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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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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4 21:3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1. 江边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参透了一切,有时候又觉得自己一无所知。

回忆中的那个夏天总带着一股野草的味道,一如走在刚修剪过的草地上,这味道于我来说等同于暑假,等同于大把的无所事事的时光,等同于夜色下有趣的勾当,等同于晚风中走在树影里的那个夏天的我。

1995年的夏天,我初中毕业,有惊无险的考上了高中。中考在一个接着一个的意外中结束。值得一提的一个意外是,在学校门口遇到了阿猫,她过来向我打招呼,那时,我们已有大约三年没见面了,我惊讶的忘记了说过什么,而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似乎是中了奖来领钱的,而不是来考试。

收到那所高中的入取通知的时候,我有些庆幸,恩...应该说,是相当的庆幸,我对我自己说:起码,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都还算顺利。而眼前最紧迫的事情是,这个炎热的夏天该玩儿些什么呢?那时候我住在那个城市西郊的一个半山腰上,江水在山脚下环绕而过,今天遍布这里的各种号称是风水宝地临江豪宅的楼盘,在当时闻所未闻,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菜地和鱼塘。每每在窗口眺望这静谧的山水,熟悉的城市,总会感觉有一种惆怅野草般在胸中疯狂的生长,似乎我的眼已经不能满足我的心了。如果当时我说过什么,我想,那会是: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翘起地球!

即使是如此茁壮丰满的惆怅,也依然不能解决眼下的难题,这个炎热的夏天该玩儿些什么呢?

每个傍晚,我们一群小孩儿就要出来,恩恩,出来,出来,出来干吗呢,不知道在干吗,也不知道要干吗,就是出来,一群小孩儿...有时候是打球,有时候去江里游泳,有时候就在马路上瞎逛,那时周围的马路一到晚上,除了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这对惯于群威群胆的我们来说非常的刺激,有时候我们躲在山上的黑处看山对面楼上的小护士,有时候会遇到刚冲凉出来的姑娘在走廊上高声说笑,我们发现平时那些羞涩的小护士竟也能发出如此高分贝的笑声,这让我们很愉快并且好像发现了点什么。已经毕了业,我们更加肆无忌惮的讨论班上的女生,那些发育比较好的姑娘更是我们永不疲倦的话题,就像扑克中的王牌总是被捏的格外得旧。

至于去江里游泳的回忆至今仍然记得的是,中考结束的那个晚上,我们兴奋的直扑江边,我没脱鞋就下去游了起来,结果一使劲,蹬掉了一只,我慌慌忙忙摸了一阵,没有找到,只好光着一只脚回了家。第二天,我妈问我,鞋呢?我说,昨晚在路上踩到猪屎,觉得太恶心,就丢掉了...我妈对此丝毫没有疑义,并且语重心长的提醒我,晚上不要跑的太远,附近的猪曾经追咬过小孩儿。

说到猪屎,我又发现了一些模棱两可的回忆。那天晚上,我们三个小孩打完球,溜达到江边,江水殷勤的潺潺作响,像是已经等了我们许久。一个小孩儿,游着游着,发现接二连三的有一些漂浮物经过他面前,他用手推开,两三下以后,他大叫:好臭啊,是屎!于是,大家悻悻的上岸。他说,他刚刚用手拂开了一些飘在水面上的屎,一定是有人在不远的上游干的。我说,屎怎么能够浮在水面呢,屎是会沉下去的。他坚持说那是屎,我则坚持说屎是浮不起来的。他极力想突出他的不幸,而我则极力想摆脱与屎同游的言论,于是,一路上我们对屎和水的密度问题争执不休,并且相约第二天白天回到这里做一个试验来一分高下。
后来,到了第二天,我们都觉得这事很不值得大肆宣扬,都不自觉的想要忘记那个漆黑的夜里江面上恶臭的漂浮物,但是又萦绕在眼前鼻畔,久久不能散去,就像那臭味一样。

也许那次就是我们最后一次在江里游泳了。

失去了这么一个好玩儿的去处,使得眼前的难题愈加显得急迫,这个炎热的夏天该玩儿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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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6 13:07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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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电视

那些日子早已经无处寻找,可那些回忆跟着我奔跑

好玩的事终于在屎味儿散尽时发生了,有个比我们大一点小孩儿,装配了一套可以看卫星电视的设备,多么牛逼的小孩儿,让我们这帮更小的孩儿佩服的五体投地六亲不认乱七八九糟。那个夏天剩下的晚上,都是在他家度过的。

精神上的追求才是人类最高层次的追求,也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标志之一。

开始的时候,我们看Channel V和凤凰卫视。凤凰卫视每个周末的晚上会放X-File,这是一种现在被叫做美剧的电视剧。当时被我们一致公认为有生以来看过的和没看过的听说过的和没听说过的电视里面最最好看的一个,每周只放一集,一集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些离奇古怪的事情,外星来客僵尸复活病毒繁殖FBI黑幕诸如此类等等等等。第一次看到这样拍的象电影一样的电视剧,每个故事都丝丝入扣,紧凑的恰到好处,男主角英俊机智,女主角波大有脑,每次都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置之死地而后生,人性的光辉与社会的阴暗相形益彰彼此掩映,可以这么说,对于促使我当时已经相当高的智商更上一层楼起到了推波助澜煽风点火之功效,绝对是吹牛唬人卖弄见识之必备良药。

若干个月后,我如愿以偿的在我的高中新同桌面前比手画脚唾沫横飞的使用了这剂良药,同时,对于他还沉浸在那些酸不溜湫假模假式的国产电视剧而不能自拔的短视情趣中表示了落井下石般的嗤之以鼻,从此便以他的精神文明建设导师自居,一副小人得志不可一世的丑恶嘴脸暴露无遗。

后来,我们不断调整天线的位置,发现了更多的新电视台,这让我们兴奋异常,象一群蝼蚁突然间发现可以足不出户就控制象群一般幸喜若狂,我们整晚地不停地搜索,乐此不疲,尽管搜到的都是一些听不懂看不明白的外国人,他们多数时间都在报告新闻,常常我们在第二天的新闻联播里面会看到换成了普通话播报的同样的新闻,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台叫做CNN,BBC和NHK。

恐怕你也听说过外国有一种付费的成人电视台,这种电视台自然也是我们乐衷搜索的目的之一。当时在我们中间盛传着一个叫做“第四频道”的电视台,从大家提到该词汇的诡异表情来看,这个“第四频道”就是我们孜孜不倦所要寻找的那一个。事实上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见过第四频道是个什么样子,单是靠一个共同的邪教般的信念就可以支持我们一连盯着雪花屏幕好几个小时。
终于,我们找到了它!或者说,我们似乎找到了它,或者说,我们似乎找到的就是它。因为,喇叭里面分明传出了娇喘嘘嘘,但屏幕上还是雪花点,我们百抓挠心地不停摆弄那天线,恨不能自己就变成天线,希望胜利会发生在最后的再坚持一下当中。就这样,几天过去了,我们不停的咒骂资本主义电视台真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透了。最后,我们明白过来,因为付费电视台都是加密了的,我们解不了密自然就看不成,这个消息似乎并没怎么打击大家,而更像是解脱,因为希望已经在这些天里消耗殆尽。

经过一番折腾,我们又回到凤凰卫视,毕竟,看能看得懂的电视才是硬道理。这次看的是一个日剧,叫做“恋人啊”。女主角是铃木保奈美,就是东京爱情故事里的莉香,男主角是武田铁矢,101次求婚里面那个相貌平平、体格粗壮、心肠很好的男的,这是一个不怎么著名的日剧,远远不如男女主角各自出名的剧集。说的是铃木保奈美身患重病,白血病癌症或是半身瘫痪之类,武田铁矢作为其爱慕者,不离不弃悉心呵护,终日陪伴于铃木保奈美左右,经过一系列情感与理智的煎熬和考验,终于在修成正果的前夕功亏一篑,铃木保奈美终没能在爱情的力量下战胜病魔,撒手人寰驾鹤西游,此地空余黄鹤楼,武田铁矢坐守空房,一腔幽怨化东风,两行血泪送君行。

少年的时候,我长久的迷恋那种如月亮一般明朗光洁的姑娘,铃木保奈美正是这样的月亮,而且不乏机智和宽容,黑白分明的眸子诱着我踏进她的陷阱,她就像是挂着水珠的新鲜的瓜果蓝,就像是月光下濯濯泛光的水波,就像是晚风里青草夹着花露水的气息。无论如何,她能使我平静,使我的生活进入一种慢动作的状态,使我不能高声说笑,使我的视野中充满了光晕。我落入了一片幻觉中,直到,这个夏天缓缓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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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9 21:39 | 只看该作者
3. 踢球

脸上粘着泥,嘴角挂着笑,就像是一只歌曲

当我从幻觉中恢复过来,我意识到自己并不想做一个象武田铁矢那样的人,他的遭遇不能说不幸,但也实在谈不上是幸运。还有一个更大的疑问,缠绕了我很久,是不是漂亮的姑娘只有在境遇落泊的时候才会垂青那些资质平平毫无特色的男人,似乎是退而求其次、姑且将就、聊胜于无的意思。这个疑问一度让我很沮丧,如果该命题为真,那我只有两个选择:使自己成为一个资质超群特色鲜明的人,或者,去找到一个境遇落泊的漂亮姑娘。这两项选择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都是比该问题本身更大的问题。所以,最快捷的办法是证明出该命题为假!

证明的道路曲折漫长艰难险阻耗时耗力无法回头。

很快的,高中开始了,我的那个中学曾经以高考红旗不倒闻名全市,社会舆论普遍认为只有智商超常的小孩儿才会出现在这里。于是,我诚惶诚恐的开始准备与一帮天才少年共处,并且幻想了很多次那种凿壁偷光悬梁刺骨如自杀一般疯狂学习的苦行僧生活。开始的几天,大家谨慎的互相打量不苟言笑,彼此都把对方当作天才少年来看待。毕竟,都还只是小孩儿,胸无城府,很快的就形成了许多个小团体,一下课尽是一坨一坨的小孩儿。

我的第一个小团体是一些喜欢踢球的小孩儿,每天下午放学,我们十几个人会在学校后面的小空地上面踢一会。我们很隆重的把这种活动叫做甲A联赛,一共两支队伍,每天都是决赛。没多久我便脱颖而出睥睨众生,而唯一可与我较量一下的竟是我的同桌,想不到没想到这个带着眼睛的罗圈腿有如此接近于我的技艺。于是,甲A联赛变成我们二人的比赛,没有一天不在绞尽脑汁的琢磨怎样才能一举铲除对方而后快。互相叫劲的结果是,我们双双代表校队参加了一年后的全市比赛。

那次比赛在五月的黄梅天开始,我们从见谁灭谁的踌躇满志开始,到见谁被谁灭的灰头土脸收场。可见,与当时的足球先进水平之间还是存在巨大的差距,基本上就是一群小孩儿陪着大人玩。与我们同组的一个中学最后夺得了冠军,另外一个中学止步半决赛,这有点象2002年的中国队,不,是2002年的中国对有点象1996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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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30 06:42 | 只看该作者
们的校队,而我们还值得骄傲一下的是,罗圈腿打进了一个球,唯一的进球,我吃到了一张黄牌,唯一的黄牌。

记忆最深的一场球是在师大足球场和三中的比赛,因为接连的雨天,球场已经泥泞不堪,大片大片的积水。赛前我们收到的线报说,三中邀请了几个其他学校的外援,这可是一种作弊的行为,但我们无法核实,在现场确实看到几个运动员身材的家伙穿着对方的队服若无其事的做着一些劈叉空翻之类的准备动作。接二连三的坏消息让每个人都表情严峻紧锁双眉。

比赛的过程比预料中更加惨烈,在水田里折返跑几个来回已足够使人气喘如牛了,不消说时不时的还要做出铲人和被人铲倒的动作,常常刚一个狗啃泥,来不及吐掉嘴里的泥,紧接着又一个嘴啃泥。上半场我们0:2落后,中场休息的时候,大家并没泄气,纷纷表示刚才是先礼后兵,下半场可要使绝招儿了,一副我在阵地在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势,这很让我激动,感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前所未有的团结,前所未有的同仇敌忾!果然,下半场刚开始,我们就进球了,罗圈腿趁对方门将扑球脱手,踩着他的脸,将球送进大门死角,我甚至没有看清楚整个过程,狂喜把我们所有人淹没,看看,我们果然使绝招儿了,没有食言吧!

下半场显得格外的长,中间又下起雨来,渐渐浇熄了我们反败为胜的豪气,我们困兽一般反复得冲击冲击再冲击,边路中路下三路,已没有阵型和战术可言,要做的只有不惜体力的抢断,进攻,再抢断,再进攻...我们就像孤立无援的志愿军战士坚守在一片焦土的无名高地上,好几次射向球门的足球因为地面积水停在了球门前,我们绝望恼怒无奈的咒骂叹息,显然幸运不再眷顾我们了,泥水疲劳焦急和迷朦的眼帘让比赛变成地狱般的折磨。

结果定格在1:2,我们败在了被认为是最弱的对手脚下,失去了晋级的资格,大家沉默无语,默默擦去脸上的泥,脱下沉重的球鞋,双脚已被泡得有些浮肿,伙伴们四下散去,雨过天晴,一张张落寞的脸消融在夕阳中。

我对自己说,我还会再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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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31 21:18 | 只看该作者
4. 斑蟊

高中生活并未如我所料的进行,事实上它完全地背离了我先前的预测。

首先是那些所谓的天才少年一个也没有出现,其次我也不必为了弥补与天才少年们智力上的差距而过悬梁刺骨的夜生活。这让我觉得现实舒适无比,甚至有些得意忘形,以至于原形毕露,两个月以后因为一次失败的小聪明,我们敬爱的喜欢上课吟诗作对的班主任直接致电了我母亲,示意我实乃害群之马,我的存在是对所有遵纪守法认真好学的同学们的公然挑衅。

事实上,我并不认为他的一番振振有辞上纲上线有多么的切中要害,相反的,这种小报告对我来说只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新时期要采取新措施啊,与时俱进啊,以德服人啊!单靠家庭暴力手段和行政调控干预是很简单粗暴的,是把青少年教育的复杂性简单化,是治标不治本的失职行为,我向来不主张单单以教条主义或者是大棒政策或者是走情感路线来教育年轻人,起码也要把这几种混合使用,而上上策则是站在历史的高度以全局的眼光用宽容的胸怀和高超的智慧以身作则,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十年种树,百年育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可是,我的母亲却信以为真如临大敌,在一番严厉呵斥和淳淳教诲之后,我痛心疾首地再一次表示了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的愿望,并带着再好好想一想的任务上床睡觉了。

高中的课程是一种强度更大的逻辑训练,这正合我意,这些新知识的到来恰到好处的填补了由于快速发育而产生的大片思维真空,换句话说,就算我不学习这些数理化,我也会找到一种替代品来满足大量嗷嗷待哺的脑细胞。与此同时,最难能可贵的是这里的气氛很宽松,一天六堂课,德智体美劳,一样没落下,涓涓细流有条不紊,没有任何形式的加课补课开小灶,老师们仅仅作为传播知识而存在,甚至对自由恋爱的态度亦是既不提倡也不反对,同学们有大量自由支配的时间,各取所需,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身心的自由,无拘无束的思考,我做了很多真正想做的事,看了很多真正想看的书,限于当时我捉襟见肘的表达能力,更多的想法仅在我的心里猛烈地完成了新陈代谢。即使是日后的大学生活我也没能再次体会到如此自由的状态。今天,我仍然感激那段时光,感激那些老师同学,感激那个神奇的校园,对我来说,那三年堪比欧洲的文艺复兴!

高中里我的第一位好朋友,他叫斑蟊,斑蟊这种东西相信你还记得吧,是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的一种动物。我至今不知这个外号的由来,他也乐得别人这样叫。他是练跳远的,个子不高,有着田鸡一般的小腿,跳高跳远都很在行。那时候每天中午都和他一块吃饭,我想我们当时应该算挺投缘的,但是我却记不起任何能够证明这一点的事了,唯一能想起来的是高一即将结束的时候,以我们为首的一起恶作剧。

这个恶作剧起源于我们午间互相用粉笔头弹对方玩,开始只是为了打发时光,后来为了使这项运动更具竞技性观赏性和全民参与,我们以楼下的路人作为目标,渐渐的那条小马路靠近我们学校的一侧遍地斑白。时间长了,我们总结出很多技术要领,比如风向,角度,路人的速度等等,我们竞相追求粉笔头以一个完美的弧线运行之后准确命中目标的方法,类似于贝克汉姆练习罚任意球。我们二人在这项运动中的遥遥领先,令更多的男生趋之若骛,一下课窗前总是站满了人,有一次我准确的把粉笔头送进了一个姑娘的胸口,她狂乱的举目四望,当场在自己胸前一阵乱摸,这情景让所有人都兴奋极了,于是,过路的姑娘成了首选目标,她们会收到数倍于其他人的粉笔头。在这里,我要向她们致谢,因为她们曾给我们带来过快乐,纯粹的快乐。

就在这个学期的最后一天下午,东窗事发了,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天早上,我尝试着命中楼下那家卖早点的油锅,试过几个粉笔头之后,我换作整根的粉笔,它翻着跟头象巡航导弹一般准确的栽进了油锅里,在它进去的一瞬,我似乎听到了扑的一声,就像狙击手命中了几公里外的目标一样,悄无声息分毫不差,看似遥不可及其实尽在掌握。接着我又尝试了不同颜色的粉笔,最后那口油锅变成了红色...小店老板看着一锅翻滚着的红油还有几根油条在里面,他一定很想把这锅油扣在我的头上,我躲回座位里,他暴跳如雷的骂街声使我清醒了不少,我想,只要能躲过今天就安全了,就安全了,安全第一呀!

我,斑蟊以及其他几个骨干,被班主任,年级领导,教导主任,小店老板轮流教训,从下午上课到夕阳西下,就差游街示众了。我感觉出他们在处理这种问题上的办法有限,除了一直对着我们说话,直到自己词穷,再换另一个人来继续说以外,实在没有什么更有效的手段,这更像是在泄愤,我们只是受累充当了一会道具。正是他们如此明显的露出了黔驴技穷的本质,才使我愈加的有恃无恐。其实,只要拍拍我的肩膀,冷冷的对我说,以后别再干了,对未知结局的恐惧就会促使我真的洗手不干。什么叫举重若轻!什么叫欲擒故纵!

所以,话多不是关键,杀气才是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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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5 20:47 | 只看该作者
4. 斑蟊

高中生活并未如我所料的进行,事实上它完全地背离了我先前的预测。

首先是那些所谓的天才少年一个也没有出现,其次我也不必为了弥补与天才少年们智力上的差距而过悬梁刺骨的夜生活。这让我觉得现实舒适无比,甚至有些得意忘形,以至于原形毕露,两个月以后因为一次失败的小聪明,我们敬爱的喜欢上课吟诗作对的班主任直接致电了我母亲,示意我实乃害群之马,我的存在是对所有遵纪守法认真好学的同学们的公然挑衅。

事实上,我并不认为他的一番振振有辞上纲上线有多么的切中要害,相反的,这种小报告对我来说只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新时期要采取新措施啊,与时俱进啊,以德服人啊!单靠家庭暴力手段和行政调控干预是很简单粗暴的,是把青少年教育的复杂性简单化,是治标不治本的失职行为,我向来不主张单单以教条主义或者是大棒政策或者是走情感路线来教育年轻人,起码也要把这几种混合使用,而上上策则是站在历史的高度以全局的眼光用宽容的胸怀和高超的智慧以身作则,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十年种树,百年育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可是,我的母亲却信以为真如临大敌,在一番严厉呵斥和淳淳教诲之后,我痛心疾首地再一次表示了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的愿望,并带着再好好想一想的任务上床睡觉了。

高中的课程是一种强度更大的逻辑训练,这正合我意,这些新知识的到来恰到好处的填补了由于快速发育而产生的大片思维真空,换句话说,就算我不学习这些数理化,我也会找到一种替代品来满足大量嗷嗷待哺的脑细胞。与此同时,最难能可贵的是这里的气氛很宽松,一天六堂课,德智体美劳,一样没落下,涓涓细流有条不紊,没有任何形式的加课补课开小灶,老师们仅仅作为传播知识而存在,甚至对自由恋爱的态度亦是既不提倡也不反对,同学们有大量自由支配的时间,各取所需,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身心的自由,无拘无束的思考,我做了很多真正想做的事,看了很多真正想看的书,限于当时我捉襟见肘的表达能力,更多的想法仅在我的心里猛烈地完成了新陈代谢。即使是日后的大学生活我也没能再次体会到如此自由的状态。今天,我仍然感激那段时光,感激那些老师同学,感激那个神奇的校园,对我来说,那三年堪比欧洲的文艺复兴!

高中里我的第一位好朋友,他叫斑蟊,斑蟊这种东西相信你还记得吧,是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的一种动物。我至今不知这个外号的由来,他也乐得别人这样叫。他是练跳远的,个子不高,有着田鸡一般的小腿,跳高跳远都很在行。那时候每天中午都和他一块吃饭,我想我们当时应该算挺投缘的,但是我却记不起任何能够证明这一点的事了,唯一能想起来的是高一即将结束的时候,以我们为首的一起恶作剧。

这个恶作剧起源于我们午间互相用粉笔头弹对方玩,开始只是为了打发时光,后来为了使这项运动更具竞技性观赏性和全民参与,我们以楼下的路人作为目标,渐渐的那条小马路靠近我们学校的一侧遍地斑白。时间长了,我们总结出很多技术要领,比如风向,角度,路人的速度等等,我们竞相追求粉笔头以一个完美的弧线运行之后准确命中目标的方法,类似于贝克汉姆练习罚任意球。我们二人在这项运动中的遥遥领先,令更多的男生趋之若骛,一下课窗前总是站满了人,有一次我准确的把粉笔头送进了一个姑娘的胸口,她狂乱的举目四望,当场在自己胸前一阵乱摸,这情景让所有人都兴奋极了,于是,过路的姑娘成了首选目标,她们会收到数倍于其他人的粉笔头。在这里,我要向她们致谢,因为她们曾给我们带来过快乐,纯粹的快乐。

就在这个学期的最后一天下午,东窗事发了,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天早上,我尝试着命中楼下那家卖早点的油锅,试过几个粉笔头之后,我换作整根的粉笔,它翻着跟头象巡航导弹一般准确的栽进了油锅里,在它进去的一瞬,我似乎听到了扑的一声,就像狙击手命中了几公里外的目标一样,悄无声息分毫不差,看似遥不可及其实尽在掌握。接着我又尝试了不同颜色的粉笔,最后那口油锅变成了红色...小店老板看着一锅翻滚着的红油还有几根油条在里面,他一定很想把这锅油扣在我的头上,我躲回座位里,他暴跳如雷的骂街声使我清醒了不少,我想,只要能躲过今天就安全了,就安全了,安全第一呀!

我,斑蟊以及其他几个骨干,被班主任,年级领导,教导主任,小店老板轮流教训,从下午上课到夕阳西下,就差游街示众了。我感觉出他们在处理这种问题上的办法有限,除了一直对着我们说话,直到自己词穷,再换另一个人来继续说以外,实在没有什么更有效的手段,这更像是在泄愤,我们只是受累充当了一会道具。正是他们如此明显的露出了黔驴技穷的本质,才使我愈加的有恃无恐。其实,只要拍拍我的肩膀,冷冷的对我说,以后别再干了,对未知结局的恐惧就会促使我真的洗手不干。什么叫举重若轻!什么叫欲擒故纵!

所以,话多不是关键,杀气才是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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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9 16:40 | 只看该作者
5. 发育

失去是生命的一部分,只有失去,才会感到曾经拥有,失而复得未必是最好的结局

陆续写了几段以后,我在想,现在已少有人会有耐心逐字逐句地看完这些密密麻麻的字。而阿猫则担心,现在已少有人会有耐心逐字逐句地写这些密密麻麻的字。多数人更愿意看到画儿或是照片摆在这儿,就像走进展览馆,展品是最吸引眼球的,作者的生平则无关紧要。
过多简单直接的刺激让我们思考和回忆的能力大打折扣,或许我们从来就不曾知道它为何物,我相信我们并非生来如此。这世界似乎并不需要那么多会思考并且常常在思考的人,而且疏于动脑的我们好像活得都还算不坏。至少,别把搞笑当幽默,把耍酷当潇洒,把无知当个性,把小聪明当大智慧,把感官刺激当心灵震撼。

高一的时候我坐在第二排,高二的时候我坐在倒数第二排,我像施了肥的庄稼,飞快的生长,夜深人静的时候可以听得到骨头缝里咔咔作响,一觉醒来老觉得脸离地面又远了一些,以至于有时猛一低头有眩晕的感觉。我想,该不会有人如此明显深刻地感受到“长大”吧。

初中时有一门课叫做《生理卫生》,说的是关于人体构造的简单知识。其中有一章我预习了很多遍,讲到那一章时是一堂自学课,地中海 ―― 我们的生理卫生老师(该外号源于他的发型)对求知若渴的我们说,这节课呢,大家自己看书,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提问,先有一个感性认识……他的话似乎没有说完,但他也没再继续说下去。感性认识哥们儿早有了,那些黑白的插图也一点不新鲜,哥们儿自己就能画,精确得像尺规作图。

它是潘多拉的盒子,是伊甸园的苹果,还是蛇发女妖美杜莎的眼睛。尽管我更希望是位善解人意的姐姐来教我这些,而不是个老头儿,但你也大可不必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使我觉得被人侮辱了智商。大人呵,你们有太多画蛇添足杞人忧天的形式主义,你们自以为是的说教和故作权威的姿态显得如此摇摇欲坠不堪一击,是你们早已经习以为常,还是觉得只要信誓旦旦故作镇定就可以使我们信以为真,我容忍你们庸人自扰的表演,但并不欣赏,考虑到你们的面子问题,我选择沉默地度过这一堂自学课。

今天,我已是一个高中生,年轻力壮的高中生。我们被安排去观看一个录像,作为几年前那次“感性认识”的升华。男女同学分开,女生们先走进一个房间,我们站在走廊上等,大家都有些许期待的冒着汗。大约20分钟后她们出来了,飞快地从我们中间跑过,低着头表情古怪,仿佛处女的眼睛当众失去了贞操,这更让我们蠢蠢欲动。接着我们走进同一个房间,房间周围拉着密不透光的幕帘,门一关屋里漆黑一片,如邪教聚会一般的严肃气氛让我觉得这次一定不会再失望了。影片开始,从闪动的划痕和失真的音效看来这片子有点年头了,忽然,屏幕上红底白字打出一行“毛主席教导我们:手淫消磨革命意志!”与此同时,一个振聋发聩的女中音气沉丹田的朗读了这句话。顿时,教室里一片哗然,大家互相拍着彼此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重复着这一句。从此这句话时常被我们挂在嘴边,尤其用来劝诫那些看起来面带倦意的同学。

之后的影片讲了些什么,我已记不太清,大概不会有超越第一句话的高度,否则我会记住的。趁兴而来败兴而归,宿命般的例行公事。从那以后,再也没人关心过我们的荷尔蒙。我们中的很多人,可以说,几乎所有人都义无反顾无怨无悔的扑向了另一条路,成了色情文艺的鉴赏家。这些文艺作品良莠不齐,鲜花和毒草并存,精华与糟粕同在,被我归类为青年成长的必由之路,好比西天取经路上的九九八十一难。时至今日,我并没有如你所料的误入歧途,也没有狞笑着扑向任何一个无邪的少女。

糖衣炮弹,香香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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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15 12:18 | 只看该作者
6. 小直1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在我努力回忆那些支离破碎的往事时,我骇然地发现,我没有办法按时间先后来记述,因为我的记忆不是编年史,里有断断续续的空白,它离散地分布在我的大脑皮层下,我想不起在那些片断里我都做过什么,都和谁在一起,都说过看过听过吃过什么,总之,我找不出那些时候我存在过的任何证据。而能够想起的那些又颠三倒四张冠李戴,如同发了霉的旧胶片。记忆它并不忠于事实,甚至,它不忠于生活,它只是把历史建立在当前的需要之上,就像剪辑一部电影,可以把看不顺眼无关紧要的统统剪掉,就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背离了我想还原生活的初衷,我想要表达对那些已经彻底消失了的东西的缅怀,即使是这样的愿望似乎也越来越遥不可及。当我试图使故事显得更有戏剧效果时,我的潜意识已经把事实真相打进了黑牢,它向我提供了一个美丽妖娆的替身,而我的确更喜爱这个替身,她看起来有我想要的一切,并且无害。我只有这样安慰自己,这是记忆本身的缺陷,而非蓄意的歪曲和误解,事实上,记忆从来就没有也不会有正解。

阅读的人,不是光靠文字来体验,而是通过文字唤起类似的体验。这就像一种气味,一段旋律,一处风景可以带你重拾记忆,这都发生在潜意识中,强弱无法拿捏,起止也不能控制,忽然之间就扑面而来将你灌醉,劈头盖脸促不及防。

我之所以想要专门回忆一个人,首先是因为她存在于我的回忆中,这简直是不言自明的;其次无论在时间还是空间上她都能盘踞于我的回忆中而岿然不动,即使是像我这样一个严重的选择性失忆症患者;最后,她已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她的消失带走了一些不曾再被我所拥有的东西,那些东西也正是我努力想缅怀一下的,而这才是我真正可以去回忆她的原因,就像史官总要为前朝的皇帝修史一样。

小直就像一件精致趁手的乐器,一把正在演奏着b小调四重奏的小提琴,或是一支静夜中的单簧管,圆润而明亮 ―― 这正是她给我留下的难以磨灭的印象。

我一直相信着那句形容女人的话“一白遮百丑”,直到认识了小直。这样说似乎对她有些不公,我并非欲盖弥彰她的肤色,尽管她有过朱古力这样的外号,到底是我对她的感觉使我忽略了她的肤色,还是她真的不那么黑,我已无从分辨,总之,这不是问题。

问题是我们何时开始的伟大的友谊,伟大的友谊没有开端,我想那更像是聚沙成塔聚流成河的结果。我们就像所有的前后桌同学那样,在我被提了问答不出来的时候,她会把答案摆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有时我也会找一些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问题问问她,说实话,那时候我的成绩比她好得多,我这么做的目的只在于向她表示,如果你有问题也大可向我发问。不久,她确实开始这么做了,显然的,她并非如我一般的带有某种目的性。

我的同桌罗圈腿常常找她插科打诨,我尽量充耳不闻他们的交谈,但是她一阵阵骤然而起的清脆笑声总顽强地钻进我的耳朵,我心不在焉,同时觉得自己有些没有必要的泛酸。罗圈腿私下常和我谈起她,笑着品头论足,他带着眼镜眯着眼睛的笑意很像是鬼子的翻译官,这让我对他的议论心生鄙夷,而表面上却若无其事地随声附和。

我记得她常常早上迟到,全班同学都坐定了,她才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脸上带着一副歉意的若有所思,吹着额头上贴着的头发。我想,那个年纪的姑娘,都交织着一些天真和若有所思,或许,那仅仅是我的若有所思。想必她一定不会注意到此时此刻有人正仔细地揣摩她。

我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近,但始终还是有些距离,这距离很有必要并恰到好处,就像两颗星星,太近的距离会使它们毁灭于彼此之间的引力,而太远又会使他们渐行渐远终成陌路。有时候我们通个电话,讨论一些数理化,抱怨那些成绩优异的同学,开老师的玩笑。有时她也抱怨罗圈腿的无聊,我心中窃喜的同时亦会假装大度地为他开脱几句。不知不觉中从有的放矢的问答变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即使是长久的都不说话,也不厌倦这空白,其实并不存在空白,仅仅是听着彼此在话筒边安静的呼吸,心里也像是装满了东西。我们每晚漫无边际的交谈超出了白天我说过的话的总和,如今我很难想象我居然有过如此旺盛的表达能力。

我们越来越频繁和长时间的通话,使我的母亲有些疑虑,她担心我在放弃了恶作剧之后转而迷恋起女同学来,她的担心不无道理但却有失客观,因为我始终都未放弃过恶作剧。介于以上的原因,我们不再有大人们在家的时候打电话了,这使我们的通话更直接,免去了那些例行公事的问答。有天晚上开家长会,大人们去了学校,我们呆在各自家里,也许是害怕遭到从学校归来的大人们粗暴的对待,我们像在世界末日前抱着救命稻草一般抱着电话说了四个小时,直到大人们回来,说了什么一点也不记得了,想必尽是一些祝愿世界和平祝福对方来世不再做可怜的高中生之类的傻话。第二天一早见面,我们相视一笑,我很欣赏她率真大方的态度,毫无一些姑娘的扭怩造作和斤斤计较,她真挚的笑意让我认定她就是铃木保奈美在我的现实生活中的化身,那是我至今还能记着的几个宝贵的微笑中的一个。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她,那梦境不堪入目。同学们走在去操场的路上,我在她身后走着,刚想上去和她说话,罗圈腿走到她身旁,一把搂上她的腰,她吃了一惊转而娇嗔地拍打罗圈腿,两个人说笑着粘在一块儿,好的像一个人似的,似乎比同我打个招呼还要心甘情愿,看见我出现在旁边也无动于衷。在梦里我就很心酸,又气又恨又不知所措又百思不得其解,醒来时仍死死咬着嘴唇。我想我是对她发生了感情,算不算爱我不敢说,起码可以说她使我珍惜,如同我对自己的一样。

高二文理科分班,我们分在了不同的班级。暑假结束的时候,她打电话告诉我这个消息。我曾为了这个沮丧了好一段时间,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罗圈腿也没和她在一块儿。从那以后,我常常注意着她是不是在我们班的窗前经过,就像《童年》里唱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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