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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远逝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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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25 10:1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作品简介:清秋和海思是校园中一对恋人,清秋先毕业,在一个孤独的小镇上等了海思一年。一年后海思也毕业,一无所有的海思,两地分离的孤独的茫然无措的未来,让两个相爱的人最终痛苦的选择了分手。五年后,当清秋再次和海思联系的时候,曾经的怨恨都已经消失了,消失的还有曾经的爱恋。十年后,当清秋再次在网上见到海思的弟弟海星的时候,曾经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但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从此萧郎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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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25 10:20 | 只看该作者

第一章 偶遇海星

    
  2006年的第一夜,天上下着小雪。纷纷扬的雪花,飘洒在窗外。这样的雪花,我端起了一茶在放在唇边抿了一口,望了一眼窗外,万家的灯火为这冰天雪地的夜景增添了点点暖色。望了一眼在睡梦中都在露出笑脸的儿子。又匆匆地放下茶,坐在电脑前。编辑部那边昨天又来电话催着要稿子了。这是一篇关于言情题材的故事,已经成型了。
  写言情方面的题材我是比较熟练的,因为每个人的故事都是大同小异,不同的只是情节。故事终于结束了,当我再也写不下去的时候,我只有安排我的主人公悲伤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在真实的世界中,并没有那么多的人离开这个世界,离开的只是我们的视线。突然想了戴望舒,起了他的那首《烦忧》。就用那首诗来结束我这个故事吧。“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下面两句是什么呢?我想不起来了,很多年前曾经熟悉的诗句,现在却想不起来了。打开百度搜索,打开网页,戴望舒《烦忧》终于展现在眼前: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我默默地念着,曾经多么熟悉的诗句啊,岁月模糊了许多东西,忘却了,或是藏在心灵的更深处,藏得让人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一阵风,一阵雨,吹来又会透过那布满尘埃的窗户,重新将人唤醒。
  我轻轻地关闭了那个网页,正准备把另一个网页也关闭的时候,一个曾经熟悉的名字不小心跃入了我的眼帘。“海星”,这个两个字象怕被我漠视一样,小心地排在离“戴望舒”三个字不远的地方。我看了一眼目录上面的字《中国现当代诗人》。“海星”,在网上同名同姓的人真不小,我想。但是还是随手点击了一下。
  作者介绍上清楚地写着:“某某省作协会员,生于七十年代,现居于某某地。”我愣了一下,冬天的夜晚真冷,我的手在键盘上有些抖。下面是他的一张相片。是他,有多少年没有再见他了?十年,也许是十年了吧。相片上曾经的青涩和不羁已经褪去,更多了些刚毅和成熟。透过冰凉的屏幕,我在那张相片上寻找曾经熟悉的影子,但找到的更多的是陌生。
  在他的专栏中,我写下了留言:
  “海星:你记得我吗?没想到那么多年了,你还在诗歌的道路上行走,并走得很好。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祝你新年快乐!”我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清秋。
  我不知道这个网页,他会不会常打开,十年了,我没想到会在网上见到他。回首望着这满屋的灯光,想想那些遥远了的往事。海星,我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夜里,我连他的长相是怎样的都没有看清,他来看他哥哥,原本说好了去看电影,可是那天晚上没有电影,第二天清晨他就走了。第二次是我去他家玩,终于看清了他,一米七六的个子,清秀的脸庞。
  第二天晚上,当我再次打开他的专栏上的时候,他的回复已经写在上面了“清秋,还记得你,怎么会忘记呢?你还好吗?有空多联系!”下面写着他的QQ号码和电子邮箱的地址。
  轻轻地关上了网页,窗外的雪花还在飘舞,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
  我是通过海思认识海星的。当我写到这儿的时候,我不知道我笨拙的笔该怎样写下去。在我的小说里,我可以自由的按排我的主人公的爱和恨,相聚和别离。但是此刻我却不知道该怎样把自己的故事写下去。早已定型的开始和结局,太多的凌乱的情节,真实的生活是没有太多的高潮的,象池塘的水,随风摇晃,不动声色地度过了一个个春夏秋冬。我只能随着思绪继续用我笨拙的笔触,去描写曾经有过的欢乐和悲伤。
  我虽然只见过海星两次,却了解他很多的事情,他也如此。因为我们之间有一个海思。第一次提到海星,是在我和海思认真之后的一个星期。
  那是海思第一次看电影,黑白的镜头在晃动,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电影里的主人公在大声的说话,声音把原本就观众寥寥无几的电影院衬得更加宁静。望了一眼海思,他正在认真地看着屏幕,认真地象个大男孩。是的,海思在我现前,总象一个大男孩,我如果说去看电影,他不会说“不”。我如果说,今天下午别再去上课了,他一定会说“好”。我对海思说:“你在家里一定不会是老大,一定还有姐姐或哥哥。”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说:“也可以说是老大,也可以说不是。因为我曾以有过一个姐姐。”
  “那后来呢?”电影中的图象还在变幻着,黑白的光在台下幽幽地晃动着,掠过了海思的肩膀和额头。
  “后来,后来在池塘里采菱角的时候,落下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海思又把脸转向屏幕。
  没想到会是这样,我倒吸了一口气,耸了耸肩说“那你现在就是老大了。”
  “呵呵,是啊,我还有一个弟弟。”海思看了看我说。
  我们并排地坐着,中间隔着两个拳头大的距离。
  “呵呵,别逗我啊,你看起来可不象老大。我才是名副其实的老大,我有一个妹妹。”和海思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能找到在家里排行老大的感觉。
  “你又不是蛐蛐,我逗你干嘛!”透过屏幕反躲过来的光,我看见他在微笑。“我真有一个弟弟,他叫海星,他现在已经工作了。”
  “哦,他已经工作了,你还在读书,难怪啊、、、、、、”我笑着说。
  记忆中海思总是喜欢坐在田埂上,和我海阔天空地聊着。聊着他的诗歌,聊着他的父母,聊着他的过去,聊着他暗恋的那个女生,当然还有他的弟弟海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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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25 10:21 |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初遇海思

  当我继续写下去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也许选错了体裁。这原本不是小说,或许只是一段散文。真实的生活是没有主题的,所谓的主题都是人为概括出来的。去繁从简,剩下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些现在看来有些幼稚的细节,或许可笑或许可悲,我都不愿以今天的眼光去评价曾经的过去。因为我怎能用这冬天衰老的智慧,去取笑那春天的幼稚呢?
  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当年我们生活的地方。那已经遥远了的九成畈,一个汽车开到那儿就是终点的九成畈,一个进入那儿还有士兵站岗巡逻的地九成畈。那里是一片的田野,那里的炊烟比平常的乡村更加的孤独。因为那是一所农场,一所长江边的劳改农场。走在马路上我放眼望去可以看见,一群剃着光头的改造人员在地里劳作。除了那些武警官兵和在改造的人员,那里。更多的还是一些过着普通生活着的群众,人们要生活着工作着,平凡琐碎有美好而有丑陋,就象别的乡镇一样。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海思的情景。单是那无意的一瞥,透过窗户的玻璃,穿过窗外那要棵棵高大的白桦树,穿过那树与树之间空出的空间,远远地我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手拎着行李,背着一个黄军包,身边是他的父亲用扁担挑着被子。不曾想到那无意的一瞥,那树与树衬着的图景正如一张发黄的相片,此时不唤自来的展现在我的眼前。
  我还记得他那天穿着穿着草灰色的夹克衫,那种草灰色是绿色还没有凋落灰色已经爬了上来的草灰色。那件夹克在以后的日子里曾在寒风中曾几次被脱了下来,搭在我的肩膀上。
  第一次和海思的对话,是在那不久的午后。十月的午后,树叶还挂在树梢上,懒懒的阳光照在教学楼前,那漆着绿色油漆的门窗,衬着白色的墙壁,比别的校园更多了一份庄重和宁静。
  这样庄重和宁静也表现在学生身上。尽管我有些不情愿,但是我还如实地说那只是一所技校。因此,学习的任务并不重。这对于我来说,倒是一个逃离曾经那样正规的生活的一个居所。空闲的时间多了,我看书吹口琴画画。我是学校的宣传委员,收屉里放着粉笔,红色的、黄色的、蓝色的、白色的,整齐地排在那儿。因为我坐在第一位,老师把粉笔放在我这儿的上课用粉笔也很方便,更何况我还要用它出墙报。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午后,同学们大多在宿舍里,我拿起两本匆匆向教室走。因我要出墙报,我的搭裆去看一个老乡了,所以我一个人在教室里。那时,我在学习画画,而墙报也可训练我的绘画水平。我之所以留在教室里还有另一个原因:因为我是不个善于和别人相处的人,尽管也渴望朋友,却还是独来独往。一个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倒让我感到更加自由一些。
  我把墙报的左右两侧画成古典风格的边框:用白色的粉笔一边画一个丘比特,外加的春藤枝长长地垂下,古朴典雅。
  我的搭裆的字写得很好,可惜他不在。只好让我来写了,抄完了一首戴望舒的《雨巷》。正在抄另首泰戈尔的另一首诗的时候,一个男生走到我们的教室里,在讲台上张望着。
  “喂,那个谁,你有什么事吗?”我朝他望了望。刚才上楼的时候也看见他夹着一本书在走廊里。
  “我在找粉笔,我们班要出墙报但是笔粉笔用完了。”他扶扶鼻梁上的眼镜说。
  “粉笔,别的东西我没有,粉笔我这里有很多,你自己拿吧。”我走到座位上,掀开了抽屉,那一支支粉笔就象一位位列兵,整齐地排在我那些东倒西歪课本边。
  “你要多少,随便拿吧。”我说,他拿了两支粉红的,又拿了两支白色的。“多拿几支吧。”我说。
  “够了。”他轻轻地说。
  “喂,你拿的是什么书?”看着他另一只手上的书,我问道。
  “喏。”他把书递给我看,扫了一下封面《缪斯的女儿》。
  “哦,你喜欢诗歌啊。”我问道。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他抬头朝后面的墙壁望去,“戴望舒的诗,你也喜欢?”
  “是啊,最喜欢这首《雨巷》了。”我耸耸肩说,其实戴望舒的的诗,我也只看过这一首。“你呢?”我斜着眼睛望了望他。
  他笑了笑“都是一些陈往事了,现在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当我听到他用这些可气说话,禁不住好笑。“呵呵,你小子今年几十岁了?老气横秋!”
  他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你的粉笔。”他举起粉笔向我示意,走出了教室。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出着我的墙报。


  我沉静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灵魂在空荡的教室渐渐地停止了游荡。我曾幻想自己能象列维坦那样成为一位诗意的风景油画家,幻想着象吴冠中那样用水彩画出着载歌载舞的少女。但是除了那几本从家里带来的画册,我什么也没有。没有人指教,没有人交流。在这远离城市的乡村,一个人在孤独的前行。好在学校里的那些老师总是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我那一张幼稚的作品。那些画也让原本孤僻的我在同学中迎得了一点点尊重。
  画终于结束了,我左看看右看看,象一个母亲在端详着自己的孩子。虽然孩子或许很普通,但终究是自己生下来的,这也许就是“孤芳自赏”吧。嗯!不错!呵呵!好象肚子有些饿了,这才想起来,没有吃午饭,已经过了打饭的时间了,唉!还是等着吃晚饭吧。在现实生活中,我是一个不会生活也不会照顾自己的人。半呆子文人都算不上,倒是染上了书呆子的习气。
  “清秋姐。”有人在门外叫我,转头一看,是两个低一届的同学。
  “嗯?”我走了出去。
  “清秋姐,我们班出墙报,没有人会画画,你去看看吧。”其中一位女生说。
  我随着她们一起下楼,到了那个班上。字已经写出来了,清秀的行草。可以说超过我们学校所有的老师,呵呵,其实我们学校也没有几个老师。我拿起粉笔画出了一个低头读书的女生,长发绕着垂放在右肩,四周画上青青的柳枝。左上角的空白处添补上三朵粉红色的牡丹花,绿绿的叶子衬着红花。画得粉笔画出的牡丹也别有一番颜色。
  “清秋姐,你画得真好,没想到粉笔也可以画成这样。”一位女生说。
  “呵呵”在说人说我好的时候,我一般都不好意拒绝也不好意思接受。“粉笔画出来的画,开始的时候是艳丽的,但是接触到空气和阳光后就渐渐地褪色了。”我笑着说。
  退后一步看看墙报,“这个字写得不错,很清秀的字,谁写的?”我问道。
  “喏!”有人指给我看,抬眼望去,有几个男生正在围着一个吹竹笛的人。呵呵,原本就是刚才问我要粉笔的那个家伙。吹得什么曲子?是《陆小凤》的曲子。
  “迎青风 万里冲天凤 遨翔欢笑中
  人间君子 共我心相痴 带我追美梦
  伴他高飞 就有朝气 人向太阳冲
  共他一起 没有悲痛 轻飘飘 我浴春风”
  我喜欢这首曲子,柔情带着豪气。我静静地看着他吹着,比我吹的好,我只会吹七个音符。很多年后,当我有一次路过一家店面的时候,又听到了这首歌,止不住的停下了脚步。
  “喂,那个谁,让我来吹一下行吧?”我终于朝他露出了笑脸。
  “给”。我拿了出来,用手按住笛眼,他走过来想纠正我,我朝他瞪了一眼,他只好走到旁边听我吹。
  “1234567,7654321。”我的天哪,怎么那么难听啊!我讪讪地把笛子还给了他。
  “你吹笛子的姿势不对,嘴,主要是嘴对笛眼的留下空隙太小了,放松一些。”他微笑着说。
  切!还要你教,熟能生巧谁不知道!他把笛子放在嘴上又吹了起来,果真好听!
  “你有空就教教我怎么吹笛子吧。”我要走了,也算是用了他的笛子和他打一声招呼吧。
  他还在吹笛子,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我的话,也不记得他当时是不是点了头。吹吧,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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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25 10:22 | 只看该作者

第三章 记忆中的文杰

  此刻我透过玻璃望着窗外,从这六楼望去,万家的灯火都渐渐地熄灭了,只剩下少许的几盏映黄了窗户,伴着那清冷的街灯。那灯下还未入眠的人们,都在守着怎样的故事?曾经我也有一盏粉红色的台灯,如今丢在哪儿去了?是什么时候就不见了?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海思把那盏台灯送给我的时候说:晚上打开它,你就可以在灯下给我写信了。那盏台灯伴着那一叠信笺都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身后有轻轻地响声,转过头来,看见儿子已经把被子蹬了一小块。哦,他要尿尿了。
  “江寒,快去拿尿盆。”我朝门喊了一声。
  “怎么了?”丈夫跑了过来。
  “儿子来尿尿了”我说。丈夫忙去拿尿盆。
  “嘘——”我扶起来子,他用小手揉了揉鼻子,继续搭着脑袋闭着眼睛“唏——”。
  “呵呵,一大泡尿,好小子,好好地睡上一大觉吧。”丈夫一边说一边端着尿盆往卫生间跑。边跑边说“清秋,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我等一会儿把这个电视剧看完就睡。”
  “哦。”我应道。江寒是我的丈夫,晚上如果他在家喜欢看电视,看新闻球赛电视剧。他从不碰我的电脑。晚上孩子睡了,一般都是他在客厅看电视,我在卧室的电脑上打字。
  第二天早上,我和孩子一起到了学校,骑着电动车,冬日清晨的寒风迎面扑来。下了车,我帮儿子系好围巾。抬起头看见在人站在我的对面,微笑的望着我。是孔强。他比以前略胖了一些。
  “清秋,听说你调到城里来了。”孔强说。
  “嗯,上个学期刚调来。”我边说,一边低下头摸了摸他身边孩子的头。“哦,这是你的孩子,这么大了。”
  “呵呵,快叫阿姨啊。”孔强提醒他,他甜甜地叫了一声,“阿姨好。”孔强继续问道:“清秋,文杰呢?是不是也调上来了。”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时候学校的预备铃子已经响起。
  “你调上来就好,常联系,记得打我的电话。”他牵着孩子的手向教室方向跑过去。“嗯”,我应道。孔强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我早就忘了。虽然我们一个说是要联系,一个应着,但是我们都知道再联系的机会并不多了。
  望着孔强的背影,此刻我想起的却是另一个人多年前的模样:那天刚刚下完一场雨,文杰穿着一身黄军装,一双解放鞋,挽着裤脚,拎着一小黑包。
  “清秋,你看文杰,挽着裤腿,多象个乡村小干部啊。”怀玉笑着对我说。
  “呵呵,象个乡下跑推销的。”孔强笑着说。
  那时候的文杰是清秀的。在这所城市里,还能记得九成畈的,除了我还有文杰和青松。原本来还怀玉,但是她最后在那儿安了家,就很少回来了。其实文杰也有英姿飒爽的时候,也有穿着皮夹克和皮鞋的时候。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和我们一样朴素。
  我在乡下教书的时候,孔强和文杰还一起去过我们学校。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奔跑的学生,我对他们“文杰啊,如果那次不是因为你回乡下,我也不会在那里谈恋爱啊。呵呵。”
  文杰转过头去,望着窗外,停顿了一下,自言自语似的:“我那时候年纪小,什么也不懂。”是啊,往事如烟,人生的道路,在那个路岔口选择了一条路,走下去就会是另一种不同的人生。
  文杰说话的时候,我只是笑笑,因为我们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已经结婚了。
  有时,我也会想如果当初文杰不在中途回家割稻会是怎样呢?我不知道。
  那是在我认识海思之前,文杰早上跑过来对我说,他已经请好十天的假要回家帮母亲割稻了。文杰是镇长的儿子,却是一个勤劳懂事的孩子。我们四个老乡已经在这偏僻的农场一起呆了一年了。怀玉和孔强都比我们大一两岁,文杰和我一样大。上课做实验的时候,老师都把我和他分在一组,因为他是学理科的,和他在一起也挺好的,因为接线安装都是他一个人在动手,我只站在旁边看看就行了。有什么烦恼我大多对他说。
  “文杰啊,前些日子我把头发给剪了,从高三就开始留起,这是我第一次留长发呢,挺可惜的。喏。”他拿着一本书,我望着窗外说。
  “哦,剪掉还好看一些呢。”他抬头望了一眼,继续看他的书。
  “这个星期农场一个同学让我去他家玩,你说我是去呢,还是不去?”我就这样有一句没有一句地和他聊着。
  “这种事,你自己看着办吧。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别去了。”他扫了我一眼,又把眼睛盯在书本上了。我们是学机电专业的,那些电路符号他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暑假的时候,他还特意找人到棉纱厂去实习了两个月。看着他的那个架势,我想他这一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当一个合格的电工!啊!多么伟大的理想啊。切!
  “喂,和你说话你听没有听啊!”我把他的书反扣在桌子上。“文杰,你知道吗?缺少共同语言,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缺少共同语言!”
  文杰抬起头朝我笑笑,又拿起那本书继续看了下去。
  说实在的我是不愿文杰回去的,因为在这里如果没有他陪我说说话,我不知道自己会是怎样。尽管我们之间或许连友谊都算不上。我在马路上送文杰上车,旁边的池塘里荷花红红地还没来得及凋谢,田野里的稻子已经黄了,他不舍得让他母亲一个人割稻,他是一个孝顺的孩子。我站在路边的树下,他爬上了汽车,在窗口朝我招招手,喊道“回去吧,你快回去吧!”
  微微的凉风吹来,望着马路上的尘土将他和汽车载走。我知道在接下去的这十天里,我会更加的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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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月夜交谈

  “同学们,请大家把书翻到第32页。今天我们要上的这课还是李白的《夜宿山寺》。”我用粉笔上黑板上写下四个正楷字:“夜宿山寺”。
  “这一课昨天我们已经上过了,大家都会背了吗?请再跟老师后面读一遍。‘危楼高百尺, 手可摘星辰。 不敢高声语, 恐惊天上人。’”同学们琅琅的读书声,仿佛是有节奏的合唱。
  课上完了以后,回到办公桌前,端起茶杯,望着窗外梧桐树那枯黄的树叶还残留在树梢上,阳光照在黄叶上,这渐渐失去生命的树叶,却依依不舍给树杆增添了点点暖意。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我在心里默默地念着。手里的茶怀是暖的,我用冰冷的手背去贴在上面。思绪又飘向了那个遥远的地方,那个只存在记忆里的夜晚。
  黄昏的残阳是一个眼泪,既使没有暖意也要把那份绚丽在人间停留下来。夜自习还没有开始,我习惯在这样的黄昏,独坐在教室里透过窗外,透过窗外看着远方那一望无垠的田野。还有田野尽头的那个场部。那里倒象个集镇,有商店和村庄,还有新华书店和电影院,只是从这儿要走很远的路才能道。远远地望去,在教室的楼上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小小灰色的点。不知道文杰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我们四个老乡什么时候再一起去看电影?
  “你在这儿啊。”我正想着,已经有两个人来到我的身边。其中一位手里拿着一个笛子,他是?哦,就是上次问我借粉笔的那一位,当然我还借他的笛子吹过。
  “看,我把笛子都带来了。”他象我扬了扬手中的笛子。
  呵呵,他今天看起来好象并不老气横秋。我只是随口说一句,没想到他真来当老师了。呵呵。他和身边的那个男同学一起坐下。此刻我已经想不起来当时和他一起来的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了。
  “好吧,那你就教我该怎么吹《陆小凤》吧。”我拿过他递来的笛子,朝他眨了眨眼睛。
  “那首名字叫《凤舞九天》,是电视剧《陆小凤》的插曲。不过你的基本音符还没有吹准确,还是让我们从最基本的开始学起吧。”他有些认真地说。
  “啊?”我还要从最基本的开始学?唉,有些枯燥呢。
  “你的问题,主要是嘴唇对着笛口了空隙太小,气发不出去,音就跟上来了。”他一边说一边用手笔画着。
  我按照他指点的去做,果然音响亮了许多。我忍不住自己的高兴,又吹了几个音。
  “喂,那个谁?我会吹《一翦梅》呢。”我是识谱的,只是吹不准音,现在既然掌握了音,那么吹起曲子来感觉果然以前不一样,至少能够让人分辨出是什么曲子,尽管吹得并不那么流畅。
  “呵呵,我不叫‘那个谁’,我的名字叫:海思。大海的海、、、、、、”他说道。
  “大海的海,相思的思,对吗?”我忙说道。
  “对啊。你呢?”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清秀的清,老气横秋的秋。呵呵。” 我搔了搔头发说“嗳,我吹的怎么样?有没有超过你啊?”我急于想卖弄自己的学习成果。
  “你会识谱,我不会。《凤舞九天》,我是跟电视上学的,没有谱。会识谱,以后吹起来就容易一些。”他说。
  听到他说“吹起来”,我的脸不禁红了一下,虽然我知道他指的是吹曲子,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是不是有那么一点不谦虚?是该收敛一些了。
  “呵呵,还是你厉害,没有谱子也会吹。”当我说到“吹”字的时候又忍不住笑了一下,是啊“吹曲子”也是这个“吹”,“吹牛也是这个吹。”
  再说着不知道怎么弄得,竟然停电了,再过些时候,就要自习了。
  “怎么搞得?又停电了,自习又上不成了。”坐在海思旁边的那位同学终于可以插上一句话了。“唉,什么地方也去不了。”
  “既然什么地方也去不了,就在这儿聊聊天吧。”海思说。
  “清秋,你有什么爱好?”海思问。
  “嗯,很多啊,现在好象只剩下画画了。”我靠近窗户坐着,银白色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我用手在桌子上画着圈。“你呢?”
  “诗歌。”他说。
  “不‘都是一些陈年往事了,现在都已经烟消云散了’,怎么还喜欢?”我想起第一次和海思交谈时他说得那句话,止不住想笑。
  “呵呵,这好比戒烟,你自认为已经戒,可过了半个月烟瘾一上来,又吸上了。”海思说。虽然只是淡淡的月光,但是我从他的声音里还是听出了他是带着笑意说这句话的。
  “诗歌啊?我以前也喜欢过,不过‘都是一些陈年往事了,现在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呵呵。”我学着他的口气说话。
  “你喜欢谁的诗。”他忙问道。
  “啊?诗啊?席慕容。”我之所以这样回答,是因为我只买过两本诗集,一本是席慕容的《无悔的青春》,另一本是席慕容的《七里香》。
  “席慕容的诗婉约清丽典雅,比较符合女孩子的口味。”他说。
  “你呢?喜欢粗犷豪迈的?呵呵,我看你这样子也不象啊。”我笑着说。
  “我看的书也是很浅的,徐志摩、戴望舒、北岛、舒婷、顾城、江河、西川、食指、、、、、、都翻一下。”他说。
  “你说这么一大串人名想吓人啊?不过呢,我倒是听说过。上初三的时候我就看《星星》诗刊了,上面介绍过一些。”我说。“不过朦胧诗之后的作家,我就不看不太懂了。”如实交待。
  “诗歌也不能总是照着过去的样子去写,现代诗也是有他的价值的。”海思说。
  “我倒觉得台湾诗人的诗可有些诗味,如郑愁予、余光中、洛夫、、、、、、”我说。
  “你说的这些诗人的诗我也喜欢,但是我觉得台湾的现代诗人对传统的诗词继承有余而发展不足。他们的文字很美,在古典诗词中吸取了营养。那种士大夫的情趣,是历史上早就有过的。余光中就曾称自己为‘半个姜夔’。相比而言,我则更喜欢纪弦的作品。昆德拉说没有知道的小说是不道德的。同样的道理,如果人们总是在重复以前的作品又有什么意思呢?现代的诗人虽然有很多都走了偏路,但是他们的探索精神也是不能一概否定的。即使是现代也是有一些人在认真地写诗的。”他认真地说道。
  “你写诗吗?”我问。
  “以前偶尔写一点。”他声音里带着笑意。
  月亮更亮了,照着教室外的走廊。
  “晚了,我在回宿舍了。”我望着圆圆的月亮说。
  我们三个都站起来,一起走出教室,走下楼梯。
  “呵呵,今天我来了只听见你们两个人在说个不停。一句都不让我说。”来的另一个同学在发劳骚了。
  “没有啊,我们都是随便说的,你可以随时插进来说的。”我申辩道。
  “你们说的那些,我平时看都没有看过,怎么插啊?”他委屈道。
  “呵呵,那也不能怪我们啊。”月光上我看见了海思也露出了笑脸。月光照在他草绿色的夹克上,仿佛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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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海思的礼物

  当我写到这儿时有些感到气馁。曾那些投入的感情,经过岁月的冲洗重新展现在面前,有些陌生,有些亲切,也有些淡漠。渐渐消瘦的骨架,象一朵风干后的花,虽然还是绽放的姿态,却失去了血肉。渐渐地叙说,仿佛是别人的故事。已经知道结局的故事,也许已经失去了吸引力。但是我还是继续把它写下去。为了那曾经年轻过的岁月。
  十年了,十年象是一道鸿沟,隔开了两个世界。“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凄凉。”我不知道他的那片天空是怎样的?有没有风?有没有雨?晚上打开电脑,喝了一口放在电脑前的清茶。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学会了在夜晚喝茶?打开百度搜索了一下海星,看见了他的博克。博克,在这茫茫的网海,博克是一个私人小小的空间,那里容纳着个人的喜怒哀乐。哦,看见了他的博克,刚开张不久。看见了他的一篇自述《我的2005》。我手在这冬夜冰凉的屏幕前止不住又有些抖。他的生活,会是怎样?海星,记忆中的海星敢爱敢恨,手握着一支笔,在城市的夜晚中写着诗句。有些不羁,有些愤青。十年了,十年之后的他会是怎样?
  那篇文章在我的点击下坦露在我的电脑屏幕上。他写到上半年因为诗歌获奖得到一千元的奖金。十年了,虽然偶尔地会在报纸上看见他的名字和文章,但是我还是有些惊讶。十年了,这十年来,我做过什么?
  接下来的话让我更惊讶“经过安庆、上海、合肥四处求医,最终妻子被确诊患上了极为麻烦的系统性红斑狼疮!从那之后,我背负着巨大的精神与经济双重压力带着妻子开始了漫长的求医之旅。在安庆、合肥的几个月住院时间里,我睡走廊、吃盒饭、安慰她、四处借钱,这些事情完全取代了诗歌。中秋与国庆都是在安徽省中医院度过,病房楼下的那部磁卡电话我想拿又不敢拿,每次通话,电话那头三岁的儿子都会让她泪流成河,而我只能忍受着内心之痛。极度疲惫时,我就撑着‘挺住就意味着一切’这根异域诗人赠予我的拐杖。警告自己:‘你不能倒了,你要是倒了就全都完了’。”
  我的心不禁不住颤抖了一下,曾经那骄傲的他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呢?命运为什么对他这样不公平呢?他的生活刚刚有所好转,为什么又要这样折磨他呢?他在诗中写道:
  “大量的激素,让她的脸
  变得圆而大
  我承认,再美的月亮
  也没有她的脸好看”
  我的眼睛湿润了,用颤抖的手写下了新年祝福:
  “海星:
  看了你的这篇文章,我很震惊!也很感动!‘我承认,再美的月亮也没有她的脸好看’,我想你的妻子一定很幸福!‘你不能倒了,你要是倒了就全都完了’,你一直都很坚强!希望你能够更加地坚强!再多的语言都是苍白的,我只有给你默默地祝福!里尔克说:‘有什么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电话那头三岁的儿子都会让她泪流成河,’为了三岁的儿子,你和你的妻子都要坚强些!!!希望你的儿子能够平安健康快乐地成长!希望你的妻子能够早日康复!以后我有空也会来你的博克看看!有很多人都在为你们祝福,这里也有我。不要放弃!不要放弃!!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再过些日子就是春节了,祝你们全家春节快乐! 清秋”。
  走到客厅,打开窗户,寒冷的风吹来,吹在我的脸上冷冷的。没有想到十年后的海星会是这样,那么海思呢?我不知道,也不会再问起。窗外那亮着的灯光下又有多少悲欢离合,一盏盏灯在温暖着冰冷的冬夜。故事总是在继续,离不开的是这个世界,离得开得只是我们的视线。为什么会是海星呢?他那样善良、坚强、勤奋而有才气。关上电脑我早早地入睡了,因为我实在再没有心事在听到海星这个消息后还能悠闲地在网上漫游。
  第二天,天上扬扬洒洒又飘起了雪花。打开电脑的时候,海星的回复已经写在上面了:“问好清秋!谢谢你的鼓励和祝福,让我感动!也祝福你及你的家人,新年快乐!握!”那隔着百里之外的消息通过屏幕传来。
  海星曾经是海思的骄傲,海思常说海星很聪明,学什么都比他好。“如果他不是中途放弃了学业,他一定会考上大学的。”因为一个家庭供不起两个人读高中,于是海星撕碎了高中入取通单,选择了初中毕业之后就上技校,把继续读高中的机会让给了海思。这样的情节,以前只是在电视中看过,却真真实实地发生在我的身边。当我后来去海思家里,看见那一幢幢楼房前的三间土屋的时候,我才知道海思的家庭的确是贫困的。原本以为故事都只发生在小说里,却不知道自己的身边也曾发生过许多故事。没有一个人的人生真正是平淡的。
  海思是爱过我的,我相信。虽然随着时光的磨蚀,这种爱渐渐地褪了色。还记海思回了一次家,回来学校后就叫我出去。身上背着那个已经褪色的黄军包都还没有来得及放下。
  “清秋,把头伸过来!”他微笑着说。
  “嗯?”和他在一起后,我也渐渐地收敛了许多,变得温和了。
  在我问话的时候,他已经把一条绿围巾套在了我的脖子上,小心翼翼地替我围上。然后两手扶着我的肩膀,退后一步,左看看,右看看,象是欣赏一贴作品。
  “嗯,好看!”他满意地笑着说,象是一个满足的了的孩子。
  “哦,绿色的围巾,配着洁白色的花。你喜欢吗?”他象是想起了什么,又有些担心地问道。
  “嗯,我喜欢绿色的底色上配着白色的花。”我也满足地朝他点了点头。
  “哦,还有呢。”他象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了一双黑手套,“戴上去看看行不行。”他笑着说“我让营业员已经试过了,她的手和你差不多大。”
  我把手塞进手套,“嗯,正好!”又把两只手放在眼前比划着。
  “这样你就不冷了。”他笑着说。
  “你发财了?哪儿来这么多钱?”我问。
  “从我的伙食费里扣的,这个月节省一点就行了。”他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我对我妈说,这些东西,是我们学校的一位女老师让我代买的。”
  “那你妈怎么说?”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看我的黑手套。
  “我妈啊?”他看了我一眼,象是在卖关子。“我妈她相信了。”
  “啊,那么好骗啊?”我看着他那得意的样子。其实后来,她的母亲告诉我,在他对他说是给学校女老师买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可能是恋爱了。每个孩子都以为自己是聪明的,但是做母亲的却不愿去拆穿这样的小把戏。
  “还有啊,喏,这一瓶豆腐乳是我妈亲手做的,给你吃吧。”他又从黄军包里掏出了一小瓶豆腐放在我的手的。
  “呵呵,你不会是又告诉你母亲,你们学校有一位年轻的女教师想吃豆腐乳吧。”我一边看着那瓶豆腐乳,一边取笑他。
  他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低了一下了头,然后又笑着抬起头说:“呵呵,没有。这是我妈给我留的,我拿给你尝尝,我妈做的豆腐乳可香。”
  我笑着看着他,他站在树下,冬天的树叶孤零零的只剩下几片,地上的草都枯黄了,只剩下那一排冬青一身绿装地挺立在风中。
  他顿了顿,我还是没有说话地看着他。他扫了我一眼,又低头从黄军包里拿出一一本书。看了看我,微笑着。
  “呵呵,这本书也是送给我的?”我带着取笑地口吻说。
  “不是的,这是我的书,你有空看看吧。”他把一本半新的书放在了我的手上,松散的书页,好象已经被翻过好几遍了。
  我低头看了一下书名《外国情诗选》,抬起头来,他已经跑走了,背着空空地黄军包,还回头朝我挥挥手。“你快点回宿舍吧,外面冷!”
  当我把这些东西带宿舍后,就翻开了那本书。在一些诗页中他把书页折了起来。普希金、叶芝、拜伦、泰戈尔、济慈、、、、、、在一页他把半张纸都折了起来,我打开一看是拜伦的《雅典少女》,他用红色的笔在诗中每一段的最后一句都划上的杆子“你是我的生命,我爱你!”这一切都是新奇的,所有少女时代的幻想如今象梦一样的展示在眼前。
  回想起海思送给我的都是一些小东西:一条围巾、一双手套、一只发夹、一本书、一本画册、一瓶豆腐乳、、、、、、他也没有钱再买更贵些的东西给我了。
  望着冬日窗外那箫条的风景,我在问自己:现在这些东西都到哪儿去呢?到哪儿去了?
  曾经拼命地想扫除一切东西,那还残留着他的痕迹的东西。
  我把开抽屉找了半天,只剩下他当年送给我的黑手套,如今只孤零零地剩下了半只,那破裂开来的指缝仿佛在诉说一个遥远了被遗忘的故事。我用手拍了拍,象是在安慰着一个被冷落了的人。
  架上还有两本他送给我生日的书:赵玫的《朗园》。还有一本《凡高书信集》,因为他知道我喜欢凡高的作品。打开书,那两本扉页都被我撕碎了,象是一个无辜的孩子,正用着不解的眼神望着我。我用手抚摸着那被撕去后残留的纸屑。那曾被撕去的是那个人的名字,那个人的字迹。不愿再看见留有他的痕迹,此刻却有一种心酸涌向心头。能够忘记吗?被撕去的是字迹,那个名字却象一笔一刀似地固执地刻在了心上。
  在书的旁边是一本画册:《中国服刑人员作品精选》,那是他问他们班主任要的。
  “清秋,你看这只鸡蛋上还是画上油画,还有用头发丝组成的画,喏,还有你喜欢的油画和水彩。”我还记得那个冬天,海思站在田埂上,象我展示他向他们班主任要来的画册。
  “多好的画册啊!”我在寒风中用手抚摸着那本绿色封面的画册说。
  此时,我再次用手抚摸着封面,封画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迹痕,被灰尘围绕着。有几年没有再翻动这本画册了?它依然静静地站在书架上。
  哦,还有那一套厚厚的《追忆似水流年》。普鲁斯特的。
  “清秋,你的生日礼物我到现在才寄给你。请原谅我的迟到,因为我用了半个月的时候去一遍遍地刷医院的栏杆和楼梯。这半月都没有怎么给你写信,因为白天要刷漆,晚上还要看几页书。今天终于接到刷漆的工资了,收到钱我赶忙跑到新华书店给你买了一本《追忆似水流年》,这是你一直都想要的。这是我这一生中第一次用自己挣的钱给你买的。书店里有两个版本,那一套四本的钱贵些,我的钱不够。就买了这一套三本的,字虽是小了点,但是还是能看的,希望你喜欢。让我再一次祝你生日快乐!”
  海思在寄这一套《追忆似水流年》时的信上写道。那些信,那些我撕了毁后,又小心地用胶布粘好的信,那一页页被订好的信,那一封曾经被压在枕头底下的信,在我二十二岁生日那天,在母亲的督促下被烧成一缕缕青烟。不见了,不见了,就象那一头我曾经发誓要为海思留下的长发一样,都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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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25 10:24 | 只看该作者

第六章 对酒的回忆

  “呤呤呤、、、、、、”客厅里的电话声打断了我的回忆,我放下手中的书,跑过去接电话。
  “清秋啊,刚刚喝了一点酒,晚上我玩一会儿,回来晚一点。”江寒在电话里说,旁边还有嘈杂的声音。一句“你快出牌啊”伴着嘈杂声从他的手机里传来。
  “江寒,你还在麻将场吗?还是在游戏厅?你不要再赌了!”我对着电话大声地喊着。
  还没有等我说完全,电话就已经挂上了。
  墙上的钟“咚、咚、咚、、、、、、”敲了十下,已经是冬夜十点了。窗外的雪花还在飘着。
  把电话打过去,“对不起,你呼叫的用户已关机。”我无声地放下电话,“哀莫大于心死”。转过身回到卧室,儿子还在睡梦中传来两声“呵呵”的笑声,不知道他又梦见了什么好笑的事了。对不起,儿子,原本你是应该更加幸福一些的。但是妈妈做不到,做不到。我儿手指小心地碰触了一下儿子嘟着的小嘴,看着他长长的睫毛,我在心里默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讲寒又在外面喝酒了,他做的小本生意已经不再记帐了,每天他卖的多少钱都放在腰里,到了晚上又把他白天赚得钱,送给了游戏机和麻将桌。有一天晚上,我不放他出去,他象一个上了瘾的人,坐在屋里用最难听的话骂人,用脚踢着门。命,这也许就是我的命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讨厌喝酒,也讨厌别人喝酒。那种麻醉人生醉生梦死的生活不再是我想要的,那样的生活谁又能付得出代价呢?我只能清醒地生活,尽管这种清醒有时候是痛苦的。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男生喝醉酒的样子,那是在文杰离开学校之后的那个星期六。
  文杰的离开让原本孤僻的我更回寂寞了。百无聊奈的灯光,照着那已经画了好几遍的画册。星期六是没有晚自习的,我却常常在教室里画画,打发这昏暗的夜晚。
  “喂,清秋。”我抬着看见窗外是两个另一个班上的男生,他们都是农场武警的子弟。
  “我先说,我先说,我和他打赌,我说‘你请她吃饭,她不会去的。’清秋,我说得对吗,你不会去的。”穿着红衣的男生说。
  “你瞎说什么啊,清秋,如果我请你吃饭你一定会去的,对吗?”穿着蓝衣的男生去讨好的微笑对我说,带着醺醺醉意。
  “清秋,听我的,别去!”穿着红衣的男生,摇晃着身子,挥着手。
  如果是今天的话,我不会在意,只是一场酒话。当时却把我吓倒了,除了父亲我还从来没有看过男人喝醉过酒。我愣在那儿,一动不动。
  “清秋,你快说啊。”穿着蓝衣的男生在等着。
  “我说什么啊?你们都喝醉了。”我终于说出话了。
  “酒醉心里明,清秋,你会去吗?”那个穿蓝衣的男生继续追问着。
  看着他们醉着的样子,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什么说,你让清秋说什么?她都不理你了!”穿红衣的男生有些得意地说。
  “嘭——”一声闷响,然后是一阵清脆地响声。半扇窗户的玻璃都成了地上的碎片了。只见那个穿着蓝衣的男生握着手,又甩了甩。看上去他的手也有些痛了。
  玻璃清脆的落地声也让他们的酒醉了几分。那位窗蓝衣的男生随后是大声的呕吐,吐完后,他要站起来扫地,摇摇晃晃地。我说:“你快走吧,老师知道会骂的。”
  随后那个穿红衣男生把他搀着走出了教室,外面的月光很白,把苍白留给了大地。看着这满地的狼籍,我只好半闭着眼睛把垃圾扫掉。深秋的风从失去玻璃的窗户里吹过来,把秋夜的凉气传遍了整个教室。文杰,还有几天才能回来,四天还是五天?月光是清冷的,四周望不见亮点的田野,我倦缩在墙边,这茫茫的黑夜,我觉得自己被世界遗忘了。
  那两个男生并不真正地喜欢我,我知道,如果真的喜欢就不会这样去用一个人打赌。我默默地承受着,他们出现又离开后,留下的狼籍和黑暗。我希望有一个人能陪我,静静地陪着我。我害怕自己一个人孤独地走在马路上,四周无边,没有尽头。
  无是海思请我散步,我没有拒绝;海思请我看电影,我也没有拒绝。我们隔着半米的距离行走着,说着漫无边际的话。如果没有那次海思被揍我们还会走近吗?我不能回答自己。
  那次海思在农场场部回来的时候,我们还是相隔半米地走着。两辆自行车从我们中间穿过。海思拉过我问“为什么?”那车上的两个人就下车把他打趴在地,然后扬长而去。那也是别的班上农场的子弟。看得出来,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揍他一顿。我不知道是因为海思得罪了他,还是因为我和海思走在了一起,他们才想把他揍一顿。
  回到学校操场上,风渐渐地紧了。海思的眼镜已经被打碎了,我用手轻轻地摸了受伤的眼角。
  “还痛吗?”小心地问道。
  “哎哟,有一点,呵呵,不过不严重。”他安慰道。
  寒冷的风让我们靠近了。十天后,当文杰回来的时候,我和海思已经走在一起。文杰什么也没有说,还是象以前一样淡淡地对着我微笑,朝着海思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想文杰,也许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没有过,一定没有过。
  这样的写作真有些枯燥,没有疑问的结局,平淡无味的情节。很多次,我都想匆匆地结束,甚至想好了怎样去结束。那早已模糊的往事,叙不清,道不理,剪不清,理还乱。对过去的回忆是渐渐地变得无味,开始的甜,到最后的苦涩,再到平淡。都不过是在重复着和别人相同的模式。可一旦坐在电脑前,我又似有许多话还没有说。那曾经的过去,拾不起,放不下,丢不去,留不住。
  原本是想写写海思,文杰却一次次不自觉地出现在我的笔下。在那个鲜花掩盖着的村庄里,不仅有过海思,也有过文杰。只是象一棵不起眼的小草一样,当花开的时候,草就被忽略,只是当冬天花和草凋落的时候,人们看着那枯黄的草叶才会想起小草也曾经绿过。
  “清秋,今天星期天,陈指导员请我们四个老乡一起过去吃饭。一起去好吧。”文杰趴在窗户对我说,他的话是不需要商量的,仿佛他知道我一定会去的一样。
  “海思昨天晚上说,今天他们班要去小孤山。他让我今天和他一起去。”我有些为难。
  “还小孤山呢,他们班的人都已经走完了,你还在等呢。”怀玉瞥了我一眼,快人快语地说道。
  “不会的,他说过的、、、、、、”我申辩道。
  当我在校园里搜索了一遍以后,我终于承认海思没有叫我就和别人一起走了。这是海思第一次许诺过我后,又一声不吭地把我一个人丢下。
  “清秋,快点吧。等会儿走到那儿,该开饭了。”文杰催道。
  我的三个老乡都是老实人,他们不会因为这个取笑我,依然象从前海思没有出现过一样。
  我已经不记得跟在文杰后面,我吃过几次陈指导员的饭了,从我刚来的时候就开始吃起。第一次是文杰的父亲让我去的,和文杰并排的坐着,他的父母有些胖,文杰和我只好挤在一起了。靠在文杰身边坐下,我却并没有心跳,尽管那是我第一次和一个男生那么地挨近。因为文杰那亲切的笑,很干净,能涤去人心里的尘埃。
  陈指导员在文杰来的那天就来接他了。因为他想调回故乡,文杰的父亲可以帮助他,于是他就承担起在九成照顾文杰的责任了,隔三差五就请文杰吃上一顿。文杰大多数都叫上我们,因为学校的生活很清苦。
  我们到的时候,一分场的胡干事和中学的陈老师都已经到了。他们也都是我们的老乡。胡干事已经是怀玉的男朋友。
  桌子上的菜不一会儿就上满了,他们说着家乡话。
  “今天这么老乡聚在一起很难得啊,来来来,都斟上一杯酒。”陈指教员一边说,一边倒酒。
  “我喝酒不行的。”我小声地说。
  “还是小喝点吧。”文杰拿过陈指教员的酒替我斟了小半杯。
  怀玉和胡干事坐在一方,陈指导员独坐一方,陈老师和孔强坐在一方,而我和文杰坐在一方。
  一杯酒冰凉的,我轻轻地抿了一口,却是火辣辣的。我把剩下的酒都倒在文杰杯里了,桌上的人都看见了,大家没有说话,文杰不动声色的一口抿下。
  “吃菜,来吃菜、、、、、、”陈指导员又开始劝菜了。大家都不客气了,特别是我们四个老乡。
  “都说天下九头鸟,抵不上一个湖北佬。九个湖北佬,抵不上一个枞阳佬,抵不上一个桐城佬、、、、、、”热腾腾的饭菜,他们一边吃着,一边聊着。
  “呵呵,这不是在变相地自吹自擂吗?”我小声地对文杰说。
  文杰,也抿着嘴笑了一下,又继续地吃着他的饭喝着他的酒。
  自从海思出现后,我们四个老乡相聚在一起的次数渐渐地少了。怀玉已经正式谈恋爱了,因为她是要留在那儿的。所以她的恋爱是“正式”。后来,怀玉的确和胡干事结婚了,他们的喜糖,我还吃过。是怀玉回来,到我的学校找我的时候,送给我吃的。而我的恋爱呢?算不上“正式”,因为轻飘飘地,看不见未来。我不知道海思会不会有一天,也会象那次去小孤山一样,一声不吭地把我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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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千里相寻

“花开依旧人空,蛛网掩残冬。忆旧日相逢,含情脉脉中。
  清香还入梦,半卷冷霜风。窗外月朦胧,似从前旧容。”
  又是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在书桌前填上了这首《玉蝴蝶》。也许真的有些未老先衰了,现在的我象过去那样喜欢现代和外国的诗歌,却喜欢了古典诗词,那种悲悲切切的情境更适合我的心境。不再幻想了,开始沉浸在回忆之中了。
  起身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暖暖身子。随手打开了电视,不想看画面,只是想听听声音。
  “涓生,我觉得近来两样了。可是的?你——你老实告诉我。”哦,是由鲁迅先生的小说改编成的电影《伤逝》。
  “是的,人是不该虚伪的。我老实说罢: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但这于你倒是好得多,因为你更可以毫无挂念地做事、、、、、、”
  是涓生和子君的对白,黯然地安上了电视,也随手关上了灯。静静地坐在黑暗中。
  《伤逝》一伤一逝,子君毅然的和涓生走在一起。最终一纸解聘书,就宣告了两个人的分离。“但这于你倒是好得多,因为你更可以毫无挂念地做事。”啊,多么幼稚的涓生啊。一只蝴蝶可以飞舞,可是如果它连它的翅膀都舍得放弃地奔向你,你却把它送给原来的生活中,它还有希望继续生活下去吗?
  海思第一次来我住的城市就去过我家。他带了一包烟,父亲没有抽他递过来的,而昌严厉地对他讲了一些年轻人要先立业再成家的话。
  海思来我居城市看过我好几次,可是他连怎样通知我他已经到了都办不到。因为那时候没有电话。海思每次来都只呆上一天或半天,就走了。来的时候,带给我篇他写的诗。
  “你以后再也不要来这座城市了!”父亲走到海思的面前,严厉地对他说。父亲不会想到多年后,当他对江寒说以后不要再赌了的时候,江寒会冲着喊道“我的事不要你管,如果你看不顺眼,就把你女儿领回去!”
  从此海思就不再来我的城市了,我们相约在安庆见面,因为那时我正在上电大,每年夏天和冬天都要去安庆考试。海思不再来我的城市了,还是每个星期给我写一封信。一封信两张纸,茫然无措的青春正在流逝,猜不透的未来。
  我已经在小镇上工作了,是在加油站工作。我去小镇是因为我还想多看些书,我想在这儿等着海思,没有父母的阻止地等着海思。海思也在医院里实习了。一个人的一生只爱一个人是幸福的,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有这样的幸福。终于在海思离开后的一个月,我去他的城市去看了。当我说我们没有未来的,我多希望他能告诉我会有的,会有的。可是他比我还迷茫,从前一直都是他听我的。他不知道我也是脆弱的。
  在我放假去他的城市的时候,我没有通知他。他很少让我去他的城市。我渴望再次见到他,渴望他能给我一个答复,在这个没朋友和亲人的小镇上,唯一温暖的只是他的那些信,尽管这种温暖本身也是虚幻的。他自己都还没有真正地踏进这个社会,又怎么给我承诺和保证呢?
  我决定不通知他就去他的城市。谁也不告诉,我就这样踏上了汽车。朝着他的城市走近,他的城市比我的要陈旧。望着窗外一排排后退的树木,我在想:在他的城市里能找到我的未来吗?
  我对自己说快点结束这篇文章吧,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冬日的回忆就像蚕倦缩在厚厚的蛹中,期待着早日破蛹而出。重新面对以前的自己,是一个徒劳的事情。时间,只是时间的问题。
  已经是江南的四月的,柳绿花红,不知道坐了五个或六个小时,我终于来到了他的城市。我问路人他实习的那家医院。那时的我是害羞的,甚至不敢对别人提起他的名字。二点钟上班,一个一个人都陆续地出现了,却没有他的身影。我想象如果找不到他,就在去旅馆住下,第二天再一声不吭地离开。
  许多年后,我看到阿佳尼直视镜头疯魔地说:“千山万水,千山万水,去和你相会,这种事情,只有我做得到!”那是阿佳尼电影《阿黛尔·雨果》中的独白。可是最后阿黛尔还是疯了,当自己曾发誓要千山万水去寻找的情人从自己的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已经不再认识他了。
  “千山万水,千山万水,去和你相会,这种事情,只有我做得到!”这样的疯狂对于一个人来说也许一生只能说一次。这样奢侈地挥霍生命是要付出代价的,也许是一生。
  等了很长的时间,我左顾右盼,我抬头张望,我徘徊不止,紧张害怕后悔种种感情涌向心头。
  终于看见他清秀的背影正准备上楼梯,就在那一瞬间,我发现了他。在他前面的是海星。
  “海思!”我跑过去喊了一声。
  “清秋,你?你怎么来了?”他诧异地问。
  “我,我来看你了。”我兴奋地说。
  他也有些高兴,回过头对他弟弟说:“海星,今天我不去实习了,你去和医生请一下假。”
  我终于见到他了,那个下午我不记得怎么度过的,好像是在街上散步。傍晚,海星请我们吃饭。海星说他母亲让我去他家玩一天。
  海思的家在郊区,他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载着我和海星一起向他家的方向骑去。
  “海思,我还是在旅馆里去住吧,你妈会不会骂?”我问道。
  “不会,我妈很热情的,是她叫你去的,你去她会高兴的。”海思说。
  骑了也许有十分钟,终于到家了。低矮的三间土屋,墙上透着那凋落的石灰还能看见黄泥和稻草。我见过海星在报纸上发表的那首《一个人的村庄》:
  “很多时候,我都这样一无所知地
  坐在她暮色奔涌的果壳里,两条河流
  前后夹击,青黑的房屋使它的行程
  产生小小的漩涡。草叶丰沛,堆积在燃烧之前”
  长长的河流从门家穿过。屋里点着昏黄的灯,敞开的门把屋里的温暖的灯光洒在门外。我刚踏进去,海思的母亲就上来握住了我的手,微笑着说着欢迎的话。
  那天晚上,我和海思的母亲睡在一起,她和我说海思小时候的事。她用疼惜的口气说着他的两个儿子,和海思那去世很久的姐姐。
  月色朦胧,春天的乡村清新的气息从窗外传来。累了一天了,我很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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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收割油菜

  第二天,海思要去实习了。我把海思一些放在床上的衣服,拎到门前的小河里去洗了。小河没有涨水,我走下河边。看见对面海思的家象一坐高高的山坡。高大的苦楝树,象河流的守护神。一件件的衣服,我小心地洗去上面的灰尘。望着河水不停地流淌着,我不知道以后我还会不会再来这儿,再给海思洗衣服。
  “清秋,你看海思的父亲买来了很多肉呢。”海思的母亲笑着对我说。“你来了,他也很高兴,中午我们烧一顿好吃的。海思的母亲已经六十岁了,海思是在他母亲三十六岁那年才生的。原以为不生了,才抱养了一个女孩也就是海思的姐姐。所以她对海思也格外的疼惜。
  “把衣服晒在这个绳子上吧。”他的母亲教我。
  门前有许多棵大树,树和树之间系着绳子。“衣服搭在上面,这样的天气,等到下午就干了。”她一边教我一边说。
  “累了吧?清秋,跟我来。”她把我带到屋里,然后在箱子里打了一下,终于翻出两双布棉鞋。
  “呵呵,我年纪大了。怕将来老了看不见针线,在海思上高中的时候,我就开始给孙子做些小衣服和小鞋了。这两双鞋原来就是准备给未来的媳妇穿的,看看你喜欢哪双?”她把两双棉布鞋放在手上显示给我看。
  “喏,鞋里面都是真正的羊毛的,可暖和了。这双鞋面上的花好看一些,底是塑料底,即使地上有点水也是可以穿的。这双是我用线纳的鞋底,布子上的花旧了些。”她对我解释道,然后又抬起头来问我:“清秋,你看中了哪双就拿去穿吧。”
  我选中了那双她用线纳着的鞋底,因为那双是她一针一线纳成的。我希望这样的鞋子给我。
  “清秋啊,下午海思没有休息,地里的油菜都黄了,别人家的都割了。”她抬头望了望门外的阳光“这天晴,把油菜割了。这样的天气,好割也好晒。要是再摊上落雨天,就会油菜子打开的。”
  “下午我也去好吗?我也会割的。”我说道。
  “不用了,海思和我就行了。你在家里看家吧。”她笑着说。
  海思的母亲不让我去油菜地,除了不让我累着以外,也还有另外的原因,因为她不愿邻居们看见问长问短的。
  中午海思和海星都回来了。海星是回来洗澡的,因为只有一张床,我和海思的母亲睡,海思和他的父亲睡。海星只好在值班室里睡觉了。
  “今天邻居在问清秋是谁。”海思的母亲说。
  “那你怎么回答的呢?”海星问他母亲。
  “我说清秋是海思的表妹,放假来这儿玩的。”海思的母亲低下头吃着饭。
  大家都不说话了,原本这就是没有希望的爱情。做母亲的也不愿让自己的儿还没有走上社会之前就被人笑话。
  吃过饭,海思打录音机打开,里面录有海星、海思和他们母亲在春节时的对话和唱得歌。海星坐在书桌前,海思站着,我坐在床上。
  “昨天你来的时候,医院里的小护士看见我们在一起走路了。”海思闷闷地说。
  “她说什么了吗?”海星问道。
  “她说‘昨天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是谁?你要是不说我就不跟你好了。’”海思说。
  “那你说了吗?”我问道。
  “我说你是我远房的表妹。”海思回过头来说。
  我们都沉默了。
  “海思,你去割油菜的时候穿什么衣服啊?”海思的母亲已经换上了一件旧衣服,带着一顶草帽。
  “我就穿以前的那件蓝军褂。”海思说。
  “我也去。”我说。
  “还是别去吧,你割不来油菜的。”海思劝道。
  “我会割的。”我坚决地说,我很想和海思在一起多呆些时间。
  “那你就穿海星的蓝军褂吧,海星下午还要上班”海思的母亲一边说一边拿出那件褂子给我。我套进去,呵呵,真大啊!
  我和海思并排地割着油菜,靠地那么近,因为明天就要离别了,不会再有这样的时光了,不会再有了。就那我再帮你割一次油菜吧。那倒下的油菜仿佛就是我,那样无奈地倒下。海思的母亲也默默地割着,我想她也是喜欢我的,但是没有办法。这原本就是不应该开始的感情,这注意就是一场没有结局有感情。她也无能为力,她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受的伤害小一些。以前海思来我的城市,她也都是知道的,她无法阻止他来看我,也无法阻止我们的分离。她唯一能做的只是让我来这儿的时候尽量能开心一些。
  “绿树红花守候的村庄的尽头是一片油菜田,母亲的腰弯得象手中的镰刀。
  妹妹穿着和哥哥那宽大的衣裳,也在挥舞着镰刀。
  一桩桩油菜成熟了,如果不收割一场雨就会把菜子埋在地下。
  妹妹就象五月的鲜花,插在大地上,明天的花轿就会抬到村口。
  挥舞的镰刀在阳光下闪得刺眼,油菜金黄色的光芒在风中此起彼伏。
  带着对大地的眷恋,带着阳光下的体温,带着疼痛般地渴望倒下了。
  放下镰刀,擦一擦汗,递上一碗水,冰凉地喝上一口。
  母亲坐在倒下的油菜上又回忆起往事,哥哥用沉默怜惜的目光望着妹妹。
  妹妹依稀望见田埂上,儿时的哥哥背上的自己笑得象一朵颤颤摇动的花。
  什么时候再回到这片油菜田?什么时再回到这个从没有离开过的村庄?
  风吹过那些被割后倒下的油菜,那些油菜会不会也有离开土地的悲伤?”
  许多年后,我在我的散文诗《收割》中写到。我无法在文章说海思是我的恋人,我只能说他是我的哥哥,因为我渐渐地知道了,越来越清楚地看到了:我和海思已经很难走在一起了。我的父亲让他不要来我的城市,在他的城市里,我只是他的一个远房的表妹。我会出嫁的,但是我的新房在远方,一个迷一样的远方,那是一个没有海思的远方。
  第二天,我要走了。我舍不得走,海思也有些伤感了,虽然他对别人说我他的表妹,但是毕竟他也是喜欢过我的。海思的母亲把我送了很长的一段路,握紧我的手。
  “清秋,以后有空来玩啊。”她花白的头发飘在风中,挥着手说。
  “嗯。”我答应道。其实我们都知道以后很可能我再也不会来了。海思把我送上了车,他腰里的剩下的钱给掏出来,然后放在我的手心。
  他跟在汽车后面跑,“快回去吧。”我透过窗户的玻璃对他说。车子开了很远,他终于停下来了。车子也停了一下,要带路边的一个乘客。当我抬起头的时候,看见窗外还有海思,原本他看见车子停了就又奔跑过来了。在窗外朝着我微笑地挥着手。
  车子终于又发动了,海思停在原地。车子开得很快,最后海思在我视线里只成了渐渐模糊的点,渐渐淡了,最终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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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25 10:26 | 只看该作者

第九章 毛衣

  坐在车上,看着那一棵棵后退的树影,没有了才来时的那种焦虑了。有些问题,当你知道答案了之后,反而变得坦然了。“哀莫大于心死”,心如果死了,也就再没有期待了,没有期待也不会再有失望了。
  我这才想起了家里,不知父母会不会担心我。坐在车上,我想回家了,就象一只飞翔很久的小鸟一样,期待着重新飞回窝里。
  打开包,把那还没有完工的毛衣捏在手上。昨晚的情景又显现在眼前。
  “海思,我给你织的毛衣,只剩下袖子没有织完。”昏黄的灯下我说。
  “我的毛衣够穿了。”海思说。
  “有针吗?我打衣的针掉了一根,可能是昨天在车上弄丢的。”我说。
  “妈,清秋打衣的针掉了一根,你给她找一根吧。”海思转身走到另一间房里对他母亲说。
  “打衣,打衣,别再打了!”海思的母亲严厉地说道。
  也许是我来了,让邻居们议论了,他的母亲终于想发泄了。
  要那句“别再打了”的声音中,我愣住了。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在打毛针,海思的母亲走了过来,把我一针一线打得毛衣都拆掉了。
  “别再找了!”“别再打了!”有个声音在头顶上喊着。
  我给海思打过几件毛衣?有三、四件了吧。
  第一件,是一件黑色的毛衣,那时候我刚刚认识海思,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决定是给他的。但是宿舍里的女生都在传那是给他的,于是就送给了。
  “啊,太紧了。”海思的头好不容易套了进去,毛衣只盖到肚子。啊呀,又小又短。
  “哦,毛衣都是越穿越大,越穿越长的。”我安慰他说。
  我第一次打毛衣,看起来挺大的毛衣,怎么一穿在身上就变短了呢?
  “以后毛衣不用让我妈叫人织了。”海思一边看着身裹着的短毛衣,一边兴奋地说。
  “以前你的毛衣是谁织的?”我问。
  “都是我妈叫村里的小裁缝织的。”他笑着说。“我妈不会织毛衣。”
  “我织得不是很好吧?”看着那又短又小的黑毛衣,我有些紧张地问道。
  “还好,上次回去听我妈说,我弟弟的女朋友也帮他织了一件红毛衣,上面还带花和字母的。”海思说。
  “你的意思就是我织得不够好?”我斜着眼瞧着他。
  “呵呵,没有啊,很好很好!”海思指着身上裹着的只够到肚子上的黑毛衣,赶忙说。
  在我实习的时候,我用春节的零花钱买了马海毛。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给海思织了一件大大的鸡心领的外套。那种淡灰色的外套,已经放在包裹里的,在出门的时候被母亲拦了下来,就再也没有寄了。结婚了以后,丈夫只穿买来的羊毛衫,那件毛衣他穿也大了,所以一直都压在箱底。
  我从技校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加油站工作。在工作后的第一个冬天,我给海思织了一件枣红色的毛衣。那是一个偏假僻的小镇,常停电。每天我都打很多盏煤油,冬天有时候来打煤油的人是排队,煤油就象水一样溅在我的手上。风吹来,裂开了。伤没有好,煤油又淋上来了。手冻了,肿了,红成了馒头。一闲下来,我还捉着针给海思打毛衣。
  打毛衣,打毛衣,毛衣本身的价值已不重要的。我只想把我在生活中空闲下来的时间,都给我爱的那个人,即使他不在我身边。一件件毛衣,千针万线地织成,要拆却只要拽着一根线头,十分钟就把它拆完了,就象是我和海思的感情。
  窗外的风景模糊了,只有海思母亲的那句“别再打了”“别再打了”。
  “千山万水,千山万水,去和你相会,这种事情,只有我做得到!” 阿佳尼直视镜头说。但是做到了又能怎样?去相会了又能怎样?  回到家,妹妹已经去上学了,就连父亲都不在。
  “妈,妈,我回来了。”我推开门向屋里喊了一声。
  “你还好意思回来,你把我们当成了什么?你把这个家当成了什么?”母亲躺在床上说。
  “妈,你怎么了?”我忙过去问。
  母亲把脸埋在枕头上,不理我。
  “爸爸呢?”我放下行李问道。
  母亲并不回答我,只顾自己说:“这次休假,你没有回来,天冷了,我让你表哥去你加油站给送被子。你倒好,你都死到哪儿去了?啊?”母亲气愤地说道。
  我低下头,什么也没有说,错了,是我错了。
  “我打电话给文杰,文杰说也不知道你去哪儿。你是不是去那个家伙那儿了?”母亲指着我说。
  哦,连文杰也知道了这件事。
  “你怎么不学学文杰,人家也人,还是男孩也没有像你这样野。你怎么不想想,你这样走了,我们会怎样担心啊?”母亲一边说边擦拭着眼泪。“这两天文杰都来我们家,陪我们坐坐。瞧,我瘫在这儿,也是他找的针灸医生给我扎的针。清秋啊,清秋,你应象那木驴子一样一声不吭地使坏啊。”
  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左也是错,右也是错。那样不顾一切地去找他,他家里的人却对别人说我是他的表妹。“你是我的生命,我爱你!”哈哈哈——真有意思!
  看着卧病在床的母亲,我是内疚的。
  “爸爸呢?”我又问道,我不想再谈我的事了。
  “你爸爸,星期天又拿着渔秆去钓鱼了。喏,早上只丢下两个冷馒头给我就走了,劝也劝不住啊。想想他生病的时候我是怎样担当他的、、、、、、”母亲实在说不下去了,只是一个劝地在抹眼泪。“我只有你们这两个女儿,从小到大都是拎在手心里养的。你们要是有个什么差错,我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母亲哭着说。
  我的眼睛湿润着,这样苦撑着到底是为谁?这样不顾一切都呆在一个没有朋友和亲人的小镇上等他,真得等得到他吗?这样苦撑着的等待还有意义吗?
  海思还是一个星期一封信地来,谈谈他的实习,谈谈他的诗歌。他很想和我谈谈诗歌,但是他懂得也不多,也只是略略带过就停止了。他不再谈我们的未来了,我们原本就没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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