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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火
音乐像湍急的河水,在我们周围忽然急速加快,两个耳孔顿时混沌起来,仿佛有成千上万匹奔腾的铁马汹涌而至,马蹄踏在碎裂的河面上,踏在尘土飞扬的荒蛮之地,马的嘶鸣就在昏暗的夜空破裂,像万千支摧折于战场的利剑,铮铮中隐藏着血的低吟和骨的怒吼。周围光线斑驳,各色光芒纤细而敏感,吝啬啬地射出那么细细的一小股,在温热的舞池绞缠、厮杀、甚至于亲热。而投在地面打在舞池中的零零落落的光的斑点,又极不规矩地四散而去,像数万条春末夏初不堪寂静的春蛇一样,扭动着腰肢,摇晃着手足,喷吐着长长的舌信,在斑驳四射的舞池上忽长忽短忽急忽慢,作着各种各样稀奇而古怪的动作。舞池上空,音乐萦绕,像罩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的轻纱,轻纱之上,是一个世界;轻纱之下,又是另一个世界。花的芬芳和鸟的鸣叫在头顶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隐隐响起,在那个遥远的地方依稀可见采菊的少女,依稀可以嗅见来自少女身体上微妙而醉人的淡香。而那张轻纱之下,却充满了重金属的铿锵声和战场上两军对垒的厮杀声,轰轰隆隆,血肉横飞;弓箭、利斧、长矛、大刀、弩、剑,齐装上阵;将军横刀立马,战士冲锋陷阵,血和汗在面颊和胸口肆意蜿蜒,巨大的力量像拉到了极限的弓箭一样,绷紧了全身上下所有愤怒的毛孔。身体开始扭动,随着动荡起伏的音乐旋转、上升、再旋转、再上升,血液在体内慢慢膨胀、积聚,仿佛春汛即将到来,冰山即将融化。突然,砰的一声,河床慢慢丰盈,田野渐渐明晰,天地越来越宽阔,流水在一个拐弯处,猛然一收,就像音乐一样随着器乐的爆裂而戛然终止。各种斑驳的光芒开始慢慢退却,血液倒流,汗水沸腾,而绿火却永久地绣在了因激动而鼓胀酸痛的身体上,生机盎然。
白光
天鹅从湖面飞来,带来了瓦尔登湖的静谧和恬然,还有冰凉清寒的气息。在这张湖面上,除了流动的溪水和飘荡在溪面的浮萍,就再也没有什么了。天鹅随着音乐的旋律缓缓步入舞池,步入这个只有天鹅才能使其流光溢彩的湖面上。天鹅脚步轻盈,轻盈得没有一丝声音。周围是高深的森林,是无数双闪烁的星星,在星星闪烁森林密布的人丛中,白白的月光羞涩地流泻出一缕柔柔的光芒。天鹅披上了这件雪白的外衣,使整个漆黑的夜晚顿时一片明亮。音乐缓慢有致,像情人的手掌抚摸着紧绷的脊背和温顺的长发,也像一朵飘零在水面的梅花,随着潮起潮落而安静地起起伏伏。天鹅有着一头美丽的长发,在她翩翩起舞的时候,那飘逸的长发就在半空像柳枝一样飘浮。她的腰肢像水蛇一样充满柔情,又像水蛇一样充满了致命的杀伤力,灯光安静地睡在她的头顶,像个孩子一样睡在母亲温暖的臂弯,她们微笑着,像个孩子一样嘴角微微翘起。轻柔舒缓的音乐使天鹅的舞姿更加娴熟自若,片片零碎的白光飘落在她如水的身上,就像给她婀娜的身姿配上了曼妙的挂饰。音乐是安静而温柔的,像月光、像湖水、像你沉静的眼神和柔软的臂膀。而不安静的是周围高深的森林和明明灭灭的星星,他们匍匐在漆黑的角落里,像一群惊恐的兔子隐藏在丰茂的水草边,不敢出声,不敢言语,唯恐惊醒了月光下美丽的维纳斯,而悔恨万千。天鹅的眼神带着一丝凄迷,含笑的脸上似乎还隐藏着一些淡淡的伤感,随着舞姿的旋转和飘动,那股隐藏在笑容下面的情感似乎显得更加细腻和明晰了。当最后一曲结束时,无数双闪烁的星星看见了天鹅潮红的脸庞和沉睡在她鼻翼上细密的汗珠。而天鹅,在最后那一刻,也终于疲倦在湖边的一条长椅上,像一条美人鱼,安静地沉睡了。
蓝烟
白色的烟卷在黑夜里像处子一样安静,烟盒躺在酒桌上,几支孤零零的烟卷紧紧地抱在一起。烟盒周围站立着几杯红酒,红酒像血一样艳丽,它们虔诚地守护着酒桌,等待一双或大或小的手将她们端起,饮下。匍匐在一个角落里,点燃一支香烟,猛吸一口,眯上眼睛,感受那股浓呛的气味从口中直涌肺腑,然后循环往复,又从鼻孔和嘴巴冲出。烟卷光滑地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微红的烟头一闪一闪,随着吞吸频率的快慢而显露出明亮和暗红。蓝色的烟雾袅袅腾空,从油亮的面颊缓慢上升,穿过鼻翼,穿过眉梢,穿过头发,在屋顶徘徊一周之后,又从狭小的门缝或窗缝偷偷溜走。男人和女人们都离不开烟,离不开酒,即便坐在那里无所事事,嘴角仍要叼上一支香烟,谈话的时候,香烟就像汽车腹中的汽油,供给能量,使语言更加生动准确,使思维更加灵动敏捷。在酒吧吸烟,似乎显得有些颓废,特别是闷头吸烟,将衣领高高竖起,仿佛一头埋藏在山崖背后的豹子,任凭周围多么嘈杂、喧嚣、热闹,他兀自沉默不动,眼睛如锥,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我喜欢在有音乐的环境下吸烟,吸烟纯粹是一种享受,不是用来提神,不是用来应付别人。伴随着音乐,烟雾开始在指尖缠绕,像长长的发丝,光滑、柔顺、无声无息,用手指捻那些细线一样的蓝烟,就像每天早上从脸盆里捧拾昨天的光阴一样,煞费心机,明知一切都是徒劳,但快乐无比。蓝烟变成青烟。我的一个朋友这样说道,每天早上起床后,不要睁眼,就那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点燃一支烟,让它在嘴角慢慢燃烧,待最后一口也要燃尽时,你睁开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些蓝色的烟雾就会幻化成青色的烟雾,随风飘散。可是我并不喜欢大清早的时候嘴里含着一支烟,即便那样可以时光倒流,蓝烟变青烟,我也不愿意。因为我喜欢躲在一个漆黑的角落,像黑色的幽灵一样,用手指捻那些细线一样的蓝烟,看它们在我的指尖缠绕、碰撞、粉碎、腾向高空,在屋子徘徊一周,然后从狭小的门缝或窗缝偷偷溜走,无影无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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