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举最近《俄罗斯文艺》杂志中所发表的文章为例,就有多篇文章引用了
《俄罗斯思想》中译本里错误的译文。如2002年第3期《恋女与情郎的永恒对话
――俄国近代知识分子的觉醒与群体特征》一文,引用了该译本第25页的一句话:“俄罗斯的知识分子是完全特殊的、只存在于俄罗斯的精神和社会之中的构成物。”后半句正确的译文应为:“只存在于俄罗斯的精神与社会构成物”(лишь в России существующее, духовно-соци альное образование。)这里强调的是,俄罗斯知识分子既是“精神”的,也是“社会”的。所谓“精神的”,即是超越的、非物质的、非理性的,而“社会的”则是指他们同时是关注现实的、物质与社会性生存的。
同一篇文章还引了该译本第17页的一句话:罗蒙诺索夫“生活在黑暗的环境之中,他很孤独,这些都是悲剧”。正确的译文应为:“在周围愚昧无知的环境中,他的孤独是悲剧性的。”(его одиночество средиокружавшей его тьмы было трагическим)也就是说,“悲剧”不是说罗蒙诺索夫“生活在黑暗的环境之中”,而是指他的才智与当时普遍愚昧的对立。顺便说一下,此句话前面别尔加耶夫引别茨基的一句话也被译错了:地主们声言:“不要期望哲学家是应当为我们服务的人。”正确的译文应是:地主们说,“我不希望那些为我们服务的人都成为哲学家。”
(Не хочу, чтобы философами были те, ктомне служить должны.)意思是,当时的地主阶层正是愚民政策的阶级基础,他们控制着大众教育。这也就是罗蒙诺索夫时代的环境。
同一篇文章还引了该译本第23页的话:十二月党人“并非是典型的知识分子,他们身上仅仅具有预示知识分子现象的某些特点。”应当提醒,此句前面一句话“共济会和十二月党人为19世纪俄罗斯知识分子的出现作了准备,这些知识分子对西方的了解并不够,他们把那些称作知识的东西都混合起来。”也是错译,正确译文应为:“共济会和十二月党人是为19世纪俄罗斯知识分子的出现作准备的。西方对‘知识分子’理解得很糟糕,他们将其与intellectuels(脑力劳动者――笔者注)混为一谈”。而张文中所引的一句应为:“十二月党人,作为世袭的俄罗斯贵族,还不是典型的知识分子,他们仅仅具有某些预示着知识分子出现的
特点”。(декабристы, родовитые русские дворяне, не были еще типичными интеллиге нтами и имели льшь некоторые черты, предваряющие явление интеллигенции)这里是
强调俄罗斯知识分子与西方所理解的概念(脑力劳动者)是有区别的,他应是具有独立精神而不从属于统治集团的一种群体,因此,此处在译本中漏掉的“作为世袭的俄罗斯贵族”一语是深有含义的。
例如,《俄罗斯文艺》2002年第5期《<大师和玛格丽特>与俄国宗教哲学思
想》一文引该译本第31页的一句话:“不是由于上帝,而是由于真理。”这是别尔加耶夫引圣亚历山大?涅夫斯基的话,原文全句是:“我将用圣亚历山大·涅夫斯基的一句话来结束这篇历史序言,这句话也是为俄罗斯和俄罗斯人民所特有的:上帝不在于强力,而在于真理。”(Закончу это истори
ческое введение словами св. Александр
а Невского, которые можно считать хара
ктерными для России и русского народа: ?
Не в силе Бог, а в правде ?.)中译本里不仅丢掉了涅夫斯基这句话的定语“为俄罗斯和俄罗斯人民所特有的”,更重要的是这个错译导致了对俄罗斯思想的错误理解。如果按错译理解,上帝仅仅是追求真理的中介。其实在俄罗斯思想的核心理念中,上帝是启示性的,其本身就是真理。因此才有涅夫斯基如是说,上帝的存在不在于以其意志和权力统治受造物,而在于其代表着人类生存的本真。该文接着引索洛维约夫的话来说明其观点:“我要谈的是关于肯定宗教的真理,这些东西与现代意识,与现代文明的需求相去甚远、格格不入。”显然,该文作者见到“真理”二字就把“上帝”抛开了,其实索洛维约夫这里谈的恰恰是上帝的真理,而不是“现代意识”和“现代文明”所追求的科学真理。意识不到俄罗斯思想的启示性内容,就无法把握这一思想的精髓。而在这里,译文的错误同样是有责任的。
同一期《俄罗斯文艺》上还有《是现实主义还是古典主义――试析果戈理创作的美学特征》一文引该译本第80页的一句话:果戈理“对现实的感觉是很微弱的,他甚至不能区分真话与谎言”。这与正确的译法也有差异,句子后面的部分应为“真实与虚构”(правда и вымысл)。因为这里指的是果戈理的创作观,而不是谈果戈理的为人。
哎,真是翻译的悲剧啊。想起南方周末有个栏目,如果我当上了人大代表。我想说,如果我当上了人大代表,我一定要提关于出版方面的问题,最好是国家拨一大笔钱,组织大批人员,对全国的图书做全面的重版,像地下室手记这样的书也可以重版起来了作者: ak1789 时间: 2009-7-16 18:40
走了“常凯申”,来了“赫尔珍”——为《赫鲁晓夫全传》挑刺
作者: 维谦
2009-07-15 17:38:45
来源:南方周末
【南方周末】本文网址:http://www.infzm.com/content/31463
■图书观察
■编者按:翻译是很艰辛的工作,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闹笑话。近年来出版事业空前繁荣,翻译过来的好书很多,但也不乏泥沙俱下的情况。前几年曾有学者将英文著作里出现的孟子回译成“门修斯”,最近又有一位教授,把蒋介石回译为 “常凯申”,腾笑中外。下面批评的这本书,也出现了不少类似的错误。人孰无过?偶尔出现几个低级错误,是可以理解的。但大面积地出现,就没法用这样的话来辩解了。
数年前偶然得知,一本名为《赫鲁晓夫:一个人和他的时代(Khrushchev :The man and his era)》的书获得2004年度美国普利策奖。据称这是迄今最完备的赫鲁晓夫传记。2003年在美国甫一面世,2500册精装本即全部售罄,25000册简装本也抢购一空!两年之后,赫鲁晓夫家乡的俄国青年近卫军出版社出版了此书俄文版。此书还被译成捷克文、西班牙文、日文、爱沙尼亚文和拉脱维亚文出版。
美国学者威廉·陶布曼为写作此书,呕心沥血,历尽艰辛,花了整整十年时间。正所谓“十年磨一剑”。
这么好的一本书,当然得先睹为快了。发现中译本出版的消息后,笔者便以最快的速度购得此书,兴冲冲地放下手头的工作,想美美地享受一下阅读的乐趣。谁知才看了没几页,便想打退堂鼓了。
一、理解错误
前言部分开头两句话就把笔者给打懵了。请看译文:
如果你问很多西方人,这样的俄罗斯人也不在少数,他们很可能都会回忆说尼基塔·赫鲁晓夫就是那位在联合国拿鞋子敲打会议桌的粗俗的、没有教养的乡巴佬。但这位身材矮小、体格强壮、眼睛小而犀利、双耳突出,而且显然有着旺盛精力的人在苏联人眼里并非笑料,即使他让众多的苏联人蒙受了因为他的统治而带来的恶果。
拙译:
要是向许多西方人 (也许还有许多俄罗斯人)问起对赫鲁晓夫有何看法,他们多半都会想起那个在联合国大会上拿皮鞋敲桌子的粗俗无知的小丑。然而这个矮小墩实、眼睛不大但目光锐利、两耳突出、精力旺盛的人可不是什么苏式笑料,虽说他常常成为笑话里的主角。
用黑体字标出部分的原文为:
But the…… man…… wasn’t a Soviet joke even though he figures in so many of them.
这里,用黑体字标出的部分是不是译得有点儿离谱?什么“统治”、“恶果”之类,原文并无这样的意思或者暗示。
再看第97页倒数第5行:1934年12月1日基洛夫在列宁格勒被处决。
所谓“处决”,就是执行死刑的意思。稍微了解苏联历史的人都知道基洛夫遇刺一事,这也是苏联历史上的一桩奇案,案情至今扑朔迷离。基洛夫是被刺身亡的,凶手已被抓住。怎么能说是“处决”呢?
拙译:1934年12月1日基洛夫在列宁格勒遇刺身亡。
原文为:On December 1,1934, Kirov was assassinated in Leningrad.此处was assassinated并无“处决”的意思。
第99页第7行:在斯大林审判以及后来处决布哈林与李可夫前,季诺维也夫与加米涅夫被逼将两人牵涉到他们的罪行中,两人必须先被驱逐出中央委员会。
此句意思含混,“两人”指代不清。
拙译:布哈林与李可夫是季诺维也夫与加米涅夫被迫供出来的,斯大林在审讯和处决布哈林与李可夫之前,必须先将他们开除出中央委员会。
原文为:Before Stalin could try and then execute Bukhalin and Rykov, whom Zinoviev and Kamenev had been forced to implicate, the two men had to be expelled from the Central Committee.
除了此类误译之外,笔者还发现了另外一个较为严重的问题。
二、令人啼笑皆非的译名错误
原作者陶布曼的母语为英语,他的俄语也好生了得。查阅档案,走访传主的后人、助手、好友、同事和下属,样样离不开俄语,俄语太蹩脚就寸步难行。然而当他提笔成文,就只好用英语了。不仅因为这是他的母语,而且因为他的读者主要在美国。用英语讲俄国的事情,在他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却给有意翻译他这本书的人出了个大难题:译者必须英语俄语俱佳,且对俄国的政治经济、历史文化、风土人情等等都十分熟悉。否则就会闹笑话。
中译本里出现了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译名,包括人名、地名、机关单位名、器物名等等。举例如下。
第194页第12行:“赫尔珍大街。”
赫尔珍是谁?看了原文(Herzen Street,俄语 улица им. Герцена)才知道,原来,这是基辅一条大街的名称。以前叫阿西耶夫斯卡亚大街,1939年更名为“赫尔岑大街”,以纪念赫尔岑这位19世纪俄国革命家、作家和政论家。
第598页第8行:“作家伊利亚·艾伦伯格。”
艾伦伯格又是谁?原来,这是大名鼎鼎的苏联作家、政论家爱伦堡(Ilya Ehrenburg, 俄语 Илья Эленбург)!
同一个人,赫鲁晓夫在同一次谈话中居然一会儿称对方为“爱伦堡同志”,一会儿又称“艾伦伯格同志”(见第603页最后几行)。好像是在同两个人谈话。
第650页第15行:“新德维奇。”接下来是解释的文字:“这座公墓得名于附近一座16世纪的女修道院,这里是很多俄罗斯著名人物最后的安息地。”另有一处译为“诺沃德维奇公墓”。
其实就是人们耳熟能详的“新圣母公墓”(Novodevichy,俄语Новодевичье кладбище)。尼·谢·赫鲁晓夫、戈尔巴乔夫之妻赖莎·马克西莫夫娜·戈尔巴乔娃、鲍里斯·叶利钦等人均在此安息。
第650页第17行:“昆特塞沃。”另有一处译为“昆士耶夫”。
这是斯大林近郊别墅所在地段的名称。通译为“孔策沃”或“昆采沃”(Kuntsevo,俄语Кунцево)。
第274页倒数第11行:“第二十届党代会。”
提起赫鲁晓夫,人们立马就会想起苏共二十大,即1956年2月召开的苏联?第二十次代表大会,因为赫鲁晓夫在会上作了影响深远的秘密报告。“苏共二十大”早已成为约定俗成的说法。“第二十届党代会”这种不规范的译法只能对读者起误导作用。
第9页倒数第5行:“苏联中央委员会的前商业部长。”
哪有什么“苏联中央委员会”?只有“苏联?中央委员会”,简称“苏共中央”。可苏共中央也没有下设的商业部呀!原文为:the former business manager of the Central Committee(俄语:бывший управляющий делами центрального комитета)。这里应译为“原苏共中央办公厅主任”。
第 238页第14行:“波尔索依剧院。”
“波尔索依”乃俄语большой译音。这里指的是名闻遐迩的“大剧院”,即苏联国立模范大剧院。
第389页第11行:“梁赞省。”
苏联时期,直属中央的行政单位通称“州”,不叫“省”。此处应为“梁赞州”。以此类推,“梁赞省党委”应为“梁赞州党委”,“梁赞省委书记”应为“梁赞州委书记”。
第270页第3行:“乔治·马克西姆里亚诺维奇。”
这是对马林科夫的本名和父名的误译。俄罗斯人的姓名由三部分组成:本名+父名+姓。马林科夫是姓,他的本名、父名和姓的正确译法为“格奥尔吉·马克西米利安诺维奇·马林科夫”。
以下是阅读中随手记下的错误。因篇幅所限,这里仅仅是一小部分。
苏契——索契(著名疗养胜地);奥德赛——敖德萨(著名港口城市);契卡——赤塔(俄国城市名);图格涅夫——屠格涅夫;娜杰日达·阿里露耶娃——娜杰日达·阿利卢耶娃(斯大林之妻);叶佐夫——叶若夫(30年代大清洗的主要执行人);罗伊·迈德乌德夫——罗伊·梅德韦杰夫(《让历史来审判》、《赫鲁晓夫政治生涯》等书的作者);拉科希——拉科西(匈牙利领导人);伯里斯·帕斯特纳克——鲍里斯·帕斯捷尔纳克(著名诗人,《日瓦戈医生》作者);波德戈尔尼、波得戈尔尼——波德戈尔内(苏共中央书记);基日琴科——基里琴科(苏共中央书记);伊格纳捷夫——伊格纳托夫(最高苏维埃主席);麦查瓦纳德兹——姆扎瓦纳泽(格鲁吉亚?中央第一书记);马茹罗夫——马祖罗夫(白俄罗斯?中央第一书记);欧内斯特·内日韦斯特尼——恩斯特·涅伊兹韦斯内(为赫鲁晓夫设计墓碑的雕塑家);乌斯蒂诺夫——乌斯季诺夫(国防部长);西雅夫斯基和丹尼尔——西尼亚夫斯基和达尼埃尔(持不同政见的作家);维索特斯基——维索茨基(诗人歌唱家);佩奥特里·谢利斯特——彼得·谢列斯特(乌克兰?中央第一书记);尼古拉·谢夫尼克——尼古拉·什维尔尼克(苏共中央主席团委员);帕诺马仁科——波罗马连科(哈萨克斯坦?中央第一书记);党控委员会——党的监察委员会;卢比安卡——卢比扬卡(克格勃总部所在地);柴卡——海鸥牌轿车;沃加尔尤夫——奥加廖沃(莫斯科郊外的政府别墅);斯塔罗康尤谢尼巷19号——旧马厩胡同19号(苏联高官居住地)。
三、遇到难题绕着走
按理说,既然是翻译作品,遇到难题切不可绕着走,必须解决。那种“开天窗”、照抄外文、把问题留给读者的做法是不可取的,也是不负责任的。然而中译本里这样的问题比比皆是。
前言部分第3页第8行提到“政府报纸Izvestia”,第11行又提到“历史杂志Voprosyistori”。读者看了如堕五里云中。其实这都是俄语词的译音,译成中文分别是《消息报》和《历史问题》杂志。
第99页注释1中提到Grigory Sokolnikov, Karl Radek, Lionid Serebryakov, Sergo Ordzhonikidze, Piatakov这5个人,均系当时苏联政坛上举足轻重的人物。译者却全部原文照抄,不加翻译 。至于他们的真实姓名——格里戈里·索柯里尼柯夫、卡尔·拉狄克、列昂尼德·谢列布里亚科夫、谢尔戈·奥尔忠尼启则、皮达可夫,读者就无从知道了。
这样说可能有点勉为其难了,那么,英文的部分总该译出吧?遗憾的是,正文和注释中连英文书名(篇名)和作者也是原文照抄,译者倒是省事了,却给读者造成了诸多不便。
四、译名不统一
还有个译名统一的问题。这里指同一页、同一章乃至同一本书出现的人名地名等必须统一。不可自乱阵脚。本书中的译名统一做得较差。第3页第9行首次提到赫鲁晓夫女婿的姓名,误译为“阿列克赛·阿德朱拜”。而到第9页第13行,“阿德朱拜”又成了“阿朱别依”(此乃正确译法)。又如“波德戈尔内”,时而误译为“波德戈尔尼”,时而又误译为“波得戈尔尼”;“孔策沃”时而误译为“昆特塞沃”,时而又误译为“昆士耶夫”,让人莫衷一是。
中译本前言部分第2页注释2中,译者郑重其事地向读者介绍了东方出版社1988年出版的两本赫鲁晓夫回忆录中文译本。那两本回忆录都是根据英文版翻译的,不但译笔流畅,而且一丝不苟,书中的译名都经得起推敲,不知内情者可能以为那是从俄文翻过来的呢。读者如有兴趣,不妨将《赫鲁晓夫全传》同那两本回忆录作一对照。
继“门修斯”、“常凯申”之后,又出现了“赫尔珍”。这种前仆后继的壮观场面正在成为图书出版界一道“亮丽的风景”。这不能不说是图书出版界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