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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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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15 02:0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饮酒的人在长轩下落寞地饮酒,犹如黄昏降在静静的河中。

   这是座于山间的一道长轩,高椽丹墙,镂空的花式方格或长或短、或高或低地排列着他们的顺序,交相掩映于轩外的花木重茵之中,像极了那些开遍于异乡荒道旁的野色花儿,竟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神秘和一丝无法言明的不屑。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比喻,一段怎么样的叙述呢?叙述本身诞生于怀柔于一厢情愿之下,他没有意识到,叙述是不真实的,任何一段叙说都有可能反过来支配那个言语的发行者。

   如此所说,人的生存并非缘于信念,而是决定于一个暗喻,一种声音或者只是一则平淡无奇的寓言。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叙述本身更恐怖,更令人不知所措呢?



   我看见四个人从长轩的不远处缓缓地走来。确切地说,我只是凭着架下细微的波动,听见了四种不同的步音。第一种频调纤弱游丝,不绝如缕,仿若暗夜下星芒浮动的飞雨,点点滴滴,鲜露痕迹。第二种声音有些奇特,错杂之中暗混一些沉钝的吃力,那样的感觉在别人耳中仿佛是错觉,但我能够听清楚。用一个比喻吧,震动在大珠落入玉盘时定格并延长了一秒,而后小珠迅速落下,这样反复循环,无止无休。第三种声音肮脏而持久,仿佛古老民族的子孙愚昧而无可救药的虔诚。这样的声音每响一次,都让你们觉得我应该敬畏,诚如那样,我确实在震动。到最后一种声音了,我确实不再爱叙述,但我却不得不说,这种声音确实很不一般,仿佛置身于冰雪之中而依旧往前走,似乎身畔的一切都可以视作不见。我想我濒临天国的时候最希望听到的就是这一种。

    好了,我终于不厌其烦地讲完了这四种声音,你们是否可以让我歇上少许呢?手里的酒还剩下半瓶,刚才我可一点儿都没喝。夜色依旧清凉,而轩外的风也依旧不可理喻地从窗格中拼命转过来......

    夜深,月暗,夜未央,云遮月。

    他的人入疾风般地在山林哩穿梭,每隔十米的一次落地却仍不发出任何的声响。他虽然比不上风,但已经差的不太多了。

    他一直盯着前方,山路两旁原本错杂交掩的幽篁,渐渐变得齐整,默然地让出一条路来。山中的夜色似乎很投入,随着他的不断逼近而愈发显得浓郁深沉了,犹如那远方总是如丝的酒香。

    声音是从前方传来的,他隐约闻到来势绵延汹涌,仿佛无穷无尽的音波。无奈之下,他只好做了些许轻灵的闪避,却也等同于做了些许的回应与挑衅。

    对于一名猎手来说,还有什么能比捕捉不到猎物这件事本身更令他气愤的呢?那么他的下一步会是什么?是继续耐心地与之缠斗,还是停下来隐秘地捕捉战机,抑或是......放弃?

    猜测不无道理,但如果要想得出正确的结论就会显得愚不可及。世间之事诸如此类。

    音波如风而生,仿佛永不消逝,与风同存,如若目空一切的真实。杀意在风中毓生,荒谬于真实中完整。

    风中的荒谬在矛盾的风中。

    杀意已经透出,而死神还停留在彼岸。他已经冷汗淋漓,他几乎不敢相信,哪怕他拼命地咬唇,哪怕唇色已猩红。

    每一次袭来的音波,他都没有躲过,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而他却似乎并不想让他死,确切地说,是不想让他马上死。他就像早已撒下网的猎人,而他 不过是网中的猎物,他的一切都在预料当中,他似已无可逃避。

    然后波动忽然停止了。

    他却才意识到自己原本已应是个死人了。我就像个已经完全暴露的猎物,是吗?一些罪诏证明了他的存在——惊愕、木然、虚脱、惨淡......

    作为武者,他可以死去,是心死。那么,他真的死了吗?

    你是什么——人类中最为珍贵而有及其可怕的情感?不是春风碧柳下、紫湖水汽旁的那一丝小小的温柔与痴迷,也不是东皋芳草外、独木斜阳口的那一段不为人知的放纵与眷恋。

    他的人呢?此刻的他又在哪里?已没人能够瞧见。

    风卷苍山轻,云忘楚客情。

    凭栏无一字,登屏尽落声。

    任凭天地辽阔,晚风清秋,却也挡不住那一片满地残叶的萧索与狼藉。

    许多年后,当他依然快意江湖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多年前空山长轩前的那一剑对于他生命的意义已不仅仅是一次震撼与洗礼。

    “武学的精神是复杂的,犹如今晚的夜,和那些往后的岁月。”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愿意看看我这一剑吗?”

     刚刚开始的一段沉默却又迅速的结束了。

     “你让我看什么了?”

     “你看到了夜的颜色,但这不证明你看到真实的夜,你能看见命运的终结,但却无法看清过程,没人能看清命运本身。”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然后,他就感到一股强大的剑气,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无形无滞,仿佛如空如幻,但却又如此真实地存在着。

     那个时候,他现在想来,是又稍许的眩晕的。

    “这一剑溶入夜色之中,荒诞而真实,你能欣赏吗?”

     他一动不动,没有作答。夜色如洗,剑意如洗。

     他没有抽出他奇怪而丑陋的兵器,因为那已无须。当一个人面对夜色的时候,他无论如何夜只能用心去聆听。

     或许长轩里的人早已走了,可是夜色如旧,不会随着世上的点点滴滴而改变给它的沉默。夜的中央停留着一弯明月,月色下的人依旧静静地坚持着......

     今晚的夜色仿佛被认真地洗过一般,清透而凉爽。夜色下的山间小路夜仿佛被清洗过。他忽然觉得,一个人在这样的小路上行走,非但不孤单,而且比坐在八抬大轿里还有惬意的多。

     他似乎都快要忘记他此行如山的目的了,然而那个畸形兵器上的手还依旧强劲而坚牢,就像握紧了人世间那种最珍贵,同时也最可怕的情感。

     远木婆娑。隐约可见一道长轩掩映于外。

     我们的故事也从这里开始......

             天与地在他的嘲笑声中

             面面相觑,无奈着

             他对于神圣的践踏与不屑

             有谁见过,一个人

             如他这样的蹒跚而寂寞



             独自一人,颠簸地走过

             每一处山岗、荒地、小溪与林荫

             一轻一重的声响

             叩问着世间一切存在的灵魂

             仿佛在说:“你们正在用寂寞

             不断地,重复着

             你们的寂寞。”



              如果他的身边,

              在时间与空间的交界处

              还有风,还有雨,还有比时间还漫长的地域

              他还会转过头,嘲弄

              每一处山岗、荒地、小溪与林荫

              他为了嘲弄而嘲弄吗?

              为了他身后所有的坍塌

              勇气与信念,重复着珍贵与恐惧

              那些源于生命的轮回与延续

    人在江湖,白衣胜雪。

    在这样阒寂的夜色里,天地间仿佛窄若微云,而他的人也似若冬日清晨的初雪,那般落寞,也同时自由着。

    一剑西来,破耀霄空。

    那一年夜色下白衫落拓的男子,那一年长轩前渊渟岳峙的一剑,这一切都成了你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了吗?

    秋风乍来,那年的秋天来得微微早些,连尘世的新也都似更快的空旷与寂寞了。你原本是个孤独的剑神,早已习惯了寂寞,然而那一年你却总是在自言自语着:“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为了她,难道是为了她吗?

    现在想来,你必定是个痴情的人儿,否则,何以能在年华消逝,山河寂寞的那些时光里,毅然地想起久违的女子,想起晴空下那抹灿若明霞的眉黛?

    那些日子,你仿佛苍老了许多,尽管漫山的梅树依旧笑靥明丽,可梅树下的人却已经渐渐懒散了。

    原来超越古今的剑意换来的不过是无人相伴、无人以继的人生哪,这便是武者之道吗?

    寂寞啊......

    后来,你离开了山庄,带着剑,穿上雪白的丝衣,去迎接山间轩前的那一剑。

    你去见她,她已不在,你没有回来。

    一切都太晚了吗?

    你原本决定放开一切,去追逐你曾经珍惜而又错过的,可是到头来,你终究还是错过了,原来所谓的剑神穷极一生也只能是冰冷的剑神。

    又是一年的秋天,落叶翩翩飞下,归鸿啼血叠残霞。

    白衣男子静静地伫立在漫天落叶后面,小心地藏着双空洞的眸。似乎只有凭借回想的折光,他才能睁开双眼,越过秋叶的目光,落在远方的残霞上。

    曾经,他努力过,试着转圜生命中那些冷却的温暖,然而,他终究错过了一生。

    生命于此依旧义无反顾地寂寞着。



    杯酒既浅,夜如昨,风依然。

    长轩里的醉客也依旧寂寞地醉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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