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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除非特别的情况,我的身边从来没有大人照顾,算是野惯了的孩子,别的孩子去过的地方,我也没有落下的,而且女孩与男孩往往疯在一块儿,唯有打仗我是从来不参与的。所以,那时候简直是自由惯了,想去哪里,拔脚就走,哪怕黑夜里,路上没几个人,也会长途跋涉奔向一个自己后来回想也觉得确实莫妙奇妙的地方,甚至某一次连学也不上了,托病请假去山上溜达,不想被一同学(大概是我的一个仇敌)发现,告了密,回家挨了一顿打,野性才稍稍被迫有所收敛。
我到了念书的年纪,妈妈仍然在几里以外的中学教书,所以小我一岁多的弟弟完全成了我的累赘,况且男孩子好玩的天性更严重,我哪里有能力降得住他,有时候干脆把妈妈交待的任务忘记了,比以往玩的更疯。
不得已,大人把我们锁在厨房里,一直呆到她下班已近天黑的时候,才把我们从“囚笼”里放出来。厨房与房间是彼此独立的,所以只能窝在碗大的空间里,老实了不多会,便坚持不住,这里甚至连个适合打盹的地方也没有,除了一个砖砌的被熏黑了的灶台,就剩一堆生火用的木头,及一副桌椅,况且外面的热闹,我们哪里经受得住。至今也想不起当初是怎样熬过来的,但是后来我们终于不能安分了,虽然记不准确是谁首先拿的主意,至少是在互相的怂恿下,想法子从窗户里爬了出去,甚至有一次,还受了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红春红燕姐的帮助,大概玩足了又想了什么法子钻回去,或者再后来根本就坐在门口等她回来,我们只是收不住好玩的天性,也没闯过什么祸,并且,爬窗户实在不安全,她也就收了关我们禁闭的念头。其实那时候我已经逐渐觉得玩腻了,从窗户里跳出来,多半的时间只是一个人随便的在几座山头、河岸没有目的地走一走,或者停下来,望一望辽阔无边的天空以及静听缓缓流淌的河流。第一次觉得:只有在远离人群、处于寂静之中才能真正体悟到“自由”的涵意,“自由”是一种谦卑,是一种无限的包容,恰如我们所看到的天空以及河流的品格。
大约在这个时候我便开始常常徜徉在静默之中了,乃至有了一些人生经验之后,在人群里,我的贪玩的本性也逐渐的收敛了。我突然发觉了人是变化无常的,人或者是有善良的一面,也有伪善、狭隘、恶毒的一面。所以,孩子是不能够算作社会的一分子的,因为他并没有融入过现实,简直是超然于现实之外。孩子并不懂什么叫“快乐”,他不过像一匹野马,对一切都无所知,只迫切的想奔出去,而我们自以为看见了它美丽的风景;待到我们成熟,才可能恍然大悟:“快乐”只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罢了。对于现实,我们虽然不必要太哀伤,却更不应当“视若无睹”与“软弱”。
应当是我八九岁的时候突然萌生了晨跑的念头,每次天未亮,从家门口出发,左拐弯,直到汽车站,面前会出现两条一南一西的叉路,我知道,往西不远,是去往另一座县城;但往南,却从来不清楚它的去向,于是,起初是因为好奇,接着,每一次回来的路上,我便下定决心:下一次要跑得更远。就这样,我不断的超越前一次的路程,经过了一座又一座山,像是没止境,但我坚信:这重重的山的背后一定有引导我走出去的路,它的终点必然会是一个更开阔更生机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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