诱拐欧罗巴②变成了公牛,为了勾引廷达瑞俄斯的女儿③变成了天鹅。他还看到许多别的神祗把自己变成种种多少有点别致的东西。但是国王陛下的一个警探把自己变成一头驴子,这种事他可从来没见过!国王弥达斯④只长着两只驴耳朵。他是国王,又能随心所欲地点物成金,因而他可以把动物的皮整张买下。

①内姆罗德:古迦勒底人的国王,被认为是一个非常机智敏捷的猎人。
②欧罗巴:希腊神话中腓尼基王阿革诺耳的女儿,被朱庇特化作白公牛,将她劫到克里特。后嫁给克里特王阿斯忒里俄斯。
③指勒达,她是斯巴达王廷达瑞俄斯的妻子而不是女儿。传说朱庇特醉心于勒达的美丽,趁她在欧洛塔斯河沐浴时,化为天鹅来到她的身边。
④弥达斯:希腊神话中的佛律癸亚王,贪恋财富,曾求神赐给他点物成金的法术,于是酒神奥尼索斯把点金术传给了他。他曾在阿波罗和玛息阿进行比赛时作评判,因为他判玛息阿获胜,阿波罗使他头上长出两只驴耳朵。

皮都看到的,或者确切地说,他没有看到的东西使他的心稍微安定了点儿,他翻身躺在路边的草地上,用衣袖擦了擦通红的大脸盘。他就这么睡在新鲜的三叶草上面,安静舒畅地让身上的汗出个够。
但是金花菜和牛至散发出的气味不能使皮都忘记比约大妈做的腌猪肉和卡特琳给的麸皮面包。卡特琳每逢用餐的时候,都要把一个一斤半重的面包分给他四分之一,也就是说每天要这么分给他三次。
那时这种面包的价钱很高,每斤要卖四个半苏,这至少等于我们现在的九个苏。那时整个法国都缺少这种面包。这种面包在做得可口的时候可以用来充当德•波利尼亚克公爵夫人在巴黎市民没有面粉的时候要求或建议他们吃的那种奶油圆球蛋糕。
因而皮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卡特琳小姐是世上最最慷慨大方的公主,比约老爹的农舍是世上最最豪华的宫殿。
接着,他就象约旦河旁边的那些犹太人似的,绝望地朝东方,也就是说,朝那座令人快乐的农舍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一面叹起气来。
不过,对于一个狂奔滥跑之后需要歇息一下的人来说,叹气并不是一件不舒服的事情。
皮都一面叹气一面呼吸,他感到脑子里刚才变得十分模糊纷乱的思想如今又随着他那平顺的气息变得清晰起来。
“为什么,”他想道,“在这么短的一段时间里,我遇到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呢?为什么我在最近三天里面碰到的意外事情要比我有生以来所碰到的多得多呢?”
“这是因为我梦见了一只想要向寻衅的猫,”皮都继续想道。
他做了一个手势,表示他遭受的所有那些不幸的起因已经显得相当明白了。
“是呀,”皮都想了一会儿又道,“但是这和我那可敬的福蒂埃神甫的推理方式不同。我遭到所有这些意外的事情决不是因为我梦见了一头愤怒的猫。做梦无非是受到一个警告。”
因此,皮都继续想道,“不知哪个作家曾经这么说:‘你做了梦,就得留点儿神。Cave ,somniasti①。

①拉丁文:意思和前文的译句相同。

“somniasti,”皮都害怕地想道,“难道我又用词不当了吗?嗨,没有!我只吃掉了一个音节。按照语法,我应该说somniavi-sti。”
“真奇怪,”皮都接着洋洋自得地想道,“自从我不再学习拉丁文以后,我对它倒变得精通起来了。”
皮都这么自我陶醉了一番以后,就又重新上路。
他走路时的步子虽然较前平稳,但却迈得很大。照他这种步伐,一小时可以走上两里。
所以,皮都重新上路走了两个小时以后,就越过了南特伊①,向达马坦②走去。
皮都的听觉本来就跟印第安人的一样灵敏。这时候,他突然听见石子路上响起一阵马蹄声。
“哟,哟!”皮都嚷道,一面吟诵出维吉尔的那句名诗:
Quadruped ante pu trem soni tu quatit ungula campum.③
他回头纵目看去。
但什么都没有看见。
难道在勒维尼昂④给他甩在身后的那两头驴子现在赶上来了?不对,因为正如诗人所说的那样,路上响起的是得得的铁蹄声。皮都知道在阿拉蒙,甚至在维莱科特雷,只有萨博大妈的驴子钉了蹄铁。因为萨博大妈是维莱科特雷和克雷斯皮⑤之间的邮务员。
因而他暂时没去注意他听见的那种声音,又继续沉思起来。
那些穿着黑衣服向他打听吉尔贝大夫情况的人,那些捆住他双手、后来拼命追他、被他甩到身后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整个地方上的人都不认识他们,他们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皮都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因而也不认识他们,他们究竟为了什么特殊的事情来找他呢?

①南特伊:法国埃纳省的一个市镇。
②达马坦:法国塞纳一马恩省的一个地区首府。
③拉丁文:驰骋的马蹄声震动了烟尘滚滚的田野。引自维吉尔《埃涅阿斯纪》卷八第五百九十六行。
④勒维尼昂:法国瓦兹省的一个市镇。
⑤克雷斯皮:法国瓦兹省的一个地区首府。

皮都既然不认识他们,他们又怎么会认识他呢?为什么卡特琳小姐要叫他到巴黎去?为什么为了让他旅途顺利,小姐要给他一个相当于四十八个利弗尔的金路易,换句话说,就是两百四十斤那种每斤要卖四个苏的面包呢?这些面包够他吃上八十天,也就是说三个月光景,如果他节省一点吃的话。
卡特琳小姐难道认为皮都要离开农舍八十天?
突然皮都打了个哆嗦。
“哟!哟!”他嚷道,“马蹄声又响起来了!”
他重新挺直身子。
“这一回,”皮都说,“我决没有搞错,我听见的那种声音确实是一匹马的奔跑声。等马跑上斜坡,我就会看见它的。”
皮都还没有把话讲完,刚给他抛在身后的那个小山坡的顶上就出现了一匹马,这个小山坡离开皮都站立的地方大约有四百步。
皮都虽然不相信一个警探会变成一头驴子,但是却十分肯定地认为他会骑马赶来,以便更快地追捕那个逃跑的猎物。
刚刚感到轻松一点的皮都这时心里突然又充满了恐惧,他那两条两小时前曾被充分利用的腿如今变得更长、更有力了。
因此,既不思索,也不回头去看,甚至逃跑时也不作什么掩饰,凭着自己那两条有劲的腿,纵身一跃,就越过了大路旁的那条沟,随后拔脚穿过田野,朝埃尔梅农维尔所在的那个方向跑去。皮都并不知道那儿就是埃尔梅农维尔。他只看见天边远处的一些树梢,就思忖道:
“那些树生长的地方肯定是一片树林,只要我跑到那儿,就得救了。”
于是他向埃尔梅农维尔飞奔而去。
这一回,皮都在赛跑中要战胜的是一匹马。皮都长着的简直好象不是两只脚,而是两只翅膀。
他在田野里跑了将近一百步以后,又加快了步伐。因为那时他朝背后望了一眼,看到那个骑手象他一样,也策马跃过了大路旁的那条沟。
从这时起,他就不再怀疑,那个骑手是冲他来的。因而他加快了速度,甚至头也不回,生怕耽误时间。现在促使他拼命奔跑的,已经不再是路上的马蹄声(因为马在休闲地和金花菜田上奔跑的时候蹄声变得相当轻微),而是追随着他的一种呼喊声,好象是那个骑手在呼喊他姓名的最后一个音节。这种似乎表示愤怒的“呜呜”的喊声划破长空,传到他的耳中。
但是,皮都这样飞快地跑了十分钟以后,就感到胸口发闷,头昏脑胀,眼睛也开始变迷迷糊糊。他觉得两膝酸胀,怀里好象揣满了小石子。他平常跑的时候脚总抬得很高,可以看见他的鞋跟上的所有钉子。可是这会儿他却不时给犁沟绊倒。
最后,那匹在跑步方面天生胜过人类的马儿追上了两只脚的皮都,同时那个骑手的呼喊声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他喊的不是呜!呜!而是皮都!皮都!
事已至此,一切都完了。
可是,皮都仍想尽力跑下去。这好象已经成了一种不由自主的动作。他在反作用的带动下继续向前跑去,突然两腿一软,身子晃了一下,嘴里发出一声长叹,就扑倒在地。
但是,就在他倒在地上,毅然决定随便怎么样都不再起来的时候,他的腰上给马鞭抽了一下,随即就听到那个骑手大声咒骂起来,他觉得声音并不陌生,相当耳熟。那个人对他嚷道:
“嗐!你这笨蛋,你这蠢货,你一定要把卡代累跨吗?”
卡代这个名字立刻使皮都不再犹豫了。
“啊!”他嚷道,一面扭转身子,这样他就不再趴着,而是仰卧着了。“啊!这不是比约先生的声音吗?”
那人正是比约老爹。皮都看到自己没有认错,就坐了起来。
那个农夫则牵住了跑得汗水淋漓的卡代。
“啊!亲爱的比约先生,”皮都喊道,“您这么骑马赶来追我真是太好啦!我向您保证,本来一花完卡特琳小姐给我的那个双金路易,我就会重新回到农舍去的。现在既然您来了,喏,您就把这个双金路易拿回去吧,因为,归根到底,它是您的。咱们这就回农舍去吧。”
“真他妈的见鬼!”比约嚷道,“我正要问农舍里的事呢!那些密探上哪儿去了?”
“密探?”皮都问道,这个词那时刚刚成为我国语言中的一个词汇,他还不明白它的意思。
“对,密探,”比约说,“就是那些穿黑衣服的人,要是你想更加明白一点的话。”
“啊!那些穿黑衣服的人!您自然明白,亲爱的比约先生,我可没兴趣去等候他们。”
“好啊!那么他们是在后面罗。”
“我想是这样。在我这么跑了一阵以后,我看这是最起码的了。”
“哦,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你干嘛还要这样没命地逃跑呢?”
“因为,我本来以为他们的头子还不死心,正骑着马在追赶我。”
“得啦!得啦!你并不象我想的那么笨。既然现在道路通畅,快!快!上达马坦去。”
“怎么!快!快!”
“对,快起来,跟我一块儿走吧。”
“我们上达马坦去吗?”
“是的。我要到我的朋友勒弗朗家去换匹马,卡代跑不动了,就留在他那儿,这样我们今儿晚上就能赶到巴黎。”
“好,比约先生,好。”
“那么,快起来呀!快起来呀!”
皮都用力想站起来。
“我很想照您的话做,亲爱的比约先生,但是我站不起来,”他说。
“你站不起来吗?”
“是的。”
“可是你刚才一下子翻过身来了。”
“哦!这并不奇怪,因为我听到了您的声音,而且脊梁骨上还埃了一鞭子。但是这样的事只能成功一次。现在我已经习惯了您的声音,至于您的鞭子嘛,我敢肯定,您也只会用它去驾驭的几乎和我一样跑得浑身滚热的卡代。”
皮都的这种推理方式总的说来和福蒂埃神甫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却使这个农夫相信了,而且还有点儿感动。
“我没工夫对你的遭遇表示同情,”他对皮都说,“哎,用力跳到卡代的屁股上来吧。”
    “但是,”皮都说,“这一来准会把马压垮的,可怜的卡代!”
“唔!半个小时以后我们就可以赶到勒弗朗老爹家。”
“但是,亲爱的比约先生,”皮都说,“依我看,我到勒弗朗老爹家去一点没有用处。”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您有事要上达马坦去,而我却并不需要到那儿去。”
    “是的,但是我,我需要你和我一块儿去巴黎。在巴黎,你会对我有用的。你生着两只结实的大拳头,我敢肯定我们不久就要在那儿去拳头。”
“啊,啊!”皮都喊道,他对于这种前景并不怎么高兴,“您认为会这样吗?”
他使劲想要攀上马背,比约伸手把他拉了上去,好象他是一袋面粉似的。
这个好心的农夫于是重新上路,他动作十分娴熟地握紧缰绳,双膝把马一夹,驱马向前冲去,所以,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不出半个小时他们就到了达马坦。
比约顺着一条他非常熟悉的小路进了城,不久就到了勒弗朗老爹的那所农舍门口中,他把皮都和卡代留在院子中间,自己径直向厨房跑去。勒弗朗老爹正在那儿把护腿套的扣子扣上,准备到自己的田里去兜一圈。
“快,快,伙计,”他不等勒弗朗从惊讶中镇定下来就嚷起来,“把你最最壮实的那匹马牵来。”
“是马尔戈吧,”勒弗朗说。“这头好牲口恰巧刚给装鞍子,因为我正打算骑马出去。”
“那好,我就骑马尔戈吧。不过,先告诉你一声,我可能会把它累跨的。”
“好呀!把马尔戈累跨,我倒要问一下,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必须在今儿晚上赶到巴黎。”比约脸色显得很阴沉地说道。
他向勒弗朗做了一个共济会①的那种最能说明问题的手势。
“既然如此,就让马尔戈累跨吧,”勒弗朗老爹说,:但是你得把卡代交给我。”
“一言为定。”
“喝杯酒吗?”
“来两杯。”
“可是,我看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吧?”
“不是,外面院子里有个我带着走的的老实的小伙子,他累极了,连走到这儿来的力气都没有。叫人拿点儿吃的东西给他。”
“马上就去,马上就去,”那个农夫说。
不到十分钟,这两个老朋友都把自己的一瓶酒喝完了。皮都咽下了一个两斤重的面包和半斤肥肉。在他吃的时候,农舍里有一个好的雇工手里抓着一把新鲜的苜蓿,用力擦去他身上的污迹,就象洗刷一匹自己心爱的马似的。
皮都就在他这样的搓擦下恢复了体力,他也把从第三瓶酒里倒出来的一杯酒一饮而尽。这瓶酒因为皮都也来分享给更快地喝光了。接着,比约跨上马尔戈,皮都身子挺得笔直地坐到他的后面。
这匹好马在比约的驱策下,立刻驮着骑在自己身上的两个人勇敢地向巴黎疾驰而去。它不断地甩动着粗大的尾巴,赶开叮在身上的苍蝇。尾巴上的蓬松的长毛拂去皮都背上的尘土,并不时抽打着他那套着没有拉直的长袜的细瘦的小腿。

①共济会:一国际性的秘密互助团体。

[ 本帖最后由 tang_wan77 于 2008-7-30 09:15 编辑 ]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0

精华

33

帖子

99

积分

newbie

Rank: 2Rank: 2

23#
发表于 2008-7-30 15:01 | 只看该作者
太强了……以前想打一篇短篇小说的,开了个头就没耐心了
撒旦起舞
百年孤独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1

精华

109

帖子

337

积分

candidate

Rank: 4Rank: 4

24#
 楼主| 发表于 2008-7-31 11:59 | 只看该作者
第十章

在皮都走的那条大路尽头巴黎所发生的事情

从达马坦到巴黎,还有八里路。头四里马尔戈跑得相当轻松,但是,一过布尔歇①,它的腿就开始发僵了,尽管身子给皮都的两条长腿夹得紧紧的。这时天色开始黑下来。
他们抵达维莱特②的时候,比约好象看到巴黎那边一片冲天的火光。

①布尔歇:法国塞纳—圣德尼省—地区首府,位于巴黎东北五公里。
②维莱特:巴黎东北一地区。

他把天边升起的那片火光指给皮都看。
“您不明白吗,”皮都对他说,“这是军队露营时点起来的篝火。”
“怎么!有军队?”比约喊道。
“这一带有不少军队,”皮都说,“为什么那边就没有呢?”
比约老爹凝神向右看去,果然看到圣德尼平原上布满了黑压压的军队,有步兵也有骑兵,正在夜色里悄悄地行进。
他们的武器在暗淡的星光下有时闪耀出阴森森的寒光。
皮都夜时常在林子里走动,养成了在黑暗中看东西的习惯。他甚至把那些在潮湿的田野里一直陷到轮毂的大炮指给他的主人看。
“哦!哦!”比约说。“这么说,那边准出了什么新鲜事儿。咱们快点走吧,小伙子,快点走吧。”
“是呀,是呀,那边火光冲天,”皮都在马尔戈的背上挺起身子来说道。“啊!啊!您看见那些火光吗?”
马尔戈突然站住脚不走了。比约翻身下马,朝一群穿着黄蓝相间的军服、在路边大树下露营的士兵走去。
“朋友们,”他问道,“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巴黎到底出了什么新鲜事儿?”
但是,那些士兵只讲了几句德国粗话来回答他。
“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比约问皮都道。
“这决不是拉丁文,亲爱的比约先生,”皮都战战兢兢地答道,“我能拿得准的只有这一点。”
比约考虑了一下,又向那些人看了一眼。
“我多么傻啊!”他嚷道,“竟然去向这些德意志丘八打听情况。”
他十分好奇,一动不动地呆在大路当中。
一个军官朝他走来。
“走开,”他说,“快走开。”
“对不起,长官,”比约答道,“但是我要到巴黎去。”
“那你干吗不走呀?“
“我看到你们挡住大路,生怕我们不能通过这道关卡。”
“可以通过。”
比约重新上马,果然顺利地过去了。
但是接着又陷于贝尔希尼轻骑兵团的那些士兵中,他们把维莱特的大街小巷挤得水泄不通。
这一回,比约是和他的同胞打交道,他相当成功地向一个轻骑兵发问说:
“先生,请您告诉我,巴黎到底出了什么新鲜事儿?”
“疯狂的巴黎市民希望内克尔①留任,”那个轻骑兵说,“他们向我们开火,好象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似的。”
“要内克尔留任!”比约嚷道。“那么他们失去他了吗?”
“当然罗,因为王上②已经免除了他的职务。”
“王上免除了内克尔先生的职务!”比约象一个信徒在向一个亵渎神明的人喊叫那样惊骇地喊道。“王上免除了这个伟大的人的职务?”
“哦!天哪!当然罗,我的朋友。而且这个伟大的人现在正动身去布鲁塞尔③。”
“好吧!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开怀欢笑,”比约大声说道,不管在一千二百到一千五百个手持钢刀的保王党人中间这么鼓动反抗会有多大的危险。
他又跨上马尔戈,狠心地夹紧马腹,驱马一直跑到了巴黎城边的那道栅栏旁。

①内克尔(1732—1804):法国路易十六时期的财政大臣,生于瑞士日内瓦。
②指路易十六(1754—1793)。
③布鲁塞尔:比利时首都和全国政治、经济、文化、交通中心。

在他驱马前行的时候,他看见火势蔓延开来,越烧越红。一道长长的火柱从栅栏那儿直冲天空。
原来那道栅栏也着了火。
许多大声吼叫着的愤怒的人把剩余的屋架、家具以及征收入市税的官员的衣物丢进火堆,使火烧得更旺。人群中还有不少女人,象往常一样,她们的威胁和喊叫声比男人还高。
大路上,匈牙利兵团和德意志兵团的士兵持枪立正,看着眼前的这种破坏行为,连眉头也不皱。
比约并没有在这道火墙前面停下来。他策马穿过火海,马尔戈勇敢地冲过了那道炽热的栅栏;但是到了那一边,它不得不在密集的人群前面停下来,人们正从市中心涌向市郊,一些人在唱歌,另一些人喊着“拿起武器!”
比约的外表看上去和他的实际身份一模一样,也就是说,是一个为了自己的事务上巴黎来的好农夫。也许他喊的声音响了一点:“让开!让开!”但是,皮都接着彬彬有礼地重复说道:“让开!请你们让一下!”这样就使比约那句话的口气变得缓和了点儿。谁都没心思去拦住比约,不让他去办事。他们给他让了路。
马尔戈又恢复了体力;火把它的毛给烧焦了;周围那些不寻常的叫嚷声使它十分紧张。这时候比约却不能不拢住它,保留住它的最后那点力气,生怕它踩到许多站在家门口上看热闹以及往栅栏那边跑去的人。
比约骑马勉勉强强地朝前走去,一会儿把马尔戈拉到右边,一会儿把它拉到左边,就这样迂回曲折地一直走到了林荫大道;但是到了那儿,他又不得不停下来。
一支从巴士底狱那边开来的游行队伍正从大道上走过,朝御库房的方面走去。当时这两座石头建筑物犹如腰带扣一般给巴黎系上了一条宽阔的腰带。
这支把大道堵得水泄不通的游行队伍前面有一个担架,上面放着两座半身像,一座半身像上面蒙着黑纱,另一座上面戴着花冠。
蒙着黑纱的是那个并非失宠而被罢免的大臣内克尔的半身像;另一座,也就是说戴着花冠的那一座,是德•奥尔良公爵的半身像。他在宫廷里公开支持那个日内瓦的经济学家①。
①指内克尔。

比约立刻向人打听他们这样列队游行的目的,有人告诉他这是为了向内克尔先生和他的保护人德•奥尔良公爵表示敬意。
在比约的家乡,奥尔良家庭一个半世纪以来始终受到人们的尊敬。比约又属于那个新的哲学派别,因而内克尔在他眼里不仅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大臣,而且也是一个人道主义的信徒。
这对激发起比约身上的热情已经绰绰有余了。他自己也有点儿莫名其妙地突然跳下马来,大声嚷道:“德•奥尔良公爵万岁!内克尔万岁!”随后就走进人群。
一个人一旦走进人群,就立刻失去了个人的自由。每个人都知道,那时他就不能再随心所欲地自由行动,大家的意愿就成了他的意愿,大家怎么做他也只好怎么做。
何况,比约靠近游行队伍的头,而不是靠近它的尾巴,因而更容易被卷进队伍。
这队游行的人拼命大声呼喊:“内克尔万岁!我们不要外国军队!打倒外国军队!”
比约的洪亮的嗓音和所有其他人的嗓音混合在一起。
一个人的无论哪种不同凡响的长处总会受到大众的欢迎。食物不足或饮酒无度使得巴黎郊区市民的嗓音不是尖细,就是沙哑,他们十分喜爱比约的那种饱满、清脆、洪亮的嗓音,纷纷给他让路。所以,比约并没有在人群当中怎么气喘吁吁地挤啊推的,就来到了担架旁边。
十分钟后,有个抬担架的人热情很高,但是体力不支,就把位置让给了比约。
可以看到比约迅速接替了他。
前一天,他还只是贝尔克大夫的那本书的普通传播者,现在却成了一名对内克尔和德•奥尔良公爵欢呼颂扬的人。
但是他刚到那个位置上,脑子里就想起一件事。
皮都上哪儿去了?马尔戈上哪儿去了?
比约一面抬着担架,一面转过头去。在游行队伍四周照亮道路的那片火把光下,在把所有窗户照得明晃晃的灯光下,他看见队伍中间好象有一块移动的高地,五六个人正在那儿指手划脚,大叫大嚷。
在这些手势和叫嚷声中,很容易就能听到皮都嗓音,辨认出他那两条长胳膊。
皮都尽力想要保护马尔戈,但是尽管他多方努力,马尔戈还是受到了侵犯。比约和皮都本来对这头可怜的牲口已经是一个不小的负担,这时马尔戈已经不再呆在他们的胯下。
马尔戈的臀部、背上、脖子上和马鬃上,总之,凡是能够驮人的地方都驮满了人。
在那片使一切物体都显得异常高大的夜色中,马尔戈看去好似一头载着猎人去打老虎的大象。
马尔戈的宽阔的脊背上坐着五六个特别狂热的人,他们在那儿高声喊叫着“内克尔万岁!德•奥尔良公爵万岁!打倒外国佬!”的口号。
皮都却对他们喊道:
“你们要把马尔戈压垮了。”
游行队伍里的人都很兴奋。
比约想要跑过去援救皮都和马尔戈,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他把荣幸地抬着的那个担架的一根杠子放掉一会儿,那他也许就再也抓不到了。接着他又想到,他已经和勒弗朗老爹讲定用卡代交换马尔戈,马尔戈是他的。万一马尔戈遭到什么不幸,那也只是损失三四百个利弗尔的事情。而他头上很宽裕,为了国家作这点儿牺牲不算回事。
在这段时间里游行队伍始终向前走着,慢慢转向左面,从蒙马特尔穿到胜利广场。等他们走到王宫①的时候,前面的路被一群帽子上插着绿叶的人堵住,无法通过。他们叫喊着“拿起武器”的口号。
必须搞清,这群把维维安纳街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究竟是朋友呢还是敌人?绿色是德•阿尔图瓦伯爵②的色彩标志,为什么这些人戴着绿色的帽徽呢?

①王宫:始建于一六二九年,原为主教官邸,后来黎塞留大主教把此官献于路易十三,改称王宫,一七二七年路易十四又把此宫送与奥尔良公爵,一七八0年后向公众开放,成为巴黎的娱乐场所。
②德•阿尔图瓦伯爵(1757—1836),路易十六的弟弟,亦即后来的查理十六(1824—1830)。

双方谈了一会儿,一切就都解释清楚了。
原来有个小伙子在听到内克尔被免职的消息后,就从富瓦咖啡馆跑出来,跳上一张桌子,掏出手枪来大声喊道:
“拿起武器!”
听到他这声喊叫,所有在王宫附近散步的人都聚集在巴黎周围。那种情形简直就象奥地利人大举进犯似的。雷纳克、萨利萨马德、迪斯巴赫、埃斯特哈齐、勒默尔这些兵团的名字使法国人听了非常惶恐不安。一个人只消说出这些名字,就可以使大众明白他说的是敌人的名字。这个小伙子说出了这些兵团的名字,并且告诉大家,驻扎在爱丽舍田园大街的近卫军带着四门大炮,当天晚上就要跟在德•朗贝斯克亲王①统领的龙骑兵后面,开进城来。他提议人们戴上一个不同于那些士兵的新帽徽,随即就从宫苑中的栗树上摘下一片叶子,插在自己的帽子上。周围的人立刻也都仿效他的做法。不出十分钟,三千个人就把宫苑中的栗子树叶摘得精光。

①德•朗贝斯克亲王(1751—1825):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的亲戚,一七八九年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流亡国外,一八一五年重回法国,成为路易十八时的贵族院议员。

那天早晨,这个小伙子的姓名还不为人知,可是晚上却已经挂在了每个人的嘴上。
这个小伙子名叫卡米尔•德穆兰。
等两边的人都认清了是自己人以后,就相互拥抱,亲如手足地会合到一起。接着队伍继续向前走去。
在刚才停下来的那段时间里,后面那些即使踮起脚尖也什么都看不清的人,急于知道前面发生的事,纷纷爬到马的臀部、笼头、鞍子和马镫上面,这更加重了马尔戈的负担。因此,在队伍重新向前走的时候,这头可怜的牲口再也支持不住,完全给身上的这个过于沉重的担子压垮了。
在黎塞留街的转角处,比约向后瞥了一眼,马尔戈不见了。
他叹了口气,对这头可怜的牲口表示怀念。接着就象古罗马人参加自己父母的葬礼时所做的那样,拼命拔高嗓子,连喊了三声皮都。他好象听到人群中间有个人在应声回答。但是周围那片半带威胁、半带欢呼的嘈杂的喧嚷声响彻云霄,把这个声音盖没了。
游行队伍继续向前走去。
所有的店铺都关了门,但是所有的窗户都开着,从窗户里传出狂热的鼓动街上那些游行者的喊叫声。
他们就这样走到了旺多姆广场。
可是,一到那儿,游行队伍碰到一个意外的障碍,只好停了下来。
这队山民众组成的大军很象泛滥的河水里翻滚的树身撞到一个桥墩,立刻反弹到后面的那些断枝残叶上去。它忽然发现旺多姆广场上出现了一支德意志皇家部队。
这队外籍士兵是龙骑兵。他们看到民众从圣奥诺雷街开始向旺多姆广场涌来,就松开缰绳,纵马飞快地向民众冲去。那些马已经不耐烦地在那儿站了五个小时。
抬半身像的人首先受到冲击,全被撞倒在地,压在两个半身像的底下。一个原来走在比约前面的萨瓦①人第一个站起身,把德•奥尔良公爵的半身像扶起来,固定在一根棒子的头上,随后举到自己的头上,高声喊道:“德•奥尔良公爵万岁!内克尔万岁!”尽管他既没见过公爵,也不认识内克尔。

①萨瓦:法国东南部地区名。

比约准备象这个人一样也把内克尔的半身像扶起来,可是已经有人抢先一步这么做了。有个二十四五岁的小伙子穿得相当花哨,和花花公子的名号十分相配。他早就盯着那座半身像,当然比抬着那座半身像的比约要容易做到,所以那座半身像刚一触到地面,他就冲过去抓住了它。
比约还在地上白白地四处寻找。其实内克尔的半身像已经给顶在一根长矛似的棒子上面,靠近另一座半身像。半身像周围又聚集起不少游行队伍里的人。
突然,一道光照亮了广场,同时就听见一阵枪声,子弹呼啸而过。比约的额头上给什么重东西打了一下:他倒了下去。起先他以为自己死了。
但是,他并没有失去知觉,除了感到头疼欲裂以外,身上没有什么别的痛楚。他明白自己至多不过受了点伤,就伸手去摸额头,想要弄清伤口究竟有多大。他发现头上只是挫伤了皮,不过两只手却沾满了血。
那个抢在他的前面拿起半身像的衣着漂亮的小伙子胸口上刚中了一弹,快死了。比约手上沾的血就是他的,比约头上挨的那一下就是他拿的那座半身像打的。那座半身像倒下去时落到了比约的头上。
比约大叫一声,一半因为愤怒,一半也因为恐惧。
他躲开那个垂死的还在挣扎抽搐的小伙子。在那个小伙子周围的其他人象他一样也躲到一边,他发出的那声喊叫在大伙儿的一声接一声的重复下延续下去,有如出殡时候人们相互发出的应和声,一直传到队伍末尾圣奥诺雷街上的那些人中间。
这声喊叫是一种新的表示反抗的呼声。随后又响起了一阵枪声,人群中间立刻出现了几个深长的窟窿,表明枪弹在那儿通过。
比约激于义愤想做的,是把那个脸上沾满鲜血的半身像扶起来,高举过顶,象尸体躺在他脚旁的那个漂亮小伙子一样,冒着生命危险,用雄壮的声音发出反抗的呼声。这也是他最初热血沸腾时所要做的。
但是这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放到他的肩膀上,紧紧地按住它,压得他直不起身来。比约想要挣脱束缚,可是他的另一个肩膀又被另一只同样沉重的手按住了。他怒吼着掉过头去,看看究竟是谁在跟他过不去。
“皮都!”他嚷道。
“是的,是我,”皮都答道,“快把身子伏下来,您马上就会明白的。”
皮都更加用劲地一按,才使那个执拗的农夫躺在他的身旁。
比约的脸刚贴到地面上,就又响起了一阵枪声。举着德•奥尔良公爵的半身像的那个萨瓦人这回曲下了身子,大腿上挨了一颗子弹。
接着,可以听到马蹄踏在路面上的得得声。龙骑兵又开始冲向人群;一匹象《启示录》①里说的那种鬃毛散乱的烈性马从那个可怜的萨瓦人身上跨过。萨瓦人感到一根冰凉的长矛插进了他的胸膛。他倒在了比约和皮都的身上。

①《启示录》是《新约圣经》的最后一卷,描写世界末日的景象,马车下凡,马嘴喷出火、烟和硫磺,要杀人三分之一等等。

这场风暴一直席卷到街的尽头,所到之处充满了恐怖和死亡!只有尸体留在路面上。大家纷纷择路逃散。街道两旁的窗户都关上了,在狂热的呐喊和愤怒的叫嚷之后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比约等了一会儿,他仍旧被谨慎的皮都按在地上,接着感到危险已经随着那片冲杀声远去,他就一条腿跪在地上,抬起身来。而皮都呢,就象呆在自己洞窟里的野兔那样,先不急于抬头,而是竖起耳朵倾听。
“唉,比约先生,”皮都说,“我想您说得不错,咱们到得正是时候。”
“来吧,帮我一下。”
“做什么?逃出去吗?”
“不是的。那个年轻的花花公子确实死了。但是据我看,那个可怜的萨瓦人只是昏过去了。你帮我把他放到我的背上。我们不能把他丢在这儿,让他被那些该死的德意志人杀死。”
比约讲的这些话触动了皮都的心。他除了服从,找不出什么别的话来回答,于是便把那个晕过去的血淋淋的萨瓦人抬起来,好象放个口袋那样一下就把他放到比约的肩头。这时那个健壮的农夫看到圣奥诺雷街上显得空荡荡的,畅通无阻,就和皮都一起向王宫走去。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1

精华

109

帖子

337

积分

candidate

Rank: 4Rank: 4

25#
 楼主| 发表于 2008-8-1 09:38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一章

七月十二日到十三日的那天夜晚

比约和皮都一开始觉得街上冷冷清清,没什么人,因为龙骑兵在追逐四散奔逃的游行者时已经重新回到圣奥诺雷市场,涌进了大路易街和加戎街。但是,在比约向王宫走去、嘴里不由自主地低声嚷着“复仇”这个字眼的时候,街角上、小巷口、能通车辆的大门边慢慢出现了一些人。他们起先一声不响、神色惊慌地东张西望,等到确信龙骑兵已经走远了以后,就加入了这个出殡行列。他们一声接一声地喊着“复仇”这个字眼,起先声音很轻,接着响了一点,最后竟变成了大声叫嚷:复仇!复仇!
皮都跟在比约后面,手里拿着那个萨瓦人的帽子。
这个阴森可怖的出殡行列就这样来到了王宫广场。一群义愤填膺的人正在那儿商议,要求法国士兵起来支持他们反对外籍军队。
“这些穿军装的究竟是什么人?”比约问道,这时他来到一队堵住广场的士兵面前。士兵们持枪立正,从王宫的大门一直排到夏尔特街。
“他们是法国的近卫军!”许多人不约而同地嚷道。
“嗳!”比约一面说,一面走上前去,把背在身上的那个萨瓦人,其实那只是一具死尸,去给那些士兵看。“嗳!你们是法国人,却听任我们遭受德意志人的屠杀!”
那些士兵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
“死人!”队伍里有几个人低声说。
“不错,是个死人!他和别的许多人都被杀害了。”
“谁把他们杀害的?”
“就是那些德意志皇家龙骑兵。你们难道没有听见枪声、马蹄声和人们的呼喊声吗?”
“当然听见了!当然听见了!”两三百个人不约而同地嚷道,“他们在屠杀聚集在旺多姆广场上的民众。”
“老天在上,你们不也是民众的一部分吗!”比约向那些士兵嚷道,“竟然让人家去屠杀你们的弟兄,真(上尸下从)!”
“真(上尸下从)!”队伍当中有几个人威胁地说道。
“对……真(上尸下从)!我既然说了就再重复一遍。来吧,”比约向发出威胁的那个地方走了三步,又说道,“你们不打算杀死我来证明你们不是胆小鬼吗?”
“好啦!别说了……别说了……”一个士兵说道,“您是一个勇敢的人,我的朋友。不过您是一个老百姓,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而我们是军人,必须服从上级的命令。”
“所以,”皮都嚷道,“要是人家命令你们向我们开枪,也就是说,向一些手无寸铁的人开枪的话,你们就会开的罗!你们就象在丰特努瓦①的军人那样,让英国人得点好处,叫他们先开火!”
“我嘛,我明白自己不会开枪,”有一个人在队伍里说道。
“我也不会,我也不会,”近百个声音重复道。

①丰特努瓦:比利时一小镇,一七四五年五月十一日法国军队在这儿打败英国、奥地利和荷兰的联军。

“那么,你们就不要让别的人向我们开枪,”比约说。“让德意志人把我们杀死跟你们把我们杀死没有什么不同。”
“龙骑兵!龙骑兵!”许多人喊起来,同时,受到冲击的人群开始涌到广场当中,由黎塞留街逃往别处。
接着便听见奔驰的重骑兵踏在路面上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越来越响。
“拿起武器!拿起武器!”那些逃跑的人嚷道。
“天哪!”比约嚷道,一面把自己仍然背着的那个萨瓦人的尸体丢在地上,“你们要是不想使用你们的枪,那么至少把枪交给我们。”
“什么!你他妈的话说到哪儿去啦!我们要用枪的,”跟比约说话的那个士兵说道,一面使劲地把枪从这个农夫手里抽出来,因为他的枪已经被比约紧紧地抓住了。“好吧,好吧,让我们把子弹含在嘴里,要是奥地利人要找这些好汉的岔子,那我们就等着瞧吧。”
“是呀,是呀,我们等着瞧吧,”那些士兵喊道,一面把手伸到他们的弹盒里,拿出子弹来含在自己的嘴里。
“嗨!他妈的!”比约跺了跺脚嚷道,“我怎么没有把自己的猎枪带来。也许会有一个奥地利混蛋给打死,那我就可以用他的短枪了。”
“这会儿您就先用这支短枪吧,”一个声音说,“它已经上足了子弹。”
同时一个陌生人就把一支漂亮的短枪塞到比约手里。
就在这个时候,龙骑兵涌进广场,向人群冲来,挥刀砍倒所有挡住他们去路的人。指挥这队近卫军的那个军官向前走了四步,嚷道:
“喂!龙骑兵们,请你们停在原地!”
要么就是那些龙骑兵没有听见,要么就是他们不愿意听,再不然,就是他们胯下的马儿跑得太快,一时收勒不住,停不下来,总之他们骑着马在广场上向右打起转来,把一个女人和一个老人撞倒在地,这两个人立刻在马蹄下面不见了。
“开火!打!”比约嚷道。
他就站在那个军官的旁边,近卫军的士兵们都以为这句话是那个军官喊的。他们把枪抵在肩上,射了一排子弹,立刻使那些龙骑兵停了下来。
“唉!近卫军士兵们,”一个德意志军官跑到乱成一团的骑兵队头上说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是在向我们开火?”
“我们当然知道!”比约说。
他朝着那个军官开了一枪,那个军官应声倒下了。
这时近卫军又射出一排子弹,那些龙骑兵发现他们这回要对付的不再是在马刀的劈砍下四散逃跑的市民,而是站那儿严阵以待的士兵,所以就掉转马头,返回旺多姆广场。一路上民众发出的欢呼胜利的喝彩声和喊叫声震耳欲聋,许多马受了惊,狂奔乱跑,在路边那些铺子上好的门板上撞破了脑袋。
“近卫军万岁!”人们高呼。
“祖国的士兵们万岁!”比约喊道。
“谢谢,”那些士兵答道,“我们已经上过战场,接受了炮火的洗礼。”
“我也一样,”皮都说,“我也上过战场了。”
“你觉得怎样?”比约问。
“唉!我觉得这并不象我原来想的那么可怕。”
“噢,”比约说,他已经抽空细细打量了一下那支短枪,看出那是一件很贵重的武器,“这支枪是谁的?”
“是我主人的,”先前在他背后说话的那个人说道。“但是我主人发现您用得挺顺手,不想再拿回去了。”
比约转过身去,看见一个穿着奥尔良公爵家号衣的仆人。
“你的主人在什么地方?”他问道。
那个仆人指给他看挂着一条拉开一半的遮光帘的窗户,公爵刚才就在那个遮光帘后面看见了发生的一切。
“这么说,你的主人站在我们一边罗?”比约问道。
“他全心全意地和民众站在一起,”那个仆人说。
“那么,我还要喊上一声,德•奥尔良公爵万岁!”比约喊道。“朋友们,德•奥尔良公爵支持我们的行动,德•奥尔良公爵万岁!”
接着他把公爵站在里面的那个百叶窗指给大家看。
这时候,那个百叶窗完全打开了,德•奥尔良公爵一连三次向人们点头致意。
随后那个百叶窗又重新关上了。
尽管他只出现了这么短的一段时间,可是却使民众狂热兴奋到了极点。
“德•奥尔良公爵万岁!”两三千个声音齐声呼喊。
“咱们去冲开武器作坊的门,”人群中一个人说。
“咱们到荣军院去!”几个老兵喊道。“松布勒伊①手里有两万支枪。”
“到荣军院去!”
“到市政厅去,”好几个人嚷道,“市长弗勒塞尔手里掌握着军械库的钥匙,他会把钥匙交出来的。”
“到市政厅去,”在场的一部分人重复道。

①松布勒伊(1727—1794):法国将军,一七八六年成为荣军院院长,一七九四年被革命法庭处死。

于是人们就各自向着上面提到的这三处地方走去。
在这段时间里,龙骑兵在路易十五广场上又重新集结在德•贝桑伐尔男爵①和德•朗贝斯克亲王的周围。

①德•贝桑伐尔男爵(1722—1791):瑞士将军,在法国担任瑞士兵侍卫队指挥官,一七八九年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被逮捕,后被无罪释放。

比约和皮都不知道这个情况,他们并没有跟那三群人走,王宫广场上几乎只剩下他们两个。
“唉!亲爱的比约先生,您说咱们该上哪儿去?”皮都问道。
“嗨!”比约说,“我多想跟着这些好汉走啊。可我不跟他们到武器作坊去,因为我已经有了一支这么漂亮的短枪,而是到市政厅或荣军院去。但是我来巴黎并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了解吉尔贝先生的住址,所以我想我应该到路易大帝中学去找他儿子。然后,等我见到大夫,我才能重新投入这场轰轰烈烈的行动。”
农夫的两眼发出了炯炯的光芒。
“我觉得先到路易大帝中学去是合乎情理的,”皮都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我们到巴黎来就是为了这个。”
“那么你就从躺在那儿的无论啊个懒汉手里拿支枪,拿把刀,或者随便什么别的武器,”比约指着躺在地上的那五六个龙骑兵中的一个这么说,“咱们这就到路易大帝中学去。”
    “可是这些武器,”皮都迟疑地说,“它们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呢?”比约问。
“是国王的。”
“是人民的,”比约说。
皮都听到比约这句表示同意的话,壮起胆来,他知道农夫不是一个肯拿邻居一粒小米的人。于是就小心翼翼地走近那个靠他最近的龙骑兵。等他确信这个人已经死了以后,才伸手去拿他的刀、短枪和子弹盒。
皮都很想把这个人的军盔也拿走,不过他拿不准比约所说的攻击性武器是否也包括防御武器在内。
但是,在皮都这样武装自己的时候,他向旺多姆广场那边侧耳细听了一下。
“哦!哦!”他说,“我好象听见德意志皇家军队又往这边来了。”
确实,可以听见一队骑兵又向这边跑来的马蹄声。皮都把身子贴在摄政时期①的那家咖啡馆的角上低头看去,果然看见圣奥诺雷市场附近有一小队骑兵手执短枪,正往这儿走来。
“唉!快,快,”皮都说,“他们又回来了。”
比约朝四周扫了一眼,想看看有没有办法来抵挡一下。可是这时候,广场上几乎空无一人。
“走吧,”他说,“到路易大帝中学去。”
他带着皮都走上夏尔特街,皮都不知道腰带上那个挂枪的钩子的用途,只好拖着那把军刀跟在后面。
“天哪!”比约嚷道,“你这样子就象个卖废铁的商人,快把这把刀给我挂上。”
“挂在哪儿?”皮都问。
“唉!当然是这儿啦,”比约说。
他把皮都手里的那把刀给他挂在腰带上,这样一来,皮都就比拖着刀走得轻快多了。

①指一七一五年至一七二三年法国奥尔良公爵摄政的那段时期。

比约和皮都就这么走到了路易十五广场,路上没有碰到一点麻烦。但是,他们一到那儿,就遇到了那支到荣军院去的队伍,那些人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啦?”比约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们没法走过路易十五桥。”
“河滨马路呢?”
“也没法走过去。”
“那就穿过爱丽舍田园大街。”
“那条街也不通。”
“那么,咱们折回去,从杜伊勒里宫①的那座桥上过去。”
这个建议很简单,人们跟着比约,好象准备按照他的话去做。但是在去杜伊勒里宫的半路上出现了许多把闪闪发亮的军刀。河滨马路也被一队龙骑兵切断了。
“啊!这些该死的龙骑兵,怎么到处都是他们?”农夫低声说。
“唉,亲爱的比约先生,”皮都说,“我想我们要给抓住了。”
“呸!比约说,”他们不能一下子把五六千人都抓起来,这儿至少有五六千人。”
河滨马路上的那队龙骑兵缓缓地向他们逼近,马迈的步子确实不大,但是他们显然是在往这边走来。
“我们只能从王宫街走了,”比约说,“到这边来,来,皮都。”
皮都紧紧跟在比约身后,好象他是农夫的影子。
可是,在圣奥诺雷门附近,一队士兵又把这条街给堵住了。
“啊!啊!”比约嚷道,“你可能是对的,皮都,我的孩子。”
“嗯!”皮都只这么回答了一声。

①        杜伊勒里宫:巴黎旧王宫,后改建为花园。
但是,从皮都说这个字的语调上可以听出,他因为自己在这件事上没有搞错感到非常惋惜。
人群闹哄哄的,开始骚动起来,表明大家也象皮都一样意识到了他们现在的处境。
的确,德•朗贝斯克亲王经过巧妙的调度,已经把五六千个看热闹的和参加暴动的人包围了,他封锁了路易十五桥、河滨马路、爱丽舍田园大街、王宫街和斐场街,使他们无路可走,好象给关在一张巨大的铁弓当中,杜伊勒里宫的那道难以逾越的围墙和转桥旁的那个几乎无法强行打开的栅栏门就代表着这张弓的弓弦。
比约估量了一下当时的形势,觉得情况确实不怎么妙。然而他是一个沉着、冷静的人,在危险的时候富有随机应变的才能,他向四周扫了一眼,看到河边有堆木料,就对皮都说道:
“来吧,我有一个主意。”
皮都连忙跟在他的后面,也顾不得问一下他有什么主意。
比约朝那堆木料走去,他抓住一根大木头的一端,只对皮都说道:帮我一下。
皮都呢,也不问一声到底要帮他做什么,就跟过去帮助他。因为那无关紧要,他对这个农夫如此信赖,即使跟着他下到阴曹地府,也不会向农夫指出楼梯多长、地狱多深的。
比约老爹抓住那根椽木的一头,皮都抓住另一头。
两个人抬着那根普通五六个人也很难抬得起来的沉甸甸的大木头回到了河滨马路上。
人们对力大无穷的人总是十分钦佩的,所以不管人群多么拥挤,在比约和皮都走来的时候还是纷纷向两边让开。
等他们明白如今要完成的这项工作是一项与大家的利益有关的工作,有几个人就在比约的前面边走边喊:“让开!让开!”
“唉,比约老爹,”皮都走了三十几步路以后说道,“咱们要这样子走很远吗?”
“就走到杜伊勒里宫的那个栅栏门前面。”
“噢!噢!”好多人说道,他们明白了他的意图。
人群比先前更迅速地向两边分开了。
皮都看了一下,发现他这时离那个栅栏门只有三十几步路。
“我走得到!”他象个毕达哥拉斯的信徒那样简洁地说。
这时人群当中五六个最有力气的人也过来帮着抬这根大木头,因而这项工作对皮都就显得更加容易了。
结果,他们的进程大大地加快了。
不出五分钟,他们就到了那个栅栏门前面。
“来吧,”比约说,“咱们一起上。”
“好,”皮都说,“我现在明白了。我们准备好了一样武器。古罗马人把这种武器叫作撞墙锤。”
那根椽木给使劲推向栅栏门,撞到了锁上面,发出一声巨响。
在杜伊勒里宫里值勤的士兵赶紧跑来,制止他们这种侵入宫苑的行动。但是,撞到第三下,门就开了,哐啷一声向后退去,人群涌进了这个阴暗的敞开的入口。
德•朗贝期克亲王看到人群移动起来,立刻意识到那些原来快要被他拿获的人找到了一条出路。他非常恼怒,策马向前驰去,以便更好地估量一下形势。在他身后排列成梯队的那些龙骑兵以为他向他们发出了冲锋的命令,都紧紧地跟着他。那些已经变得异常亢奋的马儿不能一下子放慢步子;骑兵们想对他们在王宫广场遭受的失败进行报复,大概也根本没有用劲去勒住马缰。
亲王看到他已无法拦阻这个行动,只好听之任之。霎时间妇女和孩子发出的一片凄厉的喊叫声响彻了整个天空,他们要求上帝对这些横冲直撞的龙骑兵进行报复。
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凄惨可怕的场面。那些被撞倒的人痛苦万分,那些冲锋的人则怒气冲天。
民众在平台上面组织起一道防线,他们把椅子朝龙骑兵的头上扔去。德•朗贝斯克亲王的头上给打了一下,他立刻挥刀向旁边的一个人砍去,根本没有想到他砍的是一个无辜的人,并不是那个罪人。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就这么倒下了。
比约看到这个老人倒下来,大叫一声。
他立刻把枪抵在肩上,朝德•朗贝斯克亲王打了一枪,只见黑暗中掠过一道火光,要不是恰巧在这个时候,德•朗贝斯克亲王的马直立起来,那他必死无疑。
子弹打中了马的脖子,马立刻倒下了。
大家以为亲王给打死了,于是龙骑兵冲进了杜伊勒里宫,追赶那些逃跑的人,向他们开枪射击。
但是杜伊勒里宫的场地很大,那些人分散开来,钻进了树丛当中。
比约不慌不忙地把枪重新装上了子弹。
“真个的,皮都,你说得对,”他说,“我想我们到得正是时候。”
“要做个勇敢的人,”皮都一面向龙骑兵最密集的地方射击一面说,“我觉得并不象我原来想的那么难。”
“是啊,”比约说,“但是无谓的勇敢不算勇敢。到这边来,皮都,小心别让刀绊着你的腿。”
“等等我,亲爱的比约先生。没有您的话,我就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我不象您那样熟悉巴黎,我从没有来过这儿。”
“来吧,来吧,”比约说,他登上水边的平台,直到越过了顺着河滨马路开来的那队士兵。这一回,那些士兵竭尽全力地迅速赶来,以便在必要时去协助德•朗贝斯克亲王的龙骑兵。
比约走到平台的尽头,坐到栏杆上,接着跳到河滨马路上。
皮都也照着他这么做了。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11

精华

338

帖子

1218

积分

版主

火枪手

王牌火枪手十字勋章

26#
发表于 2008-8-1 10:18 | 只看该作者
厉害,建议用识别软件 识别后校正,能比打字快
zzz...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1

精华

109

帖子

337

积分

candidate

Rank: 4Rank: 4

27#
 楼主| 发表于 2008-8-1 10:34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cygnuszzz 于 2008-8-1 10:18 发表
厉害,建议用识别软件 识别后校正,能比打字快


我不会用识别软件,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对电脑知识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都不太懂,只是会简单的操作,打打字,打打表格,仅此而已。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1

精华

109

帖子

337

积分

candidate

Rank: 4Rank: 4

28#
 楼主| 发表于 2008-8-2 09:30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二章

一七八九年七月十二日到十三日的夜晚所发生的事情

一到河滨马路上,这两个乡下人就看见杜伊勒里宫旁的那座桥上又出现了一队士兵,手里拿着明晃晃的武器。这队士兵多半不是他们的友军,所以他们就悄悄地一直走到河滨马路的尽头,然后顺着塞纳河的陡峭的河岸走下去。
杜伊勒里宫的大钟敲了十一下。
河边上有许多根须浸在水中的漂亮修长的杨树,比约和皮都一走到这些树底下,钻进黑糊糊的浓荫中,就立刻躺在草地上,商量起来。
讨论的就是比约提出来的那个问题:它们究竟应该留在原地,也就是说,十分安全或是比较安全地呆在现在的地方,还是应该重新跑到乱哄哄的人群中去,参加那场好象还要持续半夜的斗争。
比约把这个问题提出来,等皮都回答。
这个农夫现在十分器重皮都,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头天表现出的丰富的学识,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当晚显示出的那种勇气。皮都也本能地感到了这一点;但是他并没有为此感到得意洋洋,只是从心底里更感激这位好心的农夫了。皮都生来是个非常谦虚的人。
“比约先生,”他说道,“显然,您比我更勇敢,我只是不象原来自己想的那么胆小罢了。贺拉斯①是一个跟我们完全不同的人,至少就诗歌方面讲是这样,他刚受到冲击就丢下武器逃跑了。而我呢,还拿着短枪和弹盒,挂着马刀,从这一点上看,我比他要勇敢。”
“得啦!你到底想说什么?”
“亲爱的比约先生,我想说的就是这个:世上最勇敢的人也可能被枪弹打死。”
“那又怎么样呢?”农夫问道。
“亲爱的比约先生,既然您离开农舍时宣布说您到巴黎来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哦!天哪!不错,是为了那个小箱子。”
“嗯!您到巴黎来是为了那个小箱子,是不是?”
“见鬼!我到巴黎来就为了那个小箱子,没别的事。”
“要是您给一颗子弹打死,那么您上这儿来办的那件事就办不成了。”
“说实在的,你说得对极啦,皮都。”
“您有没有听到人们的喊叫和砸东西的声音?”受到鼓励的皮都继续问道,“木板象纸张一样给扯成碎片,铁器象麻绳似的给拧弯了。”
“因为人民正在发怒,皮都。”
“但是,”皮都大着胆子说道,“我看国王也很恼怒。”

①贺拉斯(公元前65—前8):古罗马诗人。他起初在罗马求学,后去雅典深造。公元前四四年三月,恺撒被贵族共和派刺死,雅典成了共和派代表人物的活动中心,他和许多青年一起参加了共和派军队,他自己承认在共和派军队刚被击溃的时候,他就拔脚逃跑。

“怎么,国王吗?”
“当然啦,这此奥地利人,德意志人,这些德意志丘八,就象您所称呼的那样,都是国王的士兵。——所以要是他们袭击民众的话,——那一定是国王命令他们这么做的。——国王既然发布了这样的命令,那他肯定心里也十分愤怒。”
“你这话说得又对又不对,皮都。”
“我觉得这不可能,亲爱的比约先生。冒昧地说一句,假如您学过逻辑的话,就不会大胆地说出这种自相矛盾的话了。”
“你说得又对又不对,皮都,你马上就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了。”
“我巴不得能这样,但我还是不大相信。”
“知道吗,皮都,宫廷里有两派人。一派站在国王一边,一派站在王后一边。国王热爱人民,而王后却喜欢奥地利人。”
“因为国王是法国人,而王后是奥地利人,”皮都冷静地答道。
“等一等!站在国王一边的有杜尔果先生①、内克尔先生;站在王后一边的是德•布勒德义②先生和波利尼亚克一家③。在许多事情上,国王做不了主,他不得不免去杜尔果先生和内克尔先生的职务。实际上是王后,也就是说,是布勒德义家和波利尼亚克家在操纵朝政。所以一切都弄得乱糟糟的。知道吗,皮都,这都是德菲西特夫人④引起来的。她动怒了,军队就是以她的名义袭击民众的。这些奥地利人要保卫这个奥地利女人,这是很容易理解的。”

①杜尔果(1727—1781):法国路易十六时期的财政大臣。
②德•布勒德义(1730—1807):法国外交官。
③波利尼亚克一家系指波利尼亚克公爵夫妇,公爵夫人是王后的密友。
④德菲西特夫人:当时民众给玛丽•安托瓦内特起的外号,用以讽刺她老缺钱用。

“对不起,比约先生,”皮都说,“但是德菲西特(deficit)是一个拉丁词,意思是缺少什么东西。她究竟缺少什么呢?”
“嗐!钱呀!人们之所以管王后叫德菲西特夫人,就因为她缺少钱,因为她缺的那些钱都落进了她宠爱的臣子的腰包。因此发怒的不是国王,而是王后。国王只是心里有点不快,对一切都弄得这么乱糟糟的感到不快。”
“我明白了,”皮都说,“可是那个小箱子呢?”
“不错!不错!皮都。这该死的政治总使我把话扯得超出了我原来想说的范围。是的,首先得找回那个小箱子。你说得对,皮都。等我见到了吉尔贝大夫,然后我们再来谈论政治。这是一个神圣的职责。”
“世上没有比神圣的职责更神圣的东西了,”皮都说。
“那么咱们上大路易中学去吧,塞巴斯蒂安•吉尔贝就在那所学校里读书,”比约说。
“走吧,”皮都叹了口气答道,因为他不得不离开那片他已经习惯了的柔软如茵的草地。再说,尽管那天晚上使人异常兴奋,但是睡魔这个对清醒的意识和酸疼的腰部十分殷勤的主人,已经带着催眠的气息降临到了善良疲乏的皮都身上。
比约已经站起身来,皮都准备直起身子的时候,十一点半的钟声敲响了。
“但是,”比约说,“十一点半大路易中学的校门大概已经关了。”
“噢!肯定关了,”皮都说。
“再说,在夜里我们可能会中埋伏。我好象看见法院那边有片篝火。他们可能会抓住我,把我杀死。你说得对,皮都,不应该让他们抓住我,把我杀死。”
“你说得对。”比约说的这句使人听了感到十分得意的话,皮都从早晨起已经是第三次听到了。
皮都觉得自己除了把比约的这句话再重复一遍以外,找不出什么更好的话来说。
“您说得很对,”他躺在草地上说道。“不应该让他们把您杀死,亲爱的比约先生。”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来。“Vox faucibus hoesit,”①倘若他醒着的话也许会这么补上一句,但是他睡着了。
可是比约并没有发觉。
“我有一个想法,”他说。
“呼!”皮都发出了鼾声。
“听着,我有一个想法。不管我怎么小心提防,仍然有可能给杀死,说不定会给近处的刀砍倒,或者被远处射来的子弹击中,也许受了致命伤,当场死去。万一发生了这种事,你就应当知道你该代我去向吉尔贝大夫说些什么,不过你要保守秘密,皮都。”
皮都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这些话,所以一声也没回答。
“假如我受了致命伤,不能再完成我的使命,那么你就代我去吉尔贝大夫,告诉他……你听明白我的话了吗,皮都?”比约向那个小伙子弯下身去问道,“你就告诉他……嗐,他直打呼噜,这个可怜的家伙!”
比约看到皮都已经睡着了,他那激动的心情就立刻平静下来。
“那咱们就睡觉吧,”他说。

①拉丁文:连一声也不哼一下。此语引自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

他并没有嘀咕什么,就四肢舒展地在他的同伴旁边躺下了。因为,尽管农夫对于劳累已经习以为常,但是白天的行程和夜晚的事件对他并不是没有一点儿催眠作用。
在他们酣睡了三小时,或者不如说,在他们人事不知地躺了三小时以后,天就亮了。
他们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巴黎那副狰狞可怕的面貌跟他们头天晚上见到的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看不见一个士兵,到处都是平民百姓。
他们都拿起武器,有的拿着匆忙做好的长矛;有的拿着枪,不过大部份人都不会使用;还有的人拿着从前那种式样精美的武器,只顾赞赏上面镶嵌的金子、象牙和珍珠母,对武器的用途和机械结构却一窍不通。
士兵们刚刚撤走,御库房就给洗劫一空。
接着,民众就推着两门小炮向市政厅走去。
圣母院、市政厅和所有的教堂都敲响了警钟。成群结队的脸色苍白、身体瘦弱、赤身露体的男人和女人——他们究竟是从哪儿钻出来的?谁也不知道——好象一下子从马路底下钻了出来,这些头天晚上还叫嚷着要面包的人如今却叫嚷着要武器。
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这群幽灵般的人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了。近一两个月来,他们从外省来到这儿,默不作声地经过城厢,在饥馑的巴黎安顿下来,就象墓地里的那些阿拉伯食尸鬼似的。
那天,来自各省的那些忍饥挨饿的人在巴黎代表整个法国,向国王发出了“让我们自由!”的呼声,向上帝发出了“让我们吃饱!”的祈求。
比约先醒过来,立刻叫醒皮都。两个人随即往大路易中学走去,他们战战兢兢地四下张望,被路上那些浑身沾满鲜血的穷人吓得胆战心惊。
等他们走向今天我们称作拉丁区的那个地方,走上阿尔普街,最后进入圣雅克街,也就是说,他们行程的终点时,他们看见街道上都筑起了路障,就象投石党运动①时那样。女人和孩子把对开本的大书、笨重的家具、贵重的云石台面都搬到房子的最高层。一旦外籍士兵贸易闯进老巴黎的这些曲折、狭窄的街道,他们就准备用这些东西去砸那些士兵。
比约不时看到一两个近卫军士兵异常迅速地组织起一群人来,呆在他们中间,把瞄准射击的要领教给他们,女人和孩子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操练,似乎也想把一切都学到手。
比约和皮都发现大路易中学的学生公然造起反来。他们挺身而出,驱逐他们的老师。在比约和皮都走到学校门前的时候,学生们正围着那道栅栏门,大声威胁,校长吓得一个劲儿地哭。
比约观察了一会儿校内发生的这场骚乱,突然用洪亮的声音问道:
“你们当中谁叫塞巴斯蒂安•吉尔贝!”
“我,”一个长得象个姑娘似的很俊的十五岁的小伙子答道,他在三四个同学的帮助下,正搬来一把梯子,以便爬上墙去,因为他无法把那道栅栏门强行打开。
“到这边来,我的孩子。”
“您要我干什么,先生?”小塞巴斯蒂安问比约。
“您要把他带走吗?”校长大声问道。他看到这两个全副武装的人,其中跟小吉尔贝说话的那一个身上还沾满了鲜血,心里十分害怕。

①投石党运动:一六四八年至一六五三年法国反制制度的两次政治运动。

小吉尔贝惊奇地看着这两个人,竭力想要认出他的奶兄弟皮都,可是没有成功。皮都已经不知长高了多少,而且如今又是一副军人打扮,叫人一点认不出来。
“把他带走!”比约嚷道,“把吉尔贝先生的儿子带走,把他领到这场搏斗中去,使他蒙受某种不幸的打击。哦!这可万万使不得。”
“看到吧,塞巴斯蒂安,”校长说,“看到吧,你这暴躁的家伙,就连你的朋友也不要你去。因为说到底,这两位先生似乎是你的朋友。喂,先生们;喂,学生们,喂,我的孩子们,”可怜的校长喊道,“听话吧;我命令你们听我的话,我恳求你们听我的话!”
“Oro obtestorque,”①皮都说。

①拉丁文:我恳求你们。

“先生,”小吉尔贝坚定不移地说道,“如果您喜欢的话,就把我的同学留下来好了,但是我呢,好好听着,我是要出去的。”象他这样大的孩子意志这么坚定,真是少见。
他朝那道栅栏门走去,校长抓住了他的胳膊。
但是他把苍白的额头上那漂亮的褐色头发一甩,说道:
“先生,您这么做可得当心。我跟别人的处境不同。我父亲被抓起来,关进了监狱。他如今落到了专制统治者的手中!”
“落到了专制统治者的手中!”比约嚷道,“快说,我的孩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呀,是呀,”别的那些孩子大声说道,“塞巴斯蒂安说得不错,他的父亲给抓起来了。既然民众已经打开了监狱,他自然也希望他们去把他父亲的牢门打开。”
“哦!哦!”比约一面用他那力大无比的胳膊摇着栅栏门一面说,“吉尔贝大夫被抓起来了。见鬼!小卡特琳倒真说对了!”
“是的,先生,”小吉尔贝接着说道;“我的父亲被抓起来了,所以我想逃出去,拿起枪杆去参加战斗,直到救出我的父亲!”
他的这几句话刚说完,就有不少愤怒的学生开口表示响应。他们用各种高低不同的声调交声喊道:
“武器!武器!把武器交给我们!”
听到这片喊声,原来聚集在街上的民众也被学生表现出的这股英雄气概感染了,他们冲向栅栏门,想把这些学生放出来。
校长跪在学生和拥过来的这些人之间,把手臂伸到栅栏门外去表示恳求。
“哦!朋友们!朋友们!”他喊道,“请尊重这些孩子吧!”
“尊重他们?”一个近卫军士兵说,“我想我们是很尊重他们的。这些漂亮的小伙子操练起来一定会象天使一样出色。”
“朋友们!朋友们!这些孩子都是他们的父母委托给我照料的,我得对他们负责。他们的父母对我十分信任,我要用生命保护他们。看在上帝面上,你们千万别把这些孩子带走。”
校长苦苦哀求,可是街的深处,也就是说从那群人的最后几排传出一个嘲骂声。
比约冲上前去,拦住近卫军士兵、普通民众和学生。
“他说得对,人家托付给他的这些孩子不应受到侵犯。妈的!还是让成年人去参加战斗,献出自己的生命吧!让孩子们好好地活着。我们应该保存好未来的种子。”
他的话引起了一些不满的嘀咕声。
“是谁在嘀咕?”比约嚷道,“那肯定不是一个做父亲的人。听我说,昨天就有两个人死在我的怀里,我的衬衫上还沾着他们俩的血。瞧!”
说完他把身上沾满鲜血的上衣和衬衫指给大家看,动作那么威严,在场的那些人受到很大的震动。
“昨天,”比约接着说道,“我在王宫和杜伊勒里宫参加了战斗,这个孩子也参加了,不过他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再说,他也可以算是一个成年人了。”
他把得意洋洋的皮都指给大家看。
“今天,”比约接着说,“我还要去参加战斗,但是我可不想听到有人来说,巴黎市民还不够强大,抵挡不了那些外籍士兵,他们竟召集孩子们去帮助他们。”
“对!对!”妇女和士兵从四面八方纷纷地大声说,“他说得对,孩子们!回去吧,回去吧!”
“哦!谢谢,谢谢,先生,”校长低声说道,一面尽力把手伸到栅栏门外,想要握住比约的那双手。”
“在所有这些孩子中间,您特别要照管好塞巴斯蒂安。”比约说。
“我!照管好我!嗐!我说你们可别想把我留在这儿!”那个小伙子嚷道,他气得脸色发白,想从那些把他拉走的校工手里挣脱出来。
“让我进去,”比约说,“我来安慰安慰他。”
人群向两边分开,农夫拉着昂热•皮都,走进了学校的操场。
这时三四个近卫军士兵和十来个哨兵已经把住大门,堵住了那些闹事的学生的去路。
比约径直朝塞巴斯蒂安走去,用他的两只长满老茧的大手握住了孩子的那双雪白、细嫩的手,说道:
“塞巴斯蒂安,你认出我来了吗?”
“没有。”
“我是比约老爹,你父亲的佃农。”
“我现在认出您来了,先生。”
“这个小伙子呢,”比约指着他的同伴问道,“你认识他吗?”
“昂热•皮都,”那个孩子说。
“对,塞巴斯蒂安,对,是我,正是我。”
皮都扑过去搂住了他过去的同学、也正是他的奶兄弟的脖了,高兴得流出了眼泪。
“唉!”那个脸上依然没有一丝笑容的孩子说道,“下一步怎么办呢?”
“下一步?……既然你的父亲给抓走了,我就把他给你找回来,你听明白了吗?”
“您?”
“对,是我,就是我!还有这些和我一起的人。嗨!我们昨天已经和那些奥地利人打过交道,看到过他们的子弹盒了。”
“我这儿的一个子弹盒就是证明,”皮都说。
“我们去把他的父亲放出来好吗?”比约问大家。
“好的!好的!”人们纷纷喊道,“我们去把他放出来!”
塞巴斯蒂安摇了摇头。
“我的父亲关在巴士底狱,”他忧郁地说道。
“那又怎么样呢?”比约嚷道。
“嗐!我们是没法把巴士底狱攻下来的,”那个孩子答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那你原来想要怎么办呢?”
“我原来想到巴士底狱前的那片广场上去。那儿大概会发生一场激战。我的父亲也许会从窗格子中间看到我。”
“这不可能。”
“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呢?有一天,我和同学在那儿散步的时候,看到一个犯人的脑袋,要是我象看到这个犯人一样看到了我父亲,就会认出他来,并且向他喊道:
“放心吧,好父亲,我爱你!”
“万一巴士底狱的士兵把你打死,那怎么办?”
“唉,那他们就会当着我父亲的面把我打死。”
“这真是白白地去送死!你是一个坏孩子,塞巴斯蒂安,竟想让你父亲眼睁睁地看着你给杀死!使他在牢房里痛不欲生。他在这个世界上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他又是那样地疼爱你!嗨!你的心真坏,吉尔贝。”
农夫把那个孩子推开了。
“是呀,是呀,心真坏!”皮都泪如雨下地喊道。
塞巴斯蒂安没有回答。
在他神色黯然地沉思不语的时候,他的那张雪白、光润、俊美的脸,闪闪发亮的眼睛,揶揄人的小巧的嘴巴,鹰钩鼻和宽大的下巴不禁使比约赞叹不已,这一切都表明他出身名门,品格高尚。
“你的父亲真的关在巴士底狱吗?”那个农夫最后问道。
“是的。”
“为什么呢?”
“因为我的父亲是拉斐德①和华盛顿②的朋友;因为我父亲为了美国的独立拔剑奋战,为了法国的自由挥笔奋斗;因为新旧两个大陆的人都知道我父亲痛恨暴政;因为他曾诅咒那座许多人在里面蒙受苦难的巴士底狱……所以他们把他送到那儿去了。”

①拉斐德(1757—1834):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活动家。革命初期任国民军司令。复辟时代转为自由资产阶级反对派。
②华盛顿(1732—1799):美国第一任总统。早年曾在英国殖民军中服役。一七七五年北美独立战争爆发,任北美十三个殖民地起义部队总司令,最后取得独立战争的胜利。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六天以前。”
“他们在哪儿抓住他的?”
“在勒阿弗尔,他刚下船就给抓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收到他的一封信。”
“是在勒阿弗尔写的吗?”
“是的。”
“他就是在勒阿弗尔给抓起来的吗?”
“在利尔邦①。”
“得啦,孩子,别跟我赌气,把你知道的全部情况都告诉我。我向你保证你一定能重新见到你的父亲,除非我死在巴士底狱前的那片广场上。”
塞巴斯蒂安望了望农夫,看出他的这些话是从心底里说出来的,胸中的怒气才平息下去。
“好吧!”他说,“在利尔邦,他利用时机用铅笔在一本书上写了这么几句话:
“塞巴斯蒂安,我被捕了,他们要把我送进巴士底狱去。要有耐心和信心。好好地用功。
                             一七八九年七月七日于利尔邦
又及:我为了自由而被捕。
我有一个儿子在巴黎的大路易中学读书。我以仁爱的名义,请求发现这本书的那个人,把它交给我的儿子,他名叫塞巴斯蒂安•吉尔贝。”

①利尔邦:法国塞纳滨海省一地区首府,位于勒阿弗尔东面三十五公里。

“这本书呢?”比约非常激动地问道。
“他在书里夹了一个金币,用绳子把书捆好,然后抛到窗外。”
“后来呢?……”
“后来城里的本堂神甫发现了这本书。他在堂区的教民中间挑选了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对他说:
‘你把十二个法郎留给你那一块面包也没有的家人,带着余下的十二个法郎把这本书送到巴黎去,交给一个可怜的孩子,他的父亲刚给抓了起来,因为他太热爱人民了。’
“那个小伙子昨天中午赶到巴黎,把父亲的那本书交给我。我就是这么知道我父亲给抓起来了。”
“嗨!”比约说,“这件事倒使我对教士重新有了几分好感。可惜他们并不全象这一位。那个好小伙子,他现在在哪儿?”
“他昨天晚上回去了,希望把带在身边的那十二个法郎中的五个法郎再带回家去。”
“好啊!好啊!”比约嚷道,高兴得流出了眼泪。“哦!人民总有着美好的感情。说下去,吉尔贝。”
“唉,您这不全知道了!”
“是的。”
“您答应我,如果我说出来,就把我的父亲给我找回来。现在我已经把一切都说了,您该考虑一下自己作出的那个许诺了。”
“我跟你说了我一定把他救出来,除非人家把我杀了。现在,把那本书给我看一下,”比约说。
“喏,就在这儿,”孩子从口袋里抽出一本《民约论》①来,说道。
“你父亲写的那段话在哪儿?”
“瞧,”孩子说着就把大夫写的那段话指给他看。
农夫在大夫写的那段文字上吻了吻。
“现在,”他说,“放心吧。我马上到巴士底狱去找你父亲。”
“可怜的人!”校长抓住比约的那双手说道,“您怎么能见到一名国家的要犯呢?”
“妈的!把巴士底狱拿下来!”
几个近卫军士兵哈哈大笑,其他人也跟着一下子笑起来。
“嗨!”比约嚷道,两眼射出愤怒的光芒,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那么请你们告诉我,巴士底狱到底是什么?”
“石头,”一个士兵说。
“铁,”另一个士兵说。
“火,”第三个士兵说。“当心,正直的朋友,会烧着你的。”
“是呀,是呀!会烧着你的,”人们惊骇地重复道。
“嗳!你们这些巴黎人,”农夫嚷道,“你们有十字镐,却害怕石头;你们有枪弹,却害怕铁;你们有火药,却害怕火。巴黎人,你们是胆小鬼,是懦夫、是甘受奴役的人!他妈的!哪个有胆量的人愿意同我和皮都一起去攻占皇家的巴士底狱?我叫比约,是伊尔德弗朗斯的一个农夫。前进!”
比约鼓起了他的全部勇气。

①《民约论》:卢梭在一七六二年写的一部政治理论著作。

热情高涨的激动的民众簇拥着他,喊道:“到巴士底狱去!到巴士底狱去!”
塞巴斯蒂安想要挽住比约的胳膊,可是比约轻轻地把他推开了。
“孩子,”他问道,“你父亲写在书上的最后那个词是什么?”
“用功!”塞巴斯蒂安答道。
“那么,就在这儿好好用功吧。我们要到那儿去干活了。不过,我们干的活儿是破坏和杀人。”
那个小伙子一句话都没有回答,把脸埋在手里,甚至没有同过来拥抱他的皮都握一握手。他浑身发抖,抽搐得那么厉害,人家只好把他送到学校的医务室去了。
“到巴士底狱去!”比约喊道。
“到巴士底狱去!”皮都喊道。
“到巴士底狱去!”人们跟着喊道。
于是大家朝巴士底狱走去。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1

精华

109

帖子

337

积分

candidate

Rank: 4Rank: 4

29#
 楼主| 发表于 2008-8-2 09:31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三章

国王多么仁慈,王后多么仁慈

自从我们在上部书①里按下法国宫廷不表以来,又发生了不少政治事件。现在,请读者允许我们把其中的主要几件说给大家听一听。
了解这段历史的人,或者害怕知道这段真实完整的历史的人完全可以跳过这一章不看,因为下一章和上面那章的故事紧密相连。我们大担插入的这一章只是给那些苛刻的想要寻根究底的人看的。
最近一两年来,一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陌生的事物,一种来自过去、走向未来的事物在暗暗酝酿,隐隐发出隆隆的响声。
这就是革命。
伏尔泰在临终前有一刹那曾经挺起身子,用胳膊肘撑着病床,他在那个他将长眠不起的黑夜里看到了那道闪闪发亮的曙光。
因为革命体现了基督的思想,它象基督一样,既要审判活人,也要审判死人。
“在奥地利安娜摄政的时候,”德•雷兹红衣主教②说,“人人嘴上都挂着一句话,那就是王后多么仁慈!”
德•蓬巴杜夫人③的医生凯努瓦就住在夫人的府邸里。有一天,他看见路易十五④从外面进来,心里不禁产生了一种与敬畏全然无关的感情,搅得他战战兢兢,脸色发白。
“您怎么啦?”杜奥塞夫人⑤问。
“我呀,”凯努瓦答道,“每逢见到王上的时候,我总禁不住想道:这就是那个可以叫人把我脑袋砍下来的人啊!”
“哦!别担心,”杜奥塞夫人答道,“国王多么仁慈!”
国王多么仁慈!王后多么传递!法国革命就是由这两句话引起来的。
路易十五晏驾之后,法国才有了喘息的机会,人民摆脱了压在他们头上的国王、蓬巴杜家、杜巴利家和鹿苑⑥。
路易十五的荒淫逸乐使国家耗费了大量金钱,每年光这方面用掉的钱就超过了三百万法郎。
幸而,新即位的国王年纪很轻,品格端方,宽厚仁慈,也算得贤明。
他象埃米尔•德•让—雅克一样学过一门学艺,或者确切的说,学过三门手艺。
他既是铜匠和钟表匠,又是机械师。

①《王后的项链》。
②德•雷兹红衣主教(1613—1679):法国政治家,作家,他作为反对派的首领,在投石党运动中起过重要作用。
③德•蓬巴杜夫人(1721—1764):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的情妇,对路易十五有很大的影响力。
④路易十五(1710—1774):法国国王(1715—1774)。初由奥尔良公爵菲力浦和红衣主教弗罗列等掌权,一七四三年起亲政。
⑤杜奥塞夫人:德•蓬巴杜夫人的女侍从。
⑥鹿苑:法国国王路易十三时修建的一所猎场,后来成为路易十五荒淫逸乐的场所。

他对自己面临的那个深渊感到惊恐万分,因此凡是人家向他要求什么恩典,他都一概拒绝。朝臣们都战战兢兢。幸而有件事使他们安下心来:出现予以拒绝的并不是国王本人,而是杜尔果。王后也还没有完全站稳脚跟,因而不可能拥有她日后可能获得的那种权势。
最后,在临近一七七七年的时候,王后终于获得了她期待已久的权势。她养了一个小王子。国王本来已是一个贤明的国君和忠实的丈夫,这时又可以成为一个慈祥的父亲。
如今既然她生下了王位继承人,又有哪件事能不答应她呢?
再说,不仅如此,国王还是一个好兄长。大家都知道他为了德•普罗旺斯伯爵①牺牲博马舍②的那则逸事,尽管他并不喜欢伯爵,因为伯爵喜欢卖弄学问。
相反,国王倒很喜欢德•阿尔图瓦伯爵,这个才华出众、举止潇洒的法国贵族的典型。
他非常喜欢德•阿尔图瓦伯爵,所以当他偶尔拒绝王后向他提出的一项请求时,只要德•阿尔图瓦伯爵和王后联合起来,他就再也无力加以拒绝。
因而,掌管国事的实际上都是一些阿谀奉承的人。财政大臣德•卡隆③就是一个最最善于谄媚的人,他对王后说道:
“王后陛下,如果可能,我就这么办;如果不可能,也得这么办。”
他的这句动听的回答在巴黎和凡尔塞的所有客厅里传开了,从那天起,人家以为合着的那本红皮账本④就又打开了。

①德•普罗旺斯伯爵(1755—1824):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的弟弟,亦即后来的路易十八(1814—1824).
②博马舍(1732—1799):法国剧作家。
③德•卡隆(1734—1802):法国路易十六时期的财政大臣。
④红皮账本是路易十六的秘密纪录,专载他所付的年金及秘密赏赐,凡三大卷,以有红羊皮封面,故名。

王后买下了圣克卢城堡。
国王买下了朗布耶城堡。
现在不再是国王宠爱哪个女人,而轮到王后来宠爱了。迪亚娜•德•波利尼亚克夫人和朱尔•德•波利尼亚克夫人同蓬巴杜夫人和杜巴利夫人①一样耗费了国王的大量金钱。
王后多么仁慈!
一个关于削减大臣的巨额薪俸的计划给提了出来。有些大臣毫无异议地表示接受。但是,一个经常出入宫廷的大臣却执意不肯。这个人就是德•库瓦尼②。他在宫内的一条狭小的过道上碰到国王,就和他大吵大闹。国王赶紧避开,晚上笑吟吟地说道:
“说真个的,要是我不让步的话,德•库瓦尼大概会揍我的。”
国王这么仁兹!
有时候,王国的命运仅仅取决于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比如说,一个年轻侍从的马刺。
路易十五晏驾以后,由谁来接替德•埃吉荣③的职位呢?
路易十六想任用马肖④。因为他是支撑住这个已经摇摇欲坠的王座的少数几位大臣中的一位。而夫人们,也就是说,国王的那几个姑母则支持德•莫尔帕⑤,因为他为人十分风趣,又写了大量美妙动人的歌谣。他在蓬夏尔坦⑥一连写了三本歌谣的集子,把它们称作自己的回忆录。

①杜巴利夫人(1743—1793):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的情妇。
②德•库瓦尼(1737—1821):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宠臣,后来在路易十八统治时期成为法国元帅。
③德•埃吉荣(1720—1788):法国路易十五时期的大臣。
④马肖(1701—1794):法国路易十五时期的大臣。
⑤德•莫尔帕(1701—1781):法国路易十五时期的大臣,因为得罪了德•蓬巴杜夫人而受贬黜。路易十六即位后重被召回宫廷。
⑥蓬夏尔坦:法国伊夫林省一市镇,位于凡尔赛西南十三公里。

这一切就象一场障碍赛跑似的,究竟是谁首先到达终点呢?是国王和王后的信使先到阿尔努维尔①,还是那些夫人的信使先到蓬夏尔坦呢?
国王手里有权,成功的把握很大。他赶紧在一张信纸上写道:

见信立刻启程来巴黎,我等着您。

随即把信装进信封,在封套上写道:

阿尔努维尔,德•马肖伯爵先生收。

他把皇家马厩里的一名侍从唤来,把这封信交给他,命他火速骑马送到阿尔努维尔去。
那个侍从既然已经出发,国王就可以接见那几位夫人了。
正如读者在《巴尔萨摩》中所看到的那样,路易十五给自己的三个女儿分别取了三个卓越动听、十分高雅的名字:洛克、希弗和格拉伊,现在想要觐见国王的这三位夫人就叫这三个名字。她们正等在那个侍从走出来的那扇门的对面一扇门口中,等着那个侍从从里面出来。
那个侍从一离开那间房,她们就可以进去。
她们进去后就请求国王任用德•莫尔帕先生,——这一切只是个时间问题,——国王不愿拒绝夫人们的请求。——国王多么仁慈!

①阿尔努维尔:法国瓦尔德瓦兹省一市镇,位于巴黎东北十一公里。

不过他要等到那个侍从走远了,再也无法把他追回来的时候,才答应她们的请求。
他一面和夫人们争论,一面眼睛看着挂钟,——只要半个小时就够了,——那座挂钟决不会使他搞错,是他亲手把它拨正的。
二十分钟以后,他让步了,说道:
“去把那个侍从追回来,一切就依你们说的去做!”
三位夫人连忙冲出房去,准备差人骑马去追,只要追上那个侍从,哪怕累垮一匹马、两匹马、十匹马也在所不惜。
其实毫无必要,一匹马也不会累垮。
那个侍从走下台阶的时候,一只脚底下绊了一下,把马刺碰断了。单靠一个马刺怎么能纵马疾驰呢?
再说,德•阿布扎克骑士是皇家马厩的总管,他对每个信使都要细细打量,要是这个快要启程的信使的装束有损皇家马厩的荣誉,那他决不会让他跨上马的。
因而这个侍从只有在脚下的两个马刺都齐全的情况下才能出发。
结果,他并不是在纵马奔向阿尔努维尔的途中,而是在宫前的院子里就被赶上了。
他骑着马,打扮得整整齐齐,正要出发。
他手里的信给拿了过去,信的内容并没有改动,因为它对于那两个人无论哪一个都适用。三位夫人只把信封上的地址姓名改了一下,把“阿尔努维尔,德•马肖先生收”改成“蓬夏尔坦,德•莫尔帕先生收”。
皇家马厩的荣誉总算保住了,但是君主政体却完结了。
有莫尔帕和卡隆在朝,一切都变得很顺当,他们两人一个歌功颂德,另一个则大把地把钱拿出来付账,而且在那些朝臣下面,还有一些忠于自己职守的包税人。
路易十四按照柯尔培尔①的意见,通过绞死两个包税人开始统治国家。此后,他把拉瓦利埃尔②当作他的情妇,命人修建凡尔赛宫。拉瓦利埃尔一点也没有破费他什么钱。
可是他想要让她居住在里面的那座凡尔赛宫,却使他花了好多钱。
接着,在一六八五年,他以驱逐新教徒为借口,把一百多万心灵手巧的工匠赶出法国。
因此,在一七0七年,当这位伟大的国王还在世的时候,布瓦吉尔贝③谈到一六九八年时说道:
“那时候,国家的情况仍然很好,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可是如今由于物资匮乏,一切都完结了。”
八十年后,当杜巴利家和波利尼亚克家无视这种民穷财尽的情况时,还能说些什么呢?他们使人民流了汗以后,又要叫他们流血。就是这么回事。
而且这一切做得那么温文有礼!
从前,包税人都是铁石心肠、冷酷无情,就象他们把那些牺牲者推进去的牢房大门一样。
而今却是一些慈善家,他们用一只手掠夺人民的财富(这话一点儿不假),却用另一只手为人民建造济贫院。

①柯尔培尔(1619—1683):法国路易十四时期的财政大臣,宫廷对内对外政策的实际决策人。
②拉瓦利埃尔(1644—1710):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情妇。
③布瓦吉尔贝(1640—1714):法国经济学家。

我的一个朋友,一位高级财政官,曾经十分肯定地告诉我,在征收盐税所获得的一亿二千万利弗尔中,包税人给自己留下了七千万。
因此,在查询国家开支状况的一次会议上,一个喜欢玩弄词句的参事宫说:
“我们需要的并不是什么特殊的状况,而是全国三级会议。”①
霎时间,就象火星落到了火药上面,立刻燃烧起来,成了一片熊熊大火。
人人嘴里都重复着参事官的这句话,强烈要求召开全国三级会议。
于是宫廷确定在一七八九年五月一日召开三级会议。
一七八八年八月二十四日,德•布里安②引退了。他是又一个曾经相当轻率地管理国家财政的人。
但是,他离职的时候,总算发表了一个相当好的意见:那就是再把内克尔召回来。
内克尔重新当政,人们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整个法国仍在纷纷议论着三级会议的问题。
西哀耶斯③出版了他的那本名著《第三等级》。
多菲内省的各等级不顾宫廷的阻挠,召开了会议,确定第三等级的代表应等于贵族代表和僧侣代表的总和。
政府又召开了显贵会议。
这次会议一共持续了三十二天,从一七八八年的十一月六日开到十二月八日。

①全国三级会议:法国中世纪的等级代表机构。由国王召集,参加者有教士、贵族和市民三个等级的代表,分别开会。按全国三级会议原文为les Etats generaux,与一般的状况(les etats generaux)读音完全相同。
②德•布里安(1727—1794):法国路易十六时期的财政大臣。
③西哀耶斯(1748—1836):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活动家。

这一回,轮到上帝来采取行动了。当国王的鞭子不够的时候,上帝的鞭子在空中呼啸起来,驱赶人民往前走。
冬天来了,又闹起了饥荒。
饥饿和寒冷打开了一七八九年的大门。
巴黎城里布满了军队,街上到处是巡逻队。
有两三回,士兵们在那些饿得要死的人面前把枪装上子弹。
但是上好子弹以后,等到他们该用武器的时候,却又不用了。
有一天早上,那是四月二十六日,也就是在全国三级会议开幕的五天以前,一个人的名字在人群中间传开了。
那是一个发了横财的工人的名字,所以人们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咒骂得特别厉害。
据说,圣安托万区的那个有名的造纸厂的老板雷韦荣曾经说,要把工人的工资降到一天十五个苏。
这是真话。
有人还说,宫廷正要授予他一根黑绶带,也就是说一枚圣米歇尔勋章。
这是瞎说。
在骚乱当中,总有某种荒诞无稽的传闻。值得注意的是,正是因为这种传闻,闹事的人才吸收新的成员,不断壮大队伍,最终骚乱就变成了革命。
民众做了一个假人,把它唤作雷韦荣,给它挂上一根黑绶带,接着就在雷韦荣的家门口把它点着了,一直拿到市政厅前的广场上,让市政官员看着它化为灰烬。
民众没有受到制裁,胆子变得更大了。他们声称,在处治了雷韦荣的模拟像以后,第二天就要处治他本人。
这是他们向政府当局发出的不折不扣的挑战。
政府派了三十个近卫军士兵,其实就连这些士兵也不是政府派出来的,而是奉了他们的上校德•比隆的命令。
这三十个近卫军士兵只好呆在一旁观看这场他们无法制止的争斗。他们看着人们抢劫那家造纸厂,把家具扔出窗户,把一切都砸碎、烧光。在这场混战当中,有五百个金路易给抢走了。
人们喝着地窑里的酒,等酒喝完了,就把厂里的染料当酒喝。
二十七日一整天,他们都在干着这种卑劣的勾当。
政府又派了几连近卫军去援助那三十个人,他们开始放了几声空枪,才开始用实弹射击。到了天快黑的时候,德•贝桑伐尔率领的瑞士兵赶来和近卫军会合。
这些瑞士兵在革命的问题上可一点儿也不闹着玩。
这些瑞士兵忘了退出子弹的弹头,他们生来就是一些优秀的射手,所以枪声一响,二十来个抢东西的人就倒在了石板地上。
有几个人身上还揣着一份钱,那是他们从上文提到的那五百个金路易里分到的。这笔钱从雷韦荣的写字台里跑到了他们的口袋里,又从他们的口袋里转移到了瑞士兵的口袋里。
这一切都是贝桑伐尔干的,正象有人说的那样,是他自作主张这么做的。
国王并没有因此向他道谢,也没有责备他。
不过,国王既然没有向他道谢,那其实就是责备他。
最高法院开始进行调查。
国王却下令终止调查。
国王多么仁慈!
到底是谁扇起了人民的怒火?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
难道你们没有看见,在夏天的骄阳下,有时无缘无故地发生火灾?
德•奥尔良公爵受到了指控。
这项指控十分荒谬,根本站不住脚。
二十九日,巴黎完全恢复了平静,或者至少看上去相当平静。
到了五月四日,国王和王后带着所有的朝臣去巴黎圣母院聆听Veni creator①。
许多人叫喊着国王万岁!特别是还有人叫喊王后万岁!
王后多么仁慈!
这是最后一个安宁的日子。
第二天,喊王后万岁的人少了点儿,而喊德•奥尔良公爵万岁的人则变得多起来。
这种欢呼声使她听了非常不快,可怜的女人,她对公爵厌恶到了极点,竟然说他是胆小鬼。
从赢得卡塞尔战役的王太弟②到协助赢得热马普和瓦尔米战役的德•夏尔特公爵③,奥尔良家族中又有谁是胆小鬼呢?

①拉丁文:意为“来吧,主啊!”这是天主教教会的一首十分古老的圣歌,专在举行圣神弥撒时吟唱。
②指路易十四的兄弟菲力浦•德•奥尔良公爵,他于一六七七年在卡塞尔击败了德•奥伦治亲王。
③即路易•菲力浦•约瑟夫•德•奥尔良公爵。一七五九年丧妻后,一七七三年又秘密地和德•蒙德松夫人(1737—1806)结婚。一七九二年四月,他协助法军司令杜慕里哀在热马普和瓦尔米击败了普奥联军。

总之,这个可怜的女人差点儿晕过去。她的脑袋直往前倾,别人不得不扶住她,康庞夫人①在她的回忆录里叙述了这件事。
但是这个女人又重新抬起头来,样子那么高傲和轻蔑,凡是看到她脸上的这种神情的人就再也不会说出王后多么仁慈这句话了。
王后的画像世上一共有三幅②:一幅是在一七七六年画的,另一幅是在一七八四年画的,还有一幅是在一七八八年画的。
她的这三幅画像我都看过。你们也应该去看一下。万一这三幅画像挂在同一条画廊里,那你们就可以从这三幅画像上知道玛丽•安托瓦内特的一生的经历。
这次三级会议原来想使大家携起手来,友好相处,但结果却成了一场宣战。
“三个等级!”西哀耶斯说,“不,是三种国民!”
五月三日,也就是说在举行圣神弥撒的前一天,国王在凡尔赛宫接见了会议代表。
有几个大臣劝他用真情来取代礼仪。
但是国王一点也听不进去。
他先接见僧侣。
接着接见贵族。
最后才接见第三等极的代表。
第三等级的代表等了很长时间。
他们低声抱怨。
在从前的大会上,第三等级的代表必须跪着发言。
如今已经不可能叫第三等级的主席屈膝跪下了。
结果决定第三等级的代表不在会上发言。

①康庞夫人(1752—1822):玛丽•安托瓦内侍的秘书。
②这三幅画像都在凡尔赛宫。——原注。

五日会议开始的时候,国王戴上了帽子。
贵族也戴上帽子。
第三等级的代表也不想光着脑袋,但是这时候,国王伸手把帽子摘了下来,他宁愿拿着帽子也不想看见第三等级的代表戴着帽子站在他的面前。
六月十日星期三,西哀耶斯走进会场。他看见里面差不多全是第三等级的代表。
僧侣和贵族的代表在别处召开会议。
“咱们把缆绳割断吧,”西哀耶斯说,“是时候了。”
西哀耶斯提议敦促僧侣和贵族的代表至迟在一小时内到会。
“要是他们不到,就算缺席。”
一支由德意志人和瑞士人组成的军队包围了凡尔赛。一排大炮对准了会场。
但是西哀耶斯根本没有把这一切放在眼里。他只看见饥饿不堪的人民。“可是第三等级,”有人向西哀耶斯说,“不能单独组成三级会议。”
“那更好,”西哀耶斯答道,“我们就组织个国民议会吧。”
那些不在的人并没有前来出席,他的那个第三等级改称国民议会的提议就以四百票的多数通过了。
六月十九日,国王下令关闭国民议会的会场。
不过,国王需要一个借口来完成这样一场政变。
因此关闭会场就给说成是为星期一就要举行的御前大会作准备。
六月二十日早上七点,国民议会的主席听说他们当天不能在那儿开会了。
八点钟的时候,他和许多代表一起走到会场的门口。
会场的门关上了,由一些卫兵把守着。
天下起雨来。
他们想要冲开会场的大门。
但是那些卫兵奉命架起刺刀挡住门。
有人主张到武器广场①去开会。
有人主张到马尔利②去。
吉约坦提议到网球场去。
“吉约坦!”
真奇怪,竟然是吉约坦!在这个名字后面再加上一个字母e,就成了四年之后十分有名的那个词③!真奇怪,提议到网球场去的竟然是吉约坦!
那个网球场光秃秃的,破破烂烂,四面招风,没有遮挡。
这就是基督的姐妹的马槽④!这就是革命的摇篮!
不过耶稣基督是一个童贞女的儿子。
革命却是一个受到污辱的民族的女儿。
国王对于国民议会的这种示威行动只盛气凌人地说了三个字:“我反对!”
德•布雷泽⑤给派到暴动的人那儿去,命令他们解散。米拉波⑥说,“我们是遵照人民的意志到这里来的,只有用刺刀顶着我们的肚子才能把我们赶走。”

①武器广场:位于凡尔赛宫前的广场。
②马尔利:位于塞纳河旁,路易十四曾在那儿修建了一座周围有十二个楼阁的宫殿。
③指断头台(Guillotine)。
④相传耶稣基督出生在伯利恒一个农家的马槽里。
⑤德•布雷泽(1762—1829):法国路易十六时期的典礼官。
⑥米拉波(1749—1791):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斐场派领袖之一。

他的后半句话说的并不是只有凭借刺刀,象旁人所说的那样。为什么大人物的背后总有一个无聊的文人,借口把句子安排妥贴,要把他的原话改得面目全非呢?
这个文人在网球场上干嘛要呆在米拉波的背后呢?
在滑铁卢干嘛要呆在康布罗纳①的背后呢?
国王立刻得到了那个答复。
他象烦恼的人那样来回踱了一阵,接着说道:
“他们不愿意离开吗?”
“是的,陛下。”
“好吧!那就让他们在那儿吧。”
正如你们所看到的,王权已经被人民的手压弯了,而且弯得很低。
从六月二十三日到七月十二日,一切都显得相当平静,不过那是暴风雨到来之前的那种沉闷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这就象是一个睡不安稳的人做的恶梦。
十一日,国王在王后、德•阿尔图瓦伯爵、波利尼亚克一家以及凡尔赛的所有王党的敦促下,下定决心,解除了内克尔的职务。十二日,消息就传到了巴黎。
由此产生的结果读者在上文已经看到了。十三日夜晚,比约赶到巴黎的时候正好看到城边的那道栅栏被火烧着。
十三日夜晚,巴黎市民拿起武器自卫。——十四日早晨,巴黎市民准备开始进攻。
十四日早晨,比约叫喊 “到巴士底狱去!”跟着他的三千个人也叫喊着同样的口号。“到巴士底狱去!”正在成为整个巴黎市民的口号。
因为五百年来,法国的胸脯上一直压着一座建筑物,就象西绪福斯①肩头的那块巨石一样。
不过,法国不象那个巨人对自己的力量那么自信,所以从来没有想要把这座建筑物掀翻。
这座建筑物,这个打在巴黎额头上的封建制度的印记,就是巴士底狱②。
正如杜奥塞夫人所说的,国王多么仁慈,不会下令砍下谁的脑袋。
但是国王可以把人送进巴士底狱去。
一个人一旦按照国王的命令被送进了巴士底狱,那他就失去自由,被人遗忘,消失不见了。
他得在那儿一直呆到国王重新想起他的时候。可是国王需要思考的新问题那么多,常常忘了去想那些旧事,
再说,法国也不是只有一座巴士底,而有二十来座,它们分别被称作主教堡、圣拉扎尔、夏特莱、巴黎裁判所附属监狱、万森、拉罗什堡、伊夫堡、圣玛格丽特岛、皮涅罗尔③等等。
不过,只有圣安托万区的那座堡垒叫作巴士底狱,就象罗马被称为永恒之城一样。

①西绪福斯:希腊古时国王,因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堕入地狱,被罚推石上山,但推上又滚下,永远如此,劳苦无已。
②巴士底狱:创建于十四世纪的法国城堡和国家监狱,因历来用于囚禁政治要犯,而成为法国封建专制制度的象征。巴士底狱原文为Bastille,此字开首字母小写,意思即为城堡,故下文说它名副其实。
③以上这些城堡都是位于法国全国各地的大小监狱。

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巴士底。所有其他的都没有它那么重要。
在将近一个世纪当中,掌管巴士底狱的始终都是同一家人。
首先被选定了来担任典狱长的是夏托纳夫,他的儿子拉弗里利埃尔接替了他的职务,他的孙子圣弗洛朗坦又担任了这个职务。这个家族对巴士底狱的统治在一七七七年才告结束。
在这三代人掌管巴士底狱的那段时期(大部分是在路易十五的统治时期),他们没有一个能说得出自己究竟签发了多少张拘票。光圣弗洛朗坦一个人就签发了五万多张。
这些拘票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他们把拘票出售给那些想要摆脱自己儿子的父亲。
他们把拘票出售给那些想要摆脱自己丈夫的女人。
那些做妻子的长得越是漂亮,买拘票时出的钱就越少。
她们只要和大臣亲近一阵就成了。
从路易十四统治的末年起,所有的国家监狱,特别是巴士底狱,都落到了耶稣会会士的手里。
人们还记得其中的主要三名囚徒:
铁面人、洛曾和拉蒂德。
耶稣会会士都是些忏悔师,为了更加安全起见,他们听取了囚徒们的忏悔。
为了更加安全起见,死去的囚徒都是用假名给埋葬的。
我记得,铁面人就是顶着马纪阿利这个名字给埋葬的。
他在狱中呆了四十五年。
洛曾呆了十四年。
拉蒂德呆了三十年。
但是铁面人和洛曾毕竟犯了大罪。
不管铁面人是不是路易十四的兄弟,反正他的面貌和路易十四十分相象,简直叫人分不出来。
他竟敢和国王长得这么相象,真是太冒失了。
洛曾险些娶了,或者甚至已经娶了那位高贵的郡主。
他竟敢娶跑易十三的侄女,也就是说亨利四世的孙女,真是太冒失了。
可是拉蒂德这个可怜虫,他到底干了什么呢?
他竟敢爱上普瓦松小姐,也就是国王的情妇德•蓬巴杜夫人。
他给她写了一封短信。
一个善良的女人原该把这封信退还给那个写信的人,可是德•蓬巴杜夫人却把它交给了德•萨尔蒂纳①。
于是拉蒂德被抓了起来,他逃跑了,又一再被抓获,在巴士底狱、万森和比赛特监狱里前后关了三十年。
因此巴士底狱受人痛恨并不是一点没有道理的。
人民对它恨之入骨,仿佛它是一个有生命的东西。他们把它看作一条巨大的塔拉斯各龙②,一头残忍地吞食人的热沃当巨兽③。
因此,可以理解,可怜的塞巴斯蒂安•吉尔贝知道他的父亲进了巴士底狱,为何那么痛苦。
因此,可以理解,比约为何坚信,只有凭借武力,才能把大夫营救出狱。
因此,可以理解,比约呼喊“到巴士底狱去!”的时候,人们为何那么狂热激动。

①德•萨尔蒂纳(1729—1801):即德•阿尔比伯爵,法国政届人士,曾任警察总督,后任海军大臣。
②塔拉斯各龙:法国南方普罗旺斯传奇中的怪兽。
③热沃当巨兽:法国南方在一七六五年前后出现的一头巨兽。

不过,正如那些士兵所说,认为巴士底狱可以攻下来的想法是不理智的。
巴士底狱既有粮食,又有军队驻守,还有大炮。
巴士底狱的围墙顶端厚达十五尺①,底部厚达四十尺。
巴士底狱的典狱长名叫德•洛内,他在堡垒的地窑里储存了三万斤火药,他声称万一遭到突然袭击,就把这座堡垒连同半个圣安托万区一块送上天去。

①指法尺,相当于三百二十五毫米。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4

精华

1995

帖子

6085

积分

版主

向往飞翔

30#
发表于 2008-8-2 10:28 | 只看该作者
我也不知道该称呼你小伙子还是小女生,你太有毅力了!就凭这个应该给你一枚 大仲马 奖章!
苦难对于天才是一块垫脚石!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移动版|Archiver|芦笛

GMT+8, 2025-6-18 08:23

Powered by Discuz! X3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