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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厌倦了这个城市。这个寒冷凛冽的北方城市,灰色的破败是深入骨髓的孤独。她知道这感情已是黑白镂空的枯萎玫瑰,没有热烈的红,决绝到底,没有挽回的余地。
她的思念像浮云,轻飘飘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它们是流动的庸懒的姿态,连绵不绝,时而被隐藏起来,却只为看清那颗清澈的至死不渝的爱她的心。那样干净,不沾染一丝一毫的尘埃,那是为她而生为她而活的心。它迎着的方向如同向日葵迎着艳阳的方向。
她记不得这是她离开的第几天。她本打算一天一天的数并且牢记在心,她本打算在重逢的时候告诉她她离开了多么久的时间。可是日子太长,她脑子也锈了一般,记不得那不断增长的数字。亦或许是不想再算下去。这样没有尽头的独自的数数只是增加了内心的绝望和放弃。她是不想放弃的,假若放弃,那么就连最后的机会都失去了。她觉得自己渐渐苍老,容颜暗淡,她被编织的厚厚的茧紧紧地束缚着,即将窒息而死。
后来,她仿佛开始不那么想她了。浮云消散。
这是普通的一天的开始,窗外依旧下着滂沱大雨,阴凉。她窗前摆着的绿色植物长得郁郁葱葱,青翠的颜色似乎是这日子里唯一的生机。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头微微有些痛,雨水的声音柔软地渗进她的脑海化成河流,她追寻着河流的方向又睡了过去。梦境沿着河流的方向不断地变换,她看到昼夜的更替想起她黑色明亮的眼眸和纯净的眼白,她看到四季的变换想起她鲜明而稍稍古怪的喜怒哀乐,她看到浩瀚的宇宙星河想起她无数夜里拥抱着自己的无止尽的倾诉。她神一般的成为不同的景象在她的梦中出现,她似乎真实地感觉到她的存在,却又那么遥远。她继续追寻着河流,流过绿油油的稻田,流过伫立千百年的高塔,流过黑压压的城市,最后的终点她看到她站在那里,笑魇如花。
这一次,她彻底清醒了,她抚摸着自己被泪水打湿的脸,轻轻微笑起来,她自言自语地说:“久。原来我还是这么想念你。眼泪成为流进梦里,我看到繁花似景。”
她起身,握紧脖子上戴着的刻板,墓碑似的刻板上刻着久的名字和出生日期。她们相互带着彼此的刻板,她们曾经约定即使忘记了自己,唾弃这个世界也不能忘记彼此。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这张一层不变的脸却也从来没有使她厌烦过,她有自恋的倾向,她注视着眼前那清澈明亮的湖水看见盛开的水仙。她不是喜新厌旧的人,身边所用的东西都是固定的,一用多年,苹果、柠檬水和香烟更是一直热爱的东西。久也是她所坚持的她所爱的人,只不过她的坚持她的爱远远不够将她留在身边。她是有限的,久却可以是无限。
这个季节的天气很奇怪,难以预料,雨水充沛如同满满的思念,潮湿覆盖整个城市。她原本打算出门,现在看来时间只能延迟了。她一个人住一间小的公寓,时常觉得寂寞,泛滥的时间被她大把大把的荒废。她曾经想要到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这样一来自己可以摆脱一个人的境地也可以将富足的时间花在有意义的事情上。她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放弃,不是自己的孩子,她没有坚定的意志去相信自己能够足够爱他。她觉得孩子最不愿意的事情大抵就是被抛弃和遗忘。假若她不能用她的一生去抚养他去爱他,只是纯粹为了缓解寂寞而把孩子作为一种排解的工具,并在无法忍受他的时候将他重新送回孤儿院或以其他的方式使他离开自己的身边,那么她只觉得自己无比的残忍和可耻。她饿的时候通常吃干面包,有微不足道的香,没有任何味道。她坐窗前的平台上继续未完成的服装设计稿。这一季她想要设计一些简洁朴素的衣服,材料多是用棉和麻,衣服的颜色以单色为主,花样隐约且各自成章。她并不想使自己设计的衣服单调枯燥,她希望这些衣服能够带来柔软和舒服的安逸。在被繁华和喧嚣的世上,颜料如同灾难被用做杀伤力最强的武器。它们恣意的流动地炫耀,变态成为鬼怪,龇牙咧嘴。她反反复复地修改,重新再来,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她放下画笔,穿一件灰色的吊带,黑色衬衫和裤子,带上那把久送的红色雨伞出门。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她只是不想一个人长久呆在屋子里。她的屋子总是背向阳光,阴暗如同幻觉般不真实,坠入深渊。她住在第九层,久在的时候她很喜欢与她一起上下楼梯,即使在黑漆漆的楼道也不觉得害怕或丝毫的担心,对之于她,久就是光,照亮黑暗。现在,她一个人,九层的楼梯却显得落单和漫长,特别是晚上的时候,楼道没有灯,她只能分散恐惧,听着单调的步子声上楼。她下了楼梯,走到大街上,天和路相互呼应地染着灰色,只有植物的绿色在风中招摇,却也是忧郁的姿态。她走进音像店里,买了《钢琴师》这部电影。这一直是她很喜欢的电影,她喜欢电影里那个瘦而高的英俊的钢琴师,喜欢他修长灵活的手指和腼腆的笑容,亦喜欢他在历经战争,分离,困苦,逃难之后干净坚毅的心。电影里里贯穿着流畅的钢琴声,是大海的声音和呼吸的声音,一切都完结却也从未开始。她希望自己能够坚强独立的生活,过平淡素净的生活。或许最后的结局里我们彼此都只是一个人,冷暖自知,有谁能够陪伴另一个人一生的路,那样的奢望黑洞般深邃和诱惑,也一样是未知。
她走进衣服店,那是这个城市里她唯一买衣服的地方,店主是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子,店里的衣服也大多出自她之手。虽然自己本身是服装设计师,但也很少把自己设计的衣服穿在身上或者自己特地为自己设计衣服。她喜欢这个女子衣服的风格,喜欢她的剪裁。她不买衣服的时候也会来这里,她与这个名叫禾女子早已熟识,她记得禾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生命不过一场空欢喜,曲终人散。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常说话,长久一个人生活让她们丧失了声音,习惯了沉默,即使有强大的倾诉欲望也无法告及,惟独拥抱使颠沛流离的心安静下来,缓下来,定下来。她们不提过往不提将来,总是一起做饭或打扫房间,这样简单琐屑的事情能够共同完成使她们非常快乐。她在这里一呆呆了一下午,在昏昏欲睡的阳光里,店也朦胧,一直放着蔡健雅的《失忆症》。
晚上,她去看了画展,她在一幅画前停了很久。画是的主要颜色是黑白,两个女子的侧脸以及隔在她们中间的通向远方的路。她看不清画中相互遥望的女子的神情,似乎彼此陌生又似乎彼此熟悉。她突然怎么也想不起久,她死在她的记忆里,她的血液里,她热烈的爱恋与幻觉里。她不在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她和她没了关系,一切就这么被忘记了,忘得一干二净。亦如同那时候的爱,深不见底,占据了她的全部。
此时此刻,她决定离开这个城市,有多远,走多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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