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法欢乐的时刻欢乐

Bernhardt

现在我们谈到苏联，大家都愿意谈到阿赫玛托娃和索尔仁尼琴，谈到帕斯捷尔纳克，当然也会谈到肖斯塔科维奇，也就会谈到沃尔科夫的《见证》。
我读这本书一开始是出于一种好奇，好奇于肖斯塔科维奇，好奇于那个时代的苏联。我甚至可以说我已经预计到这本书中血腥的场景，与苦难的境遇，并且我那时也认为我对此早有相当同情。但是我现在却觉得难过，或者就如肖斯塔科维奇所言的：“恶心”。恶心，很多人可以用《见证》来指控斯大林的不公，或者把肖斯塔科维奇奉为抗拒强权的英雄。当然我不能指责他们，但是我不能这么做。
梅耶荷德死了，图哈切夫斯基死了，肖斯塔科维奇的朋友们被斯大林一个个处决了。“我回忆往事，看到的是成山的尸体“，肖斯塔科维奇这样说道，一次在书的开头，一次在书的结尾。对于任何人来说，回忆死者都是一桩痛苦的事情，但如果回忆的是尸骨成山，就并不是“痛苦”一词所能描述的了。这是恐怖的，恶心的，超乎痛苦之上。就像一块橡皮把一个黑点抹去一样，肖斯塔科维奇是这么说的。是的，就像橡皮抹去黑点一样，杀人不过如此，死亦不过如此。肖氏还讲了很多失踪的故事，费斐尔被斯大林处决之前，被安排和罗伯森见面交谈。费斐尔死了，罗伯森回到美国，告诉人们费斐尔被逮捕的消息纯属子虚乌有。被处决，根本不是什么壮烈的事情。只是橡皮抹去黑点，没有人会在意。还有人被处决之后还会背上恶名。如同《审判》的结局：“他像狗一样死去了。”
像狗一样死去，而活着的也并不比狗好过，左琴科最终不得不以擦鞋为生，而阿赫玛托娃丧失了丈夫和儿子，却还要歌颂斯大林。当然还有文盲哈萨克“诗人“背后写着宣传诗篇的无名诗人。我们看到的是被扭曲的人性，疯狂世界下颤栗着的众生。但愿我这并没有指控什么
有一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肖斯塔科维奇如何在这种恐怖的世界之中生存，不，准确地来说，肖斯塔科维奇如何在这种恐怖之中还按照斯大林所要求的那般微笑，去写“快乐的作品“呢。这恐怕是我永远无法理解的。
肖斯塔科维奇也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著名人道主义者（肖伯纳，罗曼罗兰）总是向世界撒谎，为什么他们不揭示真相……“最终他找到了答案“对他们而言，人道主义者的舒适生活才是最珍贵的……永远不要相信那些人道主义者。“
他也谈到索尔仁尼琴，“索尔仁尼琴拒绝与我见面，他认为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我并没在意，因为我已经麻木了。“
肖斯塔科维奇谈到人道主义者的时候是令人震惊的。就如我们对肖氏的生活震惊一样。我引用Elie Wiesel的话说：“我的小说并不是想让人以为自己对奥斯维辛知道了一切，而是让他们知道，对奥斯维辛，他们一无所知。“肖氏对人道主义者的言论让我感到难过。因为我也自诩为人道主义者，并且我以为我对于别人苦难了解很深。但是我发现并非如此，我一无所知，因为我并没有经历过这一切，就像肖斯塔科维奇说的，我所喜欢的是“人道主义者的舒适生活”。我怎么能指责肖氏的悲观主义思想呢，“乐观”的思想只有在人道主义者的温暖房间中产生出来，在苦难面前，什么都不是。
我们在无法欢乐的时刻欢乐，在他们无法欢乐的时刻的时候，以为他们是欢乐的。至少在倾吐之中也有欢乐。但事实并非如此。
在肖斯塔科维奇的第十交响曲第一乐章末尾，我听到了一声怪诞的笛声突兀于几乎痉挛的弦乐部分之上，这一时刻让我感到恶心：就如身处沾满鲜血的刑房之中。我想麻木地倾吐着自己的故事的肖斯塔科维奇意识到自己已经麻木于这一切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悲剧是无法挽回的，残酷的一切只能显出我们书斋中幼稚的人道主义者的软弱无力。
但或许我什么也没有听懂。

Testimony:Memoirs of Dmitri Shostakovich.

[ 本帖最后由 Bsharribullet 于 2008-2-15 05:30 PM 编辑 ]

Bernhardt

其实这篇文章是交差用的……所以Testimony的真伪问题没有提及，关于这个问题可以参考
http://www.andante.com/Article/article.cfm?id=24130
http://www.douban.com/subject/discussion/1028448/
http://www.douban.com/subject/discussion/1028449/
http://www.siue.edu/~aho/musov/dmitri.html


不过写这片文章倒是真情实感，并未造假

八和九生

厉害

Heidegger

听肖斯塔柯维奇的音乐总是感觉到一种斗争的力量和烦躁不安的心，不羁的性格和为人性的默哀，一开始以为他是那种“红色作曲家”，所以当时感觉很奇怪，现在总算知道原因了。

Bernhardt

不羁的性格和为人性的默哀
有同感。

在肖5和肖7的末乐章中，音乐是痛苦的，而结局是“欢乐”的，痛苦的欢乐结局，强迫着痛苦者去欢乐。没有什么比这更像是悲剧了。

Heidegger

恩~~~其实我一开始听不喜欢他的，那是因为不理解。后来就慢慢好点，自从看了这个帖子，就不一样的感觉了。
看来楼主也是爱乐之人，不知道平时喜欢听那个作曲家或者那个演奏家的呢？

Bernhardt

其实就是平常喜欢听听，不懂什么，更不会做什么研究。爱乐只能算是个“伪”的……
20世纪的作品不是最喜欢，对浪漫后期作品也不感冒，喜欢巴赫，莫扎特，贝多芬的后期作品，肖邦，还有勃拉姆斯的室内乐（他的大部头我并没什么特别感觉）。

Heidegger

哈哈~~~我也比较“伪”，原来我什么古典都听，后来只听钢琴作品了，我的乐单上，除了拉赫马尼诺夫十二十世纪的以外，其他一律“死得很早”，比如尊巴赫为神父，敬贝多芬为斗士，爱肖邦为知音~~~
记得最尴尬的一次就是有位MM问我喜欢什么Music，我Self－satisfaction的NB般的答道Classical Music，那个MM向我抛来钟子期的眼神（我们学校是粗俗的工科学校，所以会是这样），我则报以梁朝伟“东邪西毒”般的微笑，MM接着问我几个关于马勒、勋伯格第X交响曲的问题，于是我也只有*&%$@#!……,从此那个MM对我的纯洁动机产生了怀疑，并对我的人格发出了质疑，于是一段山盟海誓的故事还没开始就这样惨淡的结束了。那位MM在这此时此刻发生了人生观与价值观的彻底改变，我则在此时此刻彻底的体悟了牛虻在南美的惨谈的人生，于是两个人突然的发现世界不再那么美好了，童话不再那么可爱了~~~


哈哈，纯粹个人无聊，不是吓唬你哦~~~现在大多数MM比较喜欢五月花，费玉清等人，我说的只是“小概率事件”。

Bernhardt

MM接着问我几个关于马勒、勋伯格第X交响曲的问题，于是我也只有*&%$@#!……,从此那个MM对我的纯洁动机产生了怀疑，并对我的人格发出了质疑，于是一段山盟海誓的故事还没开始就这样惨淡的结束了。

的确是小概率事件……呵呵。而且好像MM喜欢马勒的也不多阿……

小香可

她八成是准备和你谈对马勒第八交响曲里的那个女人怎么看。然后她好告诉你：男人终究还是离不开女人的。

纯属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