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次梦到老房。
于是我弄懂了困扰着我的两种莫大的恐惧来此何处。
老房聚集着我诸多回忆。我自打一出生就在那里,此后活了13年,变结束了对它的记忆。
搬家不是毫无理由的。挚爱我的亲人在那里死去,在我眼前停止了呼吸。我原以为对于老房的恐惧应该源于一种敬畏。在这里,我第一次目睹死亡的过程,故对它充满了敬畏。没有搬走之前,夜间睡在老房里,我不感到害怕。但是由于黑暗给人带来想象的膨胀,那种不安与孤独是不可想象的。13岁对我来说是痛苦的一年。强迫自己面对现实,一面告诉自己,这世界还要照样运作,一面真的觉得,不行了,这世界已然塌了。
我和父母的亲缘甚浅。因为长久以来一直分开居住。直到现在,他们对我也不曾有过丝毫养育之恩。
但我知道他们是爱我的。
而我对他们是又爱又恨的。
在13年前,我认定的唯一亲人已经不在了。那个与我共度13个年头寸步不离的、能够庇护我、照顾我的人已经不在了。
自那以后我突然觉得我和这个世界脱离了任何联系。仿佛断了线一般。
我成了单独的个体。悬挂在这世上。不是孤苦伶仃,而是与所有事物保持微妙的距离。
任何事物与我的关系都已经很渺小了,甚至不存在。
13岁之后的我发生了巨变。那之前我还很乖,忍耐力强,有耐心和爱心,尽忙活着些友情与爱情的事儿。偶尔还写写小散文式的段子,抒发自己对于近来与一个所谓要好的同学吵架之后,内心如何痛苦如何彷徨。
我不觉得那时的我可笑。因为那时候有遮蔽,我好好地处于我该存在的位置上,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
现在唯一的支柱倒塌之后,反而清醒了。
什么吵架啊,死啊活的,什么朋友、爱情、亲情,我全不信。没有让我相信的理由。
世上的人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啊。多一种,少一种消遣而已了。
这种恐惧确确实实地,源自只有我一人的、漫无目的的游走。
16岁那年家里连着三夜进了贼。祖母被吓得够呛。我压抑了许久的不安又再次苏醒。
不久前我和母亲一道回家,途中要经过一条黑暗的走廊,她说,这么黑,你敢走吗?
我说,敢,黑不算什么,我现在除了人,什么都不怕。
我没有撒谎。我一直以来就这么认为了。只有人才能给人带来伤害。我一直在想,如果彼此避免接触的话,就不再有情绪波动,人的寿命一定很长。可人毕竟是群居动物,也听说有人是由于孤独,压抑而死的。
我说话一向不中听。有一段时间,我以为自己是耿直,但事实不是。
我只是存有恶意罢了。只是单纯不想说出令他人满意的话而已。
小时候经常被排挤,那时候可能是真正的耿直。这貌似是个很老套的情节,但却是真的。
小孩子是一种极其势利的生物,我那时候就知道了。
我厌恶人群,厌恶想和人群接近的自己。我知道自己对本性做出毫无胜算的挑衅。
第二种恐惧,便是人了。人会给人带来伤害。
在将近清晨的时候,梦到一只腐烂的鸟蛋从树上落下,砸到地上,摔破了。浅黄色的球体裂开,流出液体。
里面是一只僵硬的,已成雏形的鸟雀。
我醒了。这种忧伤感,显得有些久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