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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ongs1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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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加尼奥》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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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1 11:09 | 只看该作者
十三  女人时常多变

  埃唐普宫邸离内斯勒宫并不怎么太远。因此我们从这家到那家串门,我们的读者不会感到诧异的。
  埃唐普宫座落在奥古斯丁大教堂沿河堤岸旁边,沿着傻瓜行乞街一溜边展开。自从有了心宿街之后,大家才带着感情以“傻瓜行乞”命名了这条街(心宿(Git一le一coeur)街和傻瓜行乞(Gilles一le一Gueux)街在法语中谐音。)。埃唐普宫的正门对着燕子街。弗朗索瓦一世把这份产业作为厚礼赠送给他的情妇,以她同意与庞蒂埃弗尔伯爵雅克•戴勃洛斯结成夫妻为交换条件,与此同时,他把埃唐普领地和布列塔尼的管辖权交给了雅克•戴勃洛斯•庞蒂埃弗尔伯爵,以后者同意娶他的情妇为妻为前提。
  此外,国王还想着把与美丽的安娜•德•埃莱(即埃唐普夫人。)身份相当的一份厚礼送给她。他让人把古老的宫邸以最新的格调修整一番。在色彩晦暗和呆板的正面墙上,变幻莫测地开放出了文艺复兴时代艳丽的花朵,每一朵花仿佛是爱情的结晶。总而言之,从国王装饰这个住所所用的心血来看;不难发现,他大概自己在里面住的时间不少于埃唐普公爵夫人。此外,他以王室的奢华气派布置了几个内室,整幢房子摆设得就象一位真正的王后的宫殿,甚至可以肯定地说,比含蓄端庄,华丽典雅的埃莱奥诺尔宫的派头还要大(埃莱奥诺尔是查理五世的姐姐,弗朗索瓦一世的结发妻子),这一点,在外界,甚至在宫廷内部也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眼下,假如我们大清早冒昧闯进公爵夫人的闺房,我们会发现她半卧在躺椅上,把她那颗可爱的脑袋枕在她的一只美丽的手上,漫不经心地把另一只手插进她那金光闪烁的栗色头发发卷里。安娜的一双赤裸裸的脚伸在她那双宽大的黑丝绒拖鞋里显得更娇小,更嫩白,而她那件随意披在身上的轻飘飘的裙衣使这个娇艳的女人更增添了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
  果然,国王在那里,他站在窗前,但没看着他的公爵夫人。他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玻璃窗,似乎在深思着什么。他大概在想着查理五世横贯法国这个严重的问题。
  “您背对着我,在那儿干什么哪,陛下?”公爵夫人终于不耐烦了,问他道。
  “想着奉献给您的诗句,我希望,现在已经完成了。”弗朗索瓦一世答道。
  “啊!快把诗念给我听听,求求您,我的漂亮的桂冠诗人。”
  “我很愿意,”国王带着拙劣的权杖诗人的口气自信地接口说道,“请听着:
  我独自站在窗前,
  在一个旭日初升的清晨。
  我看着在前方的曙光女神,
  它替福比斯指引着前程。
  我又看着那梳理金发的女伴,
  看见了她那明亮闪烁的眼中;
  她的眼睛放出那脉脉含情的光芒,我情不自禁地高呼一声.
  不朽的诸神啊,请回到你们的天国,因为千娇百媚的美人羞得你们无处安身。”
  “啊!多美的诗句,”公爵夫人边拍手边说道,“请看曙光吧,您爱看多久就看多久;从今以后,我不再嫉妒它了,因为它给我引出了如此优美的诗句。那么请再向我朗读一次吧,我请求您。”弗朗索瓦一世又殷勤地为她以及为自己朗读了一遍他那讨好的即兴诗,不过这一次,轮到安娜默不作声了。
  “您怎么啦,美丽的夫人?”弗朗索瓦一世问道,他原以为会又一次听到一些恭维话的。
  “陛下,我想,我今天早上将更郑重地向您重复一次昨天晚上我对您说的话:如果听任别人无礼地羞辱自己的女人,一位多情侠义的国王比一个诗人更不可原谅,因为她既是他的情妇,  又是他的缪斯。”
  “又来了,坏东西!”国王接着说,有点不耐烦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您把这个当成是羞辱,我的天哪!我的至高无上的仙女呀,您始终耿耿于怀,急于诉冤把我的诗都置之脑后了。”
  “大人,我的爱憎是同样强烈的。”
  “可是,哎呀,我这就请求您别再去怨恨邦弗尼托啦,他是一个十足的疯子,自己都不晓得在说什么;他说话就象打架一样冒失得很,我可以向您担保,他从来不曾有讥讽您的意思。此外,您也知道,宽容是美女的天性,亲爱的女神,看在我的情份上,请原谅这个冒失鬼吧!”
  “冒失鬼!”安娜牙缝里漏出这么一句话。
  “哦!崇高的冒失鬼,真的,”弗朗索瓦一世说,“昨天我看见他了,他答应给我做出一些精品来。我想,在他这一行艺术里,他是举世无双的。在将来,他可以象安德烈•德尔、萨托、提香和列奥纳多•达•芬奇一样为我争光。您知道,我是多么爱我的艺术家们呀!我亲爱的公爵夫人,那么对这个人表现得客气和宽容一些吧,我恳求您了。啊!我的天主!依我的看法,四月份的骤雨,女人的任性和艺术家的冲动与其说是令人讨厌,不如说更具有魅力。行啦!我喜欢的人,您就不必怀恨在心了,您是我爱的人啊。”
  “我是您的臣仆,我听您的,陛下。”
  “谢谢。女人的好心给了我这种恩惠,作为报赏,您可以得到君王的权力范围内您所希望的任何东西。不过,哎呀!天越来越亮了,我该离开您了。今天还要开会。讨厌透了!哦!我的兄弟查理五世叫我这个国王真难当啊。他以诡计多端代替了骑士精神,以羽笔取代了剑:这是耻辱。我以贵族的身分起誓,我想应该发明一些新词儿来命名政治上的这些学问和机灵。再见,我可怜的心肝儿!我要变得细心、精明些。您呀,您是多么幸福!只要保持美容就行了,而这一点,是天生的。再见吧,别站起来,我的侍从在前厅等我。再见,想着我啊。”
  “无时无刻不想,陛下。”
  接着,弗朗索瓦一世向她作了一个最后的道别的手势,掀起了帷幔,出了门,留下了美丽的公爵夫人;公爵夫人,应该说,是忠实自己诺言的,立即就动起脑筋来,不过她心里想的是别的事,而不是他。
  这是因为埃唐普夫人是一个生性好动,热情冲动,野心勃勃的女人。在她处心积虑地追求,勇敢无畏地征服了国王,得到他的宠爱以后,这种爱情已不足以平息她精神上的骚动,她开始感到厌倦了,勃里翁海军元帅和隆格瓦尔伯爵,她时而爱上一阵子,而对迪亚纳•德•普瓦第埃,她无时不在对她咬牙切齿,但他们都不足以占有她的全部心思。但是,一星期以来,她的灵魂中的空虚充实了一些,多亏新添的仇恨和爱情,她的心又开始活了起来。她恨赛里尼,爱阿斯加尼奥,她想的是这两位,这时,她的几个贴身侍女替她穿上了衣服。她们见她只需戴上头饰就妥贴了,于是便向她通报巴黎大法官和马尔玛涅子爵求见。
  宫廷内部,围绕着王太子的情妇,迪亚纳•德•普瓦第埃和公爵夫人已经形成了两派。他俩是公爵夫人最忠诚的拥护者。当然啦,当人们想到他们的敌人时,对朋友就倍加亲切。因此,埃唐普公爵夫人心情愉快,和颜悦色地把手伸给了皱眉蹙额的大法官和面带微笑的子爵去吻。
  “大法官阁下,”她带着无可置疑的仇恨和合情合理的怜悯说道,“我们得知这个意大利乡巴佬对待您―我们的最好的朋友的可恶的态度,我们现在对此还十分气愤。”
  “夫人,”埃斯图尔维勒回答道,他即使身处逆境也忘不了阿谀谄媚,“您的美丽的容貌和优美的仪态没能制止这个无耻之徒。假如让这么一个人来惜顾我的年龄和个性,我都会觉得无地自容。”
  “啊!”安娜说,“我只想到您,至于我个人的不满,国王已经请求我把它忘了。他对这些无礼粗鲁的外国人也真是太宽容了,因此,我已把它忘掉了。”
  “假如是这样,夫人,我们原来想来请求您的事情,可能您不会同意了。那么,我们请您允许我们告辞,我们也不必把请求的内容讲给您听了。”
  “什么,埃斯图尔维勒阁下!在任何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难道我不是您的知心朋友么?说吧!请说吧!要不,对这么一位不讲交情的朋友,我会生气的。”
  “好吧!夫人,是这么回事。为了照顾马尔玛涅子爵,我原以为能够对您慷慨赐给我的一座王家宫殿有居住的支配权。当然啦,我们把目光盯住了内斯勒宫,可这座宫已经落到了一群坏蛋的手中。”
  “哦!哦!”公爵夫人轻呼着说,“我在仔细听您讲哩。”
  “夫人,子爵一开始就急急忙忙欣然接受了,可是,现在,他想了想又犹豫起来,他想到这个可怕的邦弗尼托就不寒而栗。”
  “对不起,我尊敬的朋友,”马尔玛涅子爵打断他的话说,“对不起,您把这件事解释得不对头。我不是害怕邦弗尼托,我是怕国王生气。被这个意大利乡巴佬杀了,我并不怕,就象夫人的口气说的那样,呸!我怕的,可以说是把他杀了,我怕夺去了我们陛下的一个臣仆的命,国王似乎对他十分感兴趣。”
  “而我,夫人,还曾斗胆让他希望,在需要的时候,您不会不保护他的。”
  “我从来不会撂下我的朋友们不管的。”公爵夫人说,“何况,正义在你们一边,它不是一位比我更好的朋友吗?您俩不是按照国王的旨意行事的吗?”
  “国王陛下,”马尔玛涅答道,“除了邦弗尼托以外,没有把内斯勒宫指名给任何其他人,而我们选中它,也毋庸讳言,从表面上看,完全是为了报复。还有,我将带两个亲信一起去,假如我把这个赛里尼杀了―这点我能确信―会发生什么后果呢?”
  “哦,我的天主!”公爵夫人微笑着说,露出了她那一口雪白的牙齿,“国王对活着的人是尽力保护的;不过,我想,他并不怎么关心为死者报仇的事。假如他对艺术的赞赏力因此而无从施展时,我希望,除了对我的爱情以外,他不会再想到其他的事情了。啊!这个男人在公开场合下对我的态度如此嚣张,肆无忌惮!马尔玛涅,您忘了这件事了吗?”
  “可是夫人,”小心谨慎的子爵说,“您得十分清楚,您将要遇到的麻烦。”
  “啊!您真是太有远见了,子爵。”
  “不,假如您允许的话,夫人,我不希望对您保留什么。和这个鬼东西打交道,很可能凭力量是不行的。那么,我得向您承认,我们将要借助于计谋。假如大白天他在他的宫堡里能逃过我手下的好汉,他们完全可以在某一个晚上,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候着他……而他们不仅佩有长剑,夫人,他们还有匕首。”
  “我明白了,”公爵夫人说,她听了这个小小的暗杀计划,脸蛋上鲜艳的光泽依然如旧,没有一丁点儿异样。
  “怎么样,夫人?”
  “还怎么样呢?子爵,我看出来您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并且看出,您的敌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见鬼!”
  “可是事情本身呢,夫人?”
  “一点不错,事情很严重,可能值得我们好好想想。可是,您要我对您说些什么呢?每个人都明白,国王本人也不是不清楚,这个人大大伤害了我的自尊心。我恨他……不亚于恨我的丈夫或是迪亚纳夫人。还有,当然啦!我以为可以答应您一喂,有什么事情,伊莎波,为什么来打断我们的话?”公爵夫人的最后一句话是冲着一个贴身侍女说的,后者刚刚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
  “我的天主!夫人,”伊莎波说,“我请您原谅。可是,这个佛罗伦萨的艺术家,这个名叫邦弗尼托•赛里尼的人,他在门外,手上拿着一只非常精致的镀金小杯。他彬彬有礼地说,他来向夫人阁下献礼,他恳切地要求您能不吝见他一面。”
  “啊!对啊!”公爵夫人的怒气稍减,自尊心得到了满足,“你是怎么回他来着,伊莎波?”
  “我说夫人还没换装,我这就去禀报。”
  “很好。”公爵夫人一边转向窘迫的大法官,一边接着说,“我们的敌人似乎回心转意了,他开始认识到我们的厉害,和我们的能量了。这无所谓,他以为就这样可以便宜了事了,没那么容易!我不会就这样立即接受他的歉意的。应该使他记住他的冒失和我们的气愤。伊莎波,你告诉他,你已经禀报过我了,我命令他等着。’
  伊莎波走出去了。
  “我刚才和您说了,马尔玛涅子爵,”公爵夫人情绪稍缓和了些,接着又说,“您跟我提起的那件事是严重的,我大概不能答应帮您的忙,归根到底,这有点儿象谋杀和圈套。”
  “他太盛气凌人了!”大法官大着胆子说。
  “我希望,补救的办法也是相当的,阁下。这个傲慢无礼之徒,敢于顶撞王室,现在正在我的前厅等待着接受我女性的嘲弄,说实话,就这样让他受两小时的罪也可以付清一句唐突无礼的话。何况,人总要有点怜悯心,大法官。原谅他吧,两小时以后,我也会原谅他的:难道我对您的影响还没有国王对我的影响大么?”
  “那么请您现在允许我们向您告辞,夫人,”大法官欠身说,“因为我不愿意向我的真正的女王许下我不能遵守的诺言。”
  “您要走!哦!别这样!”公爵夫人说,她非常希望有人在场可证明她得到的胜利,“大法官阁下,我希望您能亲眼看到您的敌人屈尊受辱,那么我们同时都报了仇。我给你们,您及子爵,这两个小时:别感谢我。―听人说,您把您的女儿配给奥尔贝克伯爵了,有这回事吗―这主意真妙,真的。我说真妙,确切些说,是还不错罢了。嗯,阁下,您请坐吧。您知道吗,要结成这门婚事,得有我的同意,而您还没向我提出过请求,不过,我会同意您的。奥尔贝克象您一样对我忠心耿耿。我希望,您那个漂亮的孩子,我们终究能看见她,控制她的,而她的丈夫也不至于如此冒失无礼,不把她引见到宫廷里来的。”
  “您给她起了个什么名字,阁下?”
  “科隆帕,夫人。”
  “这是一个漂亮而亲切的名字。人们常说,名字对命运有影响,假如真的如此,可怜的孩子大概天性软弱.而且会痛苦的。喂!伊莎波,怎么说?”
  “没什么,夫人,他说,他等着。”
  “啊!好,很好,我已忘了这件事情。嗯,嗯,我再说一遍,要留神科隆帕,埃斯图尔维勒阁下,伯爵和我的丈夫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他的野心和埃唐普公爵的贪婪不相上下,也是相当善于把自己的妻子去交换某片公爵封地的。因此,我也得当心点,尤其是,假如她真的象大家传说的那样美的话,更得留点儿神。您会把她介绍给我的,是么,阁下?我可以保护她,这是合情合理的呀!”
  公爵夫人兴致勃勃地等待着自己的胜利时刻的到来,侃侃而谈,忘乎所以,而她那急不可待的兴奋心情更是溢于言表,暴露无遗。
  “行了!”她又开口道,“还有半个钟头就够两个钟头了。我们就要把可怜的邦弗尼托从酷刑中解放出来。我们设身处地想一想,他大概罪也受够了,他不习惯这样候人的,对于他,卢佛宫永远是畅通无阻,而且随时可以晋见国王。说真的,虽说他罪有应得,我还是可怜他。他大概心里怒火中烧,是吗?可是又不能发作!哈!哈!哈!我以后想起来就会笑。不过,善良的天主啊!那儿出什么事了?大叫大嚷的……什么东西摔破的声音。”
  “莫不是这个该死的人受罪受得不耐烦了?”大法官说,他心里又萌发了一线希望。
  “我刚想去看个究竟,”公爵夫人说,她的脸色陡然变了,“和我一起来吧,我的伙计们,来吧。”
  邦弗尼托出于我们已知道的原因,委屈求全,要与权势重大的宠姬讲话,在他与普里玛蒂斯谈话的次日,便拿着镀金的小银杯―他求太平的代价―扶着阿斯加尼奥,向埃唐普宫邸一步步走去。阿斯加尼奥因为昨天痛苦了一夜,显得脸色苍白,十分虚弱。开始,他遇到了一群仆人,他们不愿这么早就去向他们的女主人通报他的到来,结果费了他半个小时的口舌。这件事已经使他心里有了疙瘩,后来,伊莎波来了,同意去向埃唐普夫人禀报。接着,她又回来向邦弗尼托说,公爵夫人正在更衣,需要等一会儿。于是,他捺下性子,靠着阿斯加尼奥,坐在一张凳子上,后者因为走路累了,再加上发烧和有心思,给折腾得够呛,感到有些不支。
  就这样过去了一小时,邦弗尼托开始以分计算了。“不过,不管如何,”他心里想,“一个公爵夫人的梳妆打扮是一天中的大事,多一刻钟少一刻钟,我犯不着打乱我的行动步骤。”虽然他理性上是这样考虑的,行动上却开始以秒计算了。在等待的时候,阿斯加尼奥的脸色越来越白了:他原想把他的痛苦瞒过他的师傅,并且一声不吭地随他摆布的,可是,他早餐滴水未进,因此,他再想硬撑着也不行,他感到坚持不下去。邦弗尼托坐不住了,开始踱起方步来。
  一刻钟又过去了。
“你难受么,我的孩子?”赛里尼问阿斯加尼奥。
“不,真的不,师傅,不如说,难过的是您。您就耐心点吧,我求求您了,马上就会出来的。”
  这时,伊莎波又走了进来。
  “您的女主人好慢呀。”邦弗尼托说。
  狡绘的姑娘走近窗口,看着大院里的座钟。
“您只等了一个半钟头,”她说,“您有什么可埋怨的?”
看见赛里尼皱眉蹙额的,她突然放声大笑,一溜烟地跑了。邦弗尼托抑制住心头的愤怒,没让自己发作。他只得重新坐下,抱着双臂,脸色阴沉,默不作声。他表面显得镇静,但在静默中,他的怒火在上升。门前的两个仆人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表情严肃,他以为是在嘲弄他。
  一刻钟敲响了;邦弗尼托向阿斯加尼奥瞟了一眼,见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随时都会晕倒。
  “哦,是这样!”他控制不住了,大声说,“原来她是故意让我等的!我太天真,相信了别人说的,心甘情愿地在等着哩;我很少受过别人的奚落,从未想到过这点。不过,倘若别人想要捉弄我一下,假如果真如此,我可不是让人捉弄的人,甚至被一个女人作弄也不行,我这就走。走吧,阿斯加尼奥。”说着,邦弗尼托用他强有力的手,抓起了那张公爵夫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拿来出气,辱没他将近两个小时的凳子,摔在地上,凳板摔散了。几个仆人想围上来,但是赛里尼的匕首一半已经出鞘,他们便站住了。阿斯加尼奥为他的师傅担惊受怕,想站起来,可是,他的激动情绪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儿力气,他晕死了过去。开始,邦弗尼托都没有察觉到。
正在这时,公爵夫人脸色苍白,怒气冲冲地出现在门口。
“嗯,我要走了,”邦弗尼托明明看见她来了,仍然用他雷鸣般的嗓音又说了一遍,“告诉这个女人,我把我的礼物带走了,看见谁就送给谁,谁都比她更配得到它。告诉她,假如她把我当成您一样,是她的一个仆人,她就想错了。我们这些艺术家,我们不会象她出卖爱情那样出卖我们的屈从和我们的尊严!现在,请让出一条路来!跟我走,阿斯加尼奥!”说着,他向他的宠爱的学生转过了身子,看见他双眼紧闭,头往后仰,脸色白得象粉墙。
  “阿斯加尼奥!”邦弗尼托大声说,“阿斯加尼奥!我的孩子,晕过去了,也可能要死了!啊!我的亲爱的阿斯加尼奥,还是这个女人……”
  邦弗尼托转过身子,冲着埃唐普公爵夫人做了一个气势汹汹的手势,同时又俯下身子想把阿斯加尼奥搂在怀里。至于埃唐普夫人,她内心又恼又怕,此刻既走不动,又讲不出一句话。然而,当她看见阿斯加尼奥的脸色象大理石一样白,头搭拉着,长长的头发披散着,看见他白得那么美,昏迷中显得那么妩媚,不禁动了心,她顿时向他冲去,面对着邦弗尼托几乎跪了下来,象他那样,把阿斯加尼奥的另一只手握在自己的双手之中。
  “可是这个孩子快死了!假如您带他走,先生,您会害死他的。可能,他急需要治疗。热洛姆,赶快去把安德烈大夫找来。我不希望他象现在这样从这儿出去,您听见了吗?您走或是不走,都得把他留下。”
  邦弗尼托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公爵夫人,又焦急不安地看着阿斯加尼奥。他懂得,把他的亲爱的学生留给埃唐普夫人照看是万无一失的,而把他冒冒失失地带走倒是可能带来危险。他象往常那样,很快便打定了主意,因为决断迅速而不可动摇是邦弗尼托的一个优点,或者说是他的一个短处。
  “您得为他负责,夫人!”他说。
  “啊!以生命担保!”公爵夫人大声说道。
  他在学徒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穿上了大衣,手按在匕首上,气宇轩昂地出了门,还没忘了向公爵夫人抛去一个仇恨和轻蔑的眼光。至于另外两个男人,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安娜的眼睛里燃烧着仇恨,一直目送他出门;随后,她变了一副脸色,垂下了眼睛,既不安又悲伤地看着这个善良的病人:爱情取代了憎恨,母老虎又变成了羚羊。
  “安德烈大夫,”她对她的飞奔而来的私人医生说,“您看看他,救救他吧!他受伤了,快没气了。”
  “没关系,”安德烈医生说,“暂时的虚脱。”
他在阿斯加尼奥的嘴里灌了几滴随身带着的兴奋剂。
“他又醒了,”公爵夫人高声说,“他动了动。现在,医生,他需要安静是吗?把他搬到这间内室里来,让他躺在躺椅上。”她向两个仆人说。
  接着,她又压低了嗓门,声音低得只有他俩才听得见:“听我说一句要紧的话,”她补充说,“刚才的事情倘若你们多嘴多舌走漏了一个字,当心你们的脑袋。去吧。”
  吓得抖抖索索的仆人躬身鞠了一躬,轻轻地把阿斯加尼奥抱起来,把他带走了。
  对埃唐普夫人伤风败俗的做法,大法官和马尔玛涅子爵是亲眼目睹,心照不宣的。现在她单独和他俩在一起,她打量着他们,对后者目光中更是充满着轻蔑的神色,不过,她立即就转换了眼神。
  “我刚才说了,子爵,”她苦涩而镇静地说,“我刚才说了,您说的那件事情非同小可,不过没什么,我不再犹豫了。我想,我有足够的权力可以放手干掉一个叛徒,在需要时,我也有能力去教训那些莽撞冒失的人。这一次,国王不会亲自惩处,这正符合我的心愿。不过我么,我要报仇雪耻。惩罚只是对侮辱而言,而复仇才能彻底解决问题。先生们,你们头脑冷静,对报复行动斟酌再三以防败露,对这点,我夸奖你们;可请你们也得神智清醒。我奉劝你们,不要错过机会,让我有你俩就够了,不必再求助于他人。马尔玛涅子爵,您说话不能含糊。我保证您可以象执法的行刑人那样免受惩罚。不过,假如您要征求我的意见,我劝您和您的手下的人放弃用剑,而是用匕首解决。行了,别再说了,干吧!行动还要迅速。这是最好的回答。再见,先生们。”
  公爵夫人干干脆脆,直截了当地说完这些话以后,伸出了胳膊,似乎是示意这两位爵爷可以走了。他俩笨拙地欠了欠身子,懵头懵脑地,也找不出什么话敷衍一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走了出去。
  “啊!只因为自己是个女人,才需要这样的胆小鬼!”安娜看着他俩逐渐走远,一面带着鄙夷的神色,撅起了嘴说,“啊!血统高贵的情人呀,可用钱买来的丈夫呀,穿着紧身短上衣、穿着号衣的仆人呀,所有的,所有这些男人,我真是全部瞧不起。只有两个人除外:一个是我内心不得不折服的,另一个是我真心诚意爱着的。”
  她走进俊美的病人躺着的那间内室。当公爵夫人走近他时,阿斯加尼奥又睁开了眼睛。
  “没关系,”安德烈大夫向埃唐普夫人说,“这个年轻人在肩上挨了一剑,精神受了刺激,疲劳了,可能甚至还由于饿了,使他处于暂时的休克状态。您看见了,几滴兴奋剂完全使他恢复了理智。现在,他完全清醒过来了,用担架把他送到家里,他是受得了的。”
  “行了,大夫,”公爵夫人边说边把一个钱袋递给安德烈医生,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我在哪儿?”阿斯加尼奥问,他恢复理智后,努力想把记忆恢复过来。
  “您在我的身边,在我家里,阿斯加尼奥。”公爵夫人说。“在您的家里,夫人?啊!对啊!我认出您来了,您是埃唐普夫人。而且,我也记起来了!一邦弗尼托在哪儿?我的师傅在哪儿?”
  “别动,阿斯加尼奥!您的师傅没事,您就放心吧。现在这时候,他正安安稳稳地在自己的家里用午膳哪。”
  “那他怎么会把我留在这儿的?”
  “您失去了知觉。他把您交给我照看。”
  “那么您能向我肯定,夫人,他不会遇到任何危险,他是好好地离开这儿的么?”
  “我向您再说一遍,我向您肯定,阿斯加尼奥,他从来没有象此时此刻这样安全过。您听清了吗?您真是忘恩负义的人。我,埃唐普公爵夫人,我照看您,医治您,象一个姐姐一样关心您,而您只是一个劲儿向我提您的师傅。”
“啊!夫人,对不起,并且谢谢您!”阿斯加尼奥说。
“说得对,说真的!”公爵夫人莞尔一笑,轻轻摇着她那美丽的脸蛋说。
  这时,埃唐普夫人开始说话了,说得温情脉脉,娓娓动听,每一句话,表面上听起来简单,但都弦外有音,含而不露,每一个问题问得都很急切,又不失礼貌,而对方每一句回答就象要决定她的命运似的,她都全神贯注地听着。她象一只雌猫似的谦恭、柔顺、温和、专心致志,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又象舞台上的女演员一样,当阿斯加尼奥离了谱子,又慢慢地把他引入意境,并且使他领会到酝酿已久,并且必须说出来的看法。她说话时飘飘忽忽,听他说时,就象谛听神的启示;她施展了一个有教养的,乖巧的女人的全部能耐,就如我们已介绍过的,这些本领使她获得了女才子中的美人或是美人中的女才子的称号。总之,在这次谈话中,她阿谀诌媚,极尽勾引之能事。后来,当年轻人三番五次表示要告辞时,她仍然一再挽留他说:“阿斯加尼奥,您以制作金银首饰的精湛的艺术性在和我说话时,是那么雄辩,那么热情,我听了以后就象拨云见日,恍然大悟;今后我的思想里将离不开珠宝首饰啦。那么,照您所说,您的邦弗尼托大约是这门艺术的大师了?”
  “夫人,他甚至超过了天才的米开朗琪罗。”
  “这我要怪您了。他对我唐突无礼,您这不就要减轻我对他的宿怨了么?”
  “啊!对他的鲁莽行为可不要介意。他表面粗暴,内心里却十分诚恳,热心;不过,邦弗尼托同时又是个最急躁,最容易动肝火的人。他以为您是为寻开心才让他等着的,而这样的侮辱……”
  “您怎么能讲这样的话!”公爵夫人象一个被宠惯的孩子似的稍带窘困地说,“事实是当您的师傅来到时,我还没换衣服,我不过是梳妆的时间长了些罢了。这不好,很不应该!您看,我向您赔不是了。我可不知道您和他在一起。”她说最后一句话时有些生气。
  “是的,不过,夫人,赛里尼理解错了,而别人又对他过分了些,所以他以为您―您是那么宽容,那么善良!我可以照实告诉您:而他以为您很坏,很可怕,并且他天真地以为您是在欺侮他。”
  “您相信这个么?”公爵夫人问,终究不能完全掩饰住自己的一丝冷笑。
  “啊!请您原谅他吧,夫人!倘若他理解您的为人―请您相信我,他是个高尚而豪爽的人―他会跪着请求您原谅他的过失的。”
  “喂,别再说了!您真的想要使我现在爱他不成?老实告诉您,我恨他!第一步,我先要给他树起一个艺术上的对手。”
  “这很困难,夫人。”
  “不,阿斯加尼奥,因为这个对手就是您,您是他的学生。名师出高徒,至少得让我对他,对这个叫我恨得咬牙切齿的伟大的天才,表示我间接的敬意。瞧,赛里尼本人也夸奖过您的创造的才能,难道您会拒绝为我施展才华么?您的师傅对我个人的傲慢无礼,既然您不苟同,您说,难道您不能同意大显一下身手,以此来证明您的诚意么?”
  “夫人,我能力所及的,我所有的一切,都由您支配。您对我真是太好了。刚才,您满怀兴趣地询问我的过去,我的愿望,我现在对您敞开心扉,无所保留了。”
  '“孩子!我还没为您做什么,眼下,我只是请您小施才能。说说看,您是否已在构思什么神奇的首饰了?我这儿有一些稀世的珍珠,我的好心的幻术师,您想把我的这些珍珠变成什么美妙的珍宝呀?听着,您想听我向您说说我的想法吗?刚才,当我看见您脸色苍白,头垂向一旁,横卧在这间内室里时,我在幻象中以为看见了一朵迎风摇晃的百合花。好吧!给我做一朵珍珠和银子串成的百合花吧,我将把它套在头颈上。”女幻术家说着,把手放在她的心上。
  “哦!夫人,您这片好心一”
  “阿斯加尼奥,如您所说的,您真的想感谢我的好意么?那您就答应把我看成是您的知己,朋友,对我毫不隐瞒您的行动、打算和心思,因为我看出您郁郁寡欢。当您需要帮助和忠告时,答应我到我这里来。”
  “嗯,您再次给我以恩宠,而不是要我表示我的谢意。”
  “一句话,您答应我了?”
  “天哪!假如在昨天,我还能答应您,夫人;假如在昨天,我还可能冒昧请求您慷慨施与;今天,任何人也没有能力帮助我啦。”
  “谁说的?”
  “我说的,我,夫人。”
“啊!您很伤心,很伤心,我看得出来,阿斯加尼奥。”
阿斯加尼奥悲伤地摇了摇头。
  “您对一个朋友吞吞吐吐的,阿斯加尼奥,这不好,这不好。”公爵夫人说着提起了年轻人的手,并轻轻地握着它。“我的师傅该不放心了,夫人,我担心会给您带来麻烦。我感到完全好了。请允许我回家吧。”
  “您就那么急急忙忙地要离开我!至少等人替您准备一付担架嘛。别犟了,这是医生的嘱咐,也是我的命令。”安娜叫来了一个仆人,向他吩咐了什么,接着,他叫伊莎波替她把她的珍珠和儿颗钻石拿来,并把这些东西交给了阿斯加尼奥。
“现在,我放您走了。”她说,“不过,当您一旦恢复健康,我的百合花将是您要做的第一件事,对吗?养病时,请您就构思构思,我请求您;而一旦构思妥了,您就来告诉我听。”
“遵命,公爵夫人。”
  ‘既然您照我的心意去做,难道您不希望我―我也想着帮助您什么―不希望我也做些您想要我做的事么?因为,在您这个年龄,要清心寡欲,视而不见,闭口不语是办不到的,总是会想些什么。您以为我权力有限,威信不高,因而您不屑把我当成您的知心人看待吗?”
  “我知道,夫人,”阿斯加尼奥答道,“您的地位显赫,无所不能。可是,在我目前的处境下,任何人间的力量都不能帮助我。”
  “唉,说说看嘛,”埃唐普公爵夫人说,“我想听听!”说完,她又娇声柔气地压低嗓门,和颜悦色地说:“我求求您了!”
  “天哪!天哪!夫人,”阿斯加尼奥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呼唤着说,“天哪,既然您诚心诚意地要我说,既然我走了,也就是向您隐藏了我的羞辱和我的绝望、因此,我这就向一个女人吐露我的隐私,而不是象我在昨天可能做的那样,会向公爵夫人提出请求的。昨天,我可能会说:‘我爱科隆帕,因此我是幸福的!……’今天,我要对您说:‘科隆帕不爱我,我只求一死!’别了,夫人,可怜可怜我吧!”
  阿斯加尼奥迅速地吻了一下沉默不语,神情木然的埃唐普伯爵夫人的手,跑掉了。
  “一个情敌:一个情敌!”安娜说,她象如梦初醒似的,“但是,她不爱他,因此,他会爱我的,我一定要他爱我……啊!对呀I我可以发誓,他会爱我的!而我也会把邦弗尼托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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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1 11:10 | 只看该作者
十四  人生的真谛是痛苦

  本标题具有愤世嫉俗的酸味,敬请读者鉴谅。事实上,应该承认,本章如同生活一样,除了讲述痛苦而外,别无其它内容。滑稽剧中一个著名人物可能会说,这样的想法并无新意;然而,由于我们将要象维吉尔引导但丁那样,把读者引入一次又一次的绝望之中,这样的想法也许可以作为我们对他们的交待,也可以让人感到宽慰。
  这样说,并无开罪读者和维吉尔的意思。
  故事叙述到此,说真的,我们的朋友都将一个个陷入悲哀伤心的境地,由邦弗尼托开头,雅克•奥伯里告终,而我们也将看到苦痛是怎样象上涨的黑黝黝的潮水那样,慢慢地把他们淹没的。
  刚才,我们写到了赛里尼对阿斯加尼奥的生命正忐忑不安。自他回到了大内斯勒府邸后,我向您起誓,对埃唐普夫人的愤怒,他就不再去多想了。他所关心的,就是他亲爱的病人怎么样了。因此,当大门敞开让担架进来后,阿斯加尼奥轻松地跳到地上,并上前来握他的手,向他肯定,他眼下的感觉和早上差不多时,赛里尼真是大喜过望。然而,当他还没听学徒说完三句话时,就带上了一种不寻常的忧郁的表情听他叙述。年轻人说:
  “师傅,我将要告诉您,有一件事您误会了,而且,我知道,您会感谢我的,而不会埋怨我。对埃唐普夫人,您的看法错了:她对您一无仇恨,二不蔑视;相反,她尊敬您,欣赏您,应该说,您却粗暴地对待她了。她,一个女人,一位公爵夫人。师傅,埃唐普夫人不仅象一位女神那么美丽,还象一位天使那么谦逊、热情、单纯和好心,她的内心世界也是非常之美的。今天早上,您看见她傲慢无礼,那是她象小孩一样闹着玩的。我来请求您了,别再固执己见,老是不公正地瞧不起她,这既是为了您,您是主张公正的,也是为了我,她接待和治疗我时,那么细心体贴,真令人感动。我可以向您保证,您很快就会让她忘了……喔,您为什么不讲话,我的师傅?您摇头了:难道我使您生气了么?”
  “听着,我的孩子,”邦弗尼托声色俱厉地说,“我常常对你说,依我的看法,在这世界上,只有一件东西具有永恒的美,永恒的青春,永恒的生命力:这就是神圣的艺术。然而,我想,我知道,我希望,对一些多情的人来说,爱情也是一种伟大而深刻的感情,它能使人一生幸福,但是,这是罕见的。那么,从一般的意义来说,爱情是什么呢?一时的冲动,一种相互欺骗,并且经常是不怀恶意的相互欺骗的欢乐的结合。对这种爱情,不言而喻,我是瞧不起的。阿斯加尼奥:对这种爱情的虚情假意和甜言蜜语我一概看不上眼。我也不说它的坏话。说真的,这种爱情能让我寻寻开心;一种严肃的爱情所具有的快乐,柔情蜜意和嫉妒心理,这种爱情也都有一点儿,然而,这种爱情的伤害不是致命的。喜剧也罢或是悲剧也罢,过一段时候,人们只是把它当成一场戏,此外,再也没有别的想法了。还有,你看,阿斯加尼奥,女人是诱人的,可是依我看,她们几乎只配得上,也只能理解这些轻浮的玩意儿。给她们更多些,这无疑是受骗上当或是痴人说梦。就以斯科佐纳为例吧:假如我真的迷恋上她了,她也许会受宠若惊,战战兢兢,我对她若即若离,她就笑呀,唱呀,兴奋呀,感到非常之幸福。再补充一点,阿斯加尼奥,这种朝三暮四的男女结合有一个共同的不变的基本特点,对一个艺术家说来很够了,这就是对体形的崇拜和对纯洁美的爱慕。这是它们严肃的一面,因而我不恶意中伤它们,虽则我感到可笑。然而,听着,阿斯加尼奥,还有一些爱情非但不会使我好笑,而且会使我颤抖,这些爱情非常可怕,没有理性,象梦幻一样地虚无缥缈。”
  “啊!我的天主,”阿斯加尼奥心里想,“我对科隆帕的疯狂爱情,难道他猜出些什么了!”
  “这类爱情,”赛里尼接着说,“既不给人以愉快,也不给人以幸福,然而,它把您整个儿的占有了,它们是吸血鬼,慢慢地吮吸着您全身的血液,渐渐地吞噬了您的全部灵魂,它们命中注定地把您控制在它们的魔爪之中,并且使人解脱不得。阿斯加尼奥,阿斯加尼奥,对这种爱情提防着点儿。看得出来,它们是奇异的怪兽,从它们那儿,您什么也别想得到,然而,人们却以全部身心和它们拥抱,并且几乎是心甘情愿地为它牺牲自己的青春。”
“一点也不错!他什么都知道!”阿斯加尼奥心里想。
“亲爱的儿子。”邦弗尼托接着说,“假如时间还来得及的话,快把这些将永远把您拴住的羁绊挣断,你会留下它那印记,但至少你得想方设法捡出一条命来?”
  “那么谁告诉您我爱她来着?”学徒问道。
  ‘假如你不爱她,那就感谢天主了!”邦弗尼托说,看到阿斯加尼奥只是用问题来作回答,以为他是在否认他的话,“但是,要当心哪,因为今天早上我看出来她爱你,她。”
  “今天早上!您讲的是谁?您想说什么?”
  “我说谁?说的是埃唐普夫人。”
  “埃唐普夫人!”学徒惊呆了,接口道,“您想错了吧,师傅,这不可能。您说,埃唐普夫人爱我,您看出来了?”
  “阿斯加尼奥,我四十岁了,我有经验,我眼明心亮。从这个女人刚才向你投送的脉脉含情的目光来看,我向你发誓,她爱你;再从刚才你为她辩解的热情程度判断,我担心你也爱上她了。所以,你瞧,亲爱的阿斯加尼奥,你有可能被毁掉了:你爱得那么专一,把自己的精力消耗殆尽,当这样的爱情离开你,并让你变得毫无幻想,毫无信念,毫无希望时,你别无他法,只得象别人爱你那样,也以一种被毒化的,致命的爱情去爱别人,并且就如你当初在心上所承受到的灾难那样,对别人的心灵横加摧残。”
  “师傅,”阿斯加尼奥说,“埃唐普夫人是否爱我我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地说,我不爱埃唐普夫人,我。”
  看到阿斯加尼奥赤诚认真的神情,邦弗尼托稍稍放心了一点,因为他想,在这件事情上,他自己也可能弄错。于是,他不再提起这件事了,在往后的日子里,他常常以忧郁的目光看着这个学徒。
  此外,应该说,他似乎并没有为阿斯加尼奥的事情显得不安。他自己似乎也在为一件什么个人的事情在苦恼着。他失去了往日的那种无所顾忌的大叫大嚷,和别出心裁的寻欢作乐。他经常整个上午把自己关在冶炼场上面的那个房间里,特意关照外人不要来干扰他。一天中余下的时间,他象平时那样,专心致志地塑造他的巨大的玛尔斯神塑像,不过,远没象从前那样口若悬河似的不断地谈论它了。特别是有阿斯加尼奥在场的时候,他显得格外忧郁,局促,似乎还有点儿难为情。他好象处处在回避他亲爱的学生,象回避债主和法官似的。总之,不难看出这个精力充沛的人心里有什么巨大的痛楚,或是染上了什么可怕的激情,并且在折磨着他。
  阿斯加尼奥也不见得幸福些。就如他对埃唐普夫人说的那样,他认为科隆帕不爱他。他的嫉妒心袭上心头时,他会想:奥尔贝克伯爵,他只听到过这个名字,肯定是一个年轻、风流的少爷,而埃斯图尔维勒老爷的千金,这位漂亮的少爷的未婚妻,是决计不会去想他这个低微的艺术家的。一个心中充满爱情的人总是抱着朦胧的,捉摸不定的希望的。假如埃唐普夫人真的爱他的话,他就决不会告诉埃唐普夫人她情敌的名字。她可能有权阻止这门婚事的,然而现在,她将不遗余力来尽快促成它,她将以全部的仇恨折磨可怜的科隆帕。是的,邦弗尼托言之有理:这个女人的爱情果真是势不可挡,难以忍受的。可是,科隆帕的爱情大概正如师傅一开始所说的,是一种崇高而纯洁的感情,唉呀!这种幸福却留给了另一个人。他原来相信埃唐普夫人的友谊,但这种骗人的友谊,实际上是一种危险的爱情;他渴望科隆帕的爱情,但这种单相思只是一种淡如清水的友谊。对这两个女人他几乎感到仇恨,她们两人都爱他,但他原来期望,她俩爱的方式互换一下就好了,结果是大失所望。他整天郁郁不乐,灰心丧气,甚至把埃唐普夫人向他定制百合花一事忘了个精光,他又妒又恨,虽说鲁贝尔特又是哀求,又是责备,他还是不愿再到小内斯勒宫去,对鲁贝尔特提出的上千的问题不予答复。有时,他对头天的决定后悔不迭,肯定地说,这些决定只使他一个人感到痛苦。他想见一见科隆帕,向她算帐,但有什么帐好算?算自己离奇荒诞的幻觉的帐?“不管怎样,我要再见她!”在他的感情占上风时,他这样想。这一回,他将去向她表白,他对她的爱情是罪恶的,而她的心地是那么善良,可能会百般地安慰他,把这件事看成是一个悲剧。可是,如何再去见她?在少女的眼中如何来为自己开脱呢?阿斯加尼奥在这天真而痛苦的思索中消磨着时光,拿不定主意。
  佩里纳太太用她那可怕的消息把阿斯加尼奥一下子打闷那天的次日,科隆帕以又兴奋又胆怯的心情等待着阿斯加尼奥;可是,时间一分分,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了,它白白地计数着。佩里纳太太侧耳谛听着也是徒劳:阿斯加尼奥,从昏迷中及时清醒过来后,原可以利用科隆帕的慷慨允诺,由鲁贝尔特陪伴着,按照事先约定的那样,朝小内斯勒宫门敲四下子,可他没有来。这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说阿斯加尼奥病了,可能危在旦夕,病情过重来不了了,至少,科隆帕是这样推测的。整个夜晚,她跪在她的跪凳上,淌着眼泪祈祷着,当她口中不念了,她发觉自己还在哭。这种情绪使她害怕。她觉得,这种使她心烦意乱的不安和焦虑暗示了一个征兆。一点不错,这件事是值得令人寒心的,因为不到一个月,阿斯加尼奥已经占据了她的思想,以至使她忘记了天主,生身之父和她自己的不幸了。
  心有灵犀一点通。阿斯加尼奥果然就在那儿,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在痛苦地呻吟,他奄奄一息,她也不能来见他一面。她没有心思去认真思考,只是哭泣,一个劲地哭泣。当他脱离了危险之后,她再思考好啦!
  次日,情况更糟了。佩里纳窥伺着鲁贝尔特,她一看见她出来,就匆匆忙忙地出门,与其说是采购食物,还不如说是打听消息。原来,阿斯加尼奥的病情并没有恶化,他只是不愿再去小内斯勒宫,对鲁贝尔特太太关切的诘问也不愿意回答,三缄其口。两位饶舌婆只得胡乱猜测了一番。她俩对这件事的确莫名其妙。
  至于科隆帕,她不用想得过深,要不了多久,她就对自己说;“他什么都知道了;他听到传闻,再过三个月,我就是奥尔贝克伯爵的妻子,他不想再来见我了。”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对她的心中的情人的愤怒表示感谢和满意。姑娘为什么暗暗自喜,谁愿分析就去分析,我们只是讲故事。可是,不一会儿,她深入想了想,又不免怨恨起阿斯加尼奥来了。他怎么会以为她是同意这一门婚事的呢?“这么说,他瞧不起我,”她想。她恨也罢,爱也罢,所有这些感情都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它们只是暴露一个不知原委的人的内心世界而已。科隆帕理直气壮地对自己说:她不想再看见阿斯加尼奥了,可是,她又禁不住偷偷地想,她还得等他,好替自己解释清楚。她因良心不安而难受,她因爱情不被理解而痛苦。这还不仅仅是阿斯加尼奥不理解的唯一的爱情,还有另一个人的爱情来得更强烈,更急于表白,它渴望幸福,其迫切程度就象仇恨渴望报复一样。
  埃唐普夫人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阿斯加尼奥对科隆帕的绵绵情意。
  “一个孩子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说道,“随便哪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只要给他碰上,他都会爱上,现在他遭到了一个年纪轻轻,好虚荣的小傻瓜的白眼,碰了壁,自尊心受到打击。哦!当他尝到真正的爱情,热烈而执着的爱情是什么滋味的时候,当他知道,我,埃唐普公爵夫人,整个王朝都随我的性子摆弄,而我爱他!……他必须知道这件事。”
  马尔玛涅子爵和巴黎大法官,他们恨得咬牙切齿,心头隐隐作疼,一如安娜和科隆帕爱得急迫,心里难受一样。他俩把邦弗尼托恨之入骨,特别是马尔玛涅。邦弗尼托让一个女人来蔑视他,羞辱他,邦弗尼托逼迫他铤而走险,因为在埃唐普宫的一幕发生之前,子爵本来可以叫他手下的人在街上捅刀子,把他干掉的,但是现在,他不得不到他的家里去向他进攻,想到这里,马尔玛涅吓得魂不附体,对胁迫自己承认是胆小鬼的人,人们是不大会原谅的。
  所以,大家都在受罪。甚至连斯科佐纳,疯疯傻傻的斯科佐纳,丢三拉四的斯科佐纳也不笑、不唱了,她的双眼经常红红的噙着眼泪。邦弗尼托不爱她了,邦弗尼托对她总是很冷淡,有时还很粗暴。
  可怜的斯科佐纳始终有一个固定的想法,在她身上,这个想法已成了一种偏执的定见。她想成为邦弗尼托的妻子。当她来到他家里时,以为是充当他的玩物的,想不到他却平等地把她当成了一个女人,而不是当成一个美人儿。这始料未及的尊重和出乎意外的幸遇使这个女人顿时抬高了身价,她对她的恩人既感到由衷的感谢,同时,看见有教养的人是如此抬举自己,又天真地自鸣得意起来。打这以后,不是在赛里尼命令之下,而是在他的邀请之下,她同意做他的模特儿;她看见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被用青铜、金银复制出来,又被人备加赞赏,她就把金银匠的功劳的一半归于自己,因为归根结底,人们赞不绝口的这些优美的形象,属于她本人的成份比属于师傅的成份多。当人们恭维邦弗尼托的这个和那个的形象的线条美的时候,她的脸就刷地红了起来;于是,她美滋滋地相信,她对她的情人的声誉是不可缺少的,并且象她已成为他心上的一块肉那样,也已成为他的光荣的一部分了。
  可怜的孩子!她并不怎么清楚,事实恰恰相反,她从未成为这个艺术家思想上的灵魂和内心的偶像,然而任何创作家都祈求这两者,并因此而成为创作家的。邦弗尼托不断在复制她的姿势和仪态,她因此深信,邦弗尼托的一切都亏了她,并且慢慢地壮大起胆子,期望在从妓女加入了情妇的行列之后,他就会把她从情妇提拔为自己的妻子。
  由于她不善于弄虚作假,她就明白无误地吐露了自己的奢望。赛里尼神情严肃地听着,回答道:
  “走着瞧。”
  事实上,要他娶她为妻的话,他宁愿甘冒越狱时再次摔断腿的风险,再回到圣天使狱堡里去。不是说他瞧不起他亲爱的斯科佐纳,不,他一直暗暗地爱着她,甚至还带点儿妒意,正如我们已经看见的那样,不过,他爱艺术高于一切,他的真正的合法的夫人,首先是雕塑艺术。再则,一旦成婚后,丈夫的角色难道不会使他原先的无忧无虑的波希米亚人的角色伤心失望吗?一家之主的角色难道不会妨碍原先的雕塑家的工作吗?退一步说,倘若他应该把所有做过他模特儿的都娶进来,少说他也得重婚一百次。
  “当我不再爱斯科佐纳并且停止塑造她时,”邦弗尼托心里想,“我就为她找一个心地善良的小伙子,这个人不会计较她的过去,对未来也不会想得过多,只是把她看成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和想得到一份我给她的体面的嫁奁。这样一来,我就满足了斯科佐纳梦寐以求的东西,也就是堂堂正正地在自己的名字上添上丈夫的姓。”因为邦弗尼托坚信,斯科佐纳最需要的,是一个丈夫。至于该丈夫是谁,却是无关紧要的。
  在这个思想指导下,他也就心安理得地听任雄心勃勃的女孩子自作多情胡思乱想了。但是,自从他们在大内斯勒宫安下家之后,斯科佐纳的幻想破灭了,她清楚地看出,她并不象自己所想的那样对赛里尼的生活与工作是必不可少的,她再也提不起兴致来,脸上不免彤云密布,悲悲戚戚的;而他已开始用蜡塑造一个赫柏,她也不为他充当这件作品的模特儿了。总而言之,她不敢再往下想了!可怜的女孩子当着赛里尼的面,试着向阿斯加尼奥挤眉弄眼的,但赛里尼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嫉恨之心全无。难道就这样向那一个美梦永别,象先前那样重新落到一个忍辱含垢的可怜的姑娘的境地?
  说到帕哥罗,倘若有人有兴趣去探测这个人的内心奥秘的话,我们可以说,一些时候以来,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默寡言,闷闷不乐。
  大约读者会想,我们的老相识,心情开朗的文书雅克•奥伯里总不会感染上忧郁症吧?那就大错特错了:他也有他的痛苦。西蒙娜礼拜天在内斯勒宫附近等了他半天也不见来,气冲冲地回到了家,随意找了一个借口,声称不再愿意接待这个傲慢无礼的书记生了。奥伯里为了报仇,果真撤消了向这个反复无常的女人的丈夫的定货;然而这个丑陋的裁缝得知这件事却很高兴。如果说雅克•奥伯里滥穿衣服(口袋不算在内)毫不足惜的话,那就得添加一句,他的经济原则是从来不付钱买衣服的。可是,当西蒙娜不再为他拖延付款说情以后,自私自利的裁缝认为,替雅克•奥伯里包下服装的面子补偿不了他免费供应他衣着所带来的损失。因此,我们可怜的朋友同时受到了独身之苦和穿衣难的磨难。幸而,我们可以看出,他不是一个让自己在愁眉苦脸中消磨意志的小伙子。不久,他就交上好运,遇到了一位名叫热尔韦兹的迷人的小姑娘。但是,热尔韦兹洁身自好,规矩很多,他认为这些规矩一概是无稽之谈;她总是回避他,而他却不顾一切地追住小姑娘不放。他几乎食欲全无,更使他心烦意乱的是,他那下流低贱的饭铺老板―他是那个下流低贱的裁缝的表弟―再也不肯给他赊帐了。因此,在这几页里提到过名字的这些人都是不幸的,从国王―他十分焦虑地想知道,查理五世愿不愿意路过法国―开始,直到佩里纳和鲁贝尔特两位太太―她们因不能重新开始嚼舌头而愤愤不平。并且,如果我们的读者能象古代朱庇特那样,有权和不怕厌烦地去听死者所有的苦衷和心愿的话,他们将会听见如下的哀鸣般的大合唱:
  雅克•奥伯里说:“假如热尔韦兹不再嘲笑我就好了!”斯科佐纳说:“假如邦弗尼托有一点儿嫉妒心就好了!”帕哥罗说:“假如斯科佐纳会憎恨她的师傅就好了!”马尔玛涅说:“假如我有运气在赛里尼单身时截住他就好了:”
  埃唐普夫人说:“假如阿斯加尼奥仅仅知道我爱他就好了!”科隆帕说:“假如我能看见他,有一分钟为我自己辩白的时间就好了!”
  阿斯加尼奥说:“假如她能为自己解释清楚就好了!”邦弗尼托说;“假如我至少能向阿斯加尼奥吐露我的痛苦就好了!”
齐声说:“唉!唉!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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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欢乐只是另一种痛苦

  所有这些急切的愿望大概在周末前都如愿以偿了。不过,愿望的实现到头来大概又使祈愿的人比先前更不幸,更痛苦。-“福兮祸所伏。”这是规律。
  首先,热尔韦兹不再白眼对待雅克•奥伯里了。假如读者还记得的话,这个变化是大学生求之不得的。果真,大学生找到了拴住这个轻桃的少女的金丝线。这根丝线就是邦弗尼托亲自雕镂的一只漂亮的戒指,它把两个人结合起来了。
  应该知道,自那次战斗以后,雅克•奥伯里对佛罗伦萨艺术家的旺盛的、压倒一切的力量由衷地敬佩,把他认为知己。当邦弗尼托说话时,他不打断他,这是一件闻所未闻的事情。他虔诚地看着他,听他讲,即使他的教授们也从未从他那儿得到过这份幸遇。他兴致勃勃地赞赏着他的作品,虽说自己理解不透,但至少是十分真诚,十分热心的。在另一头,赛里尼也很喜欢他的忠诚、勇气和随和的脾气。―在网球场上,他只有招架的余地,每场必输。―一瓶酒的出入,他可以在餐桌旁大打出手。―总之,金银匠和他已经成为莫逆之交,赛里尼知道自己有取之不竭的财富,平时就乐善好施,有一天,他强迫大学生把一只小戒指带走,这只戒指制作精美,巧夺天工,  如果当年没有苹果,它能使夏娃受诱惑;并能在忒提斯和帕琉斯的婚宴上挑起不和。
  戒指从雅克•奥伯里的手中转到热尔韦兹的手上的第二天,热尔韦兹又装出了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而文书还以为她已经是他的人了。可怜的傻瓜呀!他哪里知道自己已被她俘虏了。
  斯科佐纳的愿望得到满足,终于在邦弗尼托的心里点燃了嫉妒的火种。下面是事情的经过:
  一天晚上,她又撒娇卖俏,亲昵殷勤,可是在神情严肃,无动于衷的师傅面前又碰了壁,于是,她又摆出了认真庄重的脸色。她说:
  “邦弗尼托,您知道吗,您似乎不大想起您对我的许诺了吧。”
  “什么许诺,亲爱的小姑娘?”邦弗尼托答道,脸朝天花板,象是在思索对这句诘问如何解释似的。
  “您不是多次答应我,要娶我么?”
  “我不记得了。”邦弗尼托说。
  “您不记得了?”
  “不记得,我好象只是回答:走着瞧。”
  “好吧!您瞧了吗?”
  “瞧了。”
  “您瞧见什么啦?”
  “我瞧见我还年轻,眼下我只能做你的情人,斯科佐纳。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吧。”
  “我么,我也不会那么傻,先生,对您这个模棱两可的许诺就会感到满意,并且没完没了地等着您。”
  “你爱怎么就怎么吧,小姑娘,假如你等不及了,就先走一步。”
  “可是归根结底,结婚对您有什么妨碍?难道它会影响您的生活么?结了婚,您倒可以使一个对您忠贞不二的可怜的女孩子获得幸福,如此而已。”
  “你说结婚会给我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么,斯科佐纳?”赛里尼郑重地说,“你看见这根蜡烛了吧,它的微弱的烛光幽幽地照亮着我们呆着的这间大厅;我在灯蕊上放上灭火罩,现在,房间漆黑了。结婚,就象这只灭火罩。把蜡烛再点上,斯科佐纳,我讨厌黑暗。”
  “我懂了,”斯科佐纳爽快地大声说着,并放声大哭起来,“您的姓氏高贵,给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孩子不合适,可她把她的灵魂,她的生命,她所有的一切,她能给的一切都交给了您,她可以为您不惜赴汤蹈火,她为您而呼吸,并且只爱您一个人……”
  “我都知道,斯科佐纳,我向你保证,我对你感激不尽。”
“我甘心情愿地寂寞相守,并力所能及地慰藉您的孤独生活,我知道您生性好妒,因此对一队队的弓箭手和禁卫军从来不看一眼,我对甜言蜜语,向来充耳不闻,可是总不免要听见几句,即使在这儿也不例外。”
“即使在这儿?”邦弗尼托打断她的话问。
  “是的,在这儿,甚至在这儿,您听见了吗?”
  “斯科佐纳,”邦弗尼托大声说道,“但愿在我的伙伴中总不会出这么一个人把自己的师傅欺侮到这步田地吧!”
  “假如您愿意,他将要娶我,这个人。”斯科佐纳接着说,她把赛里尼的气愤归结为爱情的爆发。
  “斯科佐纳,快说!这个狗胆包天的人是谁?……我希望他不是阿斯加尼奥吧。”
  “伙伴中有一个人,他反复对我说:‘卡特琳,师傅太对不起您了;他一辈子也不会娶您的,您是多么好,多么漂亮啊!为此,他得意极了。哦!倘若他爱您如同我爱您那样,或者说,倘若您能爱我,就象您爱他那样就好了!”
  “名字,叛徒的名字!”邦弗尼托愤怒地大声说。“不过,我就是不听他那一套,”斯科佐纳高兴地接着说,“相反,他的所有的甜言蜜语都失去作用了,并且,我威胁他说,如果他再说下去,我就要把一切告诉您了。我只爱您,我盲目崇拜您,那个求爱者说得再好听,目光再温柔也是白搭。好呀,您摆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好啦,装着不相信我说的话好啦,然而,真的还是真的。”
  “我不信你说的话,斯科佐纳。”邦弗尼托说,他心里明白,假如他想知道他的情敌的名字,他必须使用一个新的办法,和到现在为止所用的办法完全不同。
“什么,您不信我的话l”斯科佐纳惊呆了,大声说道。
“我不信。”
  ‘您以为我在说谎?”
  “我想你在夸大其词。”
  “这么说,按照您的意思,没有人会爱上我?”
  “我没有这样说。”
  “您真这么想吗?”
  邦弗尼托微徽一笑,因为他看出,他已经找到了要卡特琳开口的办法。
  “可有人爱我,这是事实。”斯科佐纳又说。
  邦弗尼托又做了一个将信将疑的表示。
  “那人非常爱我,您过去和将来都不会这样爱我的,您听清楚了吗,先生?”
  邦弗尼托哈哈大笑。
  “我将非常好奇地想知道,这位漂亮的梅道尔究竟是谁。”他说。
  “他不叫梅道尔。”卡特琳答道。
  “那么他姓甚名谁?叫阿马提斯?”
  “他也不叫阿马提斯。他名叫……”
  “加拉奥尔?”
  “他名叫帕哥罗,既然您想知道。”
  “哦!哦!是我的帕哥罗。”塞里尼喃喃地说。
  “是的,是‘我的帕哥罗’。”斯科佐纳接着说,她听见赛里尼带着不屑的口气说出他的情敌的名字,自尊心受到了损伤,“一个有教养家庭出身的正直的小伙子,规规矩矩的,平时不大开口,笃信宗教,他会成为一个理想的丈夫。”
  “这是你的看法吗,斯科佐纳?”
  “是的,这是我的看法。”
  “那么你从来没有给他过任何希望吗?”.
  “我都不愿听他说些什么。啊!我真傻呀!可是,从今以后……”
  “你说得对,斯科佐纳。应该对他讲,并且答复他。”
  “什么意思?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当他对你谈情说爱时,我要你听他说些什么,而不要去顶他。以后就是我的事了。”
  “可是……”
  “可是,你放心吧,我有我的主意。”
  “好吧。不过,我希望您不要惩罚他太厉害了,这个可怜的鬼呀,当他说:‘我爱您’时,他好象是在忏悔他的罪过哩。您高兴,就和他开个玩笑,但可千万别动刀子。我为他请求宽恕。”
  “你会对报复行动满意的,斯科佐纳,因为报仇对你有利。”
  “什么意思?”
  “是的,报仇将使你的最强烈的一个愿望得到满足。”
  “您想说什么,邦弗尼托?”
  “这是我的秘密。”
  “啊!当他装出温柔体贴的样子时,假如您看到他那付滑稽相,才逗人哪,”疯疯傻傻的女孩子接着说,她是不会连续五分钟难过伤心的,“这么说,坏东西,您对别人是不是追求您的爱开玩笑的女人,也关心起来了?难道您还有点儿爱她,爱您的可怜的斯科佐纳?”
  “对。可是,关于帕哥罗的事,别忘了严格服从我的命令,并且一字不差地照着我给你的指示去做。”
  “啊,别担心,行了,我完全可以和另一个女人一样会演喜剧。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对我说:‘怎样!卡特琳,您对我老是这么无情吗?’我会回答道:‘什么!又来了,帕哥罗先生?’但说这句话的时候,您知道,我的口气轻轻的,不太生气,还带一些逗引他的味儿。当他发觉我的态度不那么生硬了,他自以为征服了世界。而您,您干什么呢,邦弗尼托?什么时候您开始对他报复呢?要很久以后吗?有趣吗?我们会哈哈大笑吗?”
  “我们会笑的。”邦弗尼托答道。
  “那么您始终是爱我的?”
  邦弗尼托在她的额上认真地吻了一下,这是最妙的答复,因为这样的回答方式说明了一切,同时又什么都没说。可怜的斯科佐纳没有想到赛里尼的这一吻是他的报复的第一步。
  马尔玛涅子爵如愿以偿,终于窥伺到邦弗尼托单身行动的时候了。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大法官的怒气使他火上加油,想起埃唐普夫人的蔑视他又难以自持,特别是他本人吝啬贪财成癖,更使他心里难受,子爵决定带着他手下两名打手,到狮子家里去打狮子。他为这次行动选定了圣埃洛瓦日(圣埃洛瓦原为金银匠。)那一天,这天是金银匠行会的节日,这时候,工场里一般没人干活。他昂着头,心怦怦跳着,沿着沿河堤岸往前走,他的两条好汉在他身后十步远处跟着他。“那是一位去猎取爱情的风流公子,”在他旁边响起了一个声音,“他那坚定的神态是去献给夫人的,他那两个打手是对付丈夫的。”
  马尔玛涅转过身子,以为是他的一个朋友在和他说话,然而,他只是看见了一个陌生人,这个人与他同路,而他匆匆忙忙的,压根儿没发现他。
  “我保证我说得不错,我的老爷,”陌生人接着说,由独白转入对话,“我不知道您的钱包里装了什么,不过对我是一回事,我敢以我的钱包与您的钱包作为交换条件打赌,您此行是交好运去的。啊,什么也别对我说,在情场上要守口如瓶,这是义务。至于我,我的名字叫雅克•奥伯里,我的身份是文书,我这就去赴约,与我女朋友见面,她名叫热尔韦兹•斐利波,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不过我们私下说说,她虽克守妇道,但一只戒指使她全线崩溃了;说真的,这只戒指是一件珍宝,加工精细的一件珍宝,是邦弗尼托•赛里尼的一件雕镂杰作,如此而已!”
  马尔玛涅子爵一直心不在焉地听着冒失无礼的饶舌者在诉说隐私,自己没有答腔。一听到邦弗尼托•赛里尼的名字,他注意力集中了。
  “邦弗尼托•赛里尼的一件精品!见鬼!对于一个文书来说,这件礼品似乎过份贵重了。”
  “啊1您得知道,我亲爱的男爵……您是男爵,伯爵还是子爵?”
  “子爵。”马尔玛涅说,他对大学生那种没上没下,无拘无束的态度很不满意,咬紧了嘴唇,但他想知道,他是否能从他那儿掏出些什么。
  “您很清楚,我亲爱的子爵,戒指,我不是买下来的。不。虽说我是个艺术家,我也不会花钱去买这些小玩意儿。这是因为上星期天,邦弗尼托在向大法官手中夺取大内斯勒宫时,我助了他一臂之力,他为了感谢我,赏赐给我的。”
“这么说,您是赛里尼的朋友了?”马尔玛涅问道。
“他的知交,子爵,我也引以为荣。我们私下说说,我们是刎颈之交,喂,您大概也认识他吧,您?”
  “是的。”
  “您多幸福呀。他是一个高贵的天才,是么,我亲爱的!对不起,我对您说了‘我亲爱的’,这是说话的方式而已,此外,我以为,我也是贵族,我,至少,每当我的父亲打我母亲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对我父亲说的。因此,正如我对您说的那样,我是伟大的邦弗尼托的好友,以他的敌人为敌,因为他有不少敌人,我那位高贵的金银匠。首先是埃唐普夫人,其次是巴黎的大法官,一个老学究,最后,还有一个叫什么马尔玛涅的人,他是一个瘦高个子,您大概也认识他,据传闻,他还想夺取大内斯勒宫哩。哦!天啊!他会受到热烈欢迎的!”
  “那么邦弗尼托猜出他的想法了?”马尔玛涅问,他开始对大学生的谈话发生了极大的兴趣。
  “有人告诉他了,可是…嘘!不应该说出来,好让上面讲到的这个马尔玛涅尝尝他应该得到的教训。”
  “照我的看法,这么说,邦弗尼托已经在提防了?”子爵又问道。
  “提防了?首先,邦弗尼托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在他的故乡,不知有多少次他险些儿被人暗杀掉,感谢天主!每次他都能化险为夷。”
  “您说的提防是什么意思?”
  “啊!我不是说他有卫队,象那个老胆小鬼大法官那样,不,不,恰恰相反:就在此刻,他甚至就只有一个人,因为伙计们都去旺弗尔玩了。今天,我本来还得去和他打一盘网球。”
  这个亲爱的邦弗尼托啊!不巧,热尔韦兹和我的伟大的金银匠碰车了,自然啦,您也明白,我宁愿去会热尔韦兹。”
  “这样的话,我来替代您。”
  “那好吧!您就去吧,您这样做是值得称道的;去吧,我亲爱的子爵,请替我向我的朋友邦弗尼托说一声,今晚我去看他。您听着,在门上重一点儿打三下子,这是暗号。他采取这个措施是提防马尔玛涅这个瘦高个子的,他觉得马尔玛涅打算给他使坏。您认识他吗,这个马尔玛涅子爵?”
  “不认识。”
  “啊!真不凑巧!否则,您可以把他的相貌特征描述给我听。”
  “有什么用?”
  “倘若我看见他,我可以邀请他打一场棍棒赛;我虽然没有看见过他,但我不知为什么,您会知道的,我亲爱的,我对他恨之入骨,您那个马尔玛涅,而且,他如果落入我的手中,我打•算好好在他身上描几道花纹。哦,对不起,我们到了奥古斯丁大教堂了,我不得不和您分手了。―哦!想起来了,您尊姓大名,我亲爱的?”
  子爵走远了,仿佛他没有听见他的问题似的。
  “啊!啊!”雅克•奥伯里看他走远了说,“我亲爱的子爵,似乎我们都想隐姓埋名:这是最纯粹的骑士风度,要不就是我不懂这一套。悉听尊便,我亲爱的子爵,悉听尊便。”说着,雅克•奥伯里双手插在口袋里,象往常那样一摇一摆地,吹着唿哨,摆出一副文书的样子,走上了棒槌街,热尔韦兹就住在街的尽头。
至于马尔玛涅子爵,他继续向大内斯勒宫走去。
  果真就象雅克•奥伯里所说,邦弗尼托一个人在家里。阿斯加尼奥不知到哪儿去单相思了,卡特琳和鲁贝尔特太太去看望她的一个朋友了,而其他的伙伴都到旺弗尔庆祝圣埃洛瓦日去了。
  主人在花园里,正在塑造他的巨大的玛尔斯神的模型像,玛尔斯神的硕大无比的头颅越过大内斯勒宫的宫顶,注视着远方,并能和卢佛宫遥遥相望。这天是小个子约翰值班看门,这时,他被马尔玛涅的敲门方式所迷惑,以为他是一个朋友,把他以及另外两名打手带了进来。
  如果说邦弗尼托不象提香那样,干活时肩上披着铠甲,至少,他也象萨尔瓦托•罗萨那样,腰际佩着剑,手里提着火枪。马尔玛涅看到他对邦弗尼托的突然袭击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因为那个人是武装戒备着的,就是这么回事。
  子爵还是故作镇静,竭力掩饰自己的卑怯心情,但是赛里尼已经询问他登门上他家里来的意图了,口气严峻,带着命令式的,不容人有半点思考的余地。
  “我找您不是为了我个人的事,”他说,“我是马尔玛涅子爵。我是国王的秘书。这儿是国王陛下的命令,”他接着说,同时把一张纸举过头顶,“命令批准我租用大内斯勒宫的一部分,因此,我是来作一些准备,依照我的心愿对宫中租让给我的这部分作一些安排,从今以后,我将住在这里了。”
  说着,马尔玛涅在紧跟着的两名打手簇拥下,向内斯勒宫正门走去。
邦弗尼托把手按着火枪,正如我们已经说过的那样,火枪始终没离开过他的手。他一个箭步跳到门前石阶的最上面一级。
“站住!”他吼叫了一声。
  接着,他把伸直的胳膊指向马尔玛涅说:
  “再往前走一步,您就活不成了!”
  果然,子爵猛地收住了脚步,虽说根据对刚开始的情况的判断,大家也许在等待一场剧烈的战斗。
  有一些人生来令人畏惧。他们的眼神、动作和姿态中,表现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威慑力量,就象雄狮的眼神、动作和姿势一样。他们的呼吸就令人寒心。人们远远的就会感到他们的力量。当他们蹬脚、拧眉时,当他们的鼻孔一张一翕时,意志再坚定的人也会踟蹰不前。一头野兽,在人们进攻它的患子时,它只需竖起鬃毛,粗声呼气,就足以使人胆怯。我们所提到的这些人是活生生的恶魔。他们尽管不动声色,勇敢的人也会认出他们的气质与自己相仿,径自走上前去,然而,弱者、懦夫、胆小鬼看见他们就会发抖,退让三分。邦弗尼托就是这类人中的一个。
  不过,马尔玛涅,正如读者可以猜到的,不是一个勇敢的人,而邦弗尼托却活象一个恶魔。
  因此,当子爵听见可怕的金银匠的怒吼,看见他向他做出威胁性的手势时,他懂得,他带在身上的火枪、剑和匕首便可为他和他的两个打手送终。
  不仅如此,小个子约翰弄清楚他的师傅受到了威胁,也抓起了一枝长矛。
  马尔玛涅意识到这一盘棋输定了,如果他现在能安然无恙地从自己闯进去的马蜂窝中撤出,就是万幸。
  “好吧!好吧!”他说,“金银匠阁下,我们所希望的,不过是想知道您是否愿意服从国王陛下的旨意。您无视国王的命令,您拒不照办!好啊!我们将要禀告一个懂得让您照办的人的。不过,请您别指望我们会给您面子,和您同流合污。晚安!”
  “晚安!”邦弗尼托乐呵呵地笑着说,“约翰,把这些先生送走。”
  子爵和他的两个打手被一个男人吓住,满脸羞惭地被一个孩子从大内斯勒宫邸里送出来。
  “假如我能在赛里尼单身时截住他就好了!”子爵的心愿,最终得到的就是这样悲惨的结局。
  雅克•奥伯里和斯科佐纳,他们至少一开始还没看出,甚至眼下还没看出命运对他们的嘲弄,而我们尊贵的子爵却比他们更惨,受了命运的欺骗,事与愿违。这时,他动怒了。“还是埃唐普夫人说得有理,”他私下对自己说,“我不得不照着她给我的意见做:我应该折断我的剑,磨快我的匕首,这个魔鬼就象传说的那样,根本沉不住气,脾气坏透了。我看得一清二楚,倘若我再向前迈一步,我必死无疑。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当心点儿,邦弗尼托师傅,当心点儿!”
  接着,他就责怪他雇佣的打手了。这些人倒都是经过考验的,他们除了以杀人或被人所杀为职业堂而皇之地赚钱之外别无他求;他们撤离,仅仅是听从他们的主子的命令而已.打手们应诺他在下一次伏击时会一举成功。马尔玛涅为了遮丑,声称他自己遭遇的失败全是由于他们的过失,于是向他们宣布,在下次伏击时,他不参与了,他们可以自行其是,完成任务。这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
  接下,他向他们交待了对这次行动要严守机密后,便来到旦黎大法官的府邸,劝他说,最后还是他判断正确,对邦弗尼托的惩罚还是拖后些日子为好,这样可不露破绽;等到那一天,邦弗尼托象往常那样,带着一些钱或者是几件珍贵的作品,走到一条僻静冷落的小路时再对他下手。这样,别人就以为邦弗尼托是被强盗杀害了的。
现在,我们再来看看埃唐普夫人、阿斯加尼奥和赛里尼的愿望是怎样以痛苦告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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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night

火枪队副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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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 12:59 | 只看该作者
楼主真的好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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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bit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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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6 11:35 | 只看该作者
现在不更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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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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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8 16:28 | 只看该作者
加油哦~继续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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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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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30 17:37 | 只看该作者
希望楼主能继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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