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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写了点东西,有点痛苦,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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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23 10:5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天空中下起了大雪。
沈克站在小镇旅馆二楼的木板回廊上,点燃了手里的香烟。头顶不远处有一个略微上翻的木檐,挡住了雪打落下来。可以看到雪花飞下去,落在前方那条破损的石板道路上,一群孩子站在那里惊喜得有点茫然失措。他们不太会和雪打交道,这情有可原,旅馆的老板告诉沈克,这个地方多年来都没有下过雪,这完全是陌生的,不仅对于孩子,还有象他一样的大人。沈克费力地搜寻了自己幼年那点松散的记忆,的确不曾有过关于雪花的片段。
公路的南边是一个不算太高的陡坡,下面是奔腾着的嘉陵江,浑浊的江水在墨绿色的山谷间蜿蜒南去。
关于嘉陵江的记忆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他只知道曾经有过这样一条河,漫过他幼年时细小的脚踝,从那个时侯起他喜欢上了浸泡在水里的感觉。也许那时的江水要比现在清澈一些,没有这么多脏乱的颜色。其实对于每个中年人来讲,幼年记忆都是纯净的,简单,仿佛透明一样,但穿过去却模糊一片,我们无法真切,那是70年代,或者80年代,与现在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沈克把烟掐灭了,扔进了身后的痰盂里,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间旅馆不知道是若干年前哪位工匠的作品,木头窗户上的雕花现在看来依旧精美,然而旅店老板在窗户外面加上了一个铝合金的现代窗格,使得这一切看上去有些滑稽和可笑。整间旅馆都是木头架构的,沿着道路一字排开,隔墙估计原本也是木头的,只不过如今变成了砖墙,刷上了白色的涂料,与房间四角的大圆木柱子搭配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和墙上的窗户一样,不过功效应该是齐备的,至少沈克没有听到左右房间人的讲话。
房间里面只有一个煤球炉子取暖,沈克坐在炉子跟前的竹椅上,双手靠近炉口,驱赶这意外的寒意。
在中国,人们是很相信预兆的,自然界的一切异象都会被当作世事将要突变的前兆,或者是对某件事情是否成功的一种玄妙暗示。沈克很多年来都不太相信这一些,当然这与他从小接受的?无神论教育有着莫大的关系,现在看来,不相信,还有着一种少年无畏的情绪在里面。但是人至中年,沈克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有无畏的底气,他感觉有种空落的情绪在左右自己,大雪或许真的会暗示什么。
沈克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上午11点了,如果不出意外陈红应该就快回来了。
想起陈红这个名字,沈克发现,这几天自己越来越多的把她和妻子去做比较。当然他告诉过自己,这丝毫没有可比性,最重要的,陈红是一个妓女,在意识里面把她和自己的妻子放在一起比较,可以看做是对妻子的一种侮辱。然而这种理智的判断往往不起作用,一个男人对两个女人的比较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们的身段、容貌,微笑着的样子,总之是你感兴趣的部分。
沈克离开竹椅躺到了床上,眼光看着顶上的天花板,上面有一些图案,那是因为渗水而留下的霉迹,他从那些黑色的、模糊的线条里面找寻陈红的身体,脸庞、乳房、腰身,还有臀部,天花板上仿佛满是色情的暗示。而这些,其实和陈红的妓女身份并无关联,沈克一直都是个臆想着,而现实,始终欠缺着完美。
门外传来高跟鞋踩踏木地板的声音。
“外面的雪快要停了”陈红坐到炉子跟前。沈克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像红萝卜一样鲜艳,在炉火的映照下仿佛透明一般,“给我一支烟。”她望着沈克。
“找到俞大海了吗?”沈克看着她。
“是的,他昨晚刚从成都回来,你知道雪很大,不过就快停了,明天我们应该就可以到达重庆了。”
“他答应帮忙了?”
“他说明天开车一起过去。”
沈克看着陈红的眼睛,内心那种不安的感觉渐渐又强烈起来。
“不要一直盯着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陈红的目光有点挑衅的意味。
“你不算太漂亮,不过很有味道,我觉得那个俞大海一定还爱着你。”
“少胡扯这些。”陈红瞪了他一眼,不过沈克看见回忆的思绪在她的眼神里面一闪而过,于是笑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睛,重新躺了下去。
一个男人无论在什么样的女人面前都不愿意被看作是一个胆小的人,这是长久以来的规律,不过暗地里沈克还是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荒谬。他想过最糟糕的情况,自己会因为敲诈勒索被关进监狱。
片刻之后沈克感觉到陈红坐在了床上,就在自己的身边,于是睁开眼睛,看见了她的后背,然后是她的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推了一下:“你起来,让我躺一会儿,我累了。”
“你可以躺在我的旁边。”
陈红把头转了过来,看着沈克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想碰我?你知道价钱。”
“你也知道我没钱,不过你化了浓妆的样子没有现在好看。”
“快点起来。”陈红狠狠的又推了他一下。
沈克坐在煤炉旁边,可以依稀看到陈红背后的曲线,虽然掩盖在被子里面,但是她蜷曲的双腿突出了她臀部的弧度。时间还不到一个星期,沈克还能比较清晰的在脑海里面重映出陈红的身体,她左边屁股上有一个樱桃大小的黑痣,他用手轻轻地在那儿拍打过。


中国妓女的肇始,也许会上溯到没有文字记录的文明,而沈克接触最多的,却只是色情网络里面那些变换的画面,他无数次想过要去找一个真正的妓女,却一直没能付诸行动。至于原因,沈克自己也说不清楚,很多时候他宁愿臆想着同那些艳丽的女人变换出不同的姿势,他沉浸在想象里面便可以自己解决了。
当然,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还要依靠手淫来打发自己的性生活,是一件令他感到无颜的事情。关于这个状况,他曾经在网络里面和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探讨过,她也是相当的年纪,而且也频繁地自慰。当然网络虚幻的本质无法证实她所说的一切,不过沈克还是愿意假设那场对话是真实的,的确,当我们仅仅是一个符号的时候更愿意袒露心迹,至少沈克就是这样,他告诉那个叫做‘红杏’的女人,自己的妻子是那种过于传统的人,而他却受了色情诱惑,各类刺激的场面一直让他心痒难耐,终于有一天,他试探着让妻子摆出一个近于淫荡的姿势,却被她无情的拒绝了。这对沈克的打击很大,他发现自己逐渐丧失了和妻子做爱的欲望,而更愿意在臆想里面获得满足。
‘红杏’告诉他,她也面临了相似的困境,她渴望自己的丈夫象色情电影里面的男人一样让自己尝到不同的滋味,但却从不曾主动提出来,她害怕丈夫把她看做淫荡的女人,于是她也宁愿看着色情电影自我安慰。
沈克仿佛找到了知己一般,独自在家的时候便频繁与‘红杏’交谈。他想知道一个问题,自己的这种欲念是否是一种品格的堕落。他深知这有悖于传统文化道德的诉求,至少在官方语言里面是一种‘低级趣味’,而自己算得上是一个有文化根底的人,于是他时常要去怀疑自己的欲望是否应该被满足。这可能是一个比较好笑的疑问,沈克也知道如今已是性观念开放的年代,可是他始终无法想象电视屏幕上那些一脸严肃的正气浩然的达官贵人会和自己有着相同的念头。不过沈克发现他无法与‘红杏’探讨这个问题,话题总是要有相当的对手才可以进行下去的,而她应该只是一个探讨性爱趣味的对手。
后来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想和沈克在现实里面讨论他们之间的话题,沈克却象他不愿去找妓女一样,最终逃离了,虽然在内心里面他非常愿意。他从此没有再登录过那个聊天室。
陈红是沈克的第一次,也是这一次,让沈克找到了自己之前不愿去找妓女的原因,是他在婚姻里面还不愿背叛自己的妻子,这也算是他文化根底的一个佐证,或者说,他曾经坚持了最基本的道德操守,虽然在虚幻的精神状态下他早已出轨。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认为自己与妻子最初的爱情是真实而深切的,身体的背叛会使灵魂备受吞噬,而如今,爱却让他深感哀怜。
沈克坐在炉火前,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第一次,当然这不是因为一个妓女给予他的全新体验,而是因此而来的这次重庆之旅,更深刻的是在他刚刚放弃原有生活的时候,生活便报复了他,一种被生存胁迫的悲凉让他咀嚼到了酸楚的滋味。
窗外是旅店背靠着的大山,一些皂荚和夹竹桃沿着山坡顽强地伫立着,绿色的叶子上都积满了白雪,这和北方的情形不太一样,沈克想起自家院子门口的那棵枣树,此刻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了。往东边不远处,一条山溪潺潺而下,它从小镇的桥下穿过去,汇入了嘉陵江。这对沈克来说是亲切的,童年记忆里面最清楚的就是这样一条小溪,从歌乐山上流下来,穿过渣滓洞监狱又缓缓的流走了。监狱四周有几个砖砌起来的圆形岗哨,上面有茅草棚的顶,刷了一层白灰。他喜欢爬上监狱背后那个岗哨,站在瞭望口掏出自己小小的生殖器,冲着监狱象冲锋枪扫射一般尿上一股,然后愉快的笑一阵子。
那个时侯参观监狱还不需要购买门票,沈克双手趴在窗子上,看着里面老师说的折磨过江竹筠的老虎凳,他还无法体会竹签子穿过指甲的剧痛,只是觉得凳子旁边那小手腕粗的铁链条容貌可怖。在接受了老师无数次动情的讲解后,沈克终于对国民党激起了莫大的仇恨,而臆想的爱好也肇始于此,他无数次安排自己变成革命烈士,和罗世文他们一起进行着各种各样令人自豪的斗争,不过他想自己不能和疯癫的华子良在一起,从小沈克就会把自己的头发从边上分开,梳得整整齐齐。
监狱的围墙上有一句标语:“长官看不到、想不到、听不到、做不到的,我们要替长官看到、想到、听到、做到”。沈克至今还能背出来,因为在他无数次的臆想里面,这条标语是一个主角,他会在放风的时候和罗世文一起冲着这几行无耻的标语痛快的尿上一阵,然后反动派的军警会将他吊起来拷打一番,于是自己作为一名革命斗士的形象就无比生动了,而且他还知道疯癫的华子良也会在敌人不注意的时候对标语瞥去轻蔑的一眼,但遗憾的是他和华子良都不会料到,他们的继承者,如今在官场厮混的许多人却将国民党的这句反动标语奉为圭皋了。
沈克不会再有这样的臆想了,在想到最糟糕的状况会将自己送进现代监狱的时候,他觉得那样一切就真的破碎了,唯一的安慰是让人生貌似丰满一些。他曾经把人生的经历作为人生唯一的目标,没有结果,只是不断的遭遇。生命只是一个过程,或者说象凯鲁亚克以为的那样,只是在路上。怀揣这种念头的时候沈克只有18岁,如今,他已踟蹰着走向了四十岁。这个年纪的人读到这儿的时候都应该会会心地笑一下。
背后传来床板的吱呀声,沈克看着陈红在床上翻过了身子,一头长发从床沿上垂下来,遮住了她熟睡的脸庞。


过了中午,外面的雪终于停了下来,气温似乎在迅速的回升,但天空依然阴暗着,不过小镇的人们早已习惯了,漫长的冬季里没有阳光是最正常不过的天气。
陈红醒来以后把沈克赶到了外面,一会儿她再出来的时候换上了一件米黄色的短款大衣,绒呢的裙子刚刚盖住了脚上的黑色长靴,头发也扎了起来,略微细长的脸庞白皙而光滑,嘴唇上了淡淡的唇膏,整个看上去已是全新的印象了,沈克记起第一次看到她的样子,那时可以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断定她是一个妓女。
两个人从楼梯上下来,上了那条旧石板的的大街,往西走去。陈红告诉沈克前面拐弯的地方有个小店,里面的汤圆非常好吃,“就是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你多少年没有回来了?”
“八年。高中毕业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不回来看望你的父母?”
陈红转眼看了沈克一眼,没有理他。沈克其实也并不太想知道答案,他知道这和自己没有关系。
那间小店果然还在,没有招牌,里面有三张方桌,围着桌子摆了四条木头的长凳,这个时侯已经没有人吃饭了,一个胖胖的女人坐在柜台后面,眼睛盯着前面那台21吋的旧彩电。
“来两碗汤圆。”
胖女人似乎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来,然后示意他们坐下去。
沈克点了一支烟:“她好像不认得你了。”
“没见过,以前是个小姑娘,估计早就嫁人了。”
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播音员正在介绍突如其来的大雪把整个重庆城打扮得分外妖娆,电视的画面突然出现了歌乐山,上面白雪皑皑,沈克从未见过,他指着电视说我小时候就在那儿长大的,可惜陈红抬头的时候画面已经变成了脑白金的广告。
汤圆上来了,表面撒上了一些干干的桂花,香气浓郁,陈红说味道没有变,沈克笑了一下,他看着她吃得很香,最后把汤也喝光了了。
从小饭店出来,陈红说我还有点事,你要是不想陪我就先回旅店等着。沈克想了想说走吧,一个人呆着太闷,于是他们顺着大路一直往西走。路过一间杂货店的时候,陈红独自进去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道路在前面拐了一个弯,然后出现一个缓坡,向着东北的方向抬升上去。砖瓦房渐渐稀少,沈克回头看了看,嘉陵江变细了许多,而小镇已经在自己的脚下,残雪掩盖,黑白相间,远望着是依偎在嘉陵江的怀抱里,安静而冷漠。
陈红走在前面,肩上挎着那个很大的棕色皮包,她拒绝沈克帮她提着的那个黑色塑料袋,随着她的胳膊前后摇晃着。道路又变得平缓了,一条窄窄的山路伸向右边的山坡,沈克跟着陈红走了上去。
脚下的积雪还没有融尽,踩上去会有脆脆的声响,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小镇已经看不见了,挡在了一个鼻状的土丘后面。面前是突兀的坟茔,长满了毫无生气的青草,一块简陋的青石碑上还能看到刻着陈田茂和张淑红的名字,沈克猜想这就是陈红的父母了。
陈红从黑色塑料袋里拿出一沓土黄色的香钱纸,袅袅的青烟很快就飘了起来,消散在山坡稀疏的树丛里。
“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死了。”陈红和沈克一起走到了土丘上,还可以闻到背后飘过来的纸烟味道。前面远方的山峦已经腾起了雾霭,一切都模糊一片。而小镇又可以看到了,只是变得更加的模糊。
陈红手指着某一个地方,说那是小学,她读书的地方,不过沈克根本就看不见。“每天放学以后我只能去舅舅家吃饭,然后帮他们做事情,扫院子,洗他们的衣服被褥。舅舅家有一个男孩,比我大一岁,有一天他把他的内裤拿给我洗,那时我已经上高中了,所以我把它扔了回去,舅妈看见了骂了我一句,我看到表哥躲在后面冲我无耻的暗笑。那一天我哭了,跑到这儿,对着这个坟哭喊,我说我恨你们,为什么这么早就离开我了,让我受那样的屈辱。”说到这儿的时候陈红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坟地,香钱纸早已燃尽了,剩下一堆黑色的灰烬,浸在浑浊的泥水里,从这个角度沈克还看见了一朵野菊花,在坟丘上孑孑而立。
沈克掏出香烟,递给了她一支。陈红的眼神依旧是冷漠的,不过对往事的回忆已经染上了一层悲情。
“我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陈红又望向了远方,“我知道你可能会厌恶我,不过如果真的能要回来钱,我会把欠你的还给你。”
沈克那天从派出所出来,回去再找到陈红的时候,的确充满了厌恶,但更多的是绝望。那时他已经身无分文,站立在陌生的长江大桥桥头,身上的全部钱财被那该死的妓女和警察骗走了,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觉得只有去找那个妓女要回自己的钱,才是唯一可靠的解决之道,为此他专门从钥匙扣上解下了那把三刃木牌子的锋利小刀。
“已经谈不上厌恶了,”沈克看着陈红,“我只想拿回我的钱,让我可以生活下去。”
“第二天,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俞大海,于是他在放学的时候偷偷的冲我表哥背后扔了砖块,扔得很准,表哥头上的口子缝了三针。不过我那时不喜欢俞大海的这种方式,我想象他会和我表哥面对面的打上一架,哪怕是打不过我也会感激他。”
“那样更像个男人?”
“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沈克笑了:“所以你一直都没有喜欢上他?”
“是的,不过他还是一直都很喜欢我。后来我考上大学去了重庆,他的分数差了很多,可能让他有了一些自卑,所以也没有去找过我。后来听别人说他跑到成都去慢慢沦落成了一个小偷。”陈红转过头来看了沈克一眼,“我当时还为他惋惜,可是现在觉得没什么了,挺好,我和他是一类人了,对吧?都是你们看不起的那一类人。”
“你觉得别人会看不起你,会什么不换一个工作?你有大学的学历,找工作不会太难。”
“已经习惯了,到今天所谓的廉耻已经无所谓了,有什么呢?这个世界看似道貌岸然,其实该出卖的都出卖了,只不过比我多了一块遮羞布,不敢取下来而已。别人假装笑脸,我假装高潮,都能养活自己。”
沈克突然很想知道陈红有没有过真正的高潮,性学报告里面讲女人的性高潮可以让她在迷幻中感受到极度的幸福。可是她的神态有些漠然,沈克打消了这个念头。
山上起了一些细微的风,吹在脸上冰凉的感觉。坡下公路上过来一辆破旧的东风大卡车,司机看见了山丘上的一男一女,戏谑着猛摁喇叭,刺耳的声音穿过冷冷的空气,在山谷间回荡。


破旧的长安面包车驶出了小镇,向着西南方向缓缓而去。雪已经化去了大部分,只有高处的山顶还能看见刺眼的白色。沈克独自坐在后排的座椅上,可以听到他们在前面断断续续的谈话。
俞大海似乎对沈克怀有敌意。虽然陈红已经告诉他这个男人不过是她雇来破解电脑密码的工程师,但他依然心有芥蒂。沈克觉得这也容易理解,也许陈红在他的心目中一如多年以前的完美。
雪后的公路十分湿滑,俞大海谨慎地握着方向盘,他是个小个子而且削瘦的男人,头挡在了座椅的前面,沈克只能看到他放在方向盘上的右手,中指上戴了一个发黑的银质戒指。陈红有些拘谨,完全不像单独和自己在一起时的放任,也许她并不想让这个曾经爱过她的男人知道自己目前的状况。而俞大海似乎并不在意他过去的职业,他告诉陈红,本来自己是早就不干这一行的了,这一次是因为陈红才破例了。他的意味十分明显,陈红一定能够听出来,她说了一句感谢的话,俞大海却冲她摆摆手,对她说:“上学那阵子不都是这样吗?”于是他们两个人在前面愉快的回忆起少年时的往事,沈克听见陈红不时地会发出清脆的笑声。
沈克看着前面握在方向盘上的那只手,开始在内心里提示自己那是一只小偷的手。从前沈克是非常讨厌小偷的,甚于对强盗的反感,因为他一直认为在强盗手中的利刃面前屈服是完全可以接受的,而有一次他在公交车上不慎看到了一个家伙把手伸进了前面那个人的口袋里,小偷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一下就变得胆怯了,赶紧将眼光望去了窗外。之后他对自己的懦弱充满了自责,他觉得自己应该冲上去和小偷进行一番搏斗,并且他想象了一番打斗的场面,他并不是那个魁梧小偷的对手,满面都是鲜血,而车厢里面的人冷漠地看着他。是的,一定是这样的,他安慰自己,如今这个社会原本就是如此。不过这样的安慰并不能令他完全的心安,他原以为自己会是一个正直而有责任的人,结果那个小偷让他发现自己并不是那样,于是他厌恶起小偷来,就像厌恶自己的懦弱一样。
此刻他却要和一名小偷一起去做一件毫无光彩的事情,这让沈克再次感到了莫名的悲哀,也再次坚信了如今的一切都是命运对他的捉弄。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秦玉真此刻会在干什么呢?沈克看了看时间,上午九点半,也许又在主持什么会议,手里会拿着早已拟好的讲稿,讲稿的内容沈克不用猜想,会和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一个套路。沈克曾经嘲笑过秦玉真的会议文件,但是他的妻子狠狠的责怪了他。
秦玉真今天其实并没有去开会,她请了一天的假,独自待在空荡荡的家中。他们还没有孩子,沈克一直想要一个,可是她觉得这几年是她事业关键的时刻,而且她才刚过三十,为此他们吵过几次架,不过最终沈克都退让了。墙上挂着她和沈克的结婚照片,就在客厅的东面,正中的位置,可以看到沈克那熟悉的微笑,他的眼睛不大,但配合着微微上扬的嘴角,让他的笑容看上去另有一番迷人风度。秦玉真一度是着迷这微笑的,只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微笑会离她而去,但如今却真的发生了。
房间里一片凌乱,秦玉真试着收拾了一下,很久以来这都是沈克做的,所以她已经感觉做不顺手了。只有写字台上的书籍是整齐地码放在那儿,沈克写的那张留言也依旧压在底下,秦玉真只看过一遍就放了回去,一开始的时候她无法相信纸条上写的东西,上面只有短短几句话,告诉秦玉真他走了,去哪儿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她愿意离婚的话,可以在他的电子邮箱里告诉他,他会回来办手续。两天以后她终于明白这张留言是真实的,于是决定给他发电子邮件,她要挽回自己的婚姻,不过这时她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沈克的邮箱地址。
这时秦玉真的手机响了,是单位处长亲自打来的,要她立即赶回去组织一个会议,“明天市里要来检查,规格很高,书记亲自带队,你要抓紧筹备。”处长的语气很严肃,秦玉真习惯性地紧张起来,她决定先处理工作,暂时将家庭的混乱放到一边,于是匆忙地锁上了门,从那栋27层高的大型公寓里跑了出来,消失在外面嘈杂的人群里。


离开重庆的那年沈克12岁,之后他不曾回来过。那是1985年,街道上没有如此之多的高楼,解放碑在沈克眼里还是一个高大的建筑,而如今再看到,仿佛只是周围大厦脚下的一个矮小树桩,灰头土脸地永远失去了它曾经作为中国人 “精神堡垒”的形象。当然时代发展更多的是让人感到欣喜,从火车站到两路口那吱呀作响的缆车已经变成了历史,取而代之的是号称全亚洲最长的自动扶梯,沈克站在上面的时候,回想起了小时候和许多大人一起,被关在那个铁笼子一样的缆车车厢里面的感受,他喜欢听车轮压过铁轨发出的轰隆隆的声响,感觉到自己在黑暗里快速的往下沉去。
沈克问站在旁边的陈红坐过缆车吗,陈红很奇怪的问他什么是缆车。沈克笑了一下,他指着脚下的扶梯说:“一根很粗的钢缆,拽着一个很大的铁箱子,沿着两根铁轨奔跑,就在我们的脚下,不过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陈红并不知道沈克就是在这儿长大的,所以很疑惑地看着沈克:“你怎么知道?”
“我小时候就是这样的。”
陈红说没有想到你还是本地人,还说知道了为什么第一次的时候,她说自己是湖南人,而沈克却能断定这是谎言,并且说她肯定是四川人。
沈克点着了香烟:“你现在比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好看很多。”
陈红回头看了看身后,长长的扶梯已经看不到尽头。
从出站口走出来,外面的天空依旧灰暗,公路两旁的人行道上熙熙攘攘,沈克和陈红钻入了地下通道,往街对面走去。地道两边的墙上排满了灯箱广告,陈红在一个钻戒的广告那儿停了下来,广告画上面有一只修长的手指,上面硕大的钻石闪闪发光。她对沈克说以前我也有一个,很漂亮,你如果见了会觉得我更好看。然后她转身继续往前走去,沈克注视着她的背影,他觉得自己有点想把她抱在怀里的欲望。
陈红找的房子在枇杷山公园里面,一个狭长的四合小院,是她从前一个大学同学的祖上私产,一直空闲在那里。同学的名字叫秦怡莲,不过她的长相远没有名字那么动人,即使用最宽松的标准来看,她也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姑娘,但由于她有一个据说是市府重要官员的父亲,让她在旁人的眼里变得举足轻重起来。按照平常的道理来讲,她完全没有必要和相貌出众,但又孤苦伶仃的陈红成为好朋友。缘由是秦怡莲有一个爱好,她喜欢写诗,并以此来判断她对旁人的喜恶,她始终相信诗人是一个很有品位的称谓,可以弥补自己容颜上的缺憾。
陈红有一个笔记本,有一天她忘记锁在自己的柜子里,放在了枕头上面,被睡在上铺的秦怡莲从床上下来的时候看见了。这是一个绿色封皮的精致本子,完全不会让人以为会被用去记录枯燥的课堂笔记,于是好奇的秦怡莲随手翻开了它。第一页上记录着戴望舒的《雨巷》,这恰恰是秦怡莲喜欢的一首诗,陈红在诗的后面写下了她的感想,她说自己无法相信老师把烟雨中的江南小巷以及油纸伞下的姑娘和政治联系起来,“这太荒谬了。”她写到。
秦怡莲很震惊,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老师讲解的正确性,不过此刻她回想了一下,陈红确实是一个‘结着愁怨的姑娘’,虽然这儿并不是江南。她还继续往后翻看了一些,陈红在后面自己写了一首自由诗,其中有这么几句:
玫瑰花没落了它的红
洇浸在落日
无力的光芒里
这无疑是和爱情有关的句子,它深深地打动了秦怡莲,从此她就在暗地里把陈红当作了自己的朋友,虽然陈红此时还并不喜欢这个多少显得趾高气扬的女子。
考上大学,陈红实现了自己逃离那个没有多少温情的小镇的目的,这也是她拼命读书的唯一动力。的确,她在内心里对故乡充满了厌恶,甚至打算永远不再回去。她给她的舅舅写了一张欠条,获得了入学必需的一笔钱,为此她的舅妈和舅舅大闹了一场,因为她那个表哥落榜了,舅妈心里愤愤不平。她走的那一天,舅舅独自送她去长途车站,就要发车的时候,他站在车窗下面抬头对陈红说:“欠条我已经撕掉了,别放在心上,你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舅舅没用,只能帮你这么多了。”陈红第一次对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起了怜悯之情,她决定不再计较他那软弱的男人形象,于是也不无温情地对他说了一句:“你也要保重。”车走了好远的时候陈红把头探出车窗往后看了一眼,隐约还能看到舅舅挥舞在半空中的手。
然而现实确实要比陈红的想象沉重得多,这在一些宣传报道里面可以经常看到,许多贫困的学生每天只吃一顿饭,仅仅是馒头咸菜和免费的米汤,更重要的是他们要躲起来,不能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窘迫。陈红以前在舅舅家吃饭,不管怎样是不会处于这样的境地的,所谓的自尊,第一次那么强烈地来到了陈红的生活中。
学校大门的对面有一家复印店,陈红开始在那儿帮工,秦怡莲第一次发现她的时候很惊奇,因为她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舍友还需要这点可怜的工钱,于是在一个夏日的黄昏,她很谨慎的找到了陈红,说要请她帮个忙:“我有一个堂妹,上高二,叔叔说要找一个老师辅导英语,我觉得你的英语很好,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
陈红看着秦怡莲的眼睛,于是秦怡莲尽力使自己保持着真诚:“一小时50块钱,我觉得你很需要这份工作,而且,要比这儿轻松很多。”
陈红无法确定这个别人眼里的富家小姐为何会找到自己,不过如她所言,自己确实需要这份工作,于是她跟着秦怡莲,向这个城市的深处走去。
秦怡莲终于如愿以偿地把陈红变成了自己的朋友,当然她不敢表露自己偷看了陈红的笔记本,不过她用了一个自然的方式向陈红表明了自己的爱好,她把陈红带到了枇杷山公园里面的这个四合小院里。
“这是我家祖传的房子,不过已经不住人了,我爸说把它买回来只是一个纪念。所以我把它当成了我的书房,没事儿的时候就到这儿来坐坐”秦怡莲打开了院门,领着陈红走了进去。
房子还是那种青砖瓦房,不过秦家在地面铺上了瓷砖,墙上也涂上了白色的墙漆,使它看上去不再那么陈旧。两边的厢房都是空荡荡的,只有北面的正房里面摆了一排书柜和一张单人床,书柜里面已经摆满了崭新的书籍,秦怡莲自豪地向陈红展示了泰戈尔、普希金、雪莱、拜伦、济慈、裴多菲,还有当时流行的顾城、西川和海子的诗集,于是陈红终于知道了秦怡莲还是一个地道的诗歌爱好者。
不过此时的书柜已经空空如也了,秦怡莲结婚以后住进了功能齐备的单元房里,院子也便真正的闲置起来。陈红托她把房子简单的打理了一下,沈克和俞大海住进了两边的厢房,陈红自己还在北面的正房里,房间里的那张床,依旧是当年秦怡莲带她走进来时看到的一样,不过被褥换成了崭新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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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4 09:42 | 只看该作者
好还是不好,希望有人给个意见,难道大家都这么吝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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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28 21:58 | 只看该作者
我感觉可能在你的感觉里,你有一个轮廓,但是你要表达的是什么,因为你的现在的文章让人读不下去!~我试图读了一段,但是这种叙述方式似曾相识,好像没有新鲜感!我也是感悟,但是就像卡夫卡说的,你写的东西要让你当头棒喝的感觉才有意思!
永远支持卡夫卡!
现实与艺术的世界哪个更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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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29 00:38 | 只看该作者
我看了,写得满好的,中规中矩,怎么说呢?什么地方不好呢?是那种理想主义吧,看起来不太真实,男女主人公都不太像现实生活中的人。我并不是说小说里的人物一定要真实,但这篇小说毕竟是那种现实主义的写法吧。顺便说一句,我和沈克是同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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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30 11:33 | 只看该作者
3# jiaxp873

的确,我有一个轮廓,我只是找不到满意的叙述方式了...........有点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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