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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
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
——朱庆余《宫中词》
A Story Told on Ghost Day
读完全书,我才蓦然发现本书的英文名"A Story Told on Ghost Day",“一个在鬼节讲述的故事”。盂兰盆节,在我的印象中一直和敦煌有关,却未曾读过。没想到它讲的就是目连救母的故事。在书店拿到这本书,首先是被它的名字吸引的,让我买下它的是它的作者——孟晖。手中的《花间十六声》还未读完,此书又不期而至。厚厚一本,本不容易读完。但今日起床稍迟,匆忙上班之际竟鬼使神差的拿了一本书上路,拿的就是这本《盂兰变》。王德威给他作的序,开头把我吸引了,坐定下来后竟是一口气把它读完了。其中囫囵吞枣自不待言,但精神上却也自有一番历练。
变文,原是佛家为向大众宣讲佛理而发明的一种以故事的形式阐释佛理的方式。先为变相,后为变文,通俗易懂,宣讲佛法,点化苍生。孟晖此书也似大有此意。目连为救母而下地狱,百转千回;宜王为追寻父母死因,历经劫难。其中宫闱秘辛,爱恨情痴;朝堂斗争,你死我活;手足情深,却刀剑相向。一切因缘聚,因缘散,终归幻灭。但偏又交织着明媚的眼波、荡人的麝香;华丽的锦绣、精工的器皿。大唐气象万千的宫廷生活、则天大帝时代的辉煌与残酷,动人心魄,一路歌来。在《花间十六声》中,我们就已为孟晖笔下那富丽精致的生活而感到眩目;在《盂兰变》中这种富丽精致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每一个生活细节纤细展现,直观那个时代的华彩。然而繁华背后,总是悲凉。王德威说,他不认为孟晖真心要以佛教教义超脱他的小说情境。但佛教对色相空无的看法,恰与他小说中极力铺陈的繁华颓靡,形成因果。我读到小说的最后,法藏宣讲《华严经》,以金狮作喻。“众人都知,这世上原本不曾有金狮子,只是因了工匠制造,因了缘,才由金体上生起了这一成相。倘若缘变了,金狮子相便不会有。所以说,金狮子相是待缘而有,只是虚有。这里真实所有的,其实仍然是真金。狮子只是因缘而生,不是真有;金体虽然随缘变成狮子,并不因此就消灭,就不再是真金。金狮子相之有,如一切色,只不过是虚有而已,是缘起幻色,所以说是‘色空’。空是无自相的,恰恰要经由色得而彰显。因此空虽是真空,可并不妨碍金狮子的幻有,故而名之色空。”那么宜王梦中化为金蛇,也只是一种相罢了;他的寻觅到了最后也无非就是那梦中的幻相;其中的权谋、争斗,也都似梦幻泡影,无非是相罢了。开始的地方就是结束,我们又得到了什么?我不由得想起了《天人五衰》里本多在临死前再见聪子的场面。聪子否认了以往经历的一切,让本多觉得世间真的有清显这个人吗?他真的曾转世三生?宜王在临死前对柳才人说:就是你生在波斯,我转生在高丽,我也一定能找到你。这莫非又是一种幻相?
从开头到结尾的倏然掠过,一切都已变得不真实。只有那大唐的幻梦依旧,那斑斓的令人眩目,压抑的令人心寒的时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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