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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r56888 于 2009-11-5 18:05 编辑
基灵沃思的鸟儿 THE BIRDS OF KILLINGWORTH
季节到了,到处有山乌和画眉
营建新巢,一边干活一边唱;
它们所唱的抒情诗,作者是谁?
便是开德蒙所说的“慈爱之王”;
树枝上,紫红色花蕾绽苞吐蕊,
是春神先遣队亮出的旗帜徽章;
兴高采烈的小溪,奔腾欢跳,
从峭壁跃下,浪花闪闪如信号。
红襟鸟,蓝色知更鸟,尖声啭鸣,
使花枝招展的果园喜气洋溢;
麻雀叽喳叫,仿佛也知道《圣经》
提到过他们,因此自鸣得意;
饥肠辘辘的乌鸦聚集成群,
没完没了地叫唤,哀哀求乞,
知道上帝听得见它们啼叫,
祷告着:“主呵,今天让我们吃饱!”
在这片合唱声中,飞来了候鸟,
带着远方热带岛屿的口音——
陌生,却悠扬悦耳;它们一飞到
便全队齐鸣,向眼底的村庄致敬;
有时也互相嘲笑、抱怨或争吵,
像一群外国水手,在海港城镇
上岸逛街,叽哩咕噜地喧哗,
用洋话骂人,吓唬男孩和女娃。
百把年以前,有传奇色彩的年代里,
在基灵沃思,快乐的春天又来到;
简朴的农夫正忙着耕田种地,
惊慌地听到乌鸦哇哇乱叫,
这惊慌搅动了大地回春的欢喜,
象卡珊德拉的话,是不详之兆;
农夫们摇头皱脸,骂得挺凶,
咒骂所有的鸟儿都快快绝种。
决定了:全镇大会要立即举行,
悬赏缉拿这些掠夺者、罪犯;
这些鸟雀们,从来也不掏分文,
只会向农田果园横征暴敛;
满不在乎地瞅着田里的稻草人,
瞅着他身上的破布条随风摇颤;
他像个骷髅,伺候着鸟儿的宴会,
有了他,它们吃得津津有味。
从一座漆成白色的华堂宝殿
(有凹圆柱子,还有朱红色屋顶),
治安官走了出来,步履庄严,
缓缓下阶,好一派威风凛凛!
他连下三级,不斜视左边右边,
沿长街走去,神情仿拂在表明:
“本城既然住下了我这号人物,
社会名流就定然不在少数!”
教区牧师也来了,板着一副脸,
这家伙天赋的的本能便是要杀戮;
,他宣讲“神怒天罚”一年又一年,
他热心诵读爱德华的“意志书”;
他特别嗜好的娱乐便是在夏天
到阿迪朗达克山上去捕杀糜鹿;
就连这会儿,他走在乡间小路上,
也挥舞拐棍,把路边百合花扫个光。
这边是专科学校,它那座钟楼
耸立在科学山上,有黄铜风向标;
校长踱出来,懒洋洋环顾四周,
抬头看看云,又低头看看绿草;
都只为高年级标致的阿米拉小妞,
害得他白日做梦,神魂颠倒;
他写过一首十四行,把她夸赞,
说她比水还纯洁,比面包还解馋。
接着,教会执事从家门走出,
雪白的肥大领饰围在脖子边;
穿一套黑色邦巴辛毛葛衣服;
只见他形体笨重,步履蹒跚;
他乃是智慧的化身,旷古所无:
'' “我早就训示过你们,如此这般!”
想叫他鼎鼎大名永存不灭,
还用他名字命名了本镇一条街。
这几位一并驾临新盖的会议厅,
在就是来自近郊的农夫,乡下姥。
尊严的治安官当主席,身材笔挺,
仪表不凡,发议论井井有条。
鸟儿们(大鸟或小鸟)却不走运,
整个人堆里,没有谁给他们撑腰;
跟他们作对的可多了:个个都指责
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罪恶。
大伙儿全都讲完了,校长便起立,
离开座位,来纠正众人的错误;
像出发前的骏马,总有些战栗,
他面对这么多观众,也有点发怵;
想起了美人儿阿米拉,便鼓足勇气,
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毫不含糊;
他决定:对听众的喜怒不以为意,
不管听众怎么笑,也坚持讲到底。
“在你们这些议论家以前,柏拉图
早就从他的理想国赶走了诗人;
你们打算靠一个委员会帮助,
打算在你们这一座小小城镇,
把这些吟游诗人、民谣歌手,
这些天国的乐师——-鸟儿们都杀尽!
当我们受苦时,是它们演奏乐章
安慰了我们,象大卫对扫罗那样。
“松树林子里,从那碧绿的树梢,
天一亮,就想起画眉欢快的颂歌;
榆树上有黄莺,还有聒噪的樫鸟
边吃边叫唤,腔调象异邦来客;
蓝色知更鸟,在最高的枝上摇呀摇,
酣畅的音波把邻近的地区都浸没;
红雀,野百灵,以及世界上所有
在巢里安家的才华天纵的歌手。
“你们却要把鸟儿杀光!为哪条?
他们在下雨以后,脚儿勤快,
去寻找毛虫、象鼻虫,却偶然找到
不足一把的小麦,或大麦,裸麦,
或其他谷粒,因此便法网难逃?
还是怪它们把几颗樱桃啄坏?
那樱桃虽也甜美,怎么比得上
这些小客人会餐时惬意的吟唱?
“想过吗,它们是何等奇妙的生灵?
想过吗,是谁的巨手把他们造出?
谁教会它们语言——在这种语言中,
思想只能用美妙乐曲来表述?
它们的家常话是音响繁复的歌声,
那甜美,人间的乐器是远远不如!
它们建立在绿树顶上的家园
便是从尘世前往天国的中途站!
“想想吧,每天清早,在幽暗的林地,
当阳光窥探绿叶织成的格子窗,
心花怒放的鸟儿们又一次唱起
迷人的古老情歌,该多么欢畅!
还得要记住:不论哪个时辰里,
世界上总有些地方刚刚天亮,
大洋两岸,被晨光唤醒的地域中,
永远有鸟儿的歌声响彻长空。
”想想吧:树林里,果园里,鸟儿都绝迹!
树枝上,屋梁上,鸟巢都空空荡荡,
像个傻小子模糊记得的几个字,
白白挂在脑瓜里一团乱丝上!
你们的牲口把粮食拉回家里,
再没有会飞的拾穗者跟在车旁,
是不是就让羊叫牛鸣的合奏
来补偿那一去不返的妙曲仙喉?
“难道你们情愿去欣赏昆虫
在干草中嗡嗡不息的吵闹?
难道你们情愿听蚂蚱、蚱蜢
弹琴奏曲,发出凄切的哀叫?
难道这些更好听,胜过野百灵
飞过的嗖嗖声,和甜润动人的歌调?
胜过小小鸫鸟的叽叽喳喳,
当你们中午歇息在树荫之下?
“你们说鸟儿是小偷、强盗;其实
它们像卫兵,把你们的农田看守:
是它们使庄稼免遭上百种损失,
是它们赶走麦地里暗藏的敌寇;
就连最黑的鸟儿——乌鸦,也是
你们的兵丁,为你们效劳奔走:
他啄食甲虫,劈开那铁甲外套,
象蜗牛、鼻涕虫发出毁灭的警告。
“想想吧:我历来教育你们的孩子
要温和,要怜惜弱者,要敬畏生命——
只要是生命,强也好,弱也好,它总是
全能的上帝赐予的一线光明;
也敬畏死亡——死亡虽黑暗,其实
正面也明亮,我们所见的是背影
你们的言行、法令若与此相反,
今后,我对孩子的教育怎么办?”
他的话说完了,这时,在听众中间
响起了一阵低语声,象枯叶作响;
农夫们嘲笑着,低着头,脖子朝下弯,
黄头发凑拢到一块,向麦捆一样;
满脑子只想着牛排牛肉的粗汉
不相信那一套温文尔雅的名堂。
鸟儿们横糟判决;大会还规定:
谁交来乌鸦脑袋,就发给奖金。
有一批未到会的听众(制定法令时
他们无权表决也无法说话),
在报上读到了校长简短的言词,
便向他屋舍欢呼,把心意表达;
他们一个比一个更使他深知:
有了他们,他便是真正的赢家。
欢呼中最甜蜜的欢呼,他得之于你——
标致的阿米拉小妞,在专科学校里!
随后,在果园、田野,在山顶、树林,
可怖的大规模屠杀悍然开始;
鸟儿们掉下来,死去,胸有血痕;
暴行似连珠排炮,无休无止;
有一些鸟儿受了伤,逃离人群,
巢中留下的幼雏便活活饿死;
这是鸟类的圣巴托罗缪惨祸,
不是用言语,而是用悲啼来诉说。
夏天来了,鸟儿们都已死光;
天气像烧红的煤炭,土地烧成灰;
一座座果园把无数毛虫喂养;
成群的昆虫爬动着,贪吃着美味,
挤满了农田花圃的四面八方;
发现再没有敌人跟它们作对,
便尽情大嚼,把大地变成荒野,
不剩下一点凉荫,一片绿叶。
这城镇,像希律一样,被虫子吃掉,
因为它,像希律一样,也滥杀无辜。
在枯木朽枝中间,有游丝悬吊,
尺蠖虫落到过路人脸上,黏糊糊,
也落向太太们的软帽、披巾、长袍,
她们赶紧抖掉它,还发出惊呼;
谁出去走走,总有这虫子捣乱,
乡下人都在叨咕它,没了没完。
农夫们焦躁起来,其中有几位
晓得是自己错了,没有发牢骚;
天要下雨,你能有什么作为?
要下让他下——只有这么办最好。
当局又宣布:把那道法令作废;
心里也明白:死了的在再活不了。
像学童终于发现题目已做错,
赶快拿起湿海绵把石板涂抹。
基灵沃思的秋天来了,这时节
在也见不到往年的壮丽景象:
见不到火舌般满天飞舞的红叶,
像《土地全书》,一页页被霞光照亮。
几片残存的叶子,羞红了脸色,
绝望地委身于河沟,随波逐浪;
凄厉的秋风奔走着,呜咽唏嘘,
哀悼苍天的那些夭逝的儿女!
可是第二年春天又出了奇迹——
这奇迹,从来不曾有诗人唱过他;
若问世上什么事能和它相比?
怕只有哑畜生居然开口说话!——
驶来了一辆车,车顶用冬青枝盖起,
一架架柳条鸟笼悬挂在枝下,
笼里装满了各色各样的鸣禽,
空间充满了甜美嘹亮的乐音。
奉本镇之命,从四处乡间野外
搜罗到这些鸟儿,送来此处,
随后,把那些柳条囚笼打开,
让鸟儿们到树林、田野去寻求乐土;
它们高唱的颂歌,很多人听来
像是在嘲讽本镇的当权人物;
众人在绿色小径上倾听良久,
说这样迷人的乐曲自古未有。
到了第二天,歌声更高、更欢畅,
看来,鸟儿们仿拂也欣然知悉
美人儿阿米拉这一天要作新娘;
当校长眉开眼笑,带走娇妻,
只听得前后左右,上下四方,
鸟儿们歌喉齐吐,欢情洋溢;
在基灵沃思阳光照耀的田野里,
如今又是一片崭新的天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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