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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清明,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四十多年了。对于父亲,怀念中总能唤起许多慈祥的记忆。父亲一生酷爱文学,有许多精辟的见解。他说过,他的一生,就是一部书。
父亲方宁,字策宇,1918年10月生,在故乡读完私塾,后考入成都蜀光中学,可只读了一年,祖父便因病去世,父亲赓即投笔从戎, 考入黄埔军校第六期炮兵科,后历任国民革命军连长、团长。在抗日战争中因父亲战功卓越,被国民政府授予少将衔,任副师长、师长等职。
誓死卫国家,以昭来者;壮气塞山河,是曰浩然。在与日军经年的战斗中,父亲曾三次身负重伤,为中华民族抗击日寇洒热血、抛头颅,履行了一位军人保家卫国之天职。
民国三十一年春,父亲因伤病告假返乡。
一九六一年秋,父亲长眠于故乡青山绿水间。(以上资料源自富顺县志)
我与父亲,断断续读一同度过了18个春秋。也许,他的理想与追求,在不经意之间,便交给我了。父亲的文学,就蕴藏在他跟我的谈话里。
小时候,总觉得故乡的月特别亮,从我家的正前方徐徐升起,月光从苦檀树的枝叶间浸下来。坐在树下,身上像是洒满了碎银。铮亮的眸子眨也不眨,聚精会神地听父亲讲故事。
在父亲的熏陶下,我慢慢长大。不过,到了我上初中时,父亲便绝少跟我讲故事了,而是同我谈文学,谈司马相如的赋、谈李白的诗、谈王勃的散文、谈曹雪芹的小说。
中国传统的文学,滋养着新时代的学子,驾起我心中的彩虹。我想,在我今天的文字里,有一部分,应该是属于父亲的。
父亲虽然年青时便离乡背井随部队走南闯北,然乡音不改,乡情殷殷。故乡的剧种,最有名的是川戏。父亲能唱川戏的许多剧目,据说唱得很好。也喜欢唱歌,小时便经常听他唱岳飞的《满江红》以及电影《渔光曲》的主题歌。父亲喜欢川剧,但只不过是一位票友(即能在剧中扮演角色的观众),以后在自贡的一家剧团客串做过演员,是台柱一类的人物。据说父QQ空间名字亲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帅,主要演生角。他曾告诉我,他演小生的时候比较多。有一次,他跟我谈戏,谈到《情探》,说这部戏的词写得好,是赵熙写的。故而我又知道了赵熙是清末的翰林,是吾省荣县人,后来见过赵熙在一些地方的题壁,便觉如逢故人。
父亲的字也写得很好,还是富顺县最有学问的人。据父亲讲,他幼时的习字,是在祖父的督促下进行的,要是写得用功,一个好的字,便奖励一块钱,所以父亲的书法极有功底。于是我特别羡慕父亲的童年,因为我即便写得再好,也不会有奖励。还记得在故乡茅屋的油灯下,我也曾在父亲的注视里练字。
谈到练字,父亲又总会跟我讲王羲之,讲《兰亭集序》,讲魏晋风度,讲曲水流觞,讲清谈之风。遥远的年代,令人神往。古人曰:“居闲之乐,无逾于友。友集之乐,是在于谈。谈言之乐,又在奇谐雄辩,逸趣横生,经史书文,供我挥霍……衔杯话旧,击钵分笺,兴致亦豪,雅言间出。”这是层次较高的论议之娱,是读书人读书抑或吟诗作赋之余的一种生活方式。我与父亲,便常常在这样的谈话里摆渡光阴。
父亲的文学天赋几乎很全面,在诗书戏剧方面俱有见解。他曾给我说,等他有闲时,便写一点东西,遗憾他没有等到那一天。
我很感谢父亲对我的教育,他帮我树起了人生的理想和信念。四十年前的那个秋天,父亲走了,留给我一个属于文学的“背影”。我就拿起笔,开始完成他的心愿。四十余年弹指一挥间。在每一个秋末,我都会带给他我的新作。告诉父亲,我们的文学不曾荒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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