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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生的眼睛突然难受得很,他拿起镜子,捏起眼皮,他看到,眼球附近全都是红的,一个个细胞胀成滚圆的血红色的弹球,簇拥着。最近搞得太晚了,是该要去买瓶眼药水了。他在想,上瓶药水用光是五个月以前的事了,不对,应该有七个月那么多了吧。对他这样经常是要到天空露出鱼肚白才去睡觉的人来说,眼药水这样保护眼睛的东西是必不可少的,可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因为他懒得出门。眼睛搔痒这也是常有的事,平时睡一觉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可这回实在是痒得厉害。“给我去买瓶滴眼液来。”他对着空气喊了句,并没有人回答,显然,妻子早已经出门去了,没办法,只得自己亲自出去一趟了。他告诉自己说,不可以挠,不可以挠。
他就这么走出了门,也没有看口袋里是否有钱,甚至连镜子都忘了放回去。从这里到药店有十几分钟的步行路程。
见鬼,就快要到的了,可这眼睛越来越痒,挠一下吧,挠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就挠一下,更何况买到了眼药水,也得拿回家去才能滴吧,就只挠一下吧,这么想着,他很自然地把手拿到眼前,抹了一把,感觉,感觉像是什么呢?他想要寻找到一个贴切的比喻,每一次他都这样做,遇到舒心的事总是要找出一个比喻来衬托他那时候的心情。这一次,他没有得逞,然而却仿佛回到很久以前,那时候他第一次和现在的妻子做爱,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们怎么就这么在一起了,真是见鬼,这时候他才记起,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同他的妻子做爱了,这么想着,他看了一下下身,他发现穿得发白的仔裤鼓胀了起来。
他再次把右手放在眼睛前面,左手还是无限悲哀地提着那面镜子,又抹了一把,感觉还是那样奇妙。他又很自然地重复了几遍同样的动作,当他提起那面镜子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两边眼睛都开始向外冒红色的小球,脑后的血液全都凝结成小球,从他的泪腺中蹦出来,然后做平抛运动,掉落在地面上,有些甚至还弹在他那张早已失去光泽的脸上。
这时候,他的这种感觉似乎又更进了一步,就像是,就像是到了做爱的高潮。这真是个贴切的比喻,他这样想着,走到了药店。路上没有遇上一个人,这是个农忙的时候。
“来瓶眼药水。”
医师就这么看着他,并没有动弹。
“你耳朵聋了啊,我刚才说的话你难道没有听见么?”那个医师还是呆木地看着他,他忽然觉得自己失态了,就又温柔地补一上一句:“抱歉,眼药水,给我来瓶眼药水,谢了。”
“ 哦哦”那个医师这才晃过神来,慌张地去取药。
“ 多少钱?”“哦哦,你自己看着吧,给多少都可以。”那个医师神色慌张。这么多可以么?他显得有些窘迫,因为他只从口袋中掏出仅有的一张皱巴巴的钱,他把那张钱撑开,是张五元的钞票。药水的包装盒上贴着一张“售价:十元八角”的标签。“可以可以,您慢走。”真是见鬼,平时少一毛都不让我走的铁公鸡,难道今天开窍了?不过,今天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他就这么走回了家,路上还是连一个鬼影都没有,到了家里,他看到妻子正在准备午餐,自己竟出去这么久了?他全然不知。
他把镜子扔在地上,说了句:“见鬼去吧。”然后旋开眼液瓶的瓶盖,拉开眼皮,正要往里面滴水,这时候他下意识地把仰着的头放低了些,他又看到了妻子的身影,看到妻子高翘丰满的臀部,他放下眼液,拾起了镜子,照一了下,发现血球不再往外冒了,或许他该做些其他什么来把刚才那种感觉延续下去,春生重新把镜子扔回地面,走到厨房,开始用左手抚摸起妻子的手臂,妻子就这么任由着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游走,春生从她的肩膀开始,一直摸到肘部。隔着一层衣服,鬼知道他想摸出什么感觉来。接着他用右手捏了一把她的臀部,立即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传遍她的全身,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颊居然红烫得很,不过她还是昧心地说:“讨厌,要先弄完这些再说。”他并不说话,蹲下身去,把妻子抱了起来,抱进了房里。
完事之后,春生就睡着了,他的妻子弄完午餐后,想要喊他起来吃饭却怎么弄也弄不醒他,到了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他突然爬了起来,妻子刚睡下就被他吵醒了。
“你到哪去?”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呆在这里,便走出了门。“喂,带个手电筒出去啊,外面的天黑得很。”妻子的声音在后边扬起,他头也没回地走了。半个多小时之后,春生从外面走了回来。她看到,他全身都是肮脏的泥。有些幸灾乐祸地说:“活该了不是,要你带手电筒你还不带。”她又喃喃地说:“不过那条路刚铺过水泥,那么大的一条的道了,你这样大的一个人,还会掉进田里,跟你这样的真没出息。”“你还没睡哪?”春生的声音有点散懒。“你一个人神经息息地跑出去我能睡得着么,我去给你烧点水。”她抬起了头,发现他的眼睛蒙着一层雾。“你——怎——么——了?”她结巴地撑出这几个字来。“我很好啊,还能怎么样。”“我说,我说你的眼睛——”“我的眼睛现在看外面的天就同白天一样明亮呢。”“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回事,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了?”她一连说出好多个怎么,刚从床上爬起的身子僵在了床沿。春生的眼睛蒙着很深的一层灰。“真是晦气,我怎么就又转回来了,我说我能夜视难道你没听见么。”春生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奈。“啊——”他的妻子爬了起来,尖叫着捏紧他的手臂。“你该不会同那群庸俗的女人一样以为我瞎了吧。”“怎么了?怎么了?你瞎了,我们往后怎么办啊,你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她又说出了一连串的怎么,她只是在问他怎么了。“你的破戒指咯得我生疼。”妻子从答应他求婚的那一天起开始就没摘下来过的那枚戒指现在正深嵌进他的肉里。“你没听到我说外面的天很亮么?”他骂了句:“神经病!”然后说:“去把我今天买回来的眼药水拿来。”她的妻子还是神色慌张地看着他,表情同那个医师无异,“去啊——”春生看见他的妻子还是无动于衷便一把挥开了还挽在他手臂上的手。“哇——”他的妻子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真受不了你。”他拿起眼液,妻子还在哭泣,他大声地吼了句:“你个庸俗的女人。”摔门而出。他的妻子被他吓了一跳,停止了抽泣,久久地呆望着那扇被他摔上的门。
“去你妈的,有本事就不要给我回来。”妻子说完气话之后,又恸哭了起来,直到她的眼睛生疼生疼的,就像有无数根针扎在上边,这时候,她看到春生扔在地上的镜子,她捡了起来,捏起眼皮,她看到,眼球的附近全都是红的,一个个细胞胀成滚圆的血红色的弹球,簇拥着。眼药水刚才被他带走了,真讨厌。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睛开始变得奇痒难止,她用手重重地挠了一下,感觉,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很久远以前,回到她第一次和男人做爱的时候,很痛,可那种感觉却真是奇妙。她又接连地挠了好几下,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像是,像是到了做爱的高潮,她感觉到她的泪腺中有无数小东西正在奋力地向外蹦,这时候,她看到地上滚动着满是滚圆的血红色的弹珠。她突然想起春生还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呢,他们居然就在一起了,真是见鬼。这样想着,她一边用左手不停歇地挠着,右边一边把戴在左手边上的戒指摘了下来,那枚从他向她求婚起就没摘下过的戒指。重重地砸到门上,骂了句:“见鬼去吧你。”
07.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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