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全篇完)

墨树瑰花

京

上篇(日)

一

京在学校的鼎鼎大名来自于她的让人大跌眼镜。她精力十足，每到课间就拉着男生在操场上比赛跑步，十次有九次要赢。比赛是比较礼貌的，多半情况下她会和男生打架来争高低。用她的话说，打一架胜活十年。

这天她又有惊人之举。她爬上了学校里最高的一棵树。这棵树有百把年历史了，但对京来说，历史没有任何威严，只是用来让她挑战的。这棵树的枝深叶茂处有一个鸟窝，学生们早就对它切切私语了。京在全校师生的围观中爬上了树，慢慢地接近这个秘密堡垒。她成功了，她把头伸向它背着眼光的一面，然后她撇撇嘴，开始往下爬。

学生们发出一阵失望的叹息，原来鸟窝里什么也没有。

京爬下了树，早已等待在那里的暴跳如雷的班主任一把揪住京的衣领子，咬着牙把她拎到了校长室，那里，校长正不屑一顾地等着这个成绩全班第一，捣蛋全校第一的问题学生，他想他费不了什么神就能让这个小女生在他的威严下就范的。

“你……没掉下来？”校长说。

京脖子一缩，吐了吐舌头，这让校长微微一笑，想：只是个小女生嘛。

“你知道你这样做很严重吗？你这样胡闹，总有一天要出事，你的父母就会跑到学校来哭，找我们要赔偿。我现在在这里慎重地对你说：如果你出事，我们不会对你负任何责任，所以你不要指望，出了事还能让别人付医疗费。”

京看上去不知道说什么，有点胆怯。

“我听了很多老师对你的批评，准备给你记一大过。”

“啊！”

“对，但是光这还不够，由于你行为太过恶劣，已经在学校学生中造成了极坏影响，严重地影响了学校教学秩序，损害了学校形象，我们继续留你，有违国家素质教育的方针。你虽然学习不错，但是我们要的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学生，你虽然有智，但是缺德，你这样将来不能成气候。”

京看上去听得有点晕，校长见她吓住了，就继续说，都是国家方针，大道理之类。最后校长说：“所以我不得不通知你的家长，可能会对你做出退学处理。”

“啊！对不起校长，请不要找我的家长，我会改的，我知道，我比较调皮，但是我还小嘛，请不要让我失去受教育的机会。”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退你的学，就算你爸爸交了十多万的赞助费，我也一样能退你”。校长忍不住想笑。

“您说得对，我得到教训了，我不想退学的，请相信我，我非常听话的，而且我很怕您的。我不敢了。”

“嗯，你怕了就好，那么不要让我再听到你做了什么事。”

“好，我当然不会。”

“那你出去吧。”

京便转身离开，看上去吓得利害，校长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很受用。

京走到校长室门口，门口围满了人，京拉长了声音喊：“那边那个刚才和我打赌的，我爬下树没受伤，快把五块钱给我！”

校长从肚子里发出一阵叽哩咕噜的声音，他想：被涮了。

校长室门口的学生听了京的话，一眨眼全跑的没了影。京想：妈的：被涮了。

[ 本帖最后由 墨树瑰花 于 2008-7-4 16:02 编辑 ]

墨树瑰花

二

这天上数学课，同桌小琴小声对京说：“知道吗，下课时你不在，有个邮差送了个花篮来，说是有人给你的，被数学老师拿到办公室去了。”

“哦？数学老师拿我的花？怎么会？”京抬头看了看两步远处的数学阎老师，他是个快退休的老先生，一向和善，被学生们叫做“微软”。此时他已经看见了京和琴在讲话，他一愣，想说什么，但又觉得不大好发脾气，便低下头继续讲书去了。

“不是，”琴说，“数学老师本来让同学放到你的桌子下面去的，但是英语老师路过，正好看见了，嚷嚷起来，阎老师就让人拿到办公室去了”。

“哦，不管它。”

“可是，”小琴显然很舍不得那花，“那个花包装很华丽的，不像是学校男生送的，我想是外面人送的。”

“是吧？那下课去看看，你别说话了，我还想听课呢。”

两个人便没说话，等到下课，两个人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偷偷往里面看。数学老师已经回到了座位上，放下书，伸手把那篮花中几朵插歪了的扶正。

京让琴等着，便要走进去，琴说是不是再等等，英语老师在旁边。京说：“没事，只要班主任不在就行，他在的话，又要把我拎到校长室了。”

京大摇大摆地走进办公室，冲早就瞪着她的英语老师笑笑，冲眯着眼看着她笑的阎老师打个招呼，走到他旁边，拎起花篮，转身出去了。

“这！这！”英语老师大叫起来，“这学生太狂妄，太不像话了！阎老师，你怎么让她拿去了！”

“唉，学生们有性格，让她们去嘛……”阎老师说。

三

回到教室，京把花篮放到桌子下面，一直不管。勾得小琴上课偷瞄了它几次。放了学，同学都走了，京把花篮拿出来，花篮是一大堆玫瑰和百合，按照流行的样子扎成的。里面有一张卡片和一个小盒子。

小琴忙拿起卡片，又怕京不高兴，看了京几眼。京说：“没事，你看你看。”伸手拿起盒子。

小琴便拿起卡片念：“给京同学：祝你健康快乐！”

小琴又来看那个盒子，京正看着盒子有些愣。盒子里面是一个石头做的鸟蛋，石蛋温润圆滑，精巧细腻，小琴禁不住看呆了。

京虽不喜欢这种向女性献殷勤的庸俗举动，仍为这个陌生人的细致周到，有些感动了。她没说什么，把篮子拎回了家。回家后，她想，应该把这石头放在哪里呢？放在礼品柜里，为免太看得起这小东西了，算了，还是放在抽屉里，这样不至于太隆重，自己有时候也可以拿出来玩玩。

四

第二天，又有个邮差送了一份礼物给京，这次是本书，是《百年孤独》。第三天，又送了本书，这次是《庄子》。以后每天都有一本书送来，都是理想主义的名著。京对这个陌生人有些好奇了。

这天放学，京背着书包走出校门，迎面一个男人拦住了她，说：“京小姐，鸟蛋漂亮吗？”

京抬头一看，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体态发福，像个生意人，但是看着她的笑容却是温暖和蔼的，让京一瞬间想到了她的数学老师。

京没想到自己好奇感兴趣的居然是个老男人，大失所望。说：“谢谢”。便转身要走。男人又拦住她，递上名片，还一起递上了自己的身份证。

京看都不看，又还给男人，绕个圈子想甩了那男人。男人拦她不住，便说：“想不到京小姐这样有性格的人，居然也被世俗的观念束住了。”

京一时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反驳，转身看着男人，男人继续说：“你不喜欢花吧？我猜你一定喜欢树，我本想送你树，可是不方便。”

京这次没话说了。忽然，她像想起点什么似的说：“经商的？有老婆了？”


“是，”男人老实说。

“把你的身份证名片再给我看看。”

“小姐怎么改变想法了？”

“人嘛，就是要活得与众不同！”

[ 本帖最后由 墨树瑰花 于 2008-7-2 20:49 编辑 ]

墨树瑰花

五

这之后的几天，那个男人便每天开着自己的奔驰送京回家。京已经知道他叫陈飞，自己开一家科技公司，在光谷。京没有问他关于他妻子的事，在她看来没有必要。

陈飞不爱讲话，京却很自在。她第一次坐奔驰，觉得很新鲜。坐在车里爬上爬下，闹个不停。陈飞显然觉得京很有趣，把车开得很慢。京闹腾够了，又让陈飞给她放音乐，陈飞便放了一首，是《东方之珠》。京说这歌也太老了，说下次要带陈飞去挑几张歌碟。陈飞一口答应。

但是到了星期天，陈飞说公司有事，他让京上自己公司来玩。京皱着眉说自己最讨厌公司。陈飞有几秒钟没说话，然后说下个礼拜就和京一起挑歌碟，一定去。

到了日子，京让陈飞开到一个音乐店，挑了几张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回到车里，兴奋地让陈飞放，又让陈飞开着车带她兜风。钢琴曲妙曼轻柔，奔驰平稳急驰。京正高兴着，陈飞停车了，说到了他公司，他上午还有事，下午还要开个会，让京上他公司等一下，开完会送她回家。

京不情不愿地来到陈飞的公司。坐在休息室里等。陈飞的公司很大，有两层楼，而且也很整洁，这让京消除了一些抵触情绪。京就到处玩。陈飞回到他办公室，一忙就是一上午。中午也没吃饭。到了下午三点，会议开始了，陈飞把客人领到了会议室。一打开会议室的门，陈飞差点没变成块石头。

会议室里放桌子上，凳子上，地上，放满了动物。有蛇，蜥蜴，狗，鸟……全是活的。陈飞赶快摸自己的荷包，发现钱包和里面的信用卡全没了。他马上知道这是京的恶作剧。

客人们都莫名其妙。陈飞想是不是让员工收拾一下。但是客人里有外地来的，等着开完会回家。他只好说：“哎，为了这次谈判有个轻松的气氛，我特意设计了这样一间会议室。我很不喜欢一些会议室的刻板的气氛。为了我们能轻松友好地商谈，也为了我能给大家一个比较深的印象，我邀请大家在动物的鸣叫声中进行我们的会议。我们人也是动物嘛，让我们回归自然吧！”

客人们都忍不住乐了，有几个人还点了点头。大家进入会议室，并没有什么怨言。京在过道里看着，眼里有情绪在闪动。

开完会，陈飞来找京。京正规规矩矩地坐在休息室里，看着窗外，一脸甜蜜的微笑。看到陈飞，很开心地把手臂搭在他的肩上，一阵笑。

陈飞看着京，也很高兴，开车带她去兜了回风，又把她送回了家。

病恹恹的花

继续 继续……

墨树瑰花

六

这天休息，陈飞照例来接京，说：“京，带你去买衣服吧？”

“不想要，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我要……我要你给我做衣服！”

“啊？”

“你给我做，你给我做，你做不做？不做不理你！”

“别……乱开玩笑！”

“你做不做嘛？”京坐在那里生气了，“你不是要和工人结合吗？亏你还是个党员呢！”

“这都哪跟哪呀？我不会呀！”

“不会学嘛！你怎么这么没用？”

“那不浪费时间吗？”

“怎么是浪费时间呀？学东西是浪费时间吗？”

“我不学。”

“好，你不学，你现在就放我下车。”

陈飞用手挠头，眨眼睛，动来动去。京巴巴地盯着他，眼睛一刻也不离开他。最后陈飞“噗”地一声，突然笑得喘不过气。

“哎呀，”陈飞笑着说，“京你实在是太好玩了。”

京欣喜地看着陈飞。

京回家后，一心只想着陈飞给她做衣服，甜蜜极了，盼着周末再次到来。接连几个礼拜，陈飞都没空。好不容易有天有空了，陈飞把京接到他的办公楼。他打开一间办公室的门，里面放着一台崭新的缝纫机，房间清新，整洁。阳光从窗户里温馨地照进来，让一切显得特别耀眼。京欣喜若狂，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大笑大叫。她突然觉得没有人干扰的生活太迷人了。

陈飞一下午都没事，他开始坐下来学踩缝纫机。他很快就能踩得又快又平整了。他拿过皮尺给京量尺寸。突然抱住京使劲地亲吻起来。

京完全沉浸在热吻里，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她觉得自己从没这样单纯地快乐过，她突然想，这样的快乐太不真实，能持续到几时呢？

七

过了几个礼拜，衣服做出来了。样式是京设计的，上面是小衬衫样式，下面却是短灯笼裤。陈飞说他从没做过这样难看的衣服。可是衣服做出来后，往京身上一穿，却说不出的特别，和京的性格正好相得益彰。陈飞哈哈大笑。京也快乐得不行。晚上回家，京看着这套衣服，突然陷入了遐想。

她突然觉得自己爱上了陈飞，她没有想到这个爱要往哪里走，要往哪里去的问题。她只是觉得自己爱了。她没有想到陈飞的妻子，也不觉得她对自己有什么意义。她开始幻想和陈飞一起吃饭，在一起玩，一起生活，并不去想这些能不能实现。她在她的想象中得到快乐，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快乐过。

衣服做完了，再玩什么呢？这天京让陈飞开车带她看风景。京一路上有说有笑，陈飞还是话很少。陈飞给京一个盒子，京打开一看是条粉红色的连衣裙。这让京本来就忧伤的脸迅速黯淡下来。

“我好像对你说过几次我不爱裙子。”京冷冷地说。

“哦？”陈飞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改变一下形象。”

京没说话，她想陈飞也许平时从没认真听过自己讲话。陈飞没注意到京的情绪，突然对京说：“京，我们做爱吧？”

“不。”

“为什么呀，你不是要与众不同吗？怎么这也怕？”

“我就是要与众不同才拒绝你。”

陈飞又抓耳挠腮，说：“这是哪来的理由？”

“你必须听，这是我的意志。”

陈飞觉得自己头很大，突然又笑了起来，说：“京，我真是服了你了。”

八

京在学校发了几天呆，到了周末，陈飞又来了电话。他除了要约京出去玩，平时是从不给京打电话的。陈飞邀京出去兜风。京说不必了，陈飞不用再邀她了。

“为什么呀？我从来没对你做过什么呀？”

“可是我不爱你了。”

“……你怎么突然这样说？”

“在认识你之前我不知道自己的性格，也不知道自己爱什么，只知道顺着感觉走。但是现在我了解自己了。我要去找我的真爱。”

“……好吧，那算了。”

挂上电话，京看着远处的街道，心想，陈飞不过是把她当个一玩意儿罢了。

街面上一家音像店的音乐远远地飘过来：我看着你，走过街，还穿着去年夏天我送你的那双球鞋，银色手链，还耀眼，你的世界似乎一点也没有因此改变……

（上篇完）

墨树瑰花

勿勿忙忙写完了上篇,其实好多地方都未经渲染，等全写完了一起改吧．．．．．．

墨树瑰花

下篇（月）

一

京考上了华中师范大学英语系。步入班级的第一天，京特意等同学们都到了她才进去。她坐在座位上打量周围的同学。有一群衣着朴素的男生，看上去干巴巴的。其余都是女生，看上去冷冷淡淡的。京不满意地撇撇嘴。突然，她看到了坐在最边上的一个女生。

她的脸是京从没有见过的一种美丽，虽然没有化妆，可看上去就像是泛着光芒，这光芒一直照射到京的心底。她的衣服是净天蓝色的，这使得她看上去就像是天空。她面带一种幽远的微笑，眼睛像是看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不看，只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也不说话，也不动。和周围的同学远远地隔开，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京被她周身的光深深地触动了。她绕了一大圈，从自己的坐位绕到她的旁边。那个女孩对她的到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京小心地对她说：“嗨！”

那个女孩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京，微微一笑，就像是天上的云开了，月光露了出来。

京用一种抒情的声音说:“你知道吗，我们生活着的大地无论多么美好，但始终是喧嚣和浮燥的，天地之间真正的广博和深远，都在天上……而你就像那天上的月亮。”

那个女孩脸上慢慢地泛出清光般的笑容，就像月亮的清香。

二

京很快便知道这个特别的女孩名字叫月，是一个云南人。平时很少说话。她不和月一个寝室，但上课时京总把她自己寝室的同学甩掉，跑去和月坐在一起。月仍旧很沉静，京刚开始也找不到话说，便只是看着月，月脸上的清朗让她难以移开视线。她自己弄到了个文娱委员当，就组织全班同学去森林公园烧烤。这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一班的女生男生都来到了森林公园。

京组织大家烤东西，忙得不亦乐乎。她偷偷地用眼光找月，发现她正坐在一个没人的树下，有一串树枝从她肩头滑落下来，而她正看着一片叶子出神。

京来到月身边，月仍然在出神，也没有动。京把一束花轻轻伸到她面前，这花五颜六色，是京刚采的野花。

月慢慢地回过头，微微地端祥着那束花，然后用手轻轻推开它们，笑着说：“太吵了……”

京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把这束花中的一朵纯白色牵牛挑出来，再次放到月面前。

月这次泛出了欣喜的微笑，但是很快这笑容又淡下去，说：“很快就会谢的，还是不要看它吧。”

京笑笑，把花丢开。说：“公主，你的臣子更值得你一看。”

月忍不住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三

过后的一段时间，京每天放学就到月的寝室去找她，她长篇大论地对月讲话，除了生活中的琐事，还有学习心得。月总是不说话静静地听。刚开始京以为月没有认真听她讲话，但后来发现月都在认真听，一听就是几个小时，从没有一点不耐烦，甚至不变动一下姿势。她有一种惊人的耐性和温厚，而且总是保持着她那月光一般的微笑，一点也看不到疲倦。她的记性非常好，经常能提醒京她三天前说的一句话和三天后说的自相矛盾。这给了京莫大的鼓励，让她兴致盎然一直说下去。

京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感动和爱情，她觉得在月的身边每一秒钟都是快乐的，她最高兴的事就是看到月，每天都等待着和她相遇，每次和月说话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看着月的宁静温暖的表情就感到幸福。但她不知道月对她是怎么想的，这让她的笑容常常飘浮不定。

有一天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班上同学开始一起谈当下的生活。有几个学生比较愤青，开始谈论理想与现实的差距。说读了大学，读了中文系，有什么用呢？大学一毕业，还不是去找工作，然后变坏，把社会上的黑暗全学会，再结婚生子，平庸一生。

这番言论引来了很多同学的附和。说现在在大学里谈恋爱，爱得死去活来，到了毕业马上“见光死”。无论男的女的，还是要找有钱的。社会是现实的，没有理想可言，人活着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大家一边说，一边露出深深的消积情绪和颓废态度。

京一边听，一边偷偷看月的反应。月似乎并没有在听，只是坐着。京在班上很少就这些问题和同学争论，但这次有了一种强烈的冲动。她打断同学的话，说他们都说得不对。

同学问她她的观点，她用一种宏亮的声音坚定地说：“是的，社会是黑暗的，我们童年的单纯也是软弱的，但这并不表示我们的未来就是随波逐流。要是每个人都随波逐流了，那世界上伟大的成就又是如何做出的呢？我们在丢弃我们童年的单纯的同时，要用更坚定，更智慧的东西来充实自己，让自己强大。”她又反问同学，“在你看透了世间的虚伪之后，你不会觉得真正的知识是世间唯一的美好吗？”

同学都无话可说，京偷偷地看月，发现她用一种带点好奇的赞赏眼光看着她。京心里觉得太高兴了。

四

这段时间以后，班上有个男生历开始追月。他看上去比较活跃，头脑也还可以。月并没有拒绝他，时常和他一起吃饭。京感到很烦，不想再去找月。她总是静静地站在角落里，远远地望着月和历，看着他们玩，说话。她第一次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她就这么看了几个月，有时是在过道，有时是在楼下，有时是骑着自行车远远地跟着月和历的自行车。月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在意，但后来不得不在意了。但她没有动作，只是有时候回顾一下京。

学生们到周末都会去打工，历也去了。但是京和月从不去。历每次打工回来，就会兴奋地请月吃饭。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月突然拒绝了历。

京不好问月什么原因，只是又去接近月。月的态度显得比以前多了几分热情。这样种许可和鼓励使京又达到了她快乐的顶点，她在月旁边的时候就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她曾找过男朋友，以后也会找男朋友。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在乎了。她时常去采一些白色的花来送给月，扎得精致小巧，月也很喜欢。两个人经常跑到野外去，看油菜花，看庄稼，看山。她们照了很多照片，京一定要把月的笑容照下来，她果然照下来了，给放大了，挂在自己寝室里。同学都说京发了疯。

墨树瑰花

五

这天，京约月一同去看江，她们散步在江滩美丽的树阴下，看着江水滚滚东流。月说她向往江，向往江的力量，江的气概，她说江让她想到京，京身上有一种她没有的气量。京说那你是不是也像爱江一样爱我？月不说话，只抿着嘴笑。

过了几天，京收到了一份礼物，是来自陈飞的，一量电动车。

京欣喜若狂，跑去找月，要求她周末和她一起去野外玩。月笑着答应了。然后京赶紧去准备，跑到超市去买吃的。

到了周末，京开着电动车带着月，在高速公路上疾驰，速度快得让月有点害怕。月便搂着京，这让京非常兴奋。到了木兰山，她们俩爬了一天山，京本以为月会体力不支，没想到她虽然喘气，可笑容一下也没停。

到了晚上，两个人坐在山上看月亮，这天晴好无云，月亮仿佛也在微笑。京看着这景色也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她开始和月闲聊，月这天也说了一些话。

“你谈过几次恋爱？”京突然问。

“这次不算，谈过两次了。”月笑着说。

“啊！这次不算你都谈过两次了？”

“怎么，你认为我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我当然不会这样想，没谈过恋爱的人不知道自己真正要什么，但我也没想到你都谈过两次了，你知道，你看上去……有点和别人不同，我没想过你经历这么丰富——我都只谈过一次呢。”

“呵呵呵！”

“都是什么样的人？”

“第一次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他让我感受到了爱的感觉，但他不愿意和我谈，因为师生恋是不被别人认同的。第二次是一个同学，他很成熟，我以为他会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但他也太成熟了，后来他甩了我去找一个官家小姐。”

“……那这次呢？”

“这次不算，我不爱他。我起先以为他有头脑，可他越发变得快，一天一个主意，典型地还没定型，我可不想以后又被甩了。”

“这样啊。”

“这个世界变得太快了，我都不想找男友了，谁知道他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是啊，世界是现实的。”

过了一会儿，京又说：“月，毕业了我们一起去一个学校教书好不好？”

“好啊。”月又笑了。

京在那里犹豫，最后慢慢下定了决心，说：“月，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真挚的人。可是你是怎么看我的呢？你会觉得世界上就只有我最好吗？”

“是，我是这样想的。你有自己的性格，而且稳定，不为别的事改变。”月诚恳地说。

“那以后我们不要别的朋友了，我们俩个人在一起多快乐啊！”

月吃惊地看着她，说：“可是你只是一时兴起，你不久就会改变的。”

“我是那种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吗！我对你的感情难道只是一时兴起吗？你这也分辨不出来吗？”

“呵呵呵！”月有些激动。

“而且你毕业了，不过找个男人，然后他会一门心思去赚钱，你就给他做饭洗衣服，他在外面看到这也好，那也不错，这也能享受，那也眼花缭乱，最后再把你甩了去找别人。就算不找，也不过是让你给他养孩子，把你当个可有可无的人。你想过那样的生活吗？至少我是坚定的！”

月无话可说，又陷入了沉思。

六

第二天，阳光像温暖的手臂环抱着大山。月跟着京在山上乱跑，两个人都大笑着。月笑得喘不过气，她的笑声就像是山谷里的回音。两个人一溜烟跑上了一个小草坡，月比京瘦弱很多，跑得却不比京慢。月在坡顶旋转着，裙子开怀地扬起来。她突然停下来对京大声说：“你永远都不改变你的性格吗？”

她这时候一脸兴奋，倒放射出太阳般的光芒来。

“我才不会呢！”京也高声回答，声音是有史以来最真挚的宣誓。

“哈哈哈哈哈哈！”月发出一连串的笑声，将京扑倒，两个人滚下了草坡。

“让这个世界的浮华见鬼去吧！”京高声地叫：“我要永远保持我现在的这个样子！”

“我说我也是！”月也用尽了力气喊。

京躺在草坡上，大声地对白云喊：“你们听见了吗！我找到了我真正爱的人！”

月又笑弯了，也高声喊：“你们听见了吗！我找到了一个坚定的人！”

两个人笑呀，喊呀，最后月说：“京你实在太可爱了。这样的幸福不像是真的，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呢。”

京沉下了脸，很久以前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七

这之后的几个月，京和月形影不离。她们沉浸在自己的誓言里。一起商量毕业了一起教书。这时候已经快毕业了，同学们都忙着找工作。京和月享受了难得没有其他人在的几个月。校园里没有熟人向她们打招呼，就好像是没有人似的。月说：校园的纯洁在于其深邃与自然，感性与丰富，这话其实是她在京身上的一种感觉给她的启发，但她并没发觉。京觉得这种平静的生活太美好了，就算是给她多少钱她也不愿意交换。

毕业了，京给陈飞打了一个电话，感谢他的电动车，她在电话里扬扬得意地炫耀她的爱情。陈飞听说对方是一个女孩子，惊得叫起来：“这怎么行？”

“没事，人嘛，就是要活得与众不同！”京还是那个调调。

“那，人家愿意？”

“当然，我们志同道和！”

“呵呵！那恭喜。”

“谢谢，我什么时候带上她来找你玩吧？”

“好啊，随时都可以。我请你们吃饭。”

“好。”

然后京就和陈飞商量时间。约好到星期天一起吃饭。京只对月随便地说要见一个朋友，月也没多问就答应了。到了星期天，两个人欢欢喜喜地来到约好的咖啡厅。

“爸爸！”月吃惊地说，“怎么你认识京？”

月笑着对京说：“真是巧了，我和爸爸分开这么多年了，居然在这里见到了。”

京一瞬间有种山崩地裂的感觉，她看着陈飞，陈飞也板着脸。京对月说：“你去结一下帐。”

“结帐？为什么？”

“你去。”京斩钉截铁地说。

月就去了。京颤着声音对陈飞说，“对不起陈飞，我真的不知道是你女儿！”

陈飞说：“你现在还要与众不同吗？”

京一怔，高高地昂起头。

八

月回来了，陈飞借口有事先走了。京对月说：“月，我想，我说过的话，不算数。”

“什么？”

“我说那些想在一起的话，太幼稚了，我仔细考虑过，不实际，你不要再当一回事了。”

月坐在灯的阴影里，一句话也不说。有一瞬间，她看上去特别苍老。最后她说。“好吧，祝你好运。”

她慢慢地站起来，出去了。之后京再也没有见过她。

晚上，京走在珞珈山脚下的公路上，看着远处的山。夜里没有一丝风，也没有月亮。京想：陈飞是日，月是月。那她自己是什么呢？

她看着森然的珞珈山，珞珈山此时像一个世大的风啸岩，满山的树在风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向人们诉说着这个世界比光更永恒的黑暗的力量。京想：我就是这个世界真正的黑暗。陈飞和月照亮了我，但都是短暂的。现在我又要回到黑暗中去。

京在一个中学做了一名英语教师。每当看到学生们在高考的重压下眼中无光地生活着，她就会对学生们说：“如果以后能够的话，你们要试着用你们自己的感觉去生活，感受这个世界和你们的年龄相称的风、花、雪、月。这样，在你们进入这个世界最强大，最深邃，最永恒的黑暗的时候，才不会有遗憾，也不会那么的不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