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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另一期旧《少年文艺》里还有一篇更好看的非洲小说,依内容胡诌一个名字《残疾少年斗海盗》
(是摩洛哥作家手笔),可惜杂志早已在我表弟手里弄得下落不明。
[苏丹]阿卜·白克尔·哈里德
陆孝修译
天色暗下来了,水汽预示着将有一个不愉快的黑夜。我坐在市场的一家咖啡馆里,苦苦地思索着
下月的日子该怎么过……我在责怪着自己:由于一时冲动,买了一双白皮鞋。按我这样地位的小职员
来说,真不该如此,就是想买也该等下月再说。我埋怨我干的荒唐事儿。正在烦恼的时候,耳旁传来
一声声叫擦皮鞋的声音……
抬头一看,面前站着一个约摸十一岁的孩子,披着一件不称体的长衬衣,两条瘦腿活像竖在地上的
两根细棍,苍白的圆脸庞上长着一对炯炯发光的、满是孩子气的大眼睛。或许他早就以为我会坐下来的,
所以竞没来得及等我张口告诉他这双皮鞋还是刚上脚的,他的两只小手就已经在身旁的小术箱里匆忙
地翻寻着什么了。
他严肃而又小心翼翼地卷起衣袖,从木箱里取出一个铁匣,立刻理酋在这项“艰巨”的工作里。
我百般无聊地看着电影院前熙来攘往的人群。现在不比公共假日那样,银步见到中学生的影子,
站着的尽是些套“吉尔巴”或穿着形形色色衣衫的童工,男女摊贩杂在人群里跑来跑击兜售吃食。
我本以为这个孩子很快就会擦完的,而他不时顾盼着影院前的观众,低声问身后另一个孩子:
“听,开演了吧?”
“我早看过了,你要瞧,你自个儿去吧!”
擦鞋的责备而又痛苦地扫了他一眼,便拿起我那擦好鞋油的一只白皮鞋放在墙脚下,稍凉一会儿
再打光。熙熙攘攘的顾客不知是谁在鞋上踩了一下,这一脚几乎使他前功尽弃。他掸掉灰尘,狠狠地骂
了一句:“你怎么不长眼哪l”
说着又伸出两只小手聚精会神地开始他的擦鞋工作。
片刻问天空里越积越厚的乌云又一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我听到他自言自语地在嘟哝t
“真主保佑,这场雨下来,看不成电影还没什么,断了我的粮可怎么办?!”
雨说下就下,稀疏的大滴雨点开始落下来。人们蜂拥地躲进咖啡馆,渐渐把我和孩子的距离越挤
越远了。
滂沱大雨,倾盆如注,我端着座椅退出屋里,坐下后先忙着把两只光脚丫子塞进桌肚里,但心里止
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这孩子哪儿去了呢?准拿走了我的皮鞋……唉。好讨人喜欢的一双新皮鞋,不用
费多大劲就可以脱手的。本来嘛,眼看着浓云蔽日,预示有一场大雨,大街小巷尽是泥水,我干吗还一
定要让他再擦鞋呢?真是活见鬼l
根本的问题倒还不是对这双丢失的鞋感到特别惋惜,问题是要我光着脚在这么一个漆黑的夜晚步
行回家,倒是生平第一遭。
折磨人的整整一小时过去了。在这一小时里,我的心简直是随着表上的分针在移动。而这个小东西
看来却毫不在意地计算着这一寸寸蚕食我的耐心,让我神经都快爆裂的时光。
希望孩子送回皮鞋的幻想已成泡影了,这个该杀的家伙竟这么拿着我的皮鞋溜跑了。
我开始认真地考虑回去的那条道,当然,最好能雇一辆车,可是车都停在大马路上。还有钱呢?看
来唯一的办法只能光着脚在我们那条既窄又危险的巷子里冒上一次险了。
又过了一小时,雨还是下个不停。咖啡馆里挤得水泄不通,等着孩子把鞋送回来似乎没什幺希望
了。抑制不住气恼和郁闷阵阵袭上心头。播音机沙沙响了好长一阵终于静下来了。靠在躺椅上的、捏
着帽子站久了的人都活跃起来,坐在一旁长凳上的还在热心地讨论着雨……
时针将近午夜,雨势渐弱,最后天空里只飘着星星点点的雨丝几,人们可以回家了。
人们开始离开咖啡馆,不到半小时,屋里便走空了。侍者动手收拾桌椅,示意说:你也该走了。
老实说,我本也打算最末一个离开这儿。因为、我不相信我的神经能经受得住自己光着脚在众目睽
睽下走回家去。
我低着头走出大厅,刚穿过活动门,一下子怔在那儿了,两条腿似乎瘫陷在淤泥里,半步也提不
起来,张大了的嘴不知说什么好:一个不到十一岁的孩于——好熟的脸哟——光着上身,胳膊时支着
一只小木箱,倒在墙角里睡着了。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捏着一包东西。我过去轻轻地摇醒了他。他跳起
身采,小手揉了一阵眼睛,迷糊中蓦地忆起了我是谁,连忙打开布包,一边忸怩地向我道了歉。我这
时才发现他是那么困倦,瞌睡沉重地压着他的眼皮。
付了钱,帮他披上那件不称体的、包过载皮鞋的长衬衣,我默默地踏上了归途。
满街的泥水,人们早已进入香甜的梦乡……周围是一片漫长、寂静得怕人的黑夜。电线杆上的街
灯散出一团团灰白的光芒,似乎连这个也给雨水浇了个透湿。这种时刻四周见不剥一点活的东西,哪
怕是一只丧家的狗,或是一只迷途的猫。
一幅使我无法入眠的景象萦回在我的脑际,那个孩子——我们的孩子仿佛就坐在我床边,胳膊肘
支着一只小木箱,另一只手里紧握着一双白皮鞋。
(摘自《东方短篇小说选》)
——载于1989年第9期江苏《少年文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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