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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第一场
【李师师家】
虔婆(扭捏上) 铃索拽得叮咚响,
官家屈驾狭斜游。
自家养就花魁女,
风流丽质似天仙,
落雁羞花技艺绝,
千金难睹一欢颜。
常伴君侧解语花,
长夜靡靡陪帝眠。
匣启龙涎成祸水,
博笑烽火戏诸侯,
昭君出塞缔和亲,
文姬归汉泪两行,
强颜欢笑陷人地,
亦有师师痴心女。
师师!师师!赶紧更衣整妆!勿耽搁,迎接圣驾!(匆忙下)
(道君皇帝扮作白衣秀士,温文儒雅,不染尘俗,引着一个宦官,从地道中上)
道君皇帝 速与寡人关闭所有门户!(宦官领旨下)
道君皇帝 随风坠落藩溷花,性本冰清,无人赏识簪插。聪明习得词曲髓,腔依古调舞回旋,迎新弃旧水性成。寡人眷恋,私行勾栏院。虽无钿盒金钗守盟誓,识朕爱朕唯芳卿。
唉!正是:神霄玉府常幽闷,九重深苑难锁情。
李师师(盛妆从内室迎出,拜舞奏道) 起居圣上龙体劳累。
道君皇帝 寡人痼疾重犯,幸得神医安道全日夜看治,终得康复如初。数日来不曾与卿相会,思慕之甚,今一见面,不胜悦乐。
(李师师陪伴道君皇帝步入卧室,两人亲密状下)
第二场
【李师师卧室】
(道君皇帝与李师师饮酒取乐,上床同寝,共乐绸缪,不觉酣然入梦)
道君皇帝(似乎梦魇缠身,沉睡中惊叫) 朕命休矣!朕命休矣!
李师师(愕然,摇晃龙体) 上皇醒来!上皇醒来!
道君皇帝(猛然觉醒,闪开双眼,浑身冷汗) 寡人适才去了哪里?!
李师师 陛下入睡才一小会儿,定是做恶梦了。
道君皇帝(气息起伏不定) 寡人梦见黑旋风李逵抡着双斧,扑上来,要砍杀寡人,亏得梦醒。(头倚在李师师怀中)
李师师(心有余悸地) 就是几年前烧了此处,大闹着杀出京城的那位梁山泊好汉吧?活脱脱像个小鬼般的,眼睛瞪得好吓人,如今不是已经得封了官职吗?
道君皇帝(追思梦境,脱口而出) 看来忠臣良将确已被毒死,故才显神灵,可恨!寡人天下被败国奸臣坏了!
李师师(乖巧地下床沏了一杯茶,呈给道君) 陛下请用,压压惊,醒醒酒。(回到床上)
道君皇帝(放松下来) 寡人与爱卿多饮了几杯,神思困倦,睡眼朦胧,突然觉得一阵刺骨的冷风吹进房内,寒气逼人,烟雾中逐渐显出一物,似人非人,似鬼非鬼。。。(李师师一脸惊恐,缩在道君怀里)可寡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睁开眼睛,又站立起来,它自称是梁山泊“及时雨”宋公明部下的“神行太保”,忆念起来,寡人高高在上时,确也曾亲眼见过他,此人能作神行法,日行八百里,来去无踪。
李师师(暗自思忖) 当日这人守在门前看管黑旋风,一付公人打扮,也吃过师师赏的三锺酒,据说那恶煞打翻杨太尉,放火行凶时,他也曾上前解劝拦阻,但没救得下来。。。。。。
道君皇帝 他称有个清秀好去处,启请寡人前往。寡人迟疑间,却不觉已到了此地后院,只见车马备齐,于是跨上坐骑,握住缰绳,耳边风雨之声骤起,目不暇接,很快到了一个烟水弥漫的所在,颇为幽僻,但也怡人。马儿脚步渐缓,只见星月微明,雾锁深山,峰峦曲折,湖水荡漾,一对鸳鸯,偷宿败荷旁,只只猛禽走兽,密林中汹汹窥视,寡人正观之不足,倏忽一人突至,然后又飞也似的跑开,神行太保奏道:此人即白日鼠白胜,专司走报机密,下属地煞之地耗星。才转念间,眼前突现一家酒店,一个汉子自顾自忙里忙外,招待客人,不亦乐乎。向导禀奏:此人唤作活闪婆王定六,下应地煞之地劣星。
李师师(恍然大悟状) 陛下梦中屈驾来到的定是水浒寨,梁山泊!
道君皇帝 恰如爱卿所想,此地正是宋江等落草之处,朕亦狐疑,向导只是催马前行,又行了一程,一阵寒风吹过,凉入骨髓,却也云消雾散,显出脚下却是片岸滩,寡人举目一瞧,眼前高山威耸,重重关卡,回头一望,马行来路竟是一片茫茫大水,漫无边际,令人仰天空嗟叹。。。。。。
李师师 陛下是飞过来的呀!
道君皇帝 寡人纵马登山,入得第一道关,但见刀枪剑戟林立,虎背熊腰的军校来回巡视,戒备森严,军纪井然,严谨肃穆,调教得当,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聚精会神,生怕放进来一只苍蝇似的,演武场上,一个教头正跟一个汉子切磋相扑之技,神行太保禀告:那刚刚被教头掀翻在地的汉子绰号“金眼彪”,下应地伏星,也是个弃了仕途,落草为寇的。那个指点他的教头叫什么“没面目”焦挺,嫡传一手好厮扑,不传外人,毫无情分,冷酷僵化之极,从其处讨不得半点便宜,他总能将敌手掀个底朝天,好打家劫舍,下应地恶星之属。
李师师(噗哧笑了一下) 这外号安的地方倒十分合适!
道君皇帝(咳嗽一声,正正龙颜,李师师不敢再戏耍说笑) 寡人继续策马前行,只见从第二道关隘内蹿出几匹战马,马上将顶盔挂铠,手持兵器,皆是久经沙场,骁勇善战之人。寡人倒认出其中几个,均是朝廷命官,战败被掳去的,一个唤作“天目将”,一个武举出身,人称“百胜将”,一个惯用水浸兵,大水一到,任谁都难逃,号称“圣水将军”,一位善用火攻,烧得人焦头烂额,呼为“神火将军”。这第二道关卡内倒是个清静闲雅所在,见不到一个军卒喽罗,翠竹青青,泉水流淌,只有鹤飞猿啼,青烟缭绕,倒有几分洞府仙境气氛,偶传道士谈经讲道之声,碾药炼丹之音,寻不见一丝杀气,寡人心下甚喜,以为到了紫府,登上蓬莱仙山,回头看时,先前几个马军出哨头领径直行至滩头岸边,然后驱马扭头,又匆匆往上巡来。。。。。。(停下,发觉李师师已略带困意)
李师师(赶紧强打精神) 贱人罪该万死。
道君皇帝 云雨方毕,芳卿定是身子疲乏了。
李师师 无伤,无伤!请上皇继续,奴婢洗耳恭听。(暗自提醒自己)千万不可睡去!睁开眼睛!千万不能睡去!睡着了罪过不小。。。。。。
道君 这第三座关隘近在眼前,
见有黑矮之人俯伏在地,
寡人疑虑,唤其抬起头,
不是那梁山泊宋江是谁?
向导至此已不见了踪影,
宋卿伺候寡人下马歇息,
一个学究含笑腰挂铜链,
自称足智多谋全胜军师,
宋公明与吴用引寡人步上陡阶,
但见旌旗随风飘荡!
飞龙,飞虎,飞熊,飞豹,
“仗义疏财”金字障,
“替天行道”杏黄旗,
堂上匾额大书“忠义堂”。
寡人入堂,刚刚安稳坐定,
但闻笑语喧哗,鼓乐齐鸣,
烟雾中许多人正作筵欢娱,
觥筹交错,大块肉以刀割,
酒气熏天,亦有掷骰赌博。
那学究殷勤地替寡人解惑:
瞧这一对兄弟,蹿上跑下,
一叫毛头星,下应地猖星,
一唤独火星,下应地狂星,
此两人最是能闹腾!
可这一对弟兄,面容僵硬,
均着一身行刑刽子手装束,
不吃不喝,各持一把屠刀,
专砍不忠不义人头!
寡人至此,不禁犹豫不定,
进退维谷,心内七上八下。
李师师 怪哉!怪哉!这人不早受了陛下招安,怎敢目无上皇,自行取乐,实乃灭族大罪!况且听说众将领已战死沙场,理该受生于阳世,怎会鬼魂显灵梦中,重聚在水泊呢?!
道君皇帝 寡人犹在梦中,不知所措,眼见得这些才归顺的臣下,根本不听朕的圣谕,将虚静道君视若无物,不禁顿生懊恼,正待发作,那“呼保义”宋江趋前下跪,垂泪启奏:“臣宋江蒙陛下命守楚州,并无分毫异心,上皇何故赐以药酒,与臣服吃?臣死无争,只恐黑旋风李逵再次兴兵作乱,坏了陛下天下,亲与药酒将其鸩死,以绝后患。军师“智多星”吴用及小李广花荣亦为忠义而来,俱皆自缢于臣冢之上,臣等几人,同穴而葬,均埋在楚州南门外蓼儿洼上。”。。。。。。
李师师(花容失色,心念) 那爱指指点点,颇俱威严,对下属掌控有方的汉子竟屈死了。想他当日假充豪富,出手阔绰大方,酒后也不甚拘礼节,唉!“借得山东烟水寨,来买凤城春色。。。离愁万种,醉乡一夜头白。”可叹人生一场罗浮梦!阿母呀!师师这棵钱树子不知何时倾倒。
道君 听罢鬼魂伸告,寡人大惊失色,慌忙解释说:“毒死爱卿并非朕意,定是有人私下里大胆拆了黄封,换成了药酒赐给卿,才使爱卿身亡。”同时展转疑虑,猜测定是“呼保义”的仇家,高俅,童贯之流所为,他们一直唯恐宋江等受朕重用,屡设障碍,饰词娇情,时至今日,朕已许久不得宋江消息了,未成想竟已人鬼殊途。宋江鬼魂继续幽幽道来:“臣与众多已亡者,阴魂不散,均聚于此处,陛下若有闲情雅致,随时可来造访观玩,臣子多人将永世滞留在此,直至宇宙泯灭。今者屈邀陛下至此,实为申诉宋江平生衷曲,枉死之冤。”。。。。。。
李师师(心想) 不知那浪子燕青下落如何?他又应得上天哪颗星辰?
道君皇帝(在床上换了个姿势) 寡人梦中便问:“卿等何故聚集于此?魂魄何不投胎重生于阳世?”宋江鬼魂低头默默不语,但闻那军师吴用奏道:“蒙玉帝符牒敕命,封臣等为梁山泊都土地,众兄弟魂魄重会于此,享尽快活。”寡人在梦中有些坐不住了,便想站立起来,谁想刚一起身,身边众鬼魂纷纷后退,面露惊恐之色,那军师连忙奏道:“陛下靠后,阳气逼人,陛下靠后!”
李师师 想来这幽阴鬼魂是受不了阳世之气的,不敢过于近前。
道君皇帝 正是如此。于是寡人便踮着脚,小心翼翼地穿过这群凶神恶煞般的汉子,在酒池肉海中并未多做顾盼,只有眼角余光瞟了他们几眼,耳边只闻鼓声,歌声,还有呼卢喝雉之声,这寨主和军师两人身后尾随,陪朕下堂来游玩。寡人回首一看,只见山顶之处,一个仙风道骨的真人云雾中时隐时现,披散着头发,正舞剑作法。朕心下一惊,忽见宋江身后转过黑旋风李逵来,手攥双斧,怒目圆瞪,厉声高叫:“皇帝!皇帝!你怎地听信贼臣挑拨,屈害了我们性命?!”。。。。。。
李师师(吓得捂住了嘴) 陛下快跑!这黑旋风可是心狠手辣的狂徒,别让鬼魂靠近你,陛下快跑!
道君 只见宋江鬼魂死命抱住黑旋风,以目示意寡人快逃。寡人惊呆了,两脚变得不听使唤。此时朕已怀疑深陷恶梦之中,拼命想苏醒,但就是无法解脱,无路可逃,寡人高呼救命,似乎在劫难逃,但听那军师喊道:“陛下!别忘了您要做的大事!”
(李师师大气都不敢喘,如身临其境一般)
道君皇帝 此时那黑旋风已摆脱束缚,抡着大斧,朝朕劈来,寡人本能地伸出手臂,却不防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失去了控制,如断线风筝般跌落下三关,径直滚入滔滔湖水中,挣扎洑水,几近窒息,浮沉中依稀见得一艘小船从芦苇深处钻出,几个汉子脱得赤条条的,正在船头饮酒唱船歌,寡人气力已尽,顷刻间即要沉下去,只觉身体不住颤摇,撒然觉来,爱卿俏脸近在眼前,才猛然想起朕身在行院之中。
李师师 陛下龙体受惊了!
道君皇帝 此梦颇为神异,不知是真是虚。寡人临朝,必将细加举问,追查到底。奸臣故意毒害忠良之事如若属实,定然严惩不怠,咦?芳卿缘何沉吟不语?在作何思虑?
李师师(惊慌地) 凡人正直者,死后定然魂魄不散,只是不知那军师所言“大事”究竟为何事?莫非宋江鬼魂想得敕封忠烈,常享香火庙食。
道君皇帝 寡人惭愧,这“大事”定是要这般操办才妥,还是爱卿冰雪聪明。朕定当追封宋江,在梁山泊内建起庙宇,妆造已殁将士泥塑神像,以慰忠魂。
李师师 陛下还得追查那个正从楚州赶回京城的天使,必知奸弊所出,令事情真相大白,奸佞无处藏身,也免得恶鬼总缠身。
道君皇帝(额头又显汗水) 那黑旋风如赵元帅黑虎投胎,呲牙咧嘴,穷凶极恶,人都死了,竟还如此暴戾残忍。
李师师 陛下还是不要出宫的好!
道君皇帝(紧张起来) 为何?!
李师师 陛下只要深居紫阁金殿,这些鬼魂呀,就不敢造次。奴婢猜测,正是由于今次圣上私下里出离宫禁,冤魂才得入梦,缠住龙体。
道君皇帝 芳卿所言极是,只是寡人委实克制不住自己,到这来青楼与爱卿幽会,是朕每日操劳国家大事,心神交瘁后的唯一乐趣。
李师师(羞红了一张俏脸) 陛下!
道君皇帝 爱卿!(两人紧紧搂抱在一起,如胶似漆,下场)
第三场
【楚州城外蓼儿洼宋江祠堂内】
(老汉带着猪头,纸钱上,被庙祝拦下,索要香火钱)
庙祝 你既想所求立应,就得付银子!
老汉(举起猪头) 这是刚宰杀的猪头,可否当银子用?老朽已身无分文了。。。。。。
庙祝 别在这里废话了!赶紧饲养你的畜生去。
老汉(腆着脸) 时下生计越来越难,管事的通融通融,别绷着脸,俺是归天的宋将军的旧相识。
庙祝(脚尖轻轻碰触一个木头钱箱) 它才是旧相识!瞧瞧你!满脸都是饿纹!穷鬼!赔钱货!(扭过脸去,走开)
(闲汉上,从庙宇大门内走出,后面跟上老学究)
老学究 小乙哥!小乙哥!慢行一步!
闲汉(驻足) 几日不见,教授您亦到此祭赛,游赏?
老学究 闲来无事,祈些灵感则个,保佑小儒科举中第,说来甚羞,多年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成了书簏,肚子里的好玩意全都漏掉了,辱没了祖上英名。
闲汉 先生过于贬低自己了。世上还有小闲般不学无术,整日三瓦两舍打哄的主儿呢!
老学究 小乙哥来此作甚?
闲汉 特来观摩一下泥塑神像耍子,瞧这一个个妆塑得堪称惟妙惟肖,委实令人流连忘返。
老学究(抚须笑道) 这些泥像俱为高手匠人所塑,精雕细刻,用料,着色都很讲究,表情,装束,姿态皆栩栩如生,尤其是黑旋风将军,那股子谁也拦不住,吓哭孩童的体貌实似这位死去的黑煞天神真人再现。
闲汉 乍一看,小闲吓了一跳,还真有点心虚,怕那黑旋风扑上身来,半天才回过神,实是庸人自扰,竟被泥瓦匠的高超手艺给骗了,有惊无险,好玩的紧,有机会还会来多转几次,对了,请教先生,那个都头捕快打扮,一部扇圈胡须,提口朴刀的将军是谁?
老学究 此人就是插翅虎,唤作雷横,上应“天退星”。
闲汉 哎哟,就是那位二三丈阔涧,纵身一跳即过,身轻如燕,飞脚健臂的好汉,可惜在德清县被反贼司行方砍死于马下。
(两人边走边高谈阔论,老汉走到舞台前方,摆放福物,焚烧纸钱,趴在地上痛哭状)
闲汉 老猪狗!你噇了多少酒,在这里装疯卖傻!
老汉(喃喃自语)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老学究(皱了皱眉) 你不是那邻村养猪的,家破人亡的那个?
老汉(念念有词)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男孩含着细糖果子,蹦跳着上,后面跟着老妈子领着一个年轻貌美孕妇)
老妈子 忍着点,莫耽搁,庙里的神灵最灵验,只要叩齿祈祷,无不感应。
孕妇(疼痛难忍,捉颤不住) 天呀!这肚子里的娃儿又动弹了,怎么这般不听话?!
男孩 快走!快走!
老妈子 小猴子!又欠管教了!
美貌孕妇(满头冷汗) 奴家如此生受,定是前世做了什么孽,今世报应,报应。(老妈子往箱子里投了好几串钱,一行人进庙里去了)
闲汉(瞄着贼眼,一直色迷迷地紧随这孕妇) 饿眼望穿,唾沫空咽,真乃仙女下凡。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上,一个碧眼重瞳,黄须虬髯的人随上,来人作侧耳倾听状)
老汉 宋将军!你在天之灵听仔细:
您大义灭亲,大虫遭惩正法,
老朽愿作牛作马,永世为奴。
您英年早逝,死得不明不白,
楚州百姓重陷水深火热之中。
您英魂不散,眷顾此乡此土,
里人祈风得风,祈雨得雨,
愿您四时享祭,神像永存庙堂!
恭请享用这份福物!(言罢低垂脑袋,将猪头高高举起)
老学究(掩鼻) 听说你家的牲畜染了病,你倾家荡产了,怎么还来破费?
老汉(身子不由自主抽动) 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呀!就为讨个是非公道,家产消耗殆尽,虽然最终讨了个说法,但回头一瞧,业已家徒四壁,入不敷出了,只剩下一圈的牲口,由于久缺照料经管,竟染上了怪病,两眼发红,口吐白沫,四肢哆嗦,进食困难,尽管如此,这庙俺仍要进去,纸钱,福物,信香均齐备,老汉愚念,只要虔诚地烧香,香味定能传到宋将军面前,忠烈义济灵应侯定会降福。没想到这庙祝忒没面目,俺被硬生生地拒之门外,只得苟且在这喧嚣通衢处献祭烧纸,报德祈福。
(说话间,闲汉又塞钱给庙祝,溜进祠堂。老学究找寻不见伴当,摇头叹气下)
书生(趋上,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 老人家,收下则个,以解燃眉之急。
老汉(不知所措,惶恐地) 官人,此为何意?
书生(硬塞到对方手里) 不必多说,您意坚心诚,权当回报。
老汉(固执地推辞不受) 不明之财,受之有愧。(退回)
虬髯客(抢上一步) 在下祖上几代皆为兽医,深谙牲口寒暑病症,下药用针,无不痊愈。您家牲畜之怪疾,亦属常见病症,须得下点猛药,废些工夫才得解治。(交到老汉手里一纸包)将此药混在草料中,给畜生喂食,虽会引得头口嗜睡,焦躁,但用不了多久,即可病除,复原如初,头头生龙活虎,膘肥体壮,产崽即多又快。
老汉(望见对方丑陋奇异的番人脸,打了个寒颤) 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书生(上前解释) 勿要生疑,以貌取人。这位兄台家传艺术,自小专攻医兽,手到病除,亦有伯乐之才,请您安心用此良药医治,定能重振荒废家业,兴旺发达,尽老清闲。
(书生不再多语,双瞳炯炯的虬髯客大笑一声,两人虚下,躲在一边)
老汉(突然发现自己怀里多了锭银子,激动地) 真是意外收获,虽然来者有些不尴尬。。。。。。管它是福是祸,暂且收下再说。(收拾好自己东西,扭头朝庙宇行去,庙祝忙上前拦阻,老汉在其眼前晃了晃那锭银子,然后大剌剌地入内,下,留下庙祝一脸迷惑)
书生 好生无奈!不想来却来了,来了却又不想入内。
虬髯客 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萧兄在蔡太师府上一向可好?
书生 小生作这门馆先生,苟且偷生,顽童不服管教,那蔡京满腹才学,远见高明,却忒老奸巨猾,贪婪无厌,搜刮民脂民膏,收受贿赂无算。如今京城内传言纷纷,皆说“呼保义”宋江哥哥是被这厮主谋下毒害死的,果真如此,萧让仍在其门下供职,实乃不忠不义之举。
虬髯客 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萧兄不必多想,这世上已难觅梁山泊了,何况家眷现均在他人治下看管,如何造次得了?只能委曲求全。俺才离开御马监时,被人跟踪尾随了一阵,好不容易才甩脱掉,吸得一口自在气。
书生(沉溺地) 当日宋江哥哥奉旨南征方腊反贼,正值用人之际,我等却被勾唤,留在东京为他人做牛做马,滋养闲心,消磨豪情壮志,噩耗传来,兄弟们一个接一个血染疆场,圣手书生在蔡京府中如坐针毡,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受奸臣的摆布驱使,不能为国建立功勋,不能报答“及时雨”的再造之德,可如今却被塑成泥像,像模像样坐在木栅栏后面,享用不属于自己的供奉,委实羞耻得紧。
虬髯客(抚须叹气) 往事不堪回首,人生一场春梦,乘兴而来,兴尽即返,才是正途。
书生 皇甫兄真算得上指引愚迷,走!再买得它一日沉醉。(两人吟唱着下场)
(舞台一时安静下来,老汉突然从庙宇里发疯似的跑出来,庙祝一把没拽住,紧追上)
庙祝 抓住这老猪狗!别让它跑了!
老汉(大呼小叫) 神灵显圣了!神灵显圣了!(绊了一下,跌了个躘踵)
庙祝(死死拉住他的衣襟) 看你往哪里跑?!银子!快交银子做祭礼!
老汉(疯魔地) 地文星,地兽星下凡了!给了老汉这锭银子和这包药,俺真是老眼昏花,错过了真神圣,他们定是受了忠烈帝宋将军的派遣,专来救苦救难。心诚则灵,祝愿宋将军早升仙界。。。。。。
(庙祝拖拉着嘴里唠叨的老汉下,哑场)
第四场
【水泊梁山忠义堂】
(入云龙公孙胜着道袍上,智多星吴用紧随其后,呼保义宋江最后忧虑不安上)
宋江 军师,宋江百思不得其解,你如何能使人心服帖?
吴用 只要设身处地想一想,就明白了。有些兄弟可并非全忠全义,虔诚无忽,时刻想着为国效力。
宋江 聚义的兄弟人数一多,自然如此,花和尚鲁智深就不看经文,亦不参禅。
吴用 这次忠义堂前大启道场,正可趁机释虑解忧,阐明山寨纲领,分定次序,同归大义,收拢人心,超度以往火烧水溺,横亡恶死之人,亦保得聚义的兄弟身心安乐。
公孙胜 人可以不信神佛,千自由,百自在,削绝忠义,但他定会迷乱于“得失”。如想使人心顺服,必须利用某种手段,使人感受到得失对错,这样就能激发其行善守义之心。比如向兄弟灌输“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这种观点。
宋江 可这句句是实呀!如今咱水泊梁山,不扰良民,专杀贪官污吏,只劫暴富小人,比以往多了许多约束,兄弟们自然会感到“不自在”,但人得往高处走呀,水才向低处流呢,所以说用些谋略是无可厚非的,可黑白分明之事,直接付诸于兄弟们的心灵即可,哪容得丝毫耍聪明,这毕竟是军令和寨规上的事呀。再者说某种影响毕竟已经造成了,损失和惩罚明摆着,让他们自己决定吧,寨主只是偶尔出来主持大局,其余时间只能让众兄弟分头掌管山寨诸事,如此这般,山寨大业自然蒸蒸日上,兴旺发达,金库,粮库亦能饱满,人员越聚越多,不畏朝廷时不时派兵来剿,也不用成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吴用(抚须笑道) 这只是一个比方。人的心思一动,还不定会产生什么样的怪念,邪念呢?您要知道,古人云:富与贵,人之所欲,贫与贱,人之所恶。身为军师,吴用和公孙一清的意图只是不断刺激兄弟们的这种意念,长此以往,不怕他们不信神佛与报应,寨主哥哥归顺朝廷的意图不就能实现了吗?兄弟们很快就会替天行道,认同招安,自己约束住自己,盼着锦袍加身,做起封官加爵的梦来。
公孙胜 兄弟们排座次是非常有学问的,谁第一个,谁第二位,谁掌管什么,谁营造什么,怎么安排才能叫人心悦诚服呢?说到底,还须借助天力,让老天爷来安排妥当,报应昭然若揭,谁敢不服从?
宋江 我被搞糊涂了。
公孙胜 兄长,你就放下心来,此事由吴学究来主持,定会迎刃而解。
吴用 还须道长作个障眼法。
宋江(一头雾水) 军师,这场罗天大醮,你就看着办吧。勿忘令人下山,四边邀请得道高士,携带醮器赴寨。另请公孙道长主行斋事,提醒兄弟们沐浴更衣,食素戒荤,自律节制些则个,别因小失大,毁了善果好事。(犹豫着下)
公孙胜(责备口气) 这事须得瞒着寨主!你切勿大意说漏了嘴。一旦露出马脚,就前功尽弃,万事皆休了。
吴用 威慑,恐吓人心的手段要运用得当,想起来,得多送那个道士些许金银,以便让其尽力帮忙,翻译天文,言语蛊惑都得靠他了。
公孙胜 如何让弟兄们主动参与进来也异常重要,可先找几个心腹弟兄以部分实情告知,得便就煽动煽动大伙的迷信情绪,军师,您觉得如何?
吴用 还需要多弄出几个神迹来,在众多事例面前,人们自会放松警惕。不瞒法师说,吴用已调遣了“摸着天”杜迁跟“云里金刚”宋万,让他们随时待命,时机一到,就让他们去挖出自己刚刚埋好的石碣。
公孙胜 那滚来滚去转圈子的火球和晴天霹雳巨响,得靠“轰天雷”搞出来了,贫道自会作法多制造些幻象配合,诸如“天眼开”,“光照人眼”等。还有一点亦关键,每个参与此事的弟兄既要完成自己的职责,也要照顾全局,呼应其他人,这需要军师您来统筹安排,可万万不可像上次一样只顾其前,不顾其后,露出个老大破绽,弄得神行太保和呼保义的性命危在旦夕。
吴用(狡黠地一笑) 救人心切自然会有闪失,此乃人之常情,一心岂能二用嘛。道长不必多疑!石碣上的天书文字,“玉臂匠”已经纂刻好,可以说分毫不差,照应,传令特遣“神算子”蒋敬操持着呢,何况“天道好还”之念多少已深入部分兄弟之心,大家不会再生争执,互相排斥了,势必融为一体,乐享和睦。当然,最后要好生安排一顿酒宴,让大伙喝它个一醉方休才是。
公孙胜 提醒先生一句,还须考虑飞石伤人的“没羽箭”张清的座次。此人锦袋内石子,轻轻飞动似流星,如鬼蜮含沙射人,百发百中,从不落空,不知曾伤了多少兄弟,尤其是那花和尚,跟其一打照面,还咬牙切齿,势如水火,恨不得一口水呑了他。当初宋江哥哥的调解看来并不济事,他最后才带着那位兽医入伙,于山寨并无功劳,军师,您这次排座次安置得如何?
吴用 此人跟新降的“风流双枪将”上应天罡,其前是“花和尚”和“武行者”,“天暗星”青面兽则排在后面。
公孙胜 座次这番固定了最好,不知眼下谁来修筑城垣?谁来守护中军?
吴用 吴用均已安排妥当,道长不必劳心废神了。
公孙胜 想起来,那黑厮最爱惹事上身,随时随地都得提防他来“搅局”,这事他一旦知晓,必会往歪处想,对待这黑旋风,军师呀,你要多留一个心眼。
吴用 这个自然,已叫“浪子燕青”和“金钱豹子”常伴其左右,伏侍他了。
公孙胜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吴用(关切地) 什么东风?
公孙胜 呼保义寨主哥哥的一片忠义之心。
(吴用默默无语垂下头,之后又坚定地扬起头来,与入云龙一起下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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