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怜悯心经

菜市场买菜，一般来说，我是个和气的人，不爱发火，然而这一次我气坏了。

        他看着卖菜的妇女，忽然有种感慨，说：“看这女人的手，多粗糙啊，又黑，她的脸也是.....这样的娘们谁会对她有那样的胃口呢？”
        我看了他一眼，立刻明白了这个“胃口”指什么......我开始并没有回答，我低着头走开了。
        他也跟着我走：大概什么也没有意识到。
        “这娘们的男人，怎么受得了......嘿嘿.”

       然而，我已经忍不住了，立刻，回过头来，猛地朝他开火了。
       “不错，兄弟，这样的女人的确让你倒胃口，她的皮肤永远不可能象你的女人那样娇媚，手也不那白皙，搂在怀里只能让你反胃，但是，如果不是她把所有的脏话，累活都干了的话，你的女人的手就会一样。”
       “什么？”他惊讶地张大了嘴，但更多地是想不到我会发火。

       “她从菜园里摘菜，所以，你的女人才避免了动手作这些粗活.......在你吃上它之前，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她作了，而不是你的女人。所以她的手才这么让你倒胃口，如果不是她的劳作，你的女人永远都会让你倒胃口.......为了你的女人的娇媚，也为了你的享乐，她耗尽了自己的全部娇媚......而收拾这一切，承担这一切后果的又是什么人呢？你吗？还是你的女人？是她的丈夫承担了这些无价的损失.......难道她的男人不喜欢娇媚的女人？ 一样都是一生啊......是他，而不是你承担了这一切劳作的不幸.......你的享乐为这只可怜的手付过什么责任，付过什么报酬？仅仅是刚才的一块八吗？这是一块八能抵偿得了的吗？.......她以自己的劳作得以使你享乐，如今，你却责备她令你倒胃口了........谁承担了那些生命的无价的损失？她，和她的可怜的丈夫......你呢，你干吗去了？”

         他尴尬地摆手......“我可没说，我没有那意思......对不起......"他慌恐地看着我。
        
        无疑，这是个软弱而可怜的老好人，一个中产阶级，一个白领，一辈子几乎没有别的罪过，但也没有别的乐趣......"难道对这样的人的软弱，值当得发火吗？"我问自己。

        然而，我还是火大，就是火大，不知为何，还是忍不住想再狠狠教训他一番。
        我猛地一挥手：“别跟着我......”

       他知趣地落在了后面.......走出了几百米以后，我郁闷极了......不用回头，也可以看得见他羞愧地不好意思地一个人落在后面，孤零零的.......

        我心里没有同情，只有忧郁.......这是奇怪的，这是头一次我对人充满了失望、失落、厌倦，却一点也没有同情与怜悯在.......

        晚上，我很晚才睡，那只手还在我眼前打转，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那凄凉的夜晚来临的时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他们白日劳作完疲惫得连想也不想倒头就睡去的时候，谁来哀悼他们的损失呢？…….他们谦卑地在大地上这样活着，生活过，最终有一天就这样死去，再也不会醒来……而多少人的幸福，人的非凡的欢乐，就这样——和他们擦肩而过了……他们忍受了多少人的欢乐从他们身边消逝…….而活着是什么啊，活着不就是有权体验那在人的名义下获得的一切人的非凡的幸福与欢乐吗？活着，不就是有权获得人的福祉吗？…….他们将忍痛作别多少人的欢乐啊，而这本是他们应该有权获得的，他们将因此少体会多少人的命运中本来应有的福音啊.......为了贫困，为了生存，也为了别人，他们忍受了多少损失啊，他们不知道，并且大概永远也意识不到，为了在尘世上的另外一些人，他们，以自己谦卑的生存，承担了什么样的损失啊......

（将原题目更改了，又加了一段，抱歉不是新作。）
                       WQF  2007.5.7

[ 本帖最后由 怜悯心经 于 2007-5-10 11:43 PM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