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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闪耀
灯火玓瓅,萧北静静地坐在司机旁边,阴沉着脸慢慢地默对身旁那个中年男子的叨扰。现在的他如同冰冷的石雕,似乎对身边的一切都已再漠不关心。
司机的话道尽了,他瞅着萧北,仿佛要从他那里得到些额外的奖赏与安慰。萧北没有辜负他,他将脸微微倾斜到司机一侧,颤动了那一侧的嘴角。然而这一瞬间是在幽暗扑来时发生的,我想,那个中年人没有看清这个别扭的动作,他转过头,自顾去哼一首新调调了。
经过一个傍晚的喧嚣,萧北已是疲惫不堪。他将自己小心地包裹在计程车里,孤独地享受飞奔的自由与由远去的都市夜景所带来的那一丝小小的温柔与眷恋。有那么一刻,萧北倏然觉得自己与这个骚动的世界是格格不入的,自己就像是云海之上的那个遥远的旁观者,不可触及的,每一处山峦、溪流、城镇与海湾,唯余那些不为人知也似乎无意让人知晓的放纵与不舍,隔在繁华背后的云端之上。
萧北依旧颓然而坐着,风挡窗外,他能望见的夜景,在一明一暗之间交替呈现着他们的深不可测。萧北知道,自己是望不见尽头的。
突然间,他好像感到路灯带个暗夜的晕圈降下来了,离他的睫毛很近,天空里满是花火的舞姿。一辆卡车穿过那层光晕缓缓过来了,向着他不停地叫喊。萧北太寂寞也太敏感了,他感到有什么东西隐藏在卡车的背后,他大概招了招手,让那件东西去陪伴他了......
那么,在那个“缓缓”的进程中,萧北的思维里闪耀些什么了吗?在人生交接的缓冲区里,他是如威廉詹姆斯所说的那样意识成流了,还是在回忆的基础上不停地编织回忆?人类最漫长的回忆诗学谱就的一首怎样呈现绚丽的诗篇呢?
一、揽风如挽袂,执手试初呵——小椴
对于苍穹的定位在刘海儿间缓缓地上扬,夜色于此,仿佛感知内心倾向一般,渐渐暗了下去。
其实,,海天一色说的也不过是此时一刻之间的意想罢。天海间烟水浩渺,层波叠逐,风衔细浪,暮霭氤氲,远空与近海恰似一季久违的温柔。如若送到面前的一阵海风,恍惚间竟分不清哪段是相思,哪段是眷恋。
早一些时候,空还很淡,水则很深,是无论如何也谈不上这样一份霄水默契与相知的。如果晚一些,天地间漆墨一片,看不清不说,更是少了一份只属于个人的辽阔。乍眼之间,会有几许灯烛亮起吧,更衬得夜水波荡,仿佛天地姿色都只被他占了去。
素昔更喜此时的夜,那时远离夕阳的黄昏。
肩头又起了一阵熟悉的暖流,“萧北,看看表吧,已经七时了,还不回去吗?往常这个时候是要起海风的。”
不用看肩头的臭手,光顾着夜色,也该是那许时光了。
“就你话多,再耽搁些,看看纯净的夜色吧。”
“也好,今夜就陪着你尽情吹吹海风,免得你明日去哪儿时又平添了深沉与忧郁。”
“些许的深沉与忧郁吧,其实并不完全是这样,你知道的。”
“哈,当然了,而且是清清楚楚地知道!无非就是傻笑与双眼放呆吗?”
“哎,臭手,看你再拍的!”
“嘿,怎么样?”
“懒得理你。”
有时候,沉默是戛然而至的,犹如秋日花儿的倏然飘落,无声无息,不至反复悲吟。
蓦然想起了一句——也犹如暗夜的沉沦。
渔灯飘渺,散落在海面之上,星布罗旗,怎么也不该想出这是侬忧伤安静的梦呓。是阴天下的星子,是稀廖的旗枚?
形如词与名气在一起,一同排挤着动词,造作之间难料已被矫柔折磨的疲惫不堪,困乏时随海水漂泊猛泛开来,都不必道尽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自持一种闲愁,共海风与逐波耳。
“阿嚏!”
“说了有海风,叫你多穿些,偏不听,小心着凉了。”
“将-手-拿-开,哦,已经是十点了,居然......算了,我们该回去了。”
“唉,一直在等你说这句话,可看你一直发呆不停,也不好从中插口。”
“恩,好了,明日陪你一个阳光的萧北,走吧。”
健安转过身,月色似乎不停地倾泻而下,又似乎原本就停留在他身上,如同彤云之下如影随形中衰败与焦虑的比喻。健安的脸于夜色下有一种苍白的华美,棱角分明见分明是一种花样少年才能持有特质。如果建安是个女孩子,恐怕是被万人追逐的对象吧。心里这样想,难免有些发苦的嫉妒。
不经意间,渐渐走出了沿海的沙滩,出得来时脚下蓦地一顶,公路已在眼前了。扬起手,路边一辆计程车朝这里缓缓驶来。
“健安,先上车,那边有商摊儿,,我去买些水。”
“好,快点啊。”
健安,其实你能理解的吧。
“喂,司机,你干什么?我朋友还没上来呢!”
“健安,让我二叔先会送你回去吧,车里有水。”
“萧北,你在做什么!”
“算了,别忘了明天的事儿。”
再见,健安,明天见。
让我一个人独自待会儿吧,远离喧嚣,远离打扰,然后静静地回家,静静地空虚着,就像天地间原本没有这样甘愿寂寞的人。
健安,谢谢你陪着的三个小时。
二、竹影横窗风作画,荷香沁梦雨敲诗。——潇潇客
心如栈道,行走一丝恍惚的孤独。
夜忱浮云,飘逸一方梦游的呓语(博友句)
七月,七日,微云,夏夜。
七时的海悄悄地远离落照,犹如之后远遁青竹林野的红尘恋曲,散佚而安宁。记忆中的黄昏宛如乖戾的孩子,那时的天空蓦地渲染上了一层红晕,从浅绯到玫瑰灰,由金红至葛巾紫,色泽斑斓,幻妙无穷。仿佛世间莫测,尽聚与此。
而眼前的黄昏,却全是眼前的海色。蓝沉沉的一屏画卷,若不是山抹微云暗隐其间,泄露了些许奥妙,倒还真有点瞒天过海的玄机。
萧北兀自伫立在沙岸,任海风轻拂长发。他总是这样,能将忍不释手的伤感掌玩得意味难平。仿佛是远离尘躁,衷心自由的鸽子,爱得太深,却也过于孤独了。林衍与莫凯站在他左右,陪着他一起看海。都是老朋友了,林衍与莫凯会不时玓谈笑晏晏,来驱散萧北心里的沉郁,有时也会默契地陷入沉默,就像现在这样,只是默默地看海。
“衍,天暗了,去吃点东西吧。”
“饿吗?”
“还可以,吃些什么呢?”
“炒冰?”
“好,大家一起去吧。”
林演奏在最前面,远方的灯忽明忽寂,一如情人如泣如诉的耳语,佛祖浅吟低回的梵音。
坐在靠近海滩的椅子上吃炒冰,吹海风,确实够惬意的。老板娘尽管上了年纪,眼角已有了风尘吹拂的痕纹,可从她的体态来看,依然风姿绰约,散发着成熟女性特有的母亲似的情韵。(这一句挺奇怪的吧,而且不怎么厚道)
她微笑,从柜橱里拿出五个杯子,小心地放进炒冰,缓缓走过来,再笑容可掬地放下。被莫凯招呼来的角落里的一个服务生,手隔着啤酒瓶放下了什么。黄色的灯光充盈了整个房间,尽管由于光线不强而显得有些幽暗,但这样的场景却刚好适合朋友的相聚,适合用满怀忧伤的音质回忆起那一首首流逝的老歌。
五个酒杯交相错映,谁又记得五张椅子在默默地守护着这份温存?
(下面会让你们回想起罗伯.格里耶)
尽管角落有些暗,还是可以在背对着萧北的墙壁上看到一只中等大小的蜈蚣,它弯曲了一下身体,向墙角处缓缓地爬去。
从莫凯的举止来看,他也觉察到了这只蜈蚣:他刚才把炒冰放在桌子上以后就再也没有大的动作,现在他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双手平放在杯子两侧的台布上,两只眼睛大睁着钉在墙上。嘴巴没有闭紧,也许再轻微地发抖。
五双眸子都落在墙上了。
林衍什么也没说,看了看屋顶和四周的墙壁。随后他无声地从椅子里站起身,手里一边揉弄着餐巾,一边凑到墙边。
莫凯似乎得了哮喘,或许这是一种错觉。他的双手几乎要抓破整张台布。蜈蚣的千足摆动似乎加快了。
突然,一团餐巾迅猛地落下。
如果不是萧北手快的话,五个杯子几乎要全倒了。蜈蚣挣扎了一会儿,林衍轻轻地抬起了餐巾,一个黑影的飘降逼着他后跳了一步。
在整张墙板的中央留下了一块长方形的紫红色斑,像书法中的“一”,力度的感觉很到位。在“一”的周围似乎还有些奇异的微小斑点。没注意林衍去哪儿了,不过莫凯的眼终于脱离了墙面,转而在地上快速地游走......
三、如流
林衍欢快地走着,陪在他身边的都是他最要好的两个朋友——萧北和健安。他们侃侃而谈,凌波生尘。行走在这样的夜色滩头,仿佛连全身的尘世之气也会被涤荡褪去。是谁为我们挑选了这样一刻的命运呢?向古老帝国里隐匿于高塔之上的白袍法师之间的六芒星——神秘而忠诚。萧北和健安此刻在想些什么呢?
松散的沙土地上传来几点沉浊的打击声。林衍望过去,看见不远的一圈草坪上逡巡着几匹黑鬃褐肤的高骼骏马。马下的人正朝他们打着招呼。这么些年来,还从未尝过在夜间快马飞驰的感觉呢。只是不知道萧北那样一个沉郁的性格是否会喜欢这项运动。
萧北的脸由于过分激动而显得有些苍白,那一波一颠的频率看来还不能令萧北完全适应。林衍好过一些,他攥着绳辔、两腿紧紧贴在马的腹部,不停地顾盼左右。
“哈,我们的大诗人,看看我有没有作诗的潜质呢?”
“——啊,我那如钟摆流晃的双眸,眷顾着腿间绷紧的灵魂——”
“去,去你的,简直就是瞎扯淡!”
“嘘,动怒可不好,嘿!”
萧北安静地瞧着衍与健安的打玩,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有了溶解的迹象。林衍逃离了健安的追杀,同时猛地奔向萧北,他忽然发现,这或许是这个夜晚萧北笑得最灿烂的一个时刻。
呦,我们的心理学大师居然笑了,他笑的那么放纵,甚至如果把这个瞬间剪切下来放置到二战时尸骨遍野的情境中也不会过分。恩,或许有些夸张了,这样说出来萧北又该进行长篇累牍的心理分析了。如果那时他的言语也能如天空中的星一般闪烁而稀廖,而在平常生活时开朗一些该有多好呢?他的今夜的寂寞是天边的那颗孤星赐予的吗?咦,那颗星座叫什么名字呢?似乎学过,却不记得了,叫什么,叫什么,叫什么?欧洲此刻是清晨吧,九点,此刻的时间怎么换成欧洲时间呢,这一点是人该知道。健安说起过,真有意思,他当着女朋友的面炫耀他的学识。哥特式教堂里响起了庄严而厚重的晨钟,修女们急急忙忙赶向正厅,那里早已响起人们虔诚的祷告声,牧师阖上双眸,背诵经典的《圣经》篇章: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一二三四五,其实如果仔细数的话,星子还是很多的。她不知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呢,待会给他发个短信吧。几点了呢?哎呀,九点半了,刚才还七点呢,居然玩得这么晚!下个月就要回学校了,也不知叫妈妈准备的日式编花进展得怎么样了,学校的活动还真是多,连男生也要参加什么手工比赛。手机该充值了,要不就不能给萧北、健安他们通话了。上个月还真是有些想他们啊,四十七、四十八......数到哪里了,真的记不清了。
四、海边的拉丁
两侧的远山缓慢地向后移去,尽管如此,细心留意之下还是可以觉察出一侧的山峰总比另一侧移动得稍快一些。有时,前方会飘落几只前来泅渡的白鸟,仿佛地宫中翩然而至的邪灵。人们欢笑,掌声鸣动,越过波涛的目光,缓缓落到远山漂移的方向上。
皮络、健安和林衍他们站在另一侧,不用看也能知道,他们也在注视着远山。这里有很多人,除了我们之外全都是情侣了。左手边的那对年轻人有非凡的能力,他们的唇每对上一次,确切地说,是每一次吸允时的那段深呼吸,都会带来一次心悸的颠簸。
大约是四分钟之后吧,那个男子(也许是那个女子)突然用力地向前一拥,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是平稳而缓慢,过力的拥抱本身却是一个悖论。时光突然回溯到1912年的铁达尼号上,巨大的船身竖直地兀立起来,以一种可怕的决心猛陷入海中。男子展开了臂弯,任女子的纤腰像蝴蝶一样柔美潇洒地回旋起来,最后男子深情地挽住女子的手,在人们的惊叫声中,一首《杜鹃圆舞曲》开始缓缓地扬起......
远山在三分钟之前逐渐恢复了平行的姿态,一如夏雨涤滤过后的乡村清晨。岸上此时亮起了辉煌的港灯,八束火舌直愣愣地打在眼下的深处,林衍摩擦着双臂,显得惶恐不安。他总是这样,懦弱而多虑,如果栓在扒在上的绳索被烧断的话,那就有船长亲自开回去吧。健安双臂钩住栏杆,冲着对面傻笑。这是从船舱缓缓走来一对情侣,相互簇拥着,度到我的左手边来。皮络拿着相机,真不知处在九时的夜色中,他还能拍下些什么。
五
萧北打开了车柜内的音乐,他的心随着钢琴和小提琴的旋律翩翩飘舞。他把手轻轻地搭在自己的肩上,正如那个夏日的黄昏他们一起远望天边海色时一样。他体验到永恒的真挚与同样永恒的悲凉。悲凉意味着:我们终究都要离别。真挚意味着:我们拥有离别。悲凉是结局,真挚是意义。真挚流落悲凉之中。
健安挺起身,眺望窗外的夜景。他依稀看见了整个城市在夜色下沉沦的轮廓。造物的喧嚣在晚间沉淀下来一种难耐的沮丧与无力,如同许久前飞驰而过的卡车,碾碎了一地的淡雅与宁谧。健安拨通了萧北的手机,钢琴和小提琴的旋律依稀可闻,从重浊的鸣笛声中丝丝缕缕地升上来。
后:小说为了表现世界的复杂、荒谬与不确定性,这个故事本身——一瞬之间的思想召唤的能是什么呢?活着的人从未见过死神。一个本质就很荒谬的情节,然而也是令影音技术很难以表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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