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倾城

边云浪

如果那夜的霜白不曾爬上窗棂，那夜的月色不曾倾倒如水，那夜的乡愁不曾被打翻；如果那时的太行没有落雪，那时的友人没有离别，那时的盛世没有烽烟；如果灵魂失去了倔强，诗性里少了不妥协的光辉，如果生命在权势下弯腰，叹息仅仅空余旧狠，那么我们不会记住这样一位诗人，不会为他的一句水晶绝句泪流满面，也不会相信人的情怀，可以被牵引的如此酣畅，开拓的海波千倾。
你属于安静。就像鸢尾，银白的质地，虽然没有葵花那样橙黄鲜艳的颜色，可是有更为旷野的个性和张扬的生命。古往今来，很多人说你喜欢繁华烟柳池，温柔富贵乡的生活，说你喜欢写“云想衣裳花想容”的诗句说你的酒杯里的盛唐的歌舞生平，醉眼蒙胧里不见曙色。他们想像着你耳鼓里的音律，惊慕着你狼毫挥洒下的山河壮丽，倾慕你张狂半生，不为浮名所累。可是只有你自己知道，你什么也没有，只有手中的清酒与头顶的明月————这就像个不尽情理的假设，却真真实实缠绕了诗人一生。
李白可以让高力士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他脱鞋，白眼鸡虫，但也无奈在君王的席边留下咏美之章；他终生游历大好河山，却也是终生的放逐和流浪；他25岁离蜀数抵长安，却始终仕途多舛，建功立业的理想在战乱中一次次被压的粉身碎骨；开元十八年左右，他曾一度抵达长安，争取政治出路，但失意而归天宝元年，被唐玄宗昭入，官分翰林，作为文学侍从之臣，参加草拟文件等工作。不满俩年被迫辞官，此后在黄河，长江中下游漫游，浪迹天下，以诗酒自适。他仍然关心国事，希望重获重用。安史之乱，中因病仙逝。李白的月亮，仿佛一个天涯浪子，时时在为帝王师的理想路途中颠沛流离，并不时痛苦着，愤慨着，又天真虚幻地自我安慰着。

孤独，是所有伟大诞生的母题，因为不愿与之俱黑，所以孤独；因为世事的无奈，所以孤独；因为君王的苍生问鬼神，一生壮志未酬而孤独，所以只有酒可以浇灭心头的愁绪，只有月亮在身边随时相伴，排遣心中的郁闷。在这样的年月里，要保持自己的傲骨需要付出多少艰难，而要牺牲尊严换回一个头衔又是多么容易！你一你的无羁写下一首首绝唱，却唱不尽你胸中一点点痛。你的寂寞是夜半空对明月的的伤泣，你的沉醉更是壮怀难酬的逃离。再读你时只得散出一响惋叹，还记得你的碎叶，你那破残了的酒盏，曾踏过的河山，你举杯引歌，歌里又有多少哀愁难以释怀！
但你是一个唐人，你把唐朝的风格发挥到了及至。在面对一切生命的逆境时，都不会黯然伤神，肚子垂泪，你时开放的，达官的，大气的。送至交，你踏歌而行，乃时风和日丽的初夏，乃时碧水悠悠的潭水；别亲友，你仰天大笑出门去，以正好的年华高举理想，以执著的脚步追随理想；漂泊去，你放开一切羁绊，记着这里的菊花清淡，记着下一站的春江富丽；辞仕途，你终于走出长安，告别一个用权力主宰精神的泥沼，告别一端生命里最繁华也最压抑的岁月。“安能摧眉折腰视权贵，使我不的开心颜？”————你始终选择为自由的人格和自主的心灵书写美丽的诗篇，世俗的阴云不能阻挡你看见金色的阳光。他孤独的精神从泥沼中脱离出来，浸润在自然之中，那些扑入眼帘涌入耳鼓的长虹瀑布，落日归云，山寺晨钟，新蒲短笋，总令他铭念和感恩。是的，杜甫的风骨是历代文人的至高典范，可你的资质却不折不扣地代表了一歌朝代，仅仅一个走出长安的背影，酒使你不愧为中国诗史里最飘逸的神话。
像一个矛盾吗？因为内心的脱序和挣扎，他总是出现感情的错位，这中错位让他一生洒脱却也一生抑郁，但这样的心情却是最宝贵的，充满了人性的张力与美感，正因为这样，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在力士的星空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并非世俗的捕捉物，转瞬即逝。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每一歌诗人都有自己写诗的方式，舞者都是他们共同的归属，生命的舞蹈幻化成生命的诗行，是他们不可逃避的宿命。只是和他一起舞的还有不朽的明月。
在眼泪里，在微笑里，在每一次最接近真实的自我的时候，我都会与李白相遇。我不知道隔着千百年的时空多少次与他重逢，在我热爱的文字和旋律里，我们共浴一样美丽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