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

飘洋过海325

（一）

  七岁那年夏天的一个黄昏，我在屋后的小山坡上遇到了一个比我还小的小女孩。

  她说，大哥哥你也是石镇街的对吧？我看见过你。你经常坐在你家门前的台阶上，你手里拿着一朵小花，然后把花瓣撕掉，放到嘴里嚼。你很爱吃花吗？有时候我还看见你站在你家的窗户旁努力向外伸出手，你是想摘树上的樱桃吗？可那时候樱桃还没熟呢。

  我望着她因消瘦而略显苍白的脸，说不出一句话。我很想告诉她，我不是爱吃花，而是恨它，恨它能够自由生长。我也不是想摘樱桃，我只是想抚摩窗外温暖的阳光，我在冰冷的房子里浸泡得太久太久了，我很需要温暖。可我什么也没有对她解释。因为我那一刻完全被她的描述陶醉了。原来自己曾经这样被别人关注过，这样真实的存在，并得到别人的认可。那一刻的动容无法言传。

（二）

  我发短信给师傅：师傅。我一直很内疚，以前那样烦你......对不起。

  师傅回我：没什么。傻孩子。

（三）

  啊布发了一些话给我。

  三三 2008-08-28 21:02:43
一味地全部的对朋友所有想法都报以理解和支持的态度，等于对对方的放纵。就像父母对子女的溺爱一样。如果你的朋友的想法作为都是对的，那么当然，他会感谢你陪在他身边给予支持鼓励；如果他有错，你仍旧是盲从，那么当他明白并觉悟过来自己的失误时不但不会感谢你且认识到你并不是作为一个良友的选择。
三三 2008-08-28 21:06:01
真正的朋友是能在对方伤心时给予温暖，孤单时给予支持和信任，危机时给予帮助，在错误的岔口时给予警醒和提示，在做错事后给予批评和安慰。并且这种给予是彼此相互的。
三三 2008-08-28 21:09:25
其实我并不觉得你理解我。尽管你很真诚。我也相信你对我的关心和感情。
如果你理解我，也就不会在我这么真诚地想告诉你一些我认为能帮助你的话时认为我在释放多余精力然后逃掉。
三三 2008-08-28 21:11:56
我是很少有这么话多的时候，大多数时候我什么都懒得说，如果不是我觉得有必要的人有必要的事，我干吗要浪费精力去给你叽里呱啦地说一堆你不爱听的东西呢？如果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你的认知全是正确的，那么你仍可以按照你的方式继续你的思维。我以后也免得这些口舌来让人觉得唠叨狂。
三三 2008-08-28 21:16:20
我不知道你和你的那些朋友是怎么相处的，总而言之，我希望你能明白朋友的涵义。如果你不打算在以后的生活里广交朋友的话，我想你最好学会怎样珍惜现在所拥有的。如果你想交更多的朋友的话，更要学会如何才能使得任何一份值得的友谊真挚且长存。


（四）

  小飞在我的初中同学录上留言：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好朋友。

  超俊写信给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还向以前那样沉默，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再遇到像我这样的好朋友。你的抑郁症好了吗？还会不会经常想着自杀？如果还想，告诉我。我虽然不能将你拉出黑暗，但是我可以给你些许的亮光，虽然它不能够照亮你的未来。杨洋。写作吧。你了解的和经历过的苦难太多太多了。它们在你心里压抑的太久了。如果你不把它们写出来，我想你活不长久的。

  小童在电话里对我说：洋。你的眼睛是用来装世间所有苦难的，你的耳朵是用来聆听世间所有悲苦之声的。它们在你的眼里，心里，梦里，夜夜笙歌，夜夜笙歌。你不会觉得太冷了吗？有一句话说的好，要想看见光明，必先经历黑暗。可是如果黑暗太漫长的话，你不会受不了吗？你的抑郁症怎么样了？你和我说过你已经被它缠了五年了吧。只可惜，我没有办法将你拉出来。但是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在光明的阴影里面陪着你，直到你走出来的那一天。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对吧？

（五）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小锦：洋。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吗？

  我用力的点点头：嗯。是的小锦，我们会一直是。对了，你不是说你想去上饶吗？等我们小学毕业了我就让我爸爸带我们去上饶玩。你知道吗？上饶新华书店很大很大哦，里面有几百万册书呢。上饶还有很多很多的车，很多我都叫不出来它们的名字。上饶人说普通话很好听哪，你听过小溪流的声音吗？叮叮咚咚的。上饶还有大广场哦，每天晚上会亮起很多很多的灯，五颜六色的;广场上有很多人，很多很多的小朋友，他们在广场上玩各种各样的游戏，比如“全国人民大解放”啦，“老鹰捉小鸡”啦，“木头人”啦......我们可以和他们一起玩哦。他们人很好的，不会因为你是四川人就把你看做异类......

  小锦被我的描述陶醉了。呆呆的站在那里。

（六）

  我是个罪该万死的人。

  搬家那天，我看见小锦追着卡车跑。她的头发在风里飘扬，她的裙角在慌乱的摆动。她摔倒了，手蹭破了，鲜红的血液流出来。她站起来，继续跑，一直跑，一直跑。终于，她跑不动了。她咬着嘴唇站住，眼睛看着远去的卡车。她没力气了，她追不上我了。我的小锦，我见不到她了。我在卡车的后座默默地流泪。我想起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我们在一起看书，一起躲避其他同学的欺负，一起吃一个苹果，我拉着她的手奔跑，穿过河流，穿过田野，穿过树林，我感觉我们要飞了，我要带着小锦飞起来了。我说过要带小锦去上饶玩的，那里有很多很多的孩子。我们在那里不会受欺负，我们会很快乐很幸福。可是爸爸不同意，妈妈也不同意，他们说带一个女孩子，成何体统。我就没再说话了。我知道我还没强到能够脱离他们独自远走高飞的境界。小锦对不起，我不能带你去上饶了。你等我回来看你，那个时候我会也有能力带你去上饶了。你等着我。

（七）

  为什么天会下雨。我问小锦。

  小锦回答：因为乌云挡住了太阳的视线了呀。太阳看不见朝夕相处的地球了，所以它就哭了，哭的很凶很凶。

（八）

  妈妈经常和我说小时候的事。她说，你刚出生的时候还没一只小猫崽大。头只有一个拳头那么大。浑身是血，五分钟之内没有呼吸和心跳，医生以为你是个死胎，就打了你一巴掌，你才震天似的哭了出来。出生后六个月内，你的眼睛都没睁开，头也立不起来，只知道哭，整个镇上的人都能听见你的哭声。很多人都说你养不活的，体质太虚弱了。可是我不相信。你外公外婆叔叔阿姨他们都不相信，他们倾尽全力照顾你，终于把你带到这么大了。人不能忘本。我不图你报答我，可是你以后赚到钱了要好好报答你的外公外婆他们，他们为了带大你，费尽心血。你一定要记得报答他们。我没什么关系的。

  我现在才明白，我能够长到现在这么大，全是因了我的亲人。他们的呵护，照顾，让我得以成人，让我得以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下来。特别是我的妈妈，用手做了一年的枕头，让我在她的手臂上安心的睡觉。她不会唱摇篮曲，她不会哄我；她初中没毕业，教不了我什么，可是我很爱她；她脾气很坏，动不动就打我，可是如果没有她的严厉管教，我很可能会成为流氓；她一辈子都没化过妆，不知道什么叫美宝莲，什么叫洗面奶，什么叫护手霜，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并且脑子不怎么灵光，可是我很爱她，她是我妈妈，唯一的；她是个农村女人，没文化，素质不高，讲起话来不分场合，没轻没重，可是我爱她，如果不是她的坚持，我可能早就死了。

（九）

  妈妈经常和我说我外婆的事。她说你外婆命最苦了，三岁死了娘，被卖到别人家做女儿，受尽了白眼和磨难。后来遇到了你外公，嫁给了他。因为家里穷，连米都买不起，她一个女人要半夜起来到山上砍柴，然后挑到市场上去卖，换一点吃饭的钱;有些黑心的商家知道她小学没毕业，连钱都不认识，经常拿几毛钱糊弄她。她怀着我的时候，你外公的弟弟为了抢你外公的房子，竟然一刀把他的肺捅穿了。还好你外公命大，没死，可是苦了你外婆了。她当时怀着我，要每天早上上山砍柴，帮人照顾孩子，挑粪，赚钱换一些营养品给你外公补身子；一天到晚在太阳底下晒，皮都晒掉了一层，还经常便血......

（十）

  小锦死了，车祸死的。中考完了之后我回到石镇街。我去了小锦的家。可是那里除了一座破零零的房子外，什么都没有了。我走到房子里面一看，空空的，没有一个人。整栋房子散发出腐朽黑暗的气息。我失望地走出来。我跑到朱杰超的家里，问他小锦到哪里去了。我搬家前交代过他要好好照顾小锦，要多留意留意她，不要让她被别人欺负。

  我问朱杰超：小锦去哪了？我去了她家，怎么没人？

  朱杰超呆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她家被人抄了。我亲眼看见的，那帮家伙简直是灭绝人性。他们冲进小锦的家，推倒了两个老人家和她，然后疯狂地砸东西。小锦没家了，只能和她的爷爷奶奶在大街上流浪，要饭，连房子都没有了。后来我请人帮他们盖了一所茅草房，经常带一点东西给他们吃。小锦很想你。你怎么这么狠心，几年都不回来。

  说完，这个大男生趴在我肩膀上哭了起来。

  我的诺言没有实现。我是个罪该万死的人。我明白我再也看不到小锦了。她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尾声）

  永恒的黑暗。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我的亲人和朋友，都被这个时代折磨的只剩下半条命了。

  我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