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咖啡

河畔提琴手

以前我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堕落到爱上雀巢速溶咖啡的地步。
    前几年，流行一种看法认为喝咖啡的就是“小资”，就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所以经常可以看见这样的情景：一个小白领或者暴发户装腔作势地拿起一杯被调得乱七八糟的咖啡吞了下去，装出一副陶醉的表情，认为以此便足以睥睨众生。而再后来出现在某知名中文论坛的一张影响颇广的所谓“贵族帖”则把这些人的行为引向另外一个极端，那位自称出身于高不可攀的“贵族”的周公子宣称“上流社会”中的高贵的人士是不喝咖啡的，仿佛咖啡这种“卑贱”的饮料，注定要无辜地成为一种对“尊贵”的亵渎，于是许多急切渴望向“上流社会”靠拢的人惶恐地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对于这些人来说，咖啡作为一种身份象征的意义远远超过它作为一种饮料的意义。
    其实，咖啡就是一种饮料，它本身跟任何人间的贵胄或富豪的“尊荣”、市民或乞丐的平凡甚至“卑贱”都不曾发生关系，作为一种饮料，它就如那些不至于吃太饱了撑着的绝大多数人一样，只是尽好自己作为一种饮料的职责，除此之外，再无它求。既不追求无聊的“尊贵”，而乐于充当平凡的市民阶层的饮料——它本来就是为市民阶层所欢迎的；也不自贬为“卑贱”，即使Frederic II、拿破仑以及一切人间王公贵胄的尊荣它也敢傲然直面，成为他们所钟爱的饮料。只是因为人类实在是自然界中最无聊的动物，它才被某些人用来炫耀财富和身价，尽管它本身是市民阶层喜爱的饮料；只是因为这个时代的某些人实在太虚伪和矫揉，它才平白无故地蒙上了“卑贱”的名声——在我看来，那个论坛上那张所谓的“贵族帖”只可能是某些人出于商业利益炮制出来的“看点”而已，看点的炮制者虽然之前做足了资料准备，但“上流社会人士不喝咖啡”一说也暴露出了其对咖啡文化的不了解，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说过H.R.Higgins。
    以上那些文字，能否称得上是对咖啡的“本质直观”或者“澄清”呢？当然，它们不是。但是，恰如形而上学之于语词，某些人也误用了咖啡。所以，享受咖啡的真正形式，只有在消除了人类的无聊本性给咖啡附加上的意义之后才能获得。
    我喜欢在学校解题至疲倦的时候、在学习工作了一整天的下午昏昏沉沉的时候、在手拿着一卷喜欢的书或者音箱里放着自己喜爱的音乐的时候，褪去世俗那些无聊的情感与追求，然后好好享用一杯咖啡。如果有条件的话，那么优质的阿尼卡比种咖啡豆和瑞士全自动咖啡机自然是无与伦比的享受。然而此等享受一来耗资巨大，二来也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有的——有谁能随身携带一架全自动咖啡机？所以，更多的时候，我不忌讳被正统的咖啡文化爱好者嘲讽为庸俗，而让雀巢速溶咖啡还有炼奶成为我的密友。
    想想看，口诵先贤之言，或者耳畔萦绕着最伟大的音乐作品，此时引用咖啡是何等快意。一杯咖啡入口，咖啡特有的独具风骨的清冽的酸味和苦味在口中爆发，这种爆发往往带着令人颤栗的感觉，之后，那种深沉的醇厚和浓烈的芳香让人感到深刻的幸福，而且，头脑也因为这杯咖啡变得更清醒，内心也变得更明亮和沉稳。
    我喜欢咖啡的原因，除了它自己的味道，就是这种饮用它时的感觉——或者用一个更大的词，“境界”：夹杂着酸与苦的清醒。人世间，在什么时候，人的清醒不是必须伴随着酸涩和苦楚的呢？不是因为感受到了入骨的酸、苦、痛，我们才能识破那五光十色的幻象和谎言，变得清醒起来吗？或者倒过来说，人要清醒，则必须破除一切美好的幻象与谎言，这又不是必然增加我们内心的酸涩与苦楚吗？这种感觉或说境界，我今天叫它做咖啡，而我还曾经给过它其它名字，如：中国、德意志、康德、叔本华、富特文格勒、失恋、高三......
    与咖啡相反的是另外一种饮料，酒，尤其是葡萄酒。葡萄酒略无咖啡那种深沉的苦与酸，当然，干红还是有点涩味的，但是这点淡淡的涩味比起咖啡那种深沉的苦涩与酸涩显得是那么浅薄，犹如少年为赋新词强说出来的愁绪，比起身世沉浮、道尽途穷的浩荡巨痛来是那么浅薄一样。喝葡萄酒，绝无那种令人战栗的苦和酸，取而代之的是缠绵的果香甚至甜味，还有那醉人的色泽，让人沉醉其中。然而，一旦喝多了，你不但不会清醒，反而会有难以忍受的迷晕、发昏、头痛以及呕吐。这种感觉，我现在叫它葡萄酒，我过去则叫它：西班牙、不列颠、尼采、古希腊文化、瓦格纳、洛可可、恋爱、婚姻......
    佛经说，苦有苦苦、乐苦（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与本文无关的行苦）。面对生老病死、失意、不遇，以及其它一切类似的东西，我们在面对它们时，知其为苦，有意断之，是为苦苦；而面对一些东西，我们却误将其认为是好的东西，是乐，因而自然不免身心受其毒、受其苦而不自知，更无法避免偶然出现的乐境消失之后内心更巨大的痛苦，此是为乐苦。我并没有在佛经中读到佛陀曾经明确评价苦苦、乐苦孰为最苦的句子，但是，根据佛经的上下行文以及我自己的主观推测，我认为，乐苦甚至远要比苦苦更苦。如果说，面对苦苦，我们尚能自求解脱的话；那么面对乐苦的时候，我们岂非不断把身心沉浸其中、苦得更厉害更彻底还自以为是？更遑论在乐境消失后那种失落的痛，远要比世间其它很多痛楚更为揪心。现在回想，那段自以为快乐的日子，岂不是苦在其中、苦随其后吗？
    我以前曾经与几位挚友谈及类似的看法，一位朋友说，我这是“伤繁华之言”。此言不当。我早已经说，我不再留恋以前那段日子了，但也不记恨它，也无所谓“伤”。一个小孩子，一觉醒来，发现睡梦中的糖果城堡不见了，失落肯定是有的，但是只要明白这只是一个梦，便不需要再哭泣，该洗脸刷牙吃早饭，还是得去洗脸刷牙吃早饭，该上学还是得上学。事实上，我还是相当感谢以前那段日子的，并不是因为它曾经带给我的那些虚幻的荣誉、利益与“幸福”，而是因为它们毕竟是我人生中最不寻常、最闪亮、最美丽的一笔，而且它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使我成为了今天的我——正如黑格尔说的，“我们之所以为我们，乃是因为我们有历史。”（当然，黑格尔的话，在做人生或人文意义上的解读的时候，往往可以读出一点不容易察觉的悲凉与无奈，另外一个典型就是他那句经常被误读的Was vernünftig ist, das ist Wirklich; und was wirklich ist,das ist vernünftig。）
    在上文，说到葡萄酒时，我提到了理查德·瓦格纳，尼采有一句话说得好：“没有瓦格纳，我不可能经历我的青春。”不曾轻狂枉少年，在人生某些时候，我们不妨畅饮葡萄酒大醉一场，纵情享受幽幽果香，不顾其它；但是，人能醉一时，不能醉一世，大醉一场之后，我们必须以咖啡解酒，面对这个虚幻无常的世界，我们必须学会不自欺、不贪求、不为美丽的幻象所欺骗，时刻保持清楚的大脑，切近真正的幸福。

小香可

想起旧事来，以前求学在外，饭后就以咖啡提神。

河畔提琴手

饭后喝咖啡对身体有害，可能会导致贫血。

小香可

那个时候哪里管得到这些，也是这个时候，天气热得不得了，饭后还要继续念书……

忘了是谁

经常熬夜阅读书籍喝咖啡,以至于把胃喝坏了。

最后的美食家

巴尔扎克。。。。。

河畔提琴手

不说咖啡了行不？倘若诸位想知道怎么喝咖啡欢迎加我QQ。我想听听各位对我这篇文字的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