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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创作12年来写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尽管它千疮百孔、漏洞百出——大家读过就知道这不是谦虚。
我写作这篇小说起始于1999年,那时只写了第一节就因为资料严重欠缺,写不下去了。以后8年,不能说没有准备,但是“准备”只限于阅读一些唐代史书、笔记,对“永贞革新”本身并没有认真考虑它的诸多扑朔迷离之处,因此事实上没有进行研究工作。到去年秋天,得到了让写作卡壳的张署的人物资料,就在12月匆忙上马,自然写得艰难而笨拙,研究工作实际上是在写作过程中才开展的。
不管怎么说,用了196天,草稿总算完成了。第二天把容易修改的地方全改了,一共是10万1千240字,够得上长篇的标准了。我居然写了10万字,超出了先前的估计,而我以前写的最长的不过才1万1千900字。
我至今没有读过“原创区”各位朋友的任何大作,也没有发过任何可以称为文学作品的东西,却冒冒失失地把这份整体上可以说是垃圾货的草稿发上来,主要是出于请教和交流的考虑,另外我估计论坛里没有精通唐史的高人,窃喜在史料考证方面可以蒙混过关(如果有的话,那我的麻烦会不少,但也可以长见识)。草稿除了我注明“待补”的地方,希望大家都能毫不吝啬地进行指正。
最后,希望站长朋友能确认这份草稿在论坛的首发权,否则出于谨慎的考虑,修改稿将不能上传。
引子 中官共商修史计
大唐文宗太和三年(公元829年),秋。
虽然暑热刚退,凉风习习,枢密院客厅的窗户却紧闭着,令人生奇。
神策军右军中尉王守澄“咕嘟”喝了一口茶,用肥短的手指托住三彩雕龙茶杯,目光扫过在座其余三人,盯住了右枢密使崔潭峻:“有谏官上书阻挠?都有谁?”八年以来,左右枢密使与神策军左右中尉虽同是当权宦官,但因权力相抵触一直少有往来,今日因为一件特殊的紧要之事,不得不聚首计议。
崔潭峻见他摆出许大架子,心里就有三分厌恶,但想到对方位高权重已历三朝,便捺下这口气:“有卫尉卿周居巢、谏议大夫王彦威、给事中李固言,史官苏景胤……对了,宰相加监修国史的路随也上了一章。”
“他怎么说?”不光王守澄,左军中尉韦元素和左枢密使杨承和也都竖起了耳朵。
“在下反复琢磨他的意思,他一面说谏官的意见必有起因,并非全无道理;一面又认为实录确有传闻不实的地方,需要改正,请大家(宦官对皇帝的称呼)示下实录中最错误之处,以便修改。他还说现任史官李汉、蒋系虽是韩愈的女婿,想必也不敢以私害公,不必顾虑。看来,”崔潭峻得意地笑了一下,“这位路相公也不敢得罪我辈啊!”
王守澄沉思了一下,将茶杯放回案上,哼了一声:“四位宰相只有一位敢和我们硬抗,区区几个史官,怕他作甚!”
崔、杨、韦三人听得“我们”两字,觉得他们还是血肉相连的,脸上都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实录带来了吗?”王守澄想起最紧要的事。
“在呢。”崔潭峻忙从身旁的布囊里取出一个书函,双手递上。
王守澄见黄色的函面上竖排“顺宗实录”四字,右侧标有“韩愈主修”字样,拆开慢慢翻阅,看到“宫市”、“五坊小儿”两节,不禁皱起眉头:“两朝改了几次,怎么还留着这个?”
“这可不能删。”崔潭峻猜到他指的是哪个地方:“这是顺宗先皇的至要善政,可不光是二王党人的事,如若草率删去,朝野还不沸反盈天了?再说,留下这两处,也显着我辈宽宏大度。”
王守澄佩服地点点头,目光又滑向下一行:“又诏,停内侍十九人正员官俸钱。上常患中官用度过丰,故有是诏。”他又恼火起来,拍着书页道;“怎么回事?都改了几次,这一段怎么还留着?对了,敬宗、穆宗朝墨水喝得最多的是梁守谦,一定经过他的手。不干脆删掉,还改什么改?书呆子气!”
众人凑过来看了看,也觉得梁守谦画蛇添足,齐声道:“删了!”“该删!”
王守澄再往下翻,见诸如李辅光在顺宗朝的作为,韦执谊接受卢坦劝立太子的建议等应删之处都已不见,越看越顺眼,当翻到第四卷“叔文以母死归第,王伾自免”一句时,用肥短的手指点了点:“这里,改成‘王伾诈称疾自免’,更好。”
“这老粗也有开窍的时候。”崔潭峻暗想,连声称赞道:“妙!妙!”
把余下几页匆匆翻过,王守澄正要合上书卷,崔潭峻忽然想起另一段:“中尉大人且慢!”他指点着让满腹狐疑的王守澄翻到“(王)叔文母将死前一日,以五十担酒馔入翰林,宴李忠言、刘光奇、俱文珍及诸学士等大饮,叔文执盏言曰……”一段:“此段应全文删去。”
“为何?王叔文此言奸相毕露,正是伪态昭然呀!”
崔潭峻摇头道“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今我辈虽无人可撼动,士大夫中憎恨者却也也不在少数,当初二王党人正以排除我等为已任,此事天下皆知。如若留下此段表白,恐怕有人会当做肺腑之言,再联想到前面废宫市、五坊小儿等等,难免不会心生同情。如此,反为王叔文张目。”
王守澄用手拍了一下额头:“在下腹中墨水不多,不曾考虑到这一层。还是枢密使大人精明!”他见天色微暗,便将书函奉还:“就按议定之计草拟上奏,答复百官。自然,这奏章之事还要有劳崔枢密了。”
杨承和、韦元素也恭维道:“崔枢密学识过人,连诗才海内闻名的元稹也能倾心结交,我辈自愧不及呀!”
“哪里哪里。”崔潭峻有些飘飘然起来,向众人一一行礼道别,提起布囊缓步出厅。对于上奏获准与否,他觉得根本不值得操心:三任天子都由宦官拥立,能不有求必应吗?人都说岁月一去不复返,可岁月居然也能牵拉回来随意修整,然后再重放回去,真是妙不可言哪……
第一章 茫茫大雾罩长安
一、 御史西市遇农夫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暗灰色的城墙上时,长安这座“十朝国都”恢复了喧嚣的生机。
位于城中央的朱雀大街犹如一条中轴线,从东市、西市一百零八坊和京郊万年、大兴、蓝田等县涌来的上百万人口源源不绝地通过各条街道朝这里汇集,又疏散开来,再沿着密如蛛网的街巷流向各自居所,如同汇流入海的千百条河流、亿万滴水珠。人海当中,有褐衫麻鞋的小百姓,有儒冠蓝衣的书生,有披袈裟的僧尼,有着青衣的道士,也有戴毡帽穿左开襟长袍的北境胡人,间或还闪过几个裹着宽大头巾的西域商人身影……
中午时分,都市令与从属官员来到西市,击鼓三百下,高声吆喝:“交易开始!”都市令是两京都市署的最高长官,虽只有从六品,却掌管着京都百万人口的交易互市、货物质地、度量衡制以及市场秩序。
都市令话音刚落,西市犹如开了锅的蒸气一般,一片热腾腾,二百二十行逐一开业,肉、鱼行的腥气、铁行的火星、药行的苦辛气,混杂进空气里,聚成一团奇异的味道。
巳时刚过,忽然从东市奔来一群戴黑幞头穿白衫的人,领头的是个脑满肠肥穿黄衫跨花马的人,一到西市,他一声令下,白衫人立即分头冲向各行,一边伸手抓起早已看中的货物,一边叫嚷着:“奉圣命宫市!奉圣命宫市!”。原先背手傲立的都市令,一见这帮人,立刻恭敬地弯下尊腰,屏声息气。各行的老板们,只要是没有遭抢的,都受过教习似地迅速上起门板,只把眼睛贴在门缝上,怯怯地偷看。
都市令身边的一名年轻小吏悄声问他的上司:“大人,什么叫‘宫市’呀?”
“嘁,到底还嫩,”都市令把腰略抬起一点,不屑地说,“宫市就是皇上采买货物,命中官(宦官)代理行事。”
“小人听人说,过去宫中采买是由外官代办,让中官代办也就这几年的事吧?”
“是的。”都市令说完这两个字,便闭口不语。那小吏乖巧,也不再多问了。
靠东边的一家金银行,关门躲避过于慌张,将一枚刚打好的金簪掉在门槛下。一名宦官眼光一睃,便将金簪收在眼里了,猫腰抢前一步一把抓起,掂几掂,揣进怀里。老板在门缝里瞥见,伸手就去拉门闩,手刚碰到门框,就被他的内掌柜拦住了:“你想干嘛?”
“这金簪是京兆尹‘一根绳’的活计,弄丢了怎么得了?”
“咳,‘一根绳’再大,也大不过皇上,谁找你的麻烦,你就说‘是宫里头公公拿去了’不就结了?”内掌柜和霭地劝慰道。
“你哪知道,这个‘一根绳’也不是好惹的。就是这个月上旬吧,吃了鱼行的孙掌柜卖的鱼卡了喉咙,第二天铺子里就给砸得一塌糊涂,几天都开不了门!”老板颓然跌坐在马扎里,无奈地咕哝着。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片争吵声。老板起身把门缝稍稍开大一点,偷眼对外看了看,摇摇头,又重新关紧了门。
原来门外正有一个宦官揪住一个老农的衣领不放,怒气冲冲地责问:“活腻了老梆子,这驴子你放是不放?”
那老农黝黑的脸膛憋得发紫,一边用力挣扎,一边高声分辩:“我这一车柴白给你不不行吗?你官家的人也不能不讲理啊,我这驴子让你拉走了,还要不要吃饭了?”
“当当”两声锣响,一队仪仗从皇城方向开来,领头的一匹青骢马上坐着一位官员,头戴单梁缀珠獬豸冠,身穿青罗官服,足登鹿皮乌靴。面庞略胖,眉稀眼长,看年龄不过四旬上下,胡须里已夹杂着几茎银丝。那宦官斜眼见他这副装束,知道不过是个八品监察御史,虽说权力大,可管不到他,便把细长白皙的脖子扭了过去,不加理会。
那官员挥手让仪仗停下,见此情景,正要下马,忽然重又坐回去:连宰相都不愿随意干预中官所为,我一个小小监察御史又算什么?何况这十年来仕途坎坷,屡屡向上官投书求荐,却是久留京师缺衣少食。对宰相三次上书的落寞凄凉,对工部尚书于頔修书时的百般恳请,在给事中陈京府上的赔尽小心……这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这区区八品官衔是用血泪换来的,怎能如此鲁莽呢!但是,眼睁睁看着宦官的横暴、老农的哀苦,自幼蒙圣人“民为重”的教诲,又怎能不顾呢!
他停了片刻,忽然有了主意,把身边一个仆人叫来,低头耳语几句,那仆人领命而去。
这时,老农已向宦官跪下哀求,那宦官许是觉得丢了面子,正想飞脚踢过去,仆人忙劝阻道:“公公息怒!这是我一个亲戚,老糊涂了,请多包涵。我来劝他几句。”转向老农亲切地说:“四叔!我是您的堂侄韩建中呀,您不认识我了?”边说边向老农丢个眼色。那老农站起来疑惑地看看他,用棉袄袖子擦擦眼睛:“唉,老了,是不大认得……”
韩建中从怀里掏出五十文铜钱,塞到老农手里:“这位公公是替宫里办差的,许是皇上的意思也说不定,要什么就都给他吧!有难处小侄多少能接济一点。”
那宦官保住了面子,哼了一声:“还算你识相!”牵着驴子扬长而去。
韩建中等他走远了再回头,见老农正要下拜,连忙搀住,指指前头马上官员:“老丈,我是监察御史韩大人的家仆,是韩大人救助了你!”
老农随他来到那御史马前,“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叩头:“草民秦满斛谢大人如海恩德!”
御史将老农扶起,劝告道:“老丈,拿钱回家再买头驴,明日休来这里了。”
“恩公,草民上下五六口全靠那头驴挣衣食,不到这里来,又到那里去呢?”
“那么到东市去……”话未说完,御史就住了口:西市的宦官尚且如此猖狂,东市的还能好到那里去呢?可是除了这两处,长安没有别的繁华去处可供农夫买卖了,不让他们来这里,岂不要让他们空守田宅吗?这难道是爱民之道吗?他迟疑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过些时日,或许就不会有这帮人了。” 秦满斛将信将疑地拱手离去。御史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抚着胡须陷入深思中。韩建中上前提醒道:“老爷,该回府了。”他才猛醒过来,上马扬鞭,带着仪仗疾驰而去。
该情节设置是否合理?是否陷入别人的老套?
后面又有两骑缓缓行来,方才一幕多半已看在眼中。左侧一人年约三十上下,着绿色官服,剑眉凤目,目光灼灼,钦佩地眺望看远去的仪仗,回头对同僚说:“我听说有位昌黎韩愈公(韩愈自称出自辽东昌黎韩氏大族),想必就是这位了。”同僚微微点头。
此人便是十余年后蜚声文苑的白居易(后来得知白居易也参与了革新活动,情节待补)。
起初我没有把白居易设置为一个真正的小说人物,而只是一个匆匆过客(后面还有一次),那么硬要他出场是否合适?
[ 本帖最后由 zjabh 于 2008-6-27 15:37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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