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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无限晨光 ——苏利 · 普吕多姆《孤独与沉思》精读 [打印本页]

作者: mu    时间: 2009-2-20 09:38
标题: 无限晨光 ——苏利 · 普吕多姆《孤独与沉思》精读
一边读就一边写下来了。希望和喜欢普吕多姆的朋友分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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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晨光 ——苏利 · 普吕多姆《孤独与沉思》精读


       苏利 · 普吕多姆的诗,是我偶然从一本新出版的诗集中接触到的。书中选译了几位荣膺诺贝尔奖的诗人,比起叶芝、聂鲁达等熟悉的名字,当时苏利 · 普吕多姆的名字于我还很陌生。词的朴素让我想起卡瓦菲斯的某些特质。诗人对颜色的运用,和选词的气质也让我欣赏。当我读到下面的诗句,眼前忽地现出广远的宇宙。在无限延伸的、光的空间里,诗人的心在自语。

          天蓝、乌黑,都被爱,都美,
          无数的眼睛见过了晨光。


       这风格既熟悉又陌生,带些梦幻,又冷静。那时读的诗不多,这段只觉得好。

          每颗心发光,离姐妹很远,
          尽管看起来近在身边。
          而她——永恒孤独的她
          在夜的寂静中默默自燃。


       普吕多姆是一位法国诗人。通过飞白的译文,我已感到这位诗人的魅力。此后我又通过英、法版本读到了几首。之后,我买到了这本《孤独与沉思》。
       在普吕多姆的诗中,我们看不到绚烂繁复的意象,主题也略显单调,多半是个人经历与幻想的结晶。比起帕尔纳斯诗派的同僚,普吕多姆显得浪漫而富于感情,他也全然没有象征主义极神秘的隐喻。总之,很难把他划为某个流派——这也是伟大作家的共性。他的诗轻盈,冷静,更可贵的是,他的诗歌融合了科学与哲学。用更诗意的话讲:这些诗散发着理性之光。普吕多姆的作品所勾画出的人类前景,是多么适于新世纪的诗学;他的诗与人心的契合又是多么的美妙和谐,在这里,我只想怀着崇敬之心,谈谈他的《孤独与沉思》。


*          *         *


       正如黑塞那位修道院长纳尔齐斯所说,“并没有长驻的平静,只有用不间断的斗争换回的平静。”法国诗歌走到浪漫派的后期,正想从《勒内》似的激情中摆脱,投身一种平静。我们必须回到那个时代,看看普吕多姆是在何种背景下才写出了他的诗。与许多艺术家不同,普吕多姆早年曾是理工科学生,数学成绩格外优异。后因眼疾困扰,只得放弃工程师的梦。或许你想起了几个世纪前的法国物理学家、哲学家帕斯卡尔。普吕多姆也曾在《沉思》中向这位前辈表示景仰,还专门写了一本《帕斯卡尔的真正宗教》。帕斯卡尔永远是普吕多姆最崇敬的老师。
       出身天主教徒之家,又对科学着迷,使得普吕多姆常在上帝与无神论之间摇摆。像但丁同时从天主教和北欧传统中吸取给养,普吕多姆也接受了两面不同的声音。倘若说《神曲》大致讲述了一个初恋的故事,那么普吕多姆的全部诗歌,都有意无意表露出对流逝爱情的回忆。在《孤独与沉思》中,我们可看到这样的句子,它们表现出诗人内心的不安:

          你道路的两边筑了那么多圣墙,
          以至我,毁坏脚边的一切也难见到你,
          以至我的虔诚变得与亵渎无异。(《大胆的虔诚》)


       大凡对科学有兴致的人,必会对哲学发生兴味,——会对世界隐藏的规律,人生本质等主题格外钟爱。普吕多姆就曾深入哲学领域。在哲学上——可能出乎我们的意料,他的老师是柏拉图而非亚里士多德。如博尔赫斯所言,西方文学有着这样的定则:一个作家不是柏拉图派,大抵便是亚里士多德派。普吕多姆虽近乎中立,但我将他归作柏拉图主义者,——只因为他有着深厚的柏拉图式爱情观,以至于与表妹爱情受挫后,决意终身不娶。同样,卢克莱修的原子论,黑格尔和也写过《沉思集》的笛卡儿,都对这位年轻诗人有很深的影响。在读《物性论》时,很容易地联想起《孤独集》里的句子,同样表达了对无限和虚空的关注。

          这么多的空间为事物向周围伸展
          每方面都有空间,毫无止境。(卢克莱修《物性论 · 第一卷》)


       文学到了现在,没有哲学和科学的帮助无异于自杀。从福楼拜《布瓦尔与佩库歇》,到佩雷克的《生活使用指南》,法国作家一直不缺少科学思维。哲学就更不必说。关键是如何在这三个学科间达到平衡。特别是诗歌这种形式,过分炫耀知识只会使之沦为平庸。在普吕多姆的诗中,很难看见现代主义诗歌名词的“直接呈现”,而在当时各种流派并立的法国诗坛,是属于特殊的一支。而我想,艺术重要的是新精神的介入,不是新词汇的介入。这也使我们隐约认识到,或许我们可以在不增加,或稍稍增加现有诗歌语言的基础上,永不停止地革新诗的领域。这方法在普吕多姆这里证明可行,——我想简单举《孤独与沉思》中几首诗来说明这一点。
       第一是无限的概念。我们已经知道,无限可由有限推理而得。将无限看作无限个有限的和,可以从理论上从有限认识无限。简单讲,我们用这思想求函数值;复杂一些,我们可以推论宇宙的某些性质。于此我想起还原论者长期以来信奉的格言:所有高级的现象与物质,都可以还原为低级的现象与物质的集合。但先把科学放在一边,让我们看看《钟乳石》这首诗吧。诗人惊叹于钟乳石的形成。——这些锥型石是长年累月化学侵蚀的结果。诗人先将眼光投在微观的水滴上:

          潮湿的水,一滴一滴
          慢慢落在我的脚背。


       接着笔锋一转。眼前黑暗中不断滴下水珠的钟乳石洞,象征爱情对自己无尽的折磨。但在这种永不停止的循环中,诗人却出乎意料地感到一种肃穆的安宁,而这种安宁奇怪地存在于这被遗忘、被侵蚀的石洞中:

          我觉得,有种痛苦的安宁
          渗透在这片黑暗当中,
          面对这永远也流不尽、
          悲哀的、长长的泪水。


       在黑暗与水滴的侵蚀中,读者不由地感到一种神圣。而这种神圣,无疑存在于由无限的痛苦塑成的钟乳石上。也就是说,当初钟乳石给诗人带来的震撼,现在全部转化为对于不幸爱情的一种巨大的沉默象征,而在整首诗里毫不拖沓。
       无限的“时间”给诗增添了崇高与陌生感。意大利诗人莱奥帕尔迪的抒情诗,同样具有这种心灵品质。卡尔维诺曾评价道:这种诗歌的魅力,是诗人对无限的格外偏爱造成的。

          我在这里,注视,默想;
          我创造出无限的空间。(莱奥帕尔迪《无限》)


       第二是对物质世界所持的怀疑态度。作为十九世纪后期的诗人,这种思想无疑超前。《孤独与沉思》极多的诗篇中,我们都可见到诗人的不信任:而这种怀疑,与帕斯卡尔、蒙田的怀疑不同,它更多地指向客观世界的规律和现象。也许从普吕多姆这里,二十世纪的一种诗开始踏在实地上触摸宇宙。这种“不信任”在爱情的主题上也有着独特的象征意义。

          我爱整个宇宙,可不知为什么
          我浑身闪亮。不到一小时,
          我感到黑暗重新包围了我。(《无缘由的欢乐》)


       客观世界的一切,小至粒子,大至宇宙,永恒地运动和变化。二十世纪以来人们开始懂得,宇宙可能是不确定的。普吕多姆也疑问:“世界像一个以自我为中心旋转的圆圈,不知道哪是转动开始的起点。而只有一件事是未知的,那就是发动机的位置。”这是颇有自信的话。尽管我们在科学领域取得了许多的光荣,但对世界的本质及人在世界中的根本处境,从未有一个清楚的交代。在量子力学等新学科尚未起步的十九世纪末,诗人对宇宙的迷惘和怀疑,更让我们亲切和尊敬。

          从此,数不清的活人凝视着
          它盲目泼洒的遥远之光;
          在每个人的眼里它都不一样,
          大熊星座将照亮最后一个死者。(《大熊星座》)


       但我们应想到,诗并不只是为表现某种意图,而通常是寻求一种回音。该记住瓦莱里的话:在诗中,根本不在于将另一个人的心灵中闪现的知解性的东西转达给某个人,而在于在前者的心灵中创造出这样一种状态:其表达方式不管是精确还是独特,都将与某人相沟通。
       诗人并不总需要具有精神上,或意识上创新的优势,而是需要通过他们内心的诚挚与多变的表述,营造出一种氛围,从而激起读者对于一类心灵永恒的热爱。因此,只要人们还在阅读,诗就先于其他文学形式存在,因为它首先考虑到人的内心。叙述的来源正是诗人丰富的内心世界。


*             *            *



       同他的前辈一样,普吕多姆追求音韵和谐。诗人常有其最钟爱的形式。而普吕多姆尤爱十四行诗,特别是自由体。这可能受了波德莱尔的影响。在1901年诺贝尔授奖辞中写着这样一句不起眼的话:如果说普吕多姆的诗旋律优美,那只是一个意外。这话说得有趣,也准确。因为横向比较,普吕多姆的诗韵并不复杂新奇,大多遵守古典格律。古典的形式又恰好体现出其高贵、典雅、理性的风格。
       普吕多姆擅用不同的形式写不同主题。如《迟疑》中,诗人使用了灵活的短句,表现出内心复杂细腻的情感,仿佛面对情人的自言自语:

          Je veux lui dire quelque chose,
          Je ne peux pas ;
          Le mot dirait plus que je n'ose,
          Même tout bas.


          (我想对她说些什么,
          却又不敢;
          语言会暴露我的隐衷,
          哪怕一点。)


       以哲理为主的题材中,往往运用轻柔的疑问,——好像抛出的命题并不需要回答似的。提问本身就是一种暗示,很像戏剧的独白。如:

          Quel ancien souvenir ou quel récent amour,
          Quel berceau, femme, ou quelle tombe,
          A fait naitre en ton coeur ce suprême retour
          Vers ton lit et vers ta colombe ?


          (女人啊,什么新的爱情或旧日的回忆,
          什么坟墓或摇篮,
          使得你对你的百合对你的鸽子
          又产生了崇高的情感?)


       《天鹅》则通篇使用极细腻的笔触。让我们只拿出诗尾的两句:从天鹅造型写起(un vase d'argent),然后写天鹅睡眠的情态(dort),但是——最后在一片冷寂、纯净的氛围中,诗人的视野忽然开阔起来(entre deux firmaments)。好像天地间只一弯湖水,天地只为一只熟睡的,神秘的天鹅存在。

          Comme un vase d'argent parmi des diamants,
          Dort, la tête sous l'aile, entre deux firmaments.


          (它仿佛一座宝石簇拥的银坛,
          睡了,在这天与水的穹隆之中。)


       整首诗看似写“物”,诗人隐退到观察者的角色,同读者一样被天鹅的孤独之美陶醉。在这只白色天鹅的每个细节中,都蕴涵诗人的内心感受。这是没有丝毫功利意识的审美。天鹅或许能被赋予许多象征意义,也可只作为一个纯粹美的“物”看待。
       作为中国读者,我很难不提一句,我们的诗人也曾描写过这样的空灵氛围: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王维《辛夷坞》)


       《银河》等诗中,作者采用交叉韵,使抒情意味更浓郁,且有回环之美感。然而,不同于雨果的浪漫派,普吕多姆避免使用过于铿锵有力的韵脚。我们知道,法语本身也并不是一种强有力的语言。他常用柔和,趋于中性色调的词汇。从这里我们能看到帕尔纳斯派的痕迹:冷静,客观,不露声色。
       我读普吕多姆,最爱的一篇无疑是《眼睛》(Les yeux)。这首诗堪称普吕多姆诗歌的经典。除寓意、修辞之外,结构上也称的上完美。从这首诗中,我们能看到作者丰富的内心情感和他的世界观。全诗不但使用交叉韵,且首段与末段相呼应,让全诗从前半部分淡淡的伤感之中逸出,而在诗尾居然焕发出明亮而达观的光芒。要知道,在这首诗里,死亡的阴影从未被诗人忽略(“坟墓”、“熄灭”、“沉睡”)。

          天蓝、乌黑,都被爱,都美,
          无数的眼睛见过了晨光;
          它们在坟墓深处沉睡,
          而朝阳依旧把世界照亮。

          比白昼更温存的黑夜
          用魔术迷住了无数眼睛;
          星星永远闪耀不歇,
          跟晴却盛满了无边阴影。

          难道它们的眼神已经熄灭?
          不,不可能,这是错觉!
          它们只是转向了他方——
          那被称为不可见的世界。

          西斜的星辰辞别了我们
          但仍漂游在茫茫天宇,
          眼珠虽也像星星般西沉,
          但它们并没有真的死去。

          天蓝、乌黑,都被爱,都美,
          开启眼帘,面向无限的晨光;
          在坟墓的另一面,在他方,
          阖上的眼睛仍在眺望。

          (飞白 译)

          LES YEUX

          Bleus ou noirs, tous aimés, tous beaux,
          Des yeux sans nombre ont vu l'aurore ;
          Ils dorment au fond des tombeaux
          Et le soleil se lève encore.

          Les nuits plus douces que les jours
          Ont enchanté des yeux sans nombre ;
          Les étoiles brillent toujours
          Et les yeux se sont remplis d'ombre.

          Oh ! qu'ils aient perdu le regard,
          Non, non, cela n'est pas possible !
          Ils se sont tournés quelque part
          Vers ce qu'on nomme l'invisible ;

          Et comme les astres penchants,
          Nous quittent, mais au ciel demeurent,
          Les prunelles ont leurs couchants,
          Mais il n'est pas vrai qu'elles meurent :

          Bleus ou noirs, tous aimés, tous beaux,
          Ouverts à quelque immense aurore,
          De l'autre coté des tombeaux
          Les yeux qu'on ferme voient encore.


       本诗在音韵方面下了很大工夫。前两节选用的韵脚 beaux(美好),aurore(晨光)的低沉,——表明内在的情感慢慢积蓄。到可第三节,诗人情绪忽然激昂,面对悲观者的质疑,他大声呼喊道:不仅物质会永恒存在,而且死亡只是一种“错觉”。只有生命和光才是永恒,晨光与星星永远不会消亡,只是我们的视觉无法抵达那世界。基于物质不灭与浪漫主义思想,普吕多姆这首诗却显得尤为深厚,具有非凡的感染力和哲学深意。这里“无限的晨光”(immense aurore),让熟悉《神曲》的读者或许感到亲近,这是一种气质的光。
       接着,在第三段时,尾韵换为regard(眼神)的“a”。从先前面的o到ɔ,再到a——韵脚的变换见证了内心的情感变化,像一个人从小声低语变作高呼状,这是抒情诗独特的音乐力。随后,诗人的情绪趋于平静,直至尾段重返首段o韵,似乎仍沉浸在无限晨光带来的希冀中。整篇诗歌浑然天成。诗中虽运用大量象征,但读者可以理解作者要表达的意图;而看到悲哀和痛苦的同时,我们也都体味到一种更为深沉的爱和希望。这与许多浪漫派诗歌“泡沫”似的无端自信不同。从这个角度看,普吕多姆确实实践了理想主义。


*             *            *


     
       “法国的浪漫主义,“维克多 · 布隆贝尔写道,“有四个基本主题:孤独,知识,时间,自然。”普吕多姆的诗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点。出于个人气质,他笔下的孤独与忧郁,总伴随着甜蜜与怀念。这也是为何我将他归作柏拉图主义者。在他写作《孤独》时,法国相对处于文学的黄金岁月。浪漫派还未偃旗息鼓,象征主义、超现实主义正在萌生。借用本雅明颇为时髦的称呼,当时的巴黎还是“十九世纪的首都”。一个好的时代能深刻地影响艺术家的心灵与气质,而像盛唐后的韦应物、刘长卿,即使他们有意,也再无法写出盛世时那般洋溢着乐观,内在圆润和谐的诗,反而显出萧索和虚空。
       在读中国诗时,很多时候我们并不期望李白具体说些什么,他只要按自己的天性来说,就使我们满足了。菲尔丁曾道出这种魅力:“我们向读者提供的食粮不是别的,正是人性。” 普吕多姆的诗,特别是他的抒情诗作,正具有这些品质。对这种独特性,他写道:

       在文学中,如果能做到真实,那就够独特了。优秀的独特性不是别的,而是记录心灵语言的完美的真实。如果真实只有一种,那么,惟有心灵是独特的。文学的独特性可以用几个字来概括,即心灵的变化所引起的永恒的真实。(《沉思集》)

       不,诗不同于散文,它是一种需要严格自律的苦工。寂寞产生好诗。最纯粹的抒情诗,往往带有少许玄学或冥想的性质。诺瓦利斯的《夜颂》,虽然深沉的宗教感情占据了主体,但身处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我们去读,同样强烈地感到,其中一定有某种美的东西。或说,其中必存在着某种真理。存在于心灵的不安与苦恼?存在于自语之中?而普吕多姆的诗,我要说,从未由于他的悲哀和疑问而堕入虚无。我们很少看到他惊惶,永远是轻柔、困惑地追问,然后走向明朗或沉思。我们看到,同样的抒情方式体现在像卡尔杜齐的诗人上。

          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
          难道春天也感到了暮年的悲凄?


       这又让我想到瓦雷里!或许博尔赫斯的这段评论,同样适用于普吕多姆,——或普吕多姆式的艺术家:他是偏爱清醒地思考之乐和追求秘密的秩序的、冒险的人的象征。是一个认为一切事物,都是能启发一连串思考的刺激的人。(《作为象征的瓦莱里》)
       从这个角度看去,普吕多姆有资格开启二十世纪的关键,是因为他的作品是一个象征:他代表了新兴的心理学,哲学,科学在诗歌中的实践,又是向上一个浪漫世纪的致敬。他代表了个人的声音——为人写作,即为“世界”。假若阅读马拉美的幸福在于“逐步猜测的快慰”,那么普吕多姆,他可能会让我们失望。他的诗中没有需要猜测的东西,也没有特殊的,现代派的隐喻。正是如此,它带来一种不确定。在寂静和内心的独语中,他的诗触及那些最根本的问题:生存,死亡,爱情,孤独。正像波德莱尔的诗句:夜晚寂静的进程是听不到的。人心也一样,但诗能将它们表达——或布瓦洛的名言:时间流逝于一切离我远去之际。我们对时间采取艺术上的措施,只因为大部分人都愿意相信艺术“较为永恒”。
       当代诗歌有着一个弊病,它已不再能够口口相传,也很少再用笔去抄写。虽然方式原始,但它可防止信息的终结,也就是防止所有专制与垄断,无论这势力从何而来,为何而起。若每人仅仅看到,仅此而已,不作他论。那么,思想与其带来的文学就不会兴盛。不,又不只这些。我想谈一谈普吕多姆独具慧眼,他是如何找到了孤独,这个对文学来说古老又新颖的主题。孤独不是一个新题。适合我们时代的已不是悲喜剧,而是默剧。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无人可信,——这将导致最终的无话可说,与整个时代的失语。想到尤内斯库的一些无声戏剧,演员在台上像正经历各种生活,但我们旁观者的眼里,他们竟是从未生活过。这确实有前瞻性。我们的时代,保持自我的意图不可避免地指向孤独。正如塞涅卡的话:那些心系未来的人永远忧伤。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将看到无限的晨光。回忆、犹疑、阴影中也露出心灵之美,在死亡的胁迫下——人将有一种更令人信服,值得期盼的前景,这是苏利 · 普吕多姆与他诗作的价值所在。

中文译文均引自《孤独与沉思》,漓江出版社1996年版,胡小跃译。
(2009.2.2)

作者: 阿多斯    时间: 2009-2-21 10:53
“大凡对科学有兴致的人,必会对哲学发生兴味”
呵呵,看到这句话,想到了牧人不久前在读《宇宙的琴弦》。。现在读得怎么样了?
作者: 八和九生    时间: 2009-4-6 18:37
【精华读笔】
作者: mu    时间: 2009-5-9 15:40
“大凡对科学有兴致的人,必会对哲学发生兴味”
呵呵,看到这句话,想到了牧人不久前在读《宇宙的琴弦》。。现在读得怎么样了?
阿多斯 发表于 2009-2-21 10:53


全当科普,真正要我明白它所讲的是什么(特别到了后几章),这显然不可能。

斯巴达人提倡冷水浴,我就当用这类书做精神的冷水浴了。
作者: 傀儡之森    时间: 2009-7-24 22:52
写的真好。虽然我很多地方看不懂而且很多人名不认识 T T,可能还是看出来写得真的很用心很有爱。
“当代诗歌有着一个弊病,它已不再能够口口相传,也很少再用笔去抄写。”对哦我也这么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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