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写。恼恨者

冷静解放哀愁

恼恨者

   
       城铁来了，我被后面的人捎带着挤进去。还有人在往里进，我被推搡来推搡去……最后，安静下来的时候，我被固定在了一个角落里，一个大高个男子侧身立在我面前，他的手肘几乎顶在了我的腰上……我肩上背着一个很重很大的包，现在这个包无处搁置，背着实在太沉了，太累了，然而我没有办法。不过，我没有发火，不想发火。

        劳累是件奇怪的事，有时你会被白天的劳累弄得心烦气躁，就在地铁里吵架，然而，有时奇怪的是，劳累已经使你不再怨尤，劳累竟然反到使你沉静起来，没有抱怨太累了，心理竟然不再计较这些……你随便被这些人推来推去，你一脸疲惫，你看看别人，为他们挪出一个地方，即不怨恨他们，也不气恼…….静下来了，我已经适应背包的沉重，拥挤，推搡，还有高身量的男子…..但是，过了一会，另一件事让我不安起来，因为我刚意识到我站在了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子的身边，她衣着入时，脸庞美丽，娇嫩白皙……这让我面临了某种困境，我想转身多看她两眼，但那无疑是失礼的…..发生了一些暧昧的事：我偷看了她几次以后，她也注意到了我…..处境更加沉闷，不安。不过，这毕竟令人愉快。我周身在劳累中，安静得站着，消沉地站立在这周围的暧昧中，淡淡地享受劳累，疲惫，享受自己沉静到不愿意再怨恨的心境，也享受似乎意外的遇上的小小的甜美。然而……三十多岁的男子了，现在这颗心里，已经跳动不起那些激烈的悸动了……过了两站地，陆续地下去了一些人，人少了….我离她远了，也终于从高身量的男人身边解放出来…..车更安静了…..我感觉到列车的摇晃，自己的疲惫，感觉到自己无暇怨恨的安静，有时又突然意识到我的劳累的安静，偶然被车里的暧昧所打扰，这打扰到也甜蜜，我没有恼恨.....

      “这会发生嘛？”我自问。  
        比如，发生一件奇怪的事，让我和她搭上话，认识她？…….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些艳丽的幻影，仅仅只是来接近了你，然后又在生活严正的运行法则中消失……严正，是因为它并不怜惜我，并不为我破例……只是它往往对于脆弱的心灵是种折磨……“如果我不盼望，那我还好；如果我渴望了，大概反而受到惩罚，自己更不好过…….”…….我习惯了：那个女孩在某站下车了，沉默地走了。我淡淡地松口气，从那种暧昧的氛围里解放出来，这让我多少轻松了许多…….劳累让我不再觉得失落…..那白天的劳累，那一天又一天的劳累，带给了我们多少的心境……每天下班的时候，似乎这些劳累已经为你挑选了某些情绪赋予了你，给了你一种另一个世界的起点，一个新的不同于白日工作世界的基点，在这些新基点上，你遇见不同于办公室的人，物，事物，感受到另一些你准备好了或者没有准备好的东西…….黄昏的时刻，总有一种归宿或者清点的感觉，而你一天的收获，就是那劳累到了最后，生活赐给你的那个感受，为你奠定的那种心境…..而你将带着这些，走入另一个世界，一个归宿的世界，一个把整个白天都清点了的世界，在那里，你劳累，你疲惫，但也你可能，一点也不怨恨，劳累到了不再为眼前的这一切愤怒而责备……

       我也在某战下车。到家了。扔下背包，换上衣服，洗漱，收拾了零落的桌子，烧热水，弄些晚饭，一个人静静地吃完。这一切全弄完了的时候，在劳累中，我坐下来发呆。

       这是周末，但我却无处去消遣。我是个沉闷的人，那些喧闹的地方，不适合我，我不怀念那些地方，它们和我不相宜。我无处可去。我唯一拥有的生活，与，世界，就是这个屋子。这里，这里安静极了…..大多数情况下，只有电视在吵吵，在响……
我坐下来，看书，写东西，并且打开了音乐……晚上已经很静。

       这就是我的生活。
      “孤独嘛？”我问自己。也许。但我不怨恨。屋子非常安静……我坐在这个孤独的地方，渴望生活，渴望世界，渴望人们……我孤独嘛？我清晰得意识到这些事物，我时时刻刻都能意识到一些事物始终并没有抛弃我，也没有远离我，每晚都能遇见一些事物在我周围，就像此刻楼顶上传来高跟鞋走过木地板的清脆的声音，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我见过，我和她交涉过屋顶漏水的事……此刻，她正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走过，走在那个地板上…..隔壁传来的是叮叮咚咚的钢琴声，嗯，这是那个孩子，可怜的小学生，在练习钢琴，她的爸爸今晚刚刚还在楼道里唱歌…..什么地方传来了狗叫声，应该是老年人在遛狗，闲逛….而在对面，从我13楼的高楼窗户里望出去，是整整一栋楼的万家灯火，那里有人在生活，那里有着热烈的，温暖的，不孤独的生活，有人们在，就在对面，在万家灯火里存在在我对面…
楼上的美丽的女邻，琴声，孩子，老人，对面有万家灯火，这些仿佛是某种召唤，对我孤独生活的召唤，然而也可能是赶来陪伴孤独者来了。也许，我并没有在人中孤独……我被人的生活包围，我处在这一切之中，处在这里面，处在老人，孩子，女人，人的万家灯火之侧.....

      我常想，我本该是个恼恨者，恼恨自己孤单，恼恨自己没有与这个世界的练习，没有机会参与这个热烈的世界和它的生活……但我没有，我几乎不为自己感到不平。

       我坐下来写道：
       一个政府的首要的政治任务，甚至可以不是捍卫领土，就是说并不是这些平素看来那么重大的事，相反，一个政府的首要的使命更可能是这样稀松平常的事：促使人们联系在一起，促使人们联络，使人们发生关系….到了晚上，大街上有商店，有酒楼，有酒吧，但没有聚会的场所，一个关了门的世界，停止了白天的工作和义务的世界。政府也停下了自己白天的义务，停下了自己对人世的义务…….政府抛弃了夜晚的人们，让人们独自回家，孤单得面对自己……政府应使人联系 …..处在孤立的世界中的人们，其实是凄凉和渴望的……但，正常的世界全关门了，责任关门了，剩下的营业的，只是出于私人的对金钱的渴慕，而政府本该出现在这个时刻，把人们聚拢和召唤，某种生活的影子本来应该出现在这地面，那里，孤单的人们，白日里劳作苦了的人们，应该走一起…..不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也不只是为了感受温存…...一个政府的使命，是促进这些在地上这样活着的人们，好好的走在一起….但，如今，一切都是孤立的，人们只是拥有酒吧，发廊，饭店，吃喝，打闹，花天酒地……...白天人们仅拥有办公之地，劳作之地，这些人应该忍受的，但人们不愿，也不该忍受晚上没有人们的聚集地，一个那些感觉到了孤立，而渴望与人在一起的人，可以安静得呆一会的地方…..感受到自己是个人，感受到自己没有被人们孤立…..感受到那万家灯火并非与自己彻底无关....是啊，夜晚的世界没有人承担，没有人愿意为这些负责，甚至不会有人意识到应该去把这夜晚的世界承担....

       我把笔扔下。我想我不孤独。是思索使我不孤独嘛？是思索令我沉静而不怨恨嘛？不知道。但这个世界，会在一起，早晚也应该在一起的念头，让我更安稳却是真的：我没有愤怒，也没有怨尤和责备。

[ 本帖最后由 冷静解放哀愁 于 2007-11-11 10:48 PM 编辑 ]

叶尖灵柩

我想我是不知道自己想要在这里干什么的，可我走到这里,看到一个空白着的沙发,就很自然地坐下了。文字么?呵,你的文字很多,我几乎是一晃而过的大约看了看它们,很犹疑的主题,很散,当然，这或许与我现在的心情有关，你可以将我这些话当做从来就米有说过.可，沙发我坐了.就这样

Vincentlover

You made me think of Dostoevs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