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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秽史”的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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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3-9 15:2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小史癖

表弟听说我要写历史小说,便在电子邮件中建议我下苦工夫钻研二十四史,不懂的其余专门学科知识倒是可以临时“恶补”。我觉得这是个非常艰巨而不能胜任的任务,虽然现在已经通读了《三国志》,基本通读了《史记》,选读了《旧唐书》,仍然认为无法完成。但是南北朝时北齐魏收著《魏书》中的“僭晋”、“岛夷”列传,我在几年前就产生了兴趣(我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对描写丑恶和残忍的文字比对美和善的文字更有兴致,不过仍然以憎恶和嘲笑的态度阅读),现在虽在忙着写长篇,仍然利用闲暇时间读完了。

东晋、宋、齐、梁(公元317至551年,此后北魏、东魏均已灭亡,超过了《魏书》的叙述时限)四个朝代的兴亡大事,魏收仅用3·7万字就给交待了,读来省事,这是它最大的好处。


几乎通篇都是谩骂、丑化、嘲笑,这是它最大的特点。首先标题就能说明问题:

僭晋司马叡——东晋


岛夷刘裕——南朝宋

  
岛夷萧道成   岛夷萧衍——南朝齐、南朝梁


用现在的话说,这称呼的意思就是“伪晋朝司马氏政权”、“海岛蛮子刘氏政权”,以此类推。


看正文,开篇就是:“僭晋司马叡,字景文,晋将牛金子也。初晋宣帝生大将军、琅邪武王伷,伷生冗从仆射、琅邪恭王觐。觐妃谯国夏侯氏,字铜环,与金奸通,遂生叡,因冒姓司马,仍为觐子”用野史中的传说当做信史,一句话就否定了晋元帝司马叡的合法继承人身份,其建立的政权自然也是非法政权了。


作为开国之君,晋元帝大权旁落,平庸无能,但无大功亦无大过。魏收也明白这一点,于是只好写:


叡号令不行,政刑淫虐,杀督运令史淳于伯,行刑者以刀拭柱,血流上柱二丈三尺,仅头流下四尺五寸,其直如弦。时人怨之。


我对两晋南北朝史不很熟悉,特地去查了资料,原来淳于伯督运粮草误期,有罪,罪不至死,但魏收能找到的也只有这一个例子了。


宋文帝刘义隆在位期间,清理户籍、减免赋税、兴农劝学,是南朝国力最为强盛的时期,号称“元嘉之治”。可是魏收是怎么评价他的呢:


义隆好行小计,扇动边民,内起山苑,穷侈极丽,役使百姓,江南苦之。


齐武帝萧赜(音“则”)在位期间,没有杀害兄弟族人,是南齐比较稳定的时期,但魏收仍然努力收集(或者捏造)他的罪行材料:

赜初为太子时,特奢侈,道成每欲废之,赖王敬则和谐。赜性贪惏,常谓人曰:“唯崔慧景知我贫。”赜尝至其益州刺史刘悛宅昼卧,觉,悛自捧金澡盘面广三尺,爱姬执金澡灌受四升,以充沃盥,因以奉献。赜纳之。其好利若此。赜游猎无度,其殿中将军邯郸起上表谏,赜杀之。


宋、齐两代在后期出了许多暴君,如宋前废帝刘子业、明帝刘彧(音“玉”)、后废帝刘昱、齐明帝萧鸾、东昏侯萧宝卷等,虽然名气不如秦二世、隋炀帝、清雍正帝但残暴有过之而无不及;梁武帝萧衍则是历代开国皇帝中少有的昏君。魏收对他们是如何描述的,不言自明。宋、齐、梁三代都是以“禅让”为幌子篡位建立的,魏收撕开了他们仁义道德的面纱,直笔疾书,倒是有点积极意义——虽然只是由于敌对的缘故。


东晋南北朝时期,南北战争频繁,双方实力差距不大,互有胜负。但是在魏收笔下,似乎北魏军百战百胜、百炼成钢,而南朝军一触即溃、一团豆腐渣。我对这段历史没有研究,再说战事太多,只对比较熟悉的战事评述一下:



北魏泰常二年(公元417年。模仿魏收按北魏纪年),晋征西将军刘裕(后来的宋武帝)率军攻后秦,北魏应后秦请求派兵救援。结果刘裕设“却月阵”,用大弓发射长矛数千支,大败魏军,斩魏冀州刺史(相当于省长兼省军区司令员)阿薄干。后秦被攻灭(《宋书列传第八·朱超石传》)。我引用的《宋书》、《南史》、《北史》都不是当时史家著作,当然是可信的。请看魏收是如何记述的:


始裕入(黄)河西上,太宗(魏明元帝拓跋嗣)遣将军娥清、长孙嵩等屯于河畔。裕遣朱超石、刘荣祖等渡河,(魏将)长孙道生破之,擒斩其将杨丰等。


绝口不提吃败仗的事。提到的这次战斗,上述两书都没有记载,想必只是小胜,却拿来大吹大擂。


北魏太平真君十一年(公元450年),宋文帝亲自率军大举北伐,四路进兵,连克济州、青州、潼关。宋将柳元景、薛安都在陕城大败魏军,斩洛州刺史张是连提以下3千余人,魏军投河死者无数(《南史卷三十八·柳元景传》)。后来因王玄谟贪婪好杀,统率的主力在河南的滑台战败,诸军只得撤退。魏收除了记述北魏滑台大捷之外,只说“(魏太武帝拓跋焘)车驾发滑台,过碻磝,义隆又遣雍州刺史、竟陵王诞率其将薛安都、柳元景等入卢氏,进攻弘农。(太武帝)诏洛州刺史张提(张是连提)率众度崤,蒲城镇将何难于风陵堆济河,秦州刺史杜道生至阌乡。元景退走。”好像柳元景部遇到张是连提扭头就跑似的。


魏太武帝也御驾亲征,乘胜反击,一直攻到瓜步,逼迫宋朝接受和约。魏太武帝有了面子,次年主动撤离,路过盱眙时向守将臧质要酒,臧质送他一坛尿水。太武帝大怒,督军攻城,但费尽心机强攻一个月,将士的尸体堆得和城墙一样高也无法破城,又遇上瘟疫流行,只好退兵(《南史卷十八·臧质传》)。魏收对这种丢脸的事一字不提,却对太武帝南下时在盱眙大败臧质军的战绩大书特书。

再看一下对东晋南朝的总评价。本来纪传体史书通常都在篇尾的“传赞”中作评论,但是魏收觉得意犹未尽,在《僭晋司马叡列传》传赞前还要骂上一通:

自(司马)叡之僭江南,至于德文之死,君弱臣强,不相羁制,赏罚号令,皆出权宠,危亡废夺,衅故相寻,所谓夷狄之有君,不若诸夏之亡(无)也。

魏收在记述晋元帝建国立号之后,对其统治范围作了很长一段评述,大意是说东晋治下不过是江南吴、越一带狭隘偏远、土地贫瘠、气候恶劣的地区,和少数民族蛮夷之邦没有区别,所以他才引用孔子“夷狄之有君,不若诸夏之亡也”的话进行讥讽。真是活见鬼,无论统治区域如何,东晋南朝的皇帝可是正牌的汉族,却成了“夷狄”,真正的“夷狄”——北魏的民族属性却被淡化了。 而且实际上,东晋是以淮河同少数民族政权前赵、后赵、前秦为界,并非仅限于江南。

《岛夷刘裕列传》传赞则是:

桓玄诛张,冯、刘乃厥。穷凶极迷,为天下笑,其夷、楚之常性乎?

该传将南朝宋政权与东晋桓玄叛乱后建立的短命“楚”政权、冯跋建立的北燕地方割据政权并列,显得不伦不类。“穷凶极迷,为天下笑”并非没有根据,只是“其夷、楚之常性乎?”纯属讥讽攻击。

《岛夷萧道成、岛夷萧衍列传》中说:

二萧竞涂泥之中,同蜗角之战,或年才三纪(一纪十二年),或身不获终,而偷名江徼,自拟王者,考之遂士,所未前闻。昔勾践致贡而延世,夫差争长而后死,两寇方之吴越,不乃劣乎?

“蜗角之战”是借用《庄子》中蜗牛左右角上两个“细菌小国”蛮氏、触氏大举交兵的寓言,嘲笑齐、梁政权地域狭窄,内争频繁,言词轻蔑放肆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总之,上述三篇列传人们能见到的只是弊政、叛乱、百姓起事、杀人狂作案,就是找不到一丝一毫建设、发展、兴盛的影子。

据《北史卷五十六·魏收传》载:《魏书》还将参与著述人员的祖上事迹收入书中,作为劳动报酬;与魏收有亲故关系,及对其有恩的阳休之父亲阳固,也为之立传。据说,北魏乱国权臣尔朱荣因与北齐皇室有渊源关系,《魏书》在其传记中减少恶事增加善事(此事有冤枉可能)。当时门第观念深重,许多未被立传名流的后裔纷纷向北齐文宣帝高洋(北齐开国皇帝)揭发魏收,魏收险些被下狱治罪,因受到权贵庇护幸免,但也落了一个恶名。

东汉末年铲除祸国军阀董卓的王允,曾说过司马迁的《史记》是“谤书”(诽谤之书),后世也有人把“秽史”之称加到《史记》头上,不过是某些个人的狭隘观点。《魏书》自成书之后,就有“秽史”之称,倒是名至实归。

                                                                                                             2008年3月1日

[ 本帖最后由 zjabh 于 2008-3-9 15:2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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