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茉

水墨百合

油 茉

每当粽叶飘香的时节，街面上堆满了成束艳溢香融的栀子花。迟一些的暮春时候，茉莉也到齐了。青涩的、娇羞的，淡淡的几分雅致，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却依旧我自盎然。

“兰令人幽、菊令人野、梅令人傲”，可是茉莉呢，清纯得没有暇疵，超洁细弱的香韵，令人爽逸，令人惊奇她的秀雅。

家里摆有一盆茉莉。满盆青翠，在沐油的几片儿新叶上，托起无数泛着青白的骨朵。一点两点三四点、五点六点七八点……我数了一数，大一点色泽亮白一点的，有四五个骨朵、色泽呈青绿，较小一点的有十几个、而更小的则有更多。于群叶错落有致的点拨下，半掩半映着；若是要含苞待放的，瓣儿轻拥着蕊，作欲抱还羞状，晨风轻轻掠过，便昂然开放了。若是晚间，夜露垂青，则更加娇弱，水淋欲滴，清灵俊逸的芳美中更多出几分水意，便润出了一份温婉清润的情趣。白花轻露间纤茎颤抖着，纯得从容，纯得动情。

这是友人前几年送给我的。刚一开始还只是短短的一小丛，偶有几份新叶点缀在稚嫩的新枝上，细细的，看似弱不经风。我不善养花，只会浇浇水，偶尔还会胡乱地施一点儿肥。当初只是因为喜欢茉莉淡淡的静置，于是我就收留了它。可没想到这东西如此的瘦弱，那孤零零的几片叶子，我真担心没过几天，它就会凋逝。宋朝诗人江奎曾说：“他年我若修花史，列作人间第一香。”经年的茉莉馥郁盈盆，清香如玉，应该是从那种层绿葱笼的繁枝中生出的。可是依它现在的光景来看，却有了一种无可奈何，莫名的清瘦。而此刻，它竟平添出几许潇湘竹那种破败的风韵了！

友人的时常光顾，使它幸运的多了几分生气！我们在亭下小聚、池边戏鲤；偶尔还会侍养侍养那株茉莉。渐渐地，枝杆由原来的绿色旋转成为诱人的褐青。所幸的是，生命还在它的躯体中继续地漫延。过尽了晚冬时节，待到春天万象更新的日子，那一株脆弱的生命，也早已从日益的清瘦中，孕出几分盎然的生气。脆生生的，枝杈缝儿里、枝梢尖儿上，钻出了数点新油。刚一开始，还嫩头嫩脑，油葱葱的，愣愣的直往外冲！等到数周过后，叶子才从茎脉的卷曲中伸展，稍微地成熟一点。并且还在继续，一点一点向外努力地扩张着，循着边缘，向着叶面周围挺进。一直长到月暮时，底叶油新，叶脉渐深，这整片叶子才舒展成为一张标准的椭圆形状。初来时候的落寞，此时业已一扫而光。一株充满清香韵味的盈盆茉莉恐怕就会这样生长，在不远的将来，幽香馥郁。现在，这样才算是有了一点点茉莉兴然的味道了。

一直等到第一年的春意尽逝时，它只除了叶面周围的挺进，也并没有太大的新意。长到同年的夏至，才有数点白皙浮游在它的上面，将信将疑地露出头儿来。刚一开始，还疑疑惑惑的，嫩弱得跟青葱头儿似的。可是没过几天，一个个就都发展成为圆润白丽的小骨朵，精巧地坠落于叶片儿之间。有的钻在叶隙缝儿里彷徨，有的躲匿于新叶油青的叶底。偶尔的不经意间，茉莉那独特的油芳，在这一年间，似乎就将以这种油亮脆白的方式，淡然来临了。我怎能不为之感动呢？去年它刚拿来时，还是那么的蠃弱，可想不到经过友人那番侍弄，今年我就已能如愿地体味到它的这份俊逸了。回想当初它刚来时，我曾经很悲哀地认为，如果能够只长出几片叶子，能够不死掉的话，那就已经算是出奇的好境况了。可是如今，她们已经清姿卓绝，绿影娉婷。如此欣然的茉莉，等到再过几天，一蓬油叶，数分净美中，就会出落尽那份“天赋仙姿，玉骨冰肌”的从容，令花容月貌的它撒芳于四侧，吟咏于诗册之中了。过不多久也许她就会这样遗芳于枝头，曼妙于青枝蔓绿间。只留下“轻盈淡雅，初出香阁”的心灵感悟。试看那柔枝曼叶间的娉婷与清香四溢的俊逸，恐怕将会是我用笔墨所无法来形容的。

想像中的茉莉，清姿淡影，于群叶的静影沉碧间落没。或飘然似不经风雨，或俊爽似剔却了绿肥红瘦的艳骨，只用“巧失香风轻度”般的气息流转它温文秀丽的气质，传溺那出众的舒爽与俊逸。用清婉、悠逸的纯莹魄洁，来形容她清丽的一枝独秀，似乎绝不为过。照今年这般茉莉的光景看来，虽还不显太繁茂，但已略显兴态。我亦不会奢求很多，只要能开出两三朵的娉婷，我就已经很尽兴了。试想雅白泛着青痕，其间催着浓浓的月色开放，那又将是怎样的一番意境呢？直等到数天的过后，我的茉莉将会怎样？我期盼着，等待着……

到“谁家浴罢临妆女，爱把闲花插满头”的日子翩然来临时，一大清早，早已有两三朵茉莉构成的聚花伞，精巧地扑落在由几蓬油叶构成的新绿面儿上。这时已是数天以后了，早上醒来，就似乎已经闻到茉莉那久违了的清香的了。头一天晚上遗落的轻露此时似乎还隐约沾点在它油叶的青枝蔓绿上，和它一同摇摇欲坠着。果不出我的预料，现在她只开出了两朵，这数朵的清幽，虽不显太浓郁，但至少可以让我爽人怡神的了。刚才曙光推开夜色的一霎那，空中飞逝着它温香娉影的俏姿。循着气息，一份油叶捧着数缕清香，幽幽地撒开了一径清馨独具的香味儿。那恐怕就是我所熟悉的茉莉花儿的气息了。精妙中含着怯懦，羞涩的那种娇弱莹洁的味道。我促息良久，一会儿，它又似不胜风力的掩逝尽净。刚才风儿所经之处，还留有花香一径。我赏息凝神的仔细探望着，前一天晚间的含华谦首，如今，却已让纤露打湿了她的衣襟。近侧的一丛油叶，今天早上还沾带着几点昨晚未尽的精华，素逸洁白还染有点点茉莉的香韵。细看那两粒淡淡的轻盈，于错叶间含华着娉婷，有一粒水的垂珠不慎滑入她的蕊芯，而此刻早已饱沾水意，羞怯的她，这时才不无尽兴地在冰彻澄洁中颤抖着，摇摆着。一直等到垂珠缓缓地落逝，她才若有所思的盎起头来，迎面招展着纤茎。静影间沉落着那份素逸的清魂。此时那朵冰肌玉骨的茉莉，才流露出她生命中开放的，最盎然的雅致。和着含苞时节的羞怯，加上盛开初期的氛围，俊俏间旖旎出,她经年不变的雪肤花貌。

整个夏，茉莉都在不停地、拚命地生长着。从娇小油青的叶芽儿，到素逸洁白的花骨朵，三五成群隔着叶脉与枝梗，纷纷地从新的、老的、青的、褐的枝杆儿和叶面间隙中溜了出来。遥望，是一片盎然的生气；凝视，那叶面纤茎上还带着数分新油，绿得惹人疼爱。白花，清彻纯透；绿叶，嫩弱得跟茶叶尖儿似的，我很庆幸。我也亦很庆幸它那种比着赛儿的生长精神和争先恐后的钻出油叶与花骨朵的生长方式。大大小小的叶面儿，层层逼近。隔上十天半月，总会有数分的新白，欣喜地在其间落没。叶面儿上是绿叶油青的一片，茉莉那数朵的温馨，亦开放得无微不致。精妙、独到、雅怯、含羞，似乎就是这样诠释我家的茉莉在这初年的生命力中。我想，如果能够这样继续努力的话，那就离油叶盈盆，清香如玉之时，恐怕已不会太远了吧！可是眼下，它们还需要时日。

时光荏苒，秋日带来了丰盈硕果的季节。一年下来，我都坚持给它浇水、上肥、修枝、打叶，另外还有充足的阳光浴，但至少也都换来了它终日娉婷的回报。那是一个星期天，我和朋友在谈花论草。朋友早就知道我的茉莉，于是很想借出来观赏一番。我欣然地搬出了那盆早已变得葳蕤错叶的茉莉。朋友亦很欣赏它的清姿淡雅，油亮新绿，于是就给它赠名为“油茉”。我很喜欢，我也亦很欣慰。因为这一年来的时光证明，并没有白白的浪费。我和他谈论着我的苦心培养和精心伺弄。记得他也大为感动，并说我在它上面所花的功夫，当然是应该换来今天这样丰厚的回报的。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

数年以后，一直到今天，这株“油茉”都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我的心态似乎依然和从前一样的雅致，细腻。只不过那株“油茉”好像一次又一次地、愈来愈多地，在次第重开、前仆后继中交替进行着对我的百般眷恋和千般慰籍。每当过尽晚冬时节，油叶就会开始奕奕地染尽层绿，又会慢慢地在光影交织间挥生出许多的青的、褐的、绿的、油葱的、深绿的、墨黑的、釉青的、嫩绿的、娇青的、油亮的……甚至是脆汪汪的，无数色泽不同，陈色各异，层次分明的新的、老的油叶片儿。至同年五、六月份的时光，便会有那种盛香盈堂的光景了。若到十月，大大小小的叶面儿层递着，三五成群的花伞小聚着。那次第盈展，竞相逐开，相约而绽的光景，早已是一轮接着一轮。其间，蓬叶递发，清婉如玉的体味，将能够一直待续到同年的霜至。

等到冬在日日萧瑟中，磨砺着它清丽的风骨时。我坚信到明年，我的“油茉”依然会倾情“绽放”！





<全 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