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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用一个词语能够形容一个作家的话,托尔斯泰会是真实,罗曼罗兰是艺术,普鲁斯特是回忆,陀思妥耶夫斯基会是上帝,雨果会是良心,卡夫卡则应该是孤独。
我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没看过卡夫卡的长篇,没看过他的日记,没看过他的书信集,没看过他的对话录,只看过对他的一些简单的解析,看过他一半的中短篇小说,我不能担保我真的理解了他,很可能我不久会把现在的理论全部推翻。我现在要说的这些,全是我自己不负责任的见解,甚至是孩子气的。或许只有当一个男子有了小孩才能有真正的责任心吧,如果事实是如此,那卡夫卡在很大程度上也一直是个没有责任心,对自己的生活不太负责,对自己的作品不太负责的人。或许真的是这样,你看他死之前,自己不把手稿烧了,却把手稿全交给布罗德,等于是把对手稿的责任全都抛在身后,这很像是不负责任。
第一次看卡夫卡是在高中课本上,上面有篇在法的门前,编者认为这篇文章反映了资本主义社会法律制度的不健全,我也大致这么认为。其实我根本就没想,当时对20世纪的那堆现代派根本不屑一顾,这篇不甚明了的作品特别是最后一段的这扇门只是为你一个人而设的根本把我给弄糊涂了,我也懒得去思索,也没有能力去思索。进大学后读过他的在流放地以及变形记,当时我认为他写出了那个可怕的扭曲的上半叶的真正核心,人的内心问题被他揭露出来了,尤其是人为什么变得无情的问题,便对他略有敬意,但到底不是最喜欢。这次我借了本中短篇小说全集,从头开始看,这次感受到得是他的孤独。从孤独出发,我觉得在法的门前以及猎人格拉胡斯乃至于他这个人都有了破解的方法。比如说为什么他的作品中弥漫着的是痛苦。如果他不孤独,如果他能够结婚,如果他喜欢他的父亲,他的家人,也许他便会渴望给人幸福,可他是孤独的,所以他的文章是写给自己的,那便只能充满痛苦。
或许他感到孤独的原因除了与家人与社会以及他作为犹太人在基督教中,作为布拉格居民却学德语等等之外,还在于他觉得自己始终没有接触到真正的幸福,真正的上帝。他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徘徊在幸福之门前的艺术家,徘徊在死亡与生存之间的艺术家。他和陀是不同的,虽然他们两作品中都带给人痛苦,但陀会给人一些幸福,他却只有痛苦,因为陀是分裂的,至少有一半是感受的到上帝的,卡夫卡却完全感受不到上帝,他只是在门的这一边。他或许也是渴望能够进到门里去的,也渴望能捉到那象征着艺术与幸福的鹿,进入到幸福中,进入到上帝中,然而他毕竟不能够,他注定只能像猎人一样在死亡之河上游荡,抓不住自己的船的舵,他飘荡在人类的灵魂世界,找不到通往天国的幸福的门,所以他感到孤独,感到痛苦,感到世界的荒谬。
现在想想,可能我还有点同情他呢,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或许我会成为法的门前的那个守卫,我会阻止他进入幸福的世界,因为他不可能属于那里,那里也不需要他,他的才能适合他成为这样一个人——描写痛苦与孤独的卡夫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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