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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风絮(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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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21 14:4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春天来了,桃花开了,似乎没有从前的热闹。孩子们在田埂上放风筝。我忍不住又想起了从前,想起了从前的风筝。江南的春天总是很美的,塘边的垂柳依然多情地在风中摆动着。我再一次地想起了我的柳叶儿。想起了从前的从前我们放风筝时的情景。
  我依稀记得第一次和柳叶儿放风筝是1927年的春天。那一年我7岁,柳叶儿6岁。托着风筝,我拉着风筝的线。
  “柳叶儿,把风筝托高些,这样就飞起来了。”我拉着风筝的线一边跑一边喊道.
  柳叶儿踮起脚,把风筝到头顶:“好了,好了。小桑子,快跑!”柳叶儿快乐地象一只小鸟.
  我拽着风筝的线快速地跑着。风筝慢慢地飞了起来,柳叶儿跟在我后面高兴地鼓掌:“飞起来了,飞起来了。小桑子,风筝飞起来了。”
  我妈从菜地铲菜路过田埂,看着我俩在奔跑,就逗柳叶儿玩:“柳叶儿,越大越好看了,什么时候给我家小桑子做烧锅的?”
  柳叶儿说:“我才不想做人家烧锅的呢,我只要风筝。”
  我把风筝递给了柳叶儿:“柳叶儿,那我就给你风筝吧。你也来放一下,看啊,飞得好高啊。”阳光明媚我们在田埂上快乐奔跑着”。
  我之所以清楚地记得那一年是1927年,是因为那一年的夏天我的母亲在稻田里晕过去后就再也没有起来了.
  我清楚地记得当我站在叔叔来贵的身边时,柳叶儿爹走过我的身边把我拉到他的怀里对我说:“小桑子,苦命的孩子,以后你就跟着大爷,只要有大爷碗里有的,就不会让你空着碗的。以后你就是柳叶的哥,咱们都是一家人。”
  “大爷!”我把头埋进了柳叶儿爹的怀里,痛哭起来。
  从母亲的墓前回来以后,我就住进了柳叶儿家。柳叶儿还“小桑子”长“小桑子”短的跟在我的后面.象个小尾巴.夏天我的们抓知了,冬天我们打雪战.秋天我们一起去扒柴,春天我们一起去挖野菜.就这样两年过去了.这就是我的童年,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两年后,即1929年夏天,我的叔叔来贵来到柳叶儿家.来贵是我的叔叔,但是只比我大九岁.他也是一个人过,在城里徐老爷家当书童.
  自从父母去世后,来贵是我唯一的亲人.当然我也是他唯一的亲人.我在柳叶儿家,他一年三节都来看我,还给我带来城里好吃的糕点.还说等他在城里立下了脚,就把我带到城里.我倒不想到城里去,因为城里没有柳叶儿和柳叶儿他爹.我在乡下挺好的,我哪儿也不想去.不过城里的糕点倒是蛮好吃的.
  这次来贵来看我又带来了好吃的糕点,还给柳叶儿买了花布做的衣服,还给我买了一顶小帽子.柳叶儿穿着新衣,我戴着新帽.
  东环和大巴把着手掌笑“哦哦,新郎新娘穿新衣戴新帽.”这时我一般都低下头去.柳叶儿则跟在他们后面要打他俩.自从我妈去逝后,柳叶儿似乎时刻都想保护我,怕别人欺负我.可能是因为父母的离去让我感到在人前低人一等吧,除了在柳叶儿和她爹面前外,在别人面前我一般都很少说话.柳叶儿常笑话我说象个小丫头.
  村里的阿婆也说我象的小丫头,倒不是因为我害羞不说话,而是说“瞧,这小桑子,长得越来越俊秀了,扎上两个小辫,倒真象画里画的小姐.”她们这样说,我也渐渐地觉得自己的好看了,但是我还是不喜欢说话.
  我和柳叶儿在稻床上玩后一起回家了.听见我叔和柳叶儿爹在堂前说话.
  “大哥,三伢子这两年好了你照顾。二哥在泉之灵要是知道了也一定会感谢你的。”来贵叔说道.
  柳叶儿爹抽着旱烟,挑起了一小撮烟丝添进了烟管:“小桑子是我的隔壁邻居,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你虽然是他叔,但是你也比他大不了几岁。我多照顾他也是应该的。再说小桑子他爹在世的时候还救过我的命。这两年来我一直把他当作亲生的儿子.柳叶儿也把他当作亲哥哥一样.”
  “是啊,小桑子常念着你和柳叶儿对他的好呢.”来贵叔喝了一茶答道.
  “哦,你上次说要到北平去的事可定下来了?”柳叶儿爹放下了旱烟问道.
  来贵叔说:“大哥,这事定下来了。我今年十八了,我准备和城里的徐老爹一起到北平去,他在北平有生意,他知道我人老实,让我跟在他后面跑跑腿。
  “徐老爷人倒是还好。到北平见见世面也好。”
  大哥,我今年十八了. 这次走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我想带他一起出去看看.瞧,我这话怎么说得出口,我知道你也舍不得小桑子走.”来贵叔说道.
  “是啊,只是小桑子还小,我真有些舍不得他。”
  来贵叔说道: “是啊,小桑子一直都掂记着你对他的好呢,说柳叶儿一家就当他是亲生的儿子。但是我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只有这一个侄子,只有这一个亲人。”
  “来贵啊,你别说了。你虽然只有十八岁,但是人还老实厚道,为人忠诚我问了小桑子了。小桑子也说了想和你一起去北平。”
  来贵叔抱拳说道: “谢谢了,大哥。”
  第二天中午来贵叔和我每人背着一个包袱上路了.原准备清晨走的,但是柳叶儿和他爹舍不得我走,一直要留我们吃了午饭才送我们走.
  春天的田埂上垂柳在塘边看着自己的倒影,塘里还开着荷花.柳叶儿牵着我的手在前面走着.来贵叔和柳叶儿他爹在后面边走边聊.我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因为我和柳叶儿也没有停止说话.
  柳叶儿摇着我的手说: “小桑子,我会想你的。你昨晚也说过的:会记得我的。”
  我说:“柳叶儿,那当然,我会记住你的,看你给我的香蘘还在这儿挂着呢。”
  我拎着胸前的香蘘晃动着,高兴地笑着。柳叶儿手拉着我的手想要流泪.我不知道北平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对外面世界的好奇让我忘记了离别的忧伤.
  我对柳叶儿说: “柳叶儿,等我长大了,我会来村里把你和你爹都接到北平去.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在一起玩了.”
  “那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要.”柳叶儿和我拉起了钩.
  走了很长的路,来贵对柳叶爹说道:“大哥,回去吧。你己经送了好几里地了。还是回去吧.”
  柳叶儿爹说:“我再送送吧。小桑子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上一面了。”
  来贵叔说:“大哥,你放心,我会带好小桑子的。你快回去吧。等一下回家天要黑了。”
  柳叶儿爹看了看天,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好吧,那我就回去了。柳叶儿快和三伢子说再见.”
  柳叶儿舍不得地松了牵我的手,我看见她的眼睛红红的.
  “大爷再见,柳叶儿再见,我会想你们的。”我朝柳叶儿和他爹挥着手,然后快步地跟着来贵叔.
  来贵叔牵着我的手,他走得挺快的,我也加快了脚步,夕阳通红地照亮远方的山岗.将来的生活对于我来说都有些好奇又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那会是一种怎样的生活.来贵叔带着我到了城里,没几天我们和徐老板一家一起坐火车去了北平。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车上的人很多,看着窗外的一闪而过的田野和山峰,我想起了柳叶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柳叶儿?
  到了北平后,我们住在徐老板的家里。来贵叔也帮徐老板打点生意。徐老板家的少年冬雷和小姐苏红,和我差不多大。但是他们白天都去了学堂念书了。我独自在家里或院里里散步。没有人陪我玩,有时我到蔡婆婆的厨房里,在她烧饭的时候帮她添柴火。
  蔡婆婆一个人过,她在厨房里拿些好吃的给我吃。她偶尔地也和我唠叨徐老板的一家。原本徐老板和蔡婆是远房亲戚,蔡婆婆年轻里也就在徐老板家当佣人,年纪大了就到厨房里来了。
  蔡婆婆说徐老板对下人挺好的,他的生意做得挺大的,有布庄还开工厂。不过徐老板的儿子冬雷性格暴躁,女儿苏红也有小姐脾气。
  蔡婆婆说 :"桑子,你刚从乡下来,人生地不熟的,离他们远些。他们是小姐少爷咱惹不起。"
  我说:"来贵叔也对我说过的,我独自玩就是了。"
  那天是中秋节,我又去了蔡婆婆的厨房帮她添柴。
  临走时蔡婆婆说:"桑子,昨儿个老爷给了我们下人两块月饼。这里有一个拿着。"
  我推脱不要,蔡婆婆坚持要我收下,用手摸了一下我的脸说:"瞧,你这可怜劲的,你这双桃花眼以后还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女孩子。孩子,拿着,月饼甜我老了牙不好,吃不了两个。"
  我低下头接过月饼说:"谢谢,蔡婆婆。"
  我一蹦一跳地走到院里里去了,院子里的桂花很香,就象我们乡下的桂花一样。中秋节了,以前都是和柳叶儿在一起过的,不知柳叶儿可好?我很想念她。想念她红朴朴的脸蛋。想念她扎着红头绳的小辫儿。
  想到柳叶儿,我心里就有些难过。我用力地咬了一口月饼,真好吃!
  "看啊,哥哥,那个乡巴佬在偷吃月饼!"我一看是苏红小姐胖乎乎的脸蛋和柳叶儿比起来可差远了。
  "小杂种,偷吃月饼,看我不揍死你。"冬雷少年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就把我的月饼打到地下,还在月饼上踩了一脚。
  "你为什么要踩我的月饼。"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你这个乡巴佬,你偷吃东西的小老鼠。王八羔子。"他把我推翻在地,苏红也上来打我。我用手护着头。
  "你们凭什么打人?"我从地下爬了起来擦了一下嘴角流下的血。
  我也朝冬雷少年扑过去,打了他,没打到。苏红小姐在后面拽着我的衣服。我的头发被冬雷少年拽着很痛。我用力地推开他,他向后仰倒在地下。鼻子流血了。这时我看见苏红小姐拿了一块石头向我砸来,随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等我从昏睡中醒来时,己经是深夜了,我躺在来贵叔的床上。
  我的额头很痛,"别动,刚刚大夫来了才覆的药。"
  "哎哟"我忍不住地叫出了声。
  "你为什么要和少爷小姐打架?你知不知道咱们是下人,和他们不一样!"来贵叔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知道,可是是他们先打我的,还说我是偷。"我伤心地用手背抹着眼泪。
  "他们很霸道,大家都知道。太太看到冬雷少爷流鼻血,说是要把你赶出去。还好老爷通情达理,才把你留下来了。"来贵叔低着头说道。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桌上的我脱下的衣服,上面有血迹,衣服己经被拉破了。
  "老爷虽然留下了你,但是你和少爷小姐还是要天天见面的。他们那样霸道,不知以后又会怎样欺负你。"来贵叔难过地自言自语道。
  这件事让我很伤心,也让我很害怕,我害怕再次见到少年和小姐。北平很大,真正能容得下我的也只有长贵叔的那间小屋了。
  过了些日子,我也趁少爷小姐上学堂的时候,出去走走。几天没到院子里来,落叶己满台阶了。我拂去台阶上的落叶,轻轻地坐下。我又不是以前的小桑子了,没有人陪我说话也没有人陪我玩。我想念乡下的风筝还有柳叶儿。
  “小桑子,你在做什么?”蔡婆婆拎着水桶路过,我忙站起来帮她拎。
  “孩子,还疼吗?”她用手摸了一下我的还戴着绑带的额头。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走进厨房,我还是帮她倒水洗菜。
  “蔡婆婆,我想回家,回到安庆,回到乡下。我不属于这儿、、、、、、”我说。
  “桑子,咱是下人,来北平是为了生计,再说长贵叔只有你一个亲人,他怎么舍得你呢?”
  “我在这儿呆不下去了、、、、、、”说着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蔡婆婆沉思了很久,说道:“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忙,我在这京城也只有一个侄儿叫长生,他就在附近戏班子里唱戏。别的人我也不认识。”
  “唱戏,我喜欢听戏,在乡下的时候过的也有唱戏的。”来了北平很久了,忍不住起想起了乡下的唱戏的草班子。
  “你喜欢听戏?你可喜欢唱戏?如果你喜欢唱戏,我倒可以和长生说说,让他收留你。”蔡婆婆说道。
  “我喜欢唱戏。”戏中的胭脂和水袖对年少的我充满了诱惑。
  蔡婆婆第二天就把我想唱戏的事告诉了来贵叔,来贵叔先是舍不得我去唱戏,但是我坚持想去,因为一来我可以离开这儿,二来我的确喜欢看戏。
  我对来贵叔说:"叔,我喜欢看大戏。我喜欢唱戏的那付行头,喜欢那胭脂和水袖。叔,你不也喜欢看戏了,等我以后可以登台唱戏了,你就不用买票也可以看戏了。"
  蔡婆婆也在旁边说:"也是的,桑子也挺可怜的。在这家他可呆不住了,你可舍得把他送回安庆乡下?再说戏班子至少还在京城,你们叔侄俩至少还可以照应些。"
  我不知道该怎样说,只能朝着蔡婆婆望去。蔡婆婆摸了一下我的头继续说:"我侄儿长生,你也见过,有他照应着,说不一定以后还会有出息的那一天呢。"
  来贵叔痛心地说"唱戏很苦的,你愿意一辈子唱戏吗?"
  我没有说什么,我知道他是有些舍不得我的,只是重重地点点了头。
  我清楚地记得来贵叔和蔡婆婆一起带我去戏园子那天,是傍晚晚霞染红了天边。来贵叔拉着我的手,戏园的坐位己经客满了,我们只有站在过道上看戏。
  台上正在演出,那束腰的红裙,那粉色的衣衫在晃动。那低头摇曳的银钗、头花,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只听到那位旦角唱道:
  "他他他一句话儿把人咬定,
  我浑身是口也难分!
  只说是虽在淤泥身洁净,
  又谁知取信他人已不能!
  我不怨柳郎你的心肠狠,
  只怪我不该陷入你、你、你……这是非的门!
  流言蜚语无凭证,姐姐呀!
  我保得了清白的身,
  也保不了清白的名!"
  台上的花旦在唱着,一声声地低诉,唱得人心酸。
  蔡婆婆指着台上花旦对我说:"这唱戏人就是长生。"
  来贵叔说:"这出戏是《红楼二尢》,这唱的就是尢三姐。"
  我目不转神地看着台上的戏说:"尢三姐真好看!"
  台上的戏还在唱着:
  "我扫尽铅华甘素净,
  白璧无暇苦待君。
  待得君来君不信,
  错把夭桃列女贞。"
  尢三姐无比哀伤地唱道。
  "还君宝剑悲声哽,
  且惜龙泉我要表寸心!"
  宝剑刺身自己,人如桃花一样的倒地。
  这时来贵叔说"桑子,到后台看看林老板。" 我心里舍不得放下戏,但是还是跟在他们的身后来到了后台。
  我看见刚才在台上的尢三姐己经坐在梳妆台前卸装。那脸上的胭脂还留在那儿,那身衣裙包裹着尢三姐楚楚动人。
  “长生,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桑子。”蔡婆婆把我拉上前去。又对我说:“这就是我侄儿长生。”
  这时候来贵叔上前,拉了我一把:“快,快叫林老板。”
  我低声地喊了一句“林老板。”只见那人用手抬起了我的下巴,用那妩媚的眼睛看了我一瞟了我一眼。“唱戏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你可受得了那份罪?”
  “我会努力地跟在您后面学戏的。”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至于你能不能成角儿,那还要靠你自己的造化了。”他端了一杯茶放在蔡婆婆面前。头也不回地对我说。
  后来我在纸上按下了手印。
  那天晚上蔡婆婆和来贵叔走了,把我留下了。
  我和一帮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学徙睡在一张大炕上,外面的月亮格外的宁静,己是秋末了,也有些清凉,不知柳叶儿此时可好,我有好长的时间没有见到她了。也不知以后戏班子的生活会是怎样?一切都那么好奇,我在等待着。不知不觉我睡着了。
  因为换了生床我也睡得不是很沉,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亮,就看见炕上的孩子们己经下床了,我也跟在他们的后面。他们在屋外的场里压脚调嗓子。师傅让我从压脚开始练起,唱戏的人不但要嗓子好,还要有一个好的身段,要有柔韧性。
  师傅常说:“你们是来学唱戏的,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哪一个成为角儿的,没有流过血流过泪。咱唱戏的凭的就是真本领,硬功夫。”
  师傅对我们很严,如果谁偷懒了就会挨鞭子。他从不说我们中间哪个人唱得好,他只说哪个人唱得不好。他对我们都是板着脸的。有时看着他,我想起了那个在台下柔情似水,忠诚如刚的尤三姐倒底是不是他演的。
  印象中的师傅,很少微笑。他总喜欢穿白色的长衫,一尘不染。那眼角那嘴唇那身段比女子丝毫不差,但更多了些清秀。他总是一种淡漠的眼神,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他对别人也总是淡淡的,除了蔡婆婆那儿,他很少和别人来往。他有许多戏迷,当他在台上谢幕的时候,一些姑娘和小姐,就在底下鼓掌,这时或许能看到他些许地微笑。也有些人来到后台,他一律不见。
  于是我得出了结论:师傅的多情只是在戏里,在戏外他只是一只云中鹤。后来我学唱到白朴的那首《阳春曲*知己》: “知荣知辱牢缄口,谁是谁非暗点头,诗书丛里且淹留。闲袖手,贫煞也风流。”我感到这首元曲就是专为师傅写的,只不过把诗书改为戏曲就可以了。师傅最专情的只是对他的戏曲。他对我们很严,但是对待自己更严。他一遍一遍地吊嗓子,练着台步。
  我们天天这样练着,在鞭子的抽打下,一天一天地过去了。那年春节,可能我不习惯北方的天气,我感冒了半夜发烧,师傅起来了,到外面请来了大夫。大夫说受了风寒,开了几副中药就走了,三更时分,我在床上冷得发抖,师傅把我抱在怀里,一遍遍过说:
  “小桑子,师傅在这儿了,天亮了就好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才能亮,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叫我小桑子了。师傅的怀里真暖和,和我妈妈的怀里一样。
  师傅亲自给我熬药,把药吹凉些递到我的嘴边。不久我的病好了,又开始练功,师傅还象往日一样不拘言笑,有时我挨着鞭子就会想:那曾经象妈妈一样把我抱在怀里的人倒底是不是师傅?
  偶尔地来贵叔也在戏园子里来偷偷地看上我几眼,我无法出去找他。因为进了戏班子就不准出去了。来贵叔说徐老板对他也还好,让他看铺子了,还让他学会算账。我为他高兴,我对他说师傅对我也很好,当然对于师傅用鞭子抽我们的事我没说,怕他为我担心。
  转眼快到正月十五,京城里的黎家大少请我们戏班子去他家唱堂会。这是一年中少有高兴的日子,师兄们个个兴高采烈。师傅也脸上含有少见的笑意。
  我刚来只能是开头出场《花果山》中小猴子一角色,而且没有台词。但是第一次真正地登台我又有些兴奋又有点紧张。
  师傅还是唱那出《红楼二尤》,是黎家大少爷点得曲子。
  听说元宵节要去唱堂会,我的一门心思全放在排练上了,到晚上我还有兴奋,想着那会是怎样的情景,但是因为白天练功太累了,大多时候不知不觉得就睡着了。
  元宵节就在我们的盼望中很快的来到了。黎家大院果真是气派,张灯结彩,雕栏玉柱,那四角挂铜铃的屋顶,一切仿佛都在画中。
  那年是猴年,我们演的确良《花果山》刚开场就赢得满堂彩。师傅那天的尤三姐演得很好,黎家大少好几次带头鼓掌,戏演完后独自把师傅请到大堂里去吃茶了。
  黎家赏给我们一些银两,还有一篮子桔子,我们就象花果山中的猴儿一样,剥开了桔子就吃。冰凉凉的,酸甜甜的桔子,特好吃。师兄们都在争抢着,吵闹着,我只是远远地站在那儿静静地吃着,看着他们笑闹着。
  这时大师兄文哥也在剥着桔子,朝我笑了笑,安静地坐在那儿吃。文哥是戏园子里除了师傅长生外,对我最好的一个了。他不象别的师兄那样爱玩爱闹,有空的时候除了练功就是吹着他的笛子,师傅也很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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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7 17:07 |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二章 大结局

  柳叶儿是个自重的女孩,电影的成功并没有让她忘乎所以。只是在一些宣传场合,她说话有了顾忌。随后柳叶儿出演一些类似的角色。柳叶儿的名声也渐渐地大些了。公司为了让她更好的拍电影,特地在一家旅馆为她租了一件房屋。
  “桑子,你可别告诉别人我和父亲是一个黄包车夫啊。”没有人的时候,柳叶儿这样对我说。
  我用沉默的眼神望着她。她慌忙地补上了一句:“这是楚导演的意思。他怕一些小报记者用这个来炒作。”说完,她抿着嘴低下了头。
  “知道了。我不会说的。”我点了点头。柳叶儿有今天的生活是很不容易的。我知道她的难处。何况这件事的本身也没有对外人说的必要。
  因为要出席一些交际的场合,柳叶儿也画上了淡淡的妆。她回到柳大伯那儿的次数也少些了。有时也买些水果让我替她捎过去。
  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我感觉柳叶儿没有从前那么快乐了。我希望她能快乐起来。从前她的笑脸是明媚的阳光。于是我没事的时候也会陪她说说话。公司里的人都知道我和她是老乡。柳叶儿对外说我是她的表哥。
  电影成功,高兴的不仅是导演和公司,还有苏红。苏红说她现在找到了演戏的感觉。我知道女人是善于嫉妒。从前她是嫉妒柳叶儿的,但是当电影出来,她看到了柳叶儿的出色表演后,嘴上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心里她也渐渐地佩服柳叶儿的。这从她看柳叶儿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
  有一天我和柳叶儿正在走廓中聊天,苏红走了过来。
  “柳小姐,常听桑子念叨你。”苏红瞟了我一眼对柳叶儿说。
  “我没有。”我忙解释。
  苏红只是看着柳叶儿笑,并没有回话。
  “哦,他可没有说我坏话吧?”柳叶儿安静地笑着问道。
  “他直唠叨你人好,戏也演的好。”苏红继续说道。
  我很少和苏红谈柳叶儿,不知道她现在为什么要对柳叶儿说这样的话。
  “当然啰,你是她表妹,她还能害你不成。”苏红走过去用手搭在柳叶儿的背上笑着说。她又用手把柳叶儿额头的流海抚到脑后。
  “桑子,后天是我歌生日。他想请些年轻人来家里聚聚。男生倒是很多,海洋、义民啦。女生只有我的两个好朋友:余娜和织云。我想请你表妹也去我家热闹热闹,好让那帮没见过世面的家伙看看柳小姐。”苏红笑道。
  “不,不用了。”柳叶儿忙推辞道。
  “啊哟,又不是外人。来贵我们的管家,大家也是老乡。前些日子,我还对我哥说我和柳小姐是朋友呢。可我哥说他不信。难道你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吗?”苏红用手拉了拉柳叶儿的手臂。柳叶儿用询问的眼光望了望我。
  “那你就去吧,来贵叔也常念着你呢。他有好几年没见到你。上次我说你也在这儿,他还非让我请你去家里呢。”我点了点头对柳叶儿说。冬雷对我说过他希望今年的生日能够热闹些。当初找柳叶儿的时候,他也曾帮我一起找过。
  “那,好吧。”柳叶儿点了点头说。
  “好的,后天是星期天,到时候让桑子来接你一起去。”苏红用欢快的语调说着离开了,她朝着柳叶儿挥了挥手。
  但是冬雷生日那天柳叶儿并没有出现,因为她被上海滩的黑社会的老大杜金龙请去吃饭了。自从看到柳叶儿主演的电影,杜青云一直想认识柳叶儿,于是托着关系请陆石川让柳叶儿和他认识。
  当柳叶儿再次见到我的时候,忧心忡忡。我想起了从前的云儿小姐。想起了师父。过了不久,永信电影公司被日本人一把大火烧了。从前的演员也都各走各的路。楚汉生和贺白汀去了延安参加了红军。
  杜金龙的请人把聘礼送了过来,想请柳叶儿做他的六姨太。
  柳大伯忧心忡忡地来找我,那晚来贵叔和柳大伯谈了很久。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来贵叔让人准备的船正在渡口。当柳大伯和柳叶儿来到船上的时候,我已经在那里等了半个小时。我们就着天上微弱的光芒把小船划离了上海。
  告别了上海滩的一切,那些实现和没有实现的梦想。小船把我们带回了故乡,从前我的柳叶儿一起生活着的故乡。看着柳叶儿坐在我身边,我的心里有着从未有过的踏实。
  “桑子,我老了,这往后,柳叶儿就随你了,你要把好好地对她啊。”柳大爷坐在船里抽着旱烟说道。
  我拍了拍柳叶儿挽在我胳膊上的手,使劲地点了点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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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7 17:07 | 只看该作者
  经过一个星期的筛选,最后剧本的人物大都一一对应上了。苏红并没有争取到她想的主角的位置,而是扮演了一个飞扬跋扈的二少奶奶的角色,这让她有些失落。但是真正试演的时候,她倒是一心地扑在角色中。看着她额上的汗珠,我想虽然她有些任性,但是本性并不坏。她是真正喜欢演戏的。
  金飞演苏红的对手戏,演的二少爷。柳叶儿演歌女,而我则演了一正直却有些懦弱青年学生。也就是那个女学生的男朋友。我只有十来句台词,主要是为了衬托剧中的女学生而存在。但是我并没有像苏红那样失望。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很多时候,我都是站在旁边静静地看他们在排练。
  柳叶儿的表演开始几乎是本色表演。她的活泼天真都不用去扮演,只是后来悲苦的生命让她陷入抑郁和绝望。但是柳叶儿把后来的部分也演得哀婉凄凉。虽然只是一个在上海滩的贫苦的歌女,或依然带着与生俱来的乡野的气息。这也正是楚导演心中想要达到的效果。
  大家也没有想到苏红能把二少奶奶的角色演活,她的戏份并不多,只是一个配角。飞扬跋扈的性格表性的不温不火。以及她对二少爷那份既霸道热烈又不无无奈的爱恋也表现得很到位。连楚导观看的时候也忍不住鼓掌。不可否认,苏红也是有演戏的天份的。有空的时候,她也时常拉着金飞对台词,比划着眼神。
  倒是我仿佛是一个旁观着。我的目光更多的是留给了柳叶儿。看着她身影在这座大屋里来去走动,看着她微笑和哭泣。我很知足。仿佛想把从前离散的时光补回来。
  《海上花》最后的票旁收入证明这是一部比较成功的作品。也正因为《海上花》的上演,让柳叶儿成了1938年很受观众喜爱的女演员。她端庄大方,清丽脱俗也正让看惯了那些慵懒艳丽女明星的观众们感觉到久违的亲切。
  她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一丝微笑,都有邻家女孩的亲切娇嫩。她把内心的感受和肢体语言结合的很自然完美。
  看着柳叶儿的成功,我为她感到高兴。她有这个才华和功力。电影作宣传的那天,原本上午是晴天,可到了下午即下起了雨。场外的记者接见会也匆匆地结束了。望着那乌云四起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为柳叶儿有了一丝隐隐的担忧。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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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3 15:29 | 只看该作者
  当楚导再次出现的时候,他的身边多了一位年轻的姑娘。我没有想到那位姑娘竟然是柳叶儿。柳叶儿今天穿着白底青蓝色的斜襟小褂,蓝色的裤子,黑色的布鞋露出白色的袜子。她站在楚导的身边,正朝着我微笑着。水灵灵的眼睛调皮的眨动着。
  那些刚刚散开的年轻人又再次把楚导围成了一个圈。苏红拉着我也跟了上去。
  “现在公司正准备排演《海上花》这部电影。也想从你们这些新人中选出几个有演戏天赋的重点栽陪。现在夏可编剧已经把剧本写好了。”楚汉生,把烟斗从嘴边拿出来说。用烟斗在手上的本子上敲了两下。
  “楚导,这个本子写的是什么故事啊?”人群中一个梳着光滑的二分头,穿着皮夹克,皮肤白晳的年轻人问道。
  “这个本子是写上海滩三个旧社会的女性,面对生活的压迫和不幸福,怎样一步步走上新生活的过程。当然了,也有一个最后沉沦的。金飞,我觉得这个本子里二少爷的角色很适合你,等一下你好好地读读本子试一试。”楚导拿着本子,对着刚才问话的年轻人说话。我知道那个年轻人的名字叫:金飞。苏红朝着金飞妩媚地笑了一下。金飞也朝着这边点了点头。
  围着的年轻人都交头接耳的议论开来了。只有我和柳叶儿是沉默的,此刻我们正在望着对方笑着。有许多话我们想说却没有说。
  “这三个旧社会的女性都是什么身份呢?”苏红赶紧问着楚导。
  “其中一个是歌女,一个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还有一个是青年女学生。当然了,这部戏的重点还是在歌女的身上。”楚导说完用力地抽了一口烟。
  顿时围着他的姑娘们有的发出了轻声的惊叹。苏红的笑意更浓了。
  “不过,刚才夏编剧和贺作曲已经推荐柳叶儿演歌女这个角色了。剩下的角色,我会看你们的表现一一对应的。”楚导笑着看了身边的柳叶儿一眼说道。他的话让那些姑娘们又发出了轻微的叹息。我看见苏红脸上的笑容凋谢了。她用尤怨的眼神瞟了一眼柳叶儿,把下巴抬得更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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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3 15:05 | 只看该作者
  后来,我还是去了永信电影公司。走进公司比我原本想像的要陈旧些,几间半敞开的办公室。有一间很大的房子,十几个二十个人围着一个戴着眼镜,顶着一顶八角小帽的中年男人,听着那个男人在讲解些什么。那个男人不时斜抽着烟斗。但是比从前的戏园子可要现代的多。人们行走匆忙。倒有些像从前在北平时丁香演话剧里的情景。
  “楚导!”苏红朝那个男人露着笑脸。
  那个男人朝着苏红点了点头,又把抽斗放在嘴里猛吸了几口。抱着双臂沉思。
  “楚导,过来一下。”这时门外一个清瘦的年轻人朝着楚导喊了一声,那个中年男人朝着人群叮嘱着一声,随着门外的那个年轻人走了出去。
  人群围着的圈子随着那个男人的离去,渐渐地散开了。都是一些年人,穿着比世面上也鲜亮许多。有几个姑娘像苏红一样涂抹着脂粉。
  苏红用下巴朝着刚才那个中年男人消失的方向说:“那是楚导,真名叫楚汉生。是广东人,从场记开始做起,他是凭着自己的才华才当上导演的。那个叫他的年轻是贺白汀,从法国留学回来的,是作曲的。陆石川创办这家电影公司,虽说他是一个商人,但是对于艺术倒有几分鉴别能力。请的也都是一些有才华的导演,编剧,音乐鉴制,这些人也成了他的朋友。因为他在上海还有别的生意,他也放开来听从他们编排。”
  在苏红说话的空隙,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在房屋靠后排的地方,摆放着一些杂物,如梯子,还有一些木箱。因为房间很大,窗外的阳光有限,但显然屋里有些阴暗。但是,地上却是非常整洁的。
  想起从前丁香和雨剑他们编排的话剧,那些生涩却不乏热情的话剧,我仿佛时光又倒回了几年前。不知丁香和雨剑可好,还有清茗。此刻我感觉他们是多么地遥远啊。
  “他们平时都演些什么节目?”我问苏红。
  苏红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因为楚汉生和贺白汀,他们都是一些有些激进的知识分子。和左冀分子平时也是有联系的,所以他们也承担着启蒙民众的任务,但是作为电影,还是有娱乐的作用的。大多描写的也是社会底层民众的生活。这次《海上花》也是这方面的题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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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 09:51 | 只看该作者
  我知道可以在哪儿找到柳叶儿了。我盼望着在电影公司我们可以再次见面。一种兴奋久违了的情绪在我的心底蔓延。我仿佛又回到了故乡。长久以来那种漂浮的生活因为柳叶的重现而改变。我仿佛找到了自己的根。
  午后,几片落叶从树上安静地飘下。没有风,阳光静静地匍匐在窗外。我正和冬明下着棋。有人推开我屋里的小门。一种胭脂的香味飘散过来。随后苏红的身影从门边挪了进来。
  桑子,你上午都去哪儿了?她半倚在门边,手里拿着一块帕子问道。
  遇到了一位老乡了。我笑了笑,和冬明继续下着棋。
  苏红见我低下头,又起了过来,在椅子上坐下。
  “桑子,你知道永信电影公司的背景吗?它15年前就成立了,共拍摄无声故事片142部、有声故事片50部、动画短片13部、短纪录片30余部。还捧红了很多明星呢。”苏红一边说着一边仰着头微笑着。
  我低下头,走了一步棋说道:“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呢。”
  “这不都是上午介绍的吗。”她用手摆弄着我书桌上的笔筒说。“知道吗?电影公司的经理陆石川和我父亲是朋友呢。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想以后他没准能关照关照我呢。”她边说着,边在屋里晃着。
  “关照也只是多给你一个机会,能不能成角还要看你自个儿的造化。”当我无心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师父。这句话从前是他说的。已经有多久我没有再想到过他了?我知道师父身上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渗入我的血液里。从前他对京剧是那么狂热的热爱着。总有些东西是宿命的。
  “听说公司过不了几天要拍《海上花》,是描写社会底层妇女的戏。如果我们能够争取到一个角色就好了。”苏红还陶醉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她把双手握着放在胸前,眼睛望着窗外那片天空。
  “桑子,你说我们能不能争取到了一个好的角色?”她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认真地问道。
  “我们都刚去,如果能够有一个跑龙套的角色就该满足了。”我放下棋子说道。
  “桑子哥,还是你们聊吧。我出去玩了。”冬明看了看我,跑出了门外。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士兵。”苏红瞟了我一眼说。
  我用手挠了挠头说,“如果每个人都要当将军,那仗也没法打了。再说你也从来都没有演过。何况是社会底层的妇女。”
  “太小看人了。”苏红有些不乐意地说。她朝着门外走去。又回过头来,嫣然一笑,“桑子,你看说吧,我相信自己能行的。”随后,她迈着欢快地脚步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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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 09:51 | 只看该作者
  在柳叶儿的小房里我们说了许多话,柳叶儿告诉我这些年来她以历的生活,以及对于我的想念。我看着她,都不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我也想对柳叶儿说说我对她的想念,但是我没有说。能这样靠近地看着她,听她说说话,是幸福的。
  “桑子,留下来吃顿饭吧。”柳大伯走来说。
  我忙站了起来,想起来贵叔还在家里等着我吃饭,忙告辞。
  柳叶儿倚门向我挥着手。阳光把她小小的身影照得像镀了一层金。
  这就是我从前喜欢过的人,现在我依然地喜欢着她。每次想到柳叶儿的时候,我都仿佛又找回了自己。心变得安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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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 15:29 |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章  重逢

  在一座简陋的民房前,柳大爷示意我停下黄包车。我扶着他走下车。他小心地从裤腰带上拿出了钥匙。打开锁,屋里有些阴暗。一张旧的八仙桌上摆放着茶壶和几个茶杯。八仙桌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的中堂。中堂上摆放着几枝白黄相间的金银花。那一定是柳叶儿摘下来的。
  “桑子啊,你快坐会儿吧。”柳大叔边说,边过去打开窗户,一道阳光从窗前斜射了过来。因为窗前有建筑物挡着,阳光显然有些单薄。
  我环顾了四周,这间屋子虽然简陋却是干净的。屋子靠右边有一扇被锁着的小门。那一定是柳叶儿的房间吧。想想柳叶儿,我有些激动。但是经过为长久的寻找,这种激动也比从前要平静一些了。我知道生活是现实的也是有些平淡的。也许现实中的柳叶儿并不完全和我想像中的柳叶儿一个样,但是不管她现在是怎样的,我都会像从前一样的喜欢她。
  “大爷,有红花油吗?我帮你推一推。”我走了过去。
  柳大爷从八仙桌的抽屉里拿出了红花油递到我的手上。小小的高颈瓶中装着棕褐色的液体。打开瓶一阵轻凉辛辣气味扑鼻而来。我坐在他脚下的小板凳上,把红花油倒在掌心上,对着他的右腿用力的推着。他的脚上的皮肤粗糙,还有一二块伤疤。从前我住在他们家,和柳叶儿一起吃饭睡觉。从前,他那双粗糙的大手有时也会抚摸着我的头,那双粗糙的大手也曾经抚去我眼角的泪滴。他曾经把我架在肩膀上,像对一个儿子那样的对我。而他,仅仅才几年,竟然连我也都快要认不出来了。是什么样的生活让这个中年人过早地走进了衰老?
  “大娘呢?”我环视四周。
  “前年就离开了,生病了。看了许多郎中。把房子都卖了,都没有医好。”柳大爷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想起从前柳叶儿妈过年总是帮我做新衣,纳新鞋。让柳叶儿都嘟着小嘴怪她妈偏心。多好的一个女人啊,就这样离开了。我叹了一口气,抿了抿嘴,望了一眼柳大爷,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不连房子都没有了,就来到上海。柳叶儿前段日子被永信电影公司相中了。这日子虽是苦了些,柳叶儿说以后会好的。”柳大爷混浊的眼中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柳叶儿也成了永信电影公司的学员了?”这个消息让我惊讶。
  “是啊。是电影公司的老板在电影院前看见柳叶儿就定下来了。她自己也喜欢这个,这孩子也够苦的,我就让她去试试吧。总比现在卖菜要强些。”柳大爷看了看窗外,那扇窗虽然被建筑物挡着,却依然有着阳光不屈不绕地射过来。
  想到我可能在永信电影公司遇见柳叶儿,我的心情再次激动起来。她长得是什么样子?还像从前一样吗?
  “她去卖菜了,过一下她就会回来。过些日子电影公司那边开学了,卖得少些了。”柳大爷把裤脚放了下来。
  谁家的桂花的香气从门前飘了过来。一个淡绿色的身影从前方走近了。是一个女孩,剪着齐耳的短发,带着屋外的阳光走进了屋里。大大的眼睛,露着青春的光彩。
  “爹!”她朝着柳大爷喊了一声。
  是柳叶儿!我忙站了起来。她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漂亮,从前那有些黑的脸庞变白了,水灵灵的眼睛,一件浅绿色的斜襟小褂把她苗条的身子裹得紧紧的。她看了我一眼,又带着疑问的眼神望了望她爹。
  “柳叶儿,知道他是谁吗?”柳大爷也站起来笑着说。
  柳叶儿退了一步。盯着我的脸凝视着。疑惑着,放大了眼睛,用手放在唇上摇了摇头。
  “爹,不会是他的!不会的!”她随即转过头望着她爹。
  “孩子,是他,是桑子啊。”柳大爷笑着说。
  柳叶儿把手放在嘴边,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依旧摇着头,但是笑容慢慢地溢满了她的脸庞。她走了过来,扑到了我的怀里。
  我把她抱在怀里。八年了。构叶儿,八年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我用手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这个在梦中无数次出现过的女孩,这个从小陪着我的女孩此刻真得就在我的怀里。我真得都有些不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了。
  “桑子,你长高了。”柳叶儿退了一步,像端详一件艺术品那样地端详着我。“还是那么瘦。”她笑着继续说。
  我站在那儿只是笑着。并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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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5 00:16 | 只看该作者
  很多时候我对现在的生活感觉到很厌烦。我怀念从前在戏园子里和师父学戏的时光。甚至怀念在布庄那清淡的时光。一切都一去不复返。
  处在这繁华的城市里,我感觉到孤独。身边没有我所喜爱敬重的朋友。自己也像这上海滩的风,杂夹着混浊的气息。销烟炮火让我感到害怕和愤怒。另一面却又是小市民那种疲惫而卑俗的生活,我无法逃避也无法超脱。
  只有在静夜里透过窗外银白的月亮想念柳叶儿的时候,心才渐渐地安静下来。柳叶儿就像是一面镜子,可以照见我自己。
  永兴电影公司旁边的小巷子里。她住在那儿,那儿离我住的地方很远。可是我不担心,因为再过二天,我就要去那家电影公司工作了。到了那时我就可常常看见她了。
  我没有再让冬雷陪着我去找柳叶儿,我感觉到在冥冥中我和柳叶儿注定是会相遇的。
  在吃晚饭的时候,我对来贵叔说起我考了电影公司的消息。
  “演电影的人大多是油头粉面的。从前去戏园子唱戏,那是迫不得已的事。如今生活倒是好些了,又何必向着那大染缸奔去呢?”来贵叔抿着一小口烧酒摇了摇头。
  “都已经考上了。我也不是做生意的料。想来我也是一事无成,学戏学了几年,师父走了就去学堂。书也没读过两年又退学了。这一路也是曲曲折折地走过来的。”我诚恳地说道。
  说着也觉得有些心酸,的确是一事无成。对于未来我感觉到很茫然。我不希望以后的生活像现在这样得过就过。
  学过戏的人都知道。戏是会上瘾的。就像一针免疫剂一样。以后对别的营生都会产生一种抗制的情绪。这也是许多唱戏的改行到别的行业很少有成功的原因之一。
  我对电影倒不是有太多的好感。只是电影和戏曲也是有相通之处。它们都能让人产生梦境。在艺术的世界里,杜丽娘与柳梦梅结合,梁山泊和祝英台作化翩翩的彩蝶。而现实生活却没有太多的色彩。很多是无奈和苍白的。
  苏红让我陪她考电影公司虽说我是被动的。但是我也可以拒绝的,而我却半推半就,难道这其中就没有一点喜爱吗?有的,至少我对电影并不反感。我还记得第一次看的电影是《一江春水向东流》,我和一个空着的位置看完了那部电影。那个空着的位置我是替柳叶儿留着的。如今柳叶儿就在电影公司附近住。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去电影公司呢?当然这些话我不是会对来贵叔说的。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第二天清晨,院中的桂花散发着淡淡的香甜。苏红已经让司机把车停在门口了。
  “桑子快上车。”她今天是刻意打扮过的。一件紧身的银白色的旗袍,白色的高跟鞋,脸上上了脂胭,还抹了口红。少了一些平时的艳丽,多了一份高贵典雅。
  我们乘着车来到了电影公司。
  “快些,第一天去,可别是迟到啊。”苏红一边对着小圆镜补妆,一边催着司机。司机加快了速度。拐了一个弯。一个黄包车夫也正拐弯过来。轿车把黄包车远远地推开了。黄包车夫倒在地上了。
  “你怎么走的?跑车也不能不要命啊。”司机下了车。
  “对不起,客人有急事、、、、、、、”倒在地上的人想站也起来,可是脚崴了,站了两次又倒在了地上。旁边黄包车蓬左边的一角也被拉了一条口子。
  “你有事吗?”我走过去,对着那个拉车的人问道。
  拉车人摇了摇头。
  “你怎么回事?我还要到车站呢?这都快迟到了。”车上的客人还好安然无恙。气鼓鼓地像个没有泄气的皮球。
  “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人坐在地上摸着脚。
  客人转身就离去。
  “先生,你的车钱呢?”那人嚷道。
  “你都没有把我送到,我没有找你算账就算是客气了。还敢要车钱?”客人头也不回地留下了背影。
  那人摇了摇头。
  我把腰里的一些零花钱掏出来递到那人手上。那人的手是黑黑在咧着口子。瘦瘦的。那双眼睛是混浊的。脸上刻着岁月的痕迹。他是如此地熟悉。我像是在哪儿见过他。从前,很久以前。我想着。我把他扶了起来。
  “桑子,快走。再不走就迟到了。”苏红在车里喊道。司机也在按着喇叭。
  “你们先去。我一会儿就过去。”我说。苏红的车子离开了。我把车夫扶到黄包车上。
  “先生,听你的口音,像是皖南一带的吧?”车夫盯着我说。
  “是的,我老家在安庆。你也是那儿一带的吗?”他竟然听出了我的口音,我有些惊讶。从北平到上海,我的口音改变了许多。
  “那位小姐刚才叫你桑子。”他指着苏红离去的方向说。
  “那是我的小名。”我笑了笑。
  “你老家可在菜子湖?”他睁大了眼睛问。
  “你怎么知道的?你很面熟啊。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的。”我在回忆着。
  “你是小桑子吧?你还记得柳叶儿吗?我是他爹啊。”他说着,眼睛湿润了。
  是的小蝶说过柳叶儿她爹是拉黄包车的,可是为什么我竟然忘记了?他看起来是那样面熟。可是又不是从前的模样。八年让一个中年人走上了衰老。
  “柳叶儿还好吗?”我忙问着。
  “还好,劳你还惦挂着她。”他笑了,脸上的皱纹舒展了。
  “柳大伯,这八年你们都是怎么过来的?”我的手有些颤抖。我知道我是激动了。
  “孩子,说来话长啊。”他用带着灰的袖子擦了擦眼角。
  “我家就在前面,进去喝口水吧。”他指着一棵巷口南边的一棵树下的房子说。
  “你坐好,我把你拉回家。”我让柳大伯坐在车上,我拉起了黄包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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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4 23:29 | 只看该作者
  想到将要见到柳叶儿,我又在些胆怯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
  柳叶儿在我心中就像是一个梦境。八年的相隔,世事变迁。我不知道她还是不是从前的柳叶儿了。那个活泼开朗的,时时想要保护我的柳叶儿。
  我是一个有些追求完美的人,有时真相总是冷冰冰的,而幻想和回忆是带有温度的。可是柳叶儿,对于我是如此的重要。重要到就算真实的她并不完美,我也愿意去接受。
  百乐园,在三十年代的上海滩是一个设备先进的歌厅。在那里男子可以寻找到放松,暂时忘却炮火销烟。女子可以寻找到一些自信,一些小姐们也去那儿接触到新的朋友。
  可是我却只是听说过,没有去过。我有些紧张,不仅是因为那个陌生的场所,还有那个在梦中曾经不止一次出现过的人。
  “百乐园怎么走啊?”我记得那天听到柳叶儿的消息后,我在回家的路上是这样问冬雷的。
  “想去吗?明天晚上我带你去。”冬雷笑着说。
  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会拒绝的,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路上洒满了阳光。
  时间过得真慢啊。等待是苦涩的。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
  望着夕阳染红了天边。我认真地打理了一下自己。对着镜子,嘴唇上也长起了毛茸茸的胡子了。我用手把脸捧着,不知道柳叶儿可认识现在的我?我的脸烫烫的。
  “桑子。”我的后背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沉浸在幻想中的我猛然清醒了。冬雷已经站在我的身后了。和翠兰婶打了声招呼我们出去了。
  我们坐着黄包车,来到了百乐园。早就听说百乐园的繁华,那闪亮着的霓虹灯,不停地变幻着色彩。透着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气息。不时有做着人力车或开着小轿车的男男女女进入这座梦幻之地。
  “进去吧。”冬雷搭着我的肩膀走了进去。
  台上一个年轻的女子唱着:
  舞池中人影摇动,透着天地仓仓
  人海芒芒
  知音的人儿在何方
  教人费思量
  花儿会开放
  月儿会明亮
  只有那知音难寻访
  除非是梦想
  我的梦想有一个天堂
  到处都是吹奏着神话
  伴着我歌唱
  知音的人儿在身旁薄雾。
  简单的钢琴曲,点缀着小提琴。人们伴随着节奏欢快地舞蹈着。
  我们找到一个角落坐下。冬雷点了两杯茶,几块点心。
  “台上的那位是‘小周璇’,人得挺甜的。”冬雷喝了一口茶。
  “她在唱着什么曲子?怪怪的。”
  “《歌女之歌》。对了,你要找的那位叫什么名字?不会是她吧?”
  “不知道。很多年了,离开的时候她才七岁。现在该是十五了吧。”
  “那不会是她。你看她可不像十五岁的小姑娘。”冬雷摇了摇头。
  这时刚刚唱歌的女子已经退到幕后了。人们伴随着舞曲的停止也停止了舞步。
  冬雷拉着我的手,到了后台找了经理。
  “先生,请打听一个人。”冬雷说。
  “你找谁?叫什么名字。”经理带着金边眼镜,瘦瘦的。穿着黑色的西装。
  “柳叶儿。”我忙报上了她的名字。
  “嗯。我们这儿没有这个人。”经理摇了摇头说。
  “我们有个老乡说前些日子还来这儿看见过她呢。”我急忙说。
  “真的没有这个人。”经理歉意地陪着笑脸。
  “她会不会是来了上海就改名了。桑子,就像你一样,不是有一个名字叫文杰吗?”冬雷提醒我。
  “哦。请问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安庆来的小姑娘?”我忙说,害怕这条来之不易的线索又断了。
  “哦。你说的是小蝶姑娘吧?她是从安庆过没过久。是和他父亲在一起的那位?”
  “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位,但是既是在这儿又是从安庆来的,如果柳叶儿在这儿,她一定会是知道的。我们可以去打听打听。”我忙说。
  “她在后台帮演员卸妆。两位请等一会儿,我把她叫来问问。”经理说着,穿过人群走到了后台。过了一会儿,走过来一个女子十六七岁的样子。两条麻花辫,怯怯的眼神。透着江南女子的秀气。
  “柳叶儿,是你吗?”我走上前急切地问道。
  她愣在那儿了。
  “我是桑子,从前的小桑子,你还记得我吗?”
  她摇了摇头。
  她不记得我了,这么多年了,一定是忘记了。一种心酸涌向心头。
  冬雷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要找的是柳叶儿吧?”她站在那儿微微地笑了笑。
  “是啊。”刚刚熄灭的希望又在风中亮了起来。
  “她已经离开这儿了。她说这儿的环境并不适合她。”
  “那她去了哪儿?”
  “不知道。”她摇了摇头。
  又是沉默。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承受这样的折腾。
  “不过我知道她住在哪儿。她家住在永信电影公司旁边的小巷子里。在附近问问安庆来的拉黄包车的,就可以找到了她父亲了。”那姑娘说。
  “谢谢你,真的谢谢了。”我真不知道该怎样谢谢她。如果没有她,我和柳叶儿又将在茫茫人海中错过。错过,有时只是一时,有时却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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