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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质上小丑是个责备者,怨恨者,怨恨并责备世界为什么不能、不许他伟大、正直,也许诿过于人对人的心来说是容易和轻快的,或者,用这样的佯装小丑,能责备,并把世界羞辱。但,不幸,这不叫伟大气质,即使是神的小丑,这也还是小丑。
真正的伟大气质首先就是在禀赋上,有凌越尘世这些羞辱的能力......无论尘世怎么打击,羞辱,都绝不愿自己在人世面前遭受戏弄,羞辱......他可以谦虚质朴,本质上,他从不高傲得待人,也因此,决不会以小丑的可笑姿势 取悦谄媚人。对他来说,他明白尘世的艰辛,明白尘世总会使人沉沦在这样,那样的不幸中,但始终,他知道,自己是珍贵的,自己是高贵的,人是高贵的,人不会,也不该以小丑的姿势羞辱自己。知道嘛?世上并不存在一个这样的东西,值得他用自我羞辱去换取,在他的坚定的信念中,即使是佯装小丑能换来那样高贵深刻的痛苦,和,悲壮的伤怀,他也深深的知道:这个尘世还没有这样一种高贵的痛苦,值得以自我羞辱来换取。如果他觉得生是高贵的,那就任何东西都不足以换取。这不是惧怕贬低自己,这是深深知道,什么在尘世上是最珍贵得,最后的,尘世有深邃的严正存在,这个严正的事物永远不会诞生一种竟然在最高的道义上能值得人以如此的尊严和自我羞辱换取的。
小丑有自己的尘世信仰,为了世界令他悲伤,或者绝望,他可以佯装可笑,仿佛是借以羞辱世界而已,实际上,这样的精神气质,不足以承担宇宙,大地,不足以承担人的生活和道路。他注定,在人的世界里,是个边缘上的偶然人物,在人的职分上,他是个不幸的失落者,沦落者,或者失败者。什么时候,小丑都不会处在人的道路上的中心位置上。
我不是在论述具体的小丑的文学成绩或者什么业绩,我论述的是这样的气质在人的道路上的可能性,在人的命运中的轨迹,分量,职分,与角色。
达里奥认为自己接触到了人的命运的真相。不过,他意识不到的是:想想看吧,一个在内在精神气质上根本无法具有承担性的人,一个最终是冷淡的哀伤着的人,怎么可能是最后的接触到了人的真相的人呢?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如果有上帝,并且也有人的最终真相,那么什么样的气质的人,才可能在人群中有权利成为接触到人的真相的呢?接近到某个高度和温暖的地方呢?
所以,其实你不必去看他具体的哲学逻辑到达什么样的程度,是否正确了,单看气质,基本上你也就能够领略到他是否有资格触及未来。而对那些基本没有资格触及“人的伟大未来”的人,你甚至可以直接断定他所给予的所谓最后论断,是假的,因为,他不可能触及。
最高的事物,总是最深的同情着世界,并且这个同情不是以自我羞辱来呈现。对世界的承担者和创造者来说,即使他是深爱这个尘世的,他也不会以羞辱和小丑的神色来触及和取悦于人,他是爱人世的,但对于他来说,他不高于世界,但也不低于世界,上帝不会以羞辱的姿势取悦人。他怜惜这个世界,他对世界没有怨恨,也想不到以自己的可笑去愉悦尘世,因为世界是他所造,他所建设,他所承担,一切的过错,他来承担,他是最后的负责者,他没有可以去卖弄和埋怨的人,他也无从去弄小丑姿态责备其他的,他责备仅仅可能责备自己,而他唯一面对尘世的不幸的反应是:我是一切的主人,我为这一切严正地负责。他可以是自责的,但那自责是深沉而伟大的,即,我不埋怨,我也不逃避,我使万物心碎,我必承担这一切罪,而使万物不再哀伤,凄凉....
因此,无论多么高贵的痛苦和伟大的伤怀,以羞辱的姿势取悦人的,都是悖逆的,在上帝面前,在整个最严正的良知面前,没有资格成为“伟大的承担者”。
作家的气质,是有很神秘的意蕴的,仔细察鉴,甚至不必去细究其文字,就能揣测到他的职分,他可能的精神境界,以及他最终被拘束的界限之处。自然,对那些本质上不必抱很大希望的人,也就不必过分看中了。
我屡次用这个词,“人的职分”,其实,小丑,不属于“人的职分”,它只属于“人的角色”范畴,而人的职分,是真正于人的道路有建设,有创造,有参与的人的角色。人的职分,在人的命运中,人的道路中,人是有自己的形象和职分的,有的是创造者,有的是建设者,有的是破坏者,但任哪一个,都有种深刻的伟大气质:即,它与万物深刻相关,它不是平白得淡漠得经历过人,经历过人世得,它命中的气质里,与整个人的此刻、未来深刻相关。
小丑,什么都不是,它与人的命运的建设和人的世界的奠定,其实关系是很少的。小丑与破坏者,又不是一个境界。破坏者,是个真正伟大的破碎者,人的道路仰赖它去整个的破碎一下艰苦的事物,这个任务要求坚强的伟大的力量,不是小丑那样可笑的气质和性格所能胜任的,创建是艰难的,真正的破碎,同样是艰难的,两者中哪一个都是神圣的,需要伟大的气质和禀赋,唯独可笑的擦边球是容易的。
而奇怪的是往往很多人就崇拜小丑们的佯装的破坏主义,肆无忌惮的小破坏,其实,这都是人的历史中极为渺小的小虱子。
我看过达里奥的这个作品后,一个感觉:不必太在意。作为文学业绩,开创了一个文学流派,这是有意义的,不过,对人的命运来说,基本可以不必太在意。他的气质里没有伟大。对尘世,这即不可能是建设性的,即新事物的召唤,也不可能是真正破坏性的,即破碎者,所以对世界来说,这个人,这个气质,是没有危险的。世上只有两种事物,两种气质是危险的:能够为人类带来新的不可抑制的召唤的,能够为人类伟大地破碎事物的......达里奥,是个哀伤而在淡漠中臆造了自己哲学的边缘人物。他觉得自己捡起了莎士比亚和李尔王的神秘的鞋子,可惜,他不知道,那是被莎士比亚和世界遗弃的破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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