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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三个火枪手》全文浏览(上海译文版本)(第二章更新完毕,第三章更新中) [打印本页]

作者: 墨树瑰花    时间: 2005-11-7 22:35
标题: 《三个火枪手》全文浏览(上海译文版本)(第二章更新完毕,第三章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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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达尔大尼央先生的三件礼物

一六二五年四月的头一个星期一,《玫瑰传奇》①的作者的出生地默恩②镇看上去就像胡格诺派③教徒打算把它变成第二个拉罗舍尔④似的,陷在一场大混乱之中。不少市民看见妇女朝大街那个方向奔跑,听见孩子在家门口哭喊,就急急忙忙套上护胸甲,拿起一支火枪或者一把槊来稳住自己多少有点不够坚定的信心,朝诚实的磨坊主客店赶去。客店门前密密麻麻地聚集着一群吵吵闹闹、满怀好奇的人,人数一分钟比一分钟增多。

①《玫瑰传奇》:十三世纪法国寓言长诗。分上下两卷。上卷有四千多行,作者基洛姆•德•洛利思,以玫瑰象征贵州妇女,写一个诗人怎样爱上玫瑰而受到环境阻碍的故事。洛利思死后,民间诗人让•德•默恩续成下卷,约一万八千行,叙述诗人在理性和自然的帮助下,终于获得玫瑰。

②默恩:全名为卢瓦洒畔默恩,巴黎南边卢瓦雷省的小城镇,是《玫瑰传奇》下卷作者让•德•默恩的故乡。

③胡格诺派:十六至十七世纪法国基督教新教徒形成的派别。多数属加尔文宗,亦有少数属路德宗和其他独立宗派。主要成员为反对国王专制、企图夺取天主教会地产的新教封建显贵和地方中小贵族,以及力求保存城市“自由”的市民阶级和手工业者。一五六二年至一五九八年间曾与法国天主教派发生胡格诺动武,后虽在形式上得到“宽容”,但仍多次遭受迫害,转而在下层群众中得到秘密发展。

④拉罗舍尔:法国西部滨海夏朗德省省会,大西洋港口城市,在巴黎西面,相距四百七十七公里。宗教改革时期和圣巴托罗缪惨案(1572)后,成为大批胡格诺教徒的避难地,不仅修筑坚固工事,而且几乎建立了一个独立的共和国。一五七三年安茹公爵,也就是后来的法国国王享利三世未能攻破城防。一六二七至一六二八年黎塞留因该城支持入侵雷岛的英国人,将之围困长达十五个月,居民四分之三饿死,后投降。这也是本书中的重要故事情节。

在那个时代里,恐慌经常出现,难得有一天没有这个城市或者那个城市把这一类事记入档案。有领主之间的争斗,有国王与红衣主教之间的动武,有西班牙人与国王之间的战争。除掉这些暗的、明的、秘密的、公开的战争以外,另外还有盗匪、乞丐、胡格诺派教徒、狼和穿号衣的仆从,向所有的人开仗。市民们一直要拿起武器抵抗盗匪、狼、穿号衣的仆从,——常常要拿起武器抵抗领主和胡格诺派教徒,——偶尔也要拿起武器抵抗国王;——但是从来没有拿起武器抵抗红衣主教和西班牙人。因此这个根深蒂固的习惯得出的结果是,在上述的一六二五年四月的头一个星期一,市民们听见喧闹声,既没有看见黄红两色的军旗①,也没有看见德•黎塞留公爵的侍从号衣,于是匆匆忙忙朝诚实的磨坊主客店的方向赶去。

他们到了以后,每个人都能看见而且看清了这场骚动的原因。

一个年轻人——让我们用一两笔勾勒出他的画像——请你们想像一下十八岁时的堂吉诃德②;没有紧身胸甲,没有锁子甲,也没有护腿甲的堂吉诃德,身上穿一件蓝颜色褪成近乎葡萄酒渣和碧空的色调的紧身短上衣的堂吉诃德。棕色的长脸;颧骨突出,这是头脑精明的象征;颌部的肌肉非常发达,这是即使不戴一顶贝雷帽也能让人认出是加斯科尼③人的万无一失的标记,何况我们的年轻人还戴着一顶插着一根羽毛的贝雷帽;眼神坦诚又聪颖,鼻子是鹰钩鼻,但是模样很秀气;身材对青年人来说显得太高,对成年人来说又显得太矮。如果没有那把挂在皮肩带上的长剑,缺乏经验的人会把他看成一个出门在外的农夫的儿子。那把长剑在它的主人走路时,拍打着他的腿肚子,在他骑马时,拍打着他的坐骑身上的倒竖的毛。

①黄红两色的军旗指西班牙军旗。

②堂吉诃德: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1547-1616)的同名长篇小说的主人翁。穷贵族堂吉诃德阅读骑士小说入迷,带同侍从桑丘•潘沙出门行侠,企图用理想化的骑士精神改造社会。他痛恨专横残暴,主持正义,但耽于幻想,脱离实际,结果在现实面前四处碰壁,最后终于醒悟过来。

③加斯科尼:法国西南古地区,相当于今朗德、热尔和上比利牛斯三省,和大西洋沿岸比利牛斯、洛特—加龙、塔恩—加龙、上加龙、阿列日诸省的一部分。九世纪形成加斯科尼公国,十一世纪隶属于阿奎丹。一一五四年成为英国王室领地。一四五三年合并于法国。加斯科尼方言是奥克语的一种,但受巴斯克语和拉丁语的影响很大。当地不分遗产的风俗导致分不到遗产的子女外出谋生。当地贵州多在法国国王卫队中服役。

因为我们的年轻人有一匹坐骑,而且这匹坐骑甚至是那么值得注意,以致它确实引起了注意:这是一匹贝亚恩①小马,十二岁到十四岁,黄色皮毛,尾巴上的毛脱落,腿上长着坏疽。它走路时头低得比膝盖还低,那条马颌缰因此成为多余的了;尽管如此,它还是照样地每天走八法里②路。不幸的是这匹马的优点完全被它的古怪的毛色和不恰当的走相所掩盖,以致在一个人人都对马很在行的时代里,上述的这匹小马差不多一刻钟以前从博让希门进来,出现在默恩镇时,就引起了轰动,马产生的不好印象甚至殃及到骑在马上的人。

这种轰动使年轻的达尔大尼央(骑在这另一匹罗西朗特③上的堂吉诃德就叫这个名字)感到格外难受的原因是,尽管他是一个无比高明的骑手,他还是不能装着看不见这样的一匹坐骑给他带来的可笑的一面。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在老达尔大尼央先生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他时,他一边接受,一边频频地叹气。他知道像这样的一头牲口至少值二十利弗尔④;至于随着这件礼物讲的那番话更是无价之宝。

“我的儿子,”那位加斯科尼贵族用享利四世⑤至死未能改掉的那种纯正的贝亚恩土话说,“我的儿子,这匹马出生在您父亲家里,一转眼快满十三年了,从那时候起一直没离开过我,因此您应该喜爱它。千万不要把它卖掉,让它平平静静、体体面面地寿终正寝。如果您骑着它上战场,您要像照顾一个老仆人那样照顾它。在宫廷上,”老达尔大尼央先生继续说,“万一您有到宫廷上去的荣幸,再说,您的古老的贵族姓氏也让您有权享受这种荣幸。在宫廷上您务必不失尊严地维护您的贵族姓氏,您的祖先们不失尊严地使用它已经有五百多年了。为了您,也为了您的亲近的人——我说您的亲近的人,指的是你的亲人和朋友,——决不容忍别人对您有任何一点冒犯,除非冒犯来自红衣主教先生和国王。一个贵族子弟在今天取得成功,是靠了他的勇敢,仔细听好,只能是靠了他的勇敢。谁有一秒钟的胆怯,谁就有可能失去幸运之神正好在这一秒钟内给他送过来的机会。您还年轻,您有两个理由应该勇敢:一是您是加斯科尼人,二是您是我的儿子。机会来了不要害怕,还要去寻找冒险的事干。我教过您击剑;您有两条铁打的腿,一双钢铸的手臂;您要动不动就跟人决斗;特别是因为决斗已经遭到禁止,决斗需要加倍的勇气,所以您更要跟人决斗。我的儿子,我要给您的只有十五个埃居⑥,我的马和您刚才听到的忠告。您的母亲会另外添上从一个波希米亚⑦女人那儿得到的调制某一种药膏的秘方,对一切创伤,只要不触及心脏,这个秘方都有神奇的疗效。尽量利用这一切,幸运地、长久地活下去。——我还有一句话要补充,我提供给您一个榜样,这个榜样可不是我,因为我呀,我从来没有去过宫廷,仅仅作为志愿兵参加过宗教战争;我想谈的是德•特雷维尔先生,他从前是我的邻居,有幸在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跟我们的路易十三国王——愿天主保佑他——在一起玩耍。他们的游戏有时候转变为打架,在这些打架中,国王并不总是强者,在打架中挨的打反而使他对德•特雷维尔先生更加敬重,更加友好。后来,德•特雷维尔先生在他初次到巴黎的旅行中与人决斗过五次,从前国王去世一直到小国王成年,决斗过七次,还不算一次次战争和围城;从小国王成年一直到今天,也许有一百次!——因此,尽管有那些敕令、规定和判决,瞧,他还是当上了火枪队队长,也就是说,成了国王十分看重而红衣主教颇为畏惧的一群勇士的首领;可是大家都知道红衣主教先生这个人,他是无所畏惧的。此外,德•特雷维尔先生每年挣一万埃居;因此他是个很阔很阔的达官贵人。——可他开头和您一样。您带着这封信去见他;以他为榜样,像他一样去做。”

①贝亚恩:法国西南部古地区,相当于今大西洋沿岸比利牛斯省的大部分,南与西班牙接壤,东、北、西三面为加斯科尼所包围。历史上曾为加斯科尼公国的附庸,后又转属纳瓦拉王国,首府为波城。

②法里:指法国古里,约合四公里。

③罗西朗特:长篇小说《堂吉诃德》主人翁堂吉诃德骑的一匹马的名字。

④利弗尔:法国古时在使用法郎前的货币,最初相等于一古斤银子,后来价值随着时间和地点而异。

⑤享利四世(1553—1610):法国波旁王朝国王(1589—1610)。一五七二年继母位为纳瓦拉国王,成为胡格诺派首领。同年娶法王查理九世之妹玛格丽特为妻。天主教徒原想通过联姻缓和矛盾,但当年八月二十四日发生了对胡格诺派教徒的大屠杀,即圣巴托罗缪惨案,导致胡格诺战争再起。一五八九年八月法王享利三世遇刺身死,享利四世即位。一五九三年不顾胡格诺派教徒反对,改宗天主教。一五九四年进入巴黎,正式加冕,至此胡格诺战争遂告结束。一五九八年颁布《南特敕令》,宣布天主教为国教,同时承认胡格诺派教徒享有信教自由等权利,在欧洲开创了宗教宽容之先例。

⑥埃居:法国古代钱币,种类很多,价值不一,本章下面提到当时一个埃居折合三个利弗尔。

⑦波希米亚:捷克西部地区。法国有一些到处流浪的民族,以算命、治病、乞讨为生,他们被认为是波希米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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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墨树瑰花    时间: 2005-11-9 20:52
说到这儿,老达尔大尼央先生亲手把自己的剑给儿子佩上,亲切地吻了他的双颊,并且为他祝福。

年轻人从父亲的房间里来,找到他母亲,她拿着那张了不起的药方,正在等他。从我们刚刚提到的那些忠告看来,这张药方以后要经常用上了。这一次的告别比刚才的那次告别时间长而且更亲切,这并不是达尔大尼央先生不爱他的儿子,他的儿子是他唯一的后嗣,而是因为达尔大尼央先生是个男子汉,他认为听从自己的感情摆布与一个男子汉不相称;达尔大尼央夫人呢,她是女人,而且是母亲。——她痛哭流涕,让我们讲几句赞扬小达尔大尼央先生的话:不管他做出多大努力来像一个未来的火枪手所应该的那样保持坚定,但是天性还是占了上风,他流了大量的眼泪,而且好不容易才掩饰住了其中的一半。

就在这一天,年轻人动身了,他带着父亲给他的三件礼物,我们前面已经说过,包括十五个埃居,一匹马和一封给德•特雷维尔先生的信;至于忠告,我们也很清楚,那是额外添加的。

带着这番临别赠言,达尔大尼央在身心两方面都成了和塞万提斯的小说主人公完全一致的复制品;当我作为一个历史学家有责任把他描绘一番时,我曾经那么成功地拿他和塞万提斯的小说主人公做过比较。堂吉诃德把风车当成巨人,把羊群当成军队,而达尔大尼央把每个微笑都当成一个侮辱,把每道目光都当成一个挑衅。结果是从塔布①一直到默恩,他的拳头始终紧握,平均每天都有十次把手伸向剑鞘;尽管如此,拳头总算没有落到任何一个人的颚部,剑也从未离开过剑鞘。并不是说过路人看见这匹倒霉的小黄马脸上没有绽出过微笑,而是因为在这匹小马之上有一把长度可观的剑在发出响声,在这把剑之上闪烁着一双与其说是高傲的目光毋宁说是凶狠的目光的眼睛,所以过路人都忍住不笑出来,如果想笑出来的欲望超过了谨慎心的话,他们至少也像古代的面具那样,努力做到只让半边脸笑。因此达尔大尼央在到达默恩这个不幸的城市以前,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尊严,他的感情也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

①塔布:法国南部上比利牛斯省省会,古时属加斯科尼。在巴黎西南,相距七百七十九公里。

作者: 墨树瑰花    时间: 2005-11-10 22:25
但是到了默恩,达尔大尼央在诚实的磨坊主客店门口下马时,不论是老板、伙计还是马夫,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扶住他的马蹬。他从底层一扇半开着的窗户望进去,看见一个身材高大,尽管脸上带有一点愠色,神情却很高傲的贵族,正在和两个人说话,这两个人看上去是在恭恭敬敬地听。达尔大尼央照例十分自然地相信自己是他们谈话的题目,于是仔细地听。这一次达尔大尼央没有完全弄错,他们谈的不是他,而是他的马。那个贵族好像是在列举它的所有优点,正如我们前面说过的,听的人好像对讲的人非常恭敬,所以他们时时刻刻都发出哈哈大笑声。既然一个半露的微笑就足以激起性格暴躁的年轻人的怒火,我们也就不难猜到像这样喧闹的大笑会对他产生怎样的影响了。

然而达尔大尼央首先想看清楚这个在嘲笑他的傲慢无礼的人的长相。他用傲气十足的目光打量那个陌生人,看清楚了那个陌生人年龄在四十岁到四十五岁之间,一双目光锐利的黑眼睛,面色苍白,鼻子突得非常出,黑唇髭修剪得十分仔细。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紫色的紧身短上衣和一条紫色的、上面有同样颜色的饰带的齐膝短裤,除了露出衬衣的、通常在袖子上开的衩缝以外,没有别的装饰。这条短裤和这件紧身上衣,虽然是新的,看上去好像长时间搁置在旅行箱里的旅行服装一样,皱得很厉害。达尔大尼央以细心的观察者的锐利目光迅速地注意到这一切,毫无疑问他还本能地感觉到这个人对他的一生将会产生重大的影响。

然而就在达尔大尼央盯着穿紫色紧身短上衣的贵族看的时候,那个贵族正在针对那匹贝亚恩小马提出他那些最渊博、最精辟的论证中的一个,他的两个听众哈哈大笑,他自己也破例有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明显地在他脸上飘忽不定,如果可以用飘忽不定这四个字的话。这一次再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达尔大尼央真的受到了侮辱,因此他满怀这种确信,把头上的贝雷帽往下拉拉,低得几乎遮住眼睛,尽力模仿他在加斯科尼碰巧看见的那些正在旅行的爵爷们显出的宫廷派头,一只手按在剑的护手上,另一只手叉在腰上,向前走去。不幸的是随着他一步步朝前走,怒火越来越使他失去理智,他在舌头尖上找到的不是他为了提出挑战而准备的那一番既有尊严而又高傲的话,而是伴随着狂怒的手势的、粗鲁的人身攻击。

作者: 墨树瑰花    时间: 2005-11-11 22:05
“喂,先生,”他大声嚷道,“站在这扇护窗板后面的先生!对,就是您,把您在笑什么说点给我听听,让我们一起来笑。”

那个贵族慢慢地把目光从马转移到骑马的人身上,就像他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明白这番如此奇怪的指责是冲着他说的。接着,他再也不能有任何一点怀疑了,于是眉头微微蹙紧,在相当长时间的停顿以后,用难以描述的挖苦讽刺和蛮横无礼的口气回答达尔大尼央:

“我不是在跟您说话,先生。”

“可是我,我在跟您说话!”年轻人被这种又蛮横又得体,又客气又轻蔑的口气激怒了,大声喊道。

陌生人又面带淡淡的笑意,把他打量了一会儿,接着离开窗口,慢慢走出客店,来到和达尔大尼央相距两步远的地方,正好在马的前面站定。他的平静的态度和嘲笑的表情使和他谈话的那两个人笑得更加厉害了,他们仍旧留在窗口。

达尔大尼央看见他来到,把剑从剑鞘里拨出一尺来长。

“这匹马肯定是,或者说得更确切些,在它年轻时曾经是毛茛色,”陌生人说,他继续他已经开始的探究,话是对窗口的听众说的,看上去好像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达尔大尼央已被激怒的神色,然而达尔大尼央就站在他和他们中间,“这是在植物学里非常著名的一种颜色,但是直到现在在马身上还非常罕见。”

“笑马的人未必敢笑马的主人!”特雷维尔的效法者在狂怒中大声嚷道。

“我并不常常笑,先生,”陌生人说,“这一点您自己从我脸上的表情也可以清楚地看出;不过我要坚决保留我什么时候高兴笑就什么时候笑的权利!”

“我呢,”达尔大尼央大声嚷道,“我不愿意别人在我不高兴笑的时候笑!”

“真的吗,先生?”陌生人接着说,他显得越发平静了,“好吧!这倒也很公正。”说着转过身去,准备从大门回到客店里去。达尔大尼央刚才来到的时候曾经注意到大门底下有一匹备好鞍的马。

但是,就这样把一个曾经蛮横无礼地嘲笑过他的人放走,这不是达尔大尼央的性格。他把剑从剑鞘里拔出,开始一边追,一边叫喊:

“转过身来,转过身来,爱嘲笑人的先生,我可不愿意从背后刺您。”

“我!刺我!”对手猛地转身,一边说,一边望着年轻人,目光中流露出同样多的惊奇和蔑视,“好啦,好啦,朋友,您一定是疯了!”

接着他就像自言自语地继续低声说下去:

“真可惜!陛下正在到处寻找勇士来充实他的火枪队,对他来说,这是多好的一个活宝!”

作者: 墨树瑰花    时间: 2005-11-14 22:15
他刚说完,达尔大尼央已经猛地一剑刺过来,他要不是急忙往后跳了一步,很可能这是他最后一次开玩笑了。陌生人看到事情已经超出开玩笑的范围,于是拔出自己的剑,向对手行了个礼,认认真真地摆好了架式。可是就在这同时,他的两个听众在客店老板的伴随下扑了过来,他们用棍子、铲子和火钳猛打达尔大尼央。这是一次来势凶猛,完全彻底的牵制进攻,当达尔大尼央转过身来对付这雹子般的打击时,他的对手同样动作准确地把剑插回了鞘内,从他差点儿演成的角色又变成了斗殴的旁观者,他一边像平常那样无动于衷地扮演旁观者的角色,一边嘴里喃喃自语:

“该死的加斯科尼人!让他骑上他的橙黄马,赶快滚开。”

“那要等我先把你杀掉,胆小鬼!” 达尔大尼央叫道。他尽力抵挡三个敌人的围攻,一步也没有后退。

“还在吹牛,”贵族低声说,“以我的名誉担保,这些加斯科尼人真是不可救药!那就继续跳你们的舞吧,既然他坚决要这么办。等他累了,他就会说他跳够了。”

但是陌生人还不知道同他打交道的是怎样一种顽固的人;达尔大尼央决不是一个会讨饶的人。因此斗殴又继续了几秒钟;最后达尔大尼央筋疲力尽,丢下了被一棍子打成两截的剑。另外一棍子,几乎就在这同时打破了他的额头;他血流满面地倒在地上,差不多昏过去了。

就在这时候,人们从四面八方跑到出事地点来。客店老板怕事情闹大,让他的伙计们帮着,把受伤的人抬进厨房,略微给他医治了一下。

至于那个贵族,他已经回到窗口原来的位子上,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望着这一大群人;他们留在这儿不走,似乎引起了他的强烈的不快。

“喂!那个疯子怎么样了?”他听见开门的声音回过头去,对来探问他的身体状况的老板说。

“阁下安然无恙吧?”老板问。

“是的,安然无恙,我亲爱的客店老板,我要问您,我们的那个年轻人怎么样了?”

“他好些了,”老板说,“他刚才已经昏过去了,人事不省。”

“真的吗?”贵族说。

“不过他在昏过去以前,曾经拼着命喊您,一边喊,一边向您挑战。”

“这么说,这个家伙真是个魔鬼了,”陌生人叫了起来。

“啊!不,阁下,他不是魔鬼,”老板轻蔑地撇了撇嘴回答说,“因为他昏过去以后我们曾经搜过他,他的包裹里只有一件衬衣,他的钱袋里只有十二个埃居,尽管如此,他在昏过去时还是说,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巴黎,您会立刻后悔的,在这儿呢,您以后也会后悔的。”

“如此说来,”陌生人冷静地说,“他是一个乔装改扮的王族。”

“我把这个情况告诉您,爵爷,”老板接着说,“是为了让您有所提防。”

“他在发怒时没有提到什么人吗?”

“恰恰相反,他拍拍口袋说:‘我们以后会看到,德•特雷维尔先生在知道他的被保护人受到这个侮辱以后会怎么想。’”

“德•特雷维尔先生?”陌生人说,他变得警觉起来,“他拍拍口袋说出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名字?……嗯,我亲爱的老板,您的年轻人昏过去以后,我敢断定,您不会不去看看这个口袋,口袋里面有什么?”

“一封写给火枪队队长德•特雷维尔先生的信。”

“真的吗?”

“就像我有幸对您说的一样真,阁下。”

老板没有敏锐的洞察力,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说的话在陌生人脸上引起的反应。陌生人原来肘尖一直支在窗台上,这时他离开了窗口,心事重重地皱紧了眉头。

“见鬼!”他低声嘀咕,“难道德•特雷维尔会派这个加斯科尼人来对付我?他还非常年轻!但是一剑总是一剑,不管刺这一剑的人是什么年纪。况且一个孩子不像大人那样容易引起怀疑。有时候一个小小的障碍就足以破坏一个伟大的计划。”

陌生人陷入沉思之中有好几分钟之久。

“听好,老板,”他说,“您难道不能替我把这个疯子摆脱掉吗?良心不允许我杀死他,然而,”他脸上又露出一种冷酷无情的威胁表情补充说,“然而他碍我的事。他现在在哪儿?”

“在二楼我老婆的房间里,有人在替他包扎伤口。”

“他的衣服和袋子跟他在一起吗?他没有脱下他的紧身短上衣吗?”

“正相反,这些东西全都在楼下厨房里。不过。这个年轻的疯子既然妨碍您的事……”

“那还用问。他在您的客店里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凡是正派的人都受不了。上楼到您的房间里去,把我的帐算清,再通知一下我的仆人。”

“怎么!先生要离开我们这儿了?”

“这您知道得很清楚,既然我早已吩咐过您给我的马备上鞍子。难道您没有照我吩咐的去做?”

“做了。阁下也能够看到,您的马就在大门底下,完全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很好,那就照我说的去做。”

“原来是这么回事,”老板心里想,“他莫非害怕这个毛孩子?”

但是陌生人射来的一道命令式的目光把他心里想的打断了。他谦恭地行完礼走了出去。

“不能让米莱狄①被这个怪家伙看见,”陌生人继续说,“她很快就要在这儿经过;她甚至已经迟到了。最好还是让我骑上马去迎她……要是我能知道写给特雷维尔的那封信的内容就好了!”

陌生人低声咕哝着,朝厨房走去。

客店老板深信是年轻小伙子的来到迫使陌生人离开他的客店,这时候他回到楼上他妻子的房间里,看到达尔大尼央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了,于是让他明白警察很可能来找他的麻烦,因为他曾经找喳儿跟一位达官贵人吵架,——因为照老板看来,陌生人只可能是一位达官贵人,——因此劝他别顾身体虚弱,赶快起床,继续赶他的路。达尔大尼央还有些头晕,身上没有穿紧身短上衣,头上缠满了绷带,爬起来,被老板推着,开始下楼;但是到了厨房里,他头一眼看见的是他的挑衅者,正站在一辆套着两匹粗壮的诺曼底②马的、重型四轮马车的踏板上平静地在跟人谈话。

①        米莱狄:一般来说,米莱狄后面要加个姓氏,但在原来的手写本中就是如此,所以我们也不作改动。——原注。“米莱狄”(My lady)是英语My lady(我的夫人,我的太太)这两个词的变形,意思是“我的夫人”。

②        诺曼底:法国西北部旧省,北临英吉利海峡,包括现在的芒什、卡尔瓦多斯、厄尔、滨海塞纳、奥恩诸省。

作者: 墨树瑰花    时间: 2005-11-15 21:45
他的交谈者的头从车窗的窗框里露出来,是一个二十岁到二十二岁之间的女人。我们已经说起过,达尔大尼央能以怎样敏锐的观察力抓住一个人脸上的全部特征。因此他头一眼就看出这个女人既年轻又貌美。不过她的美之所以特别打动他,是因为这种美在他到当时为止一直居住的法国南方是十分罕见的。她脸色苍白,头发金黄,卷曲的长发披在肩头,蓝色的大眼睛没精打采,玫瑰色的嘴唇,雪花石膏一般洁白晶莹的手。她这时正在激动地和陌生人谈话。

“这么说,法座①命令我……”夫人说。

“立即返回英国,如果公爵②离开伦敦,直接向他禀报。”

“还有什么指示?”美丽的女旅客问。

“全藏在这个盒子里,等您到了拉芒什海峡③的另一边才能打开。”

“好,您呢,您怎么办?”

“我吗,我回巴黎。”

“不教训教训那个蛮横无礼的浑小子吗?”夫人问。

陌生人正要回答,但是嘴刚张开,全都听在耳里的达尔大尼央冲到了门口。

“是那个蛮横无礼的浑小子来教训别人,”他大声喊道,“我希望应当受到教训的人这一次不会像刚才那样从他的手掌中逃脱。”

“不会从他手掌中逃脱?”陌生人皱紧眉头说。

“是的,在女人面前,我敢断定,您不敢逃走。”

“考虑考虑吧,”米莱狄看见那个贵族把手伸到剑柄上,便大声叫起来,“考虑考虑吧,极小的延误就可能毁掉一切。”

“您说得对,”贵族大声说,“那您就走您的路吧;我也走我的。”

他朝那位夫人点点头告别以后,就跳上他的马,同时四轮马车的车夫也使劲用鞭子抽打拉车的马。两个对话者都动身了,各自朝大街的相反方向飞速离去。

“嗨!您的帐呢,”老板叫了起来,他看到他的旅客没有结帐就走了,对这个旅客的好感陡地变成了极端的蔑视。

“快付钱,该死的,”旅客一边骑着马飞奔,一边向他的穿号衣的仆人喊道。这个仆人扔下两三个银币在客店老板的脚边,跟着他的主人飞驰而去。

“啊!胆小鬼,啊!坏蛋,啊!冒牌贵族!” 达尔大尼央也跟在仆人后面向前跑去。

但是受伤者还太虚弱,经不住这样用劲;他刚跑了十步,耳朵就嗡嗡作响,一阵头晕,眼前模模糊糊一片血红色;他栽倒在路中间,嘴里还在嚷着:

“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

①法座:对红衣主教,此处是对红衣主教黎塞留的尊称。

②公爵:此处指当时的英国的白金汉公爵。

③拉芒什海峡:法国和英国之间的海峡,西通大西洋,东北通北海,英国称英吉利海峡。

“他确实非常胆小,”老板一边走到达尔大尼央跟前,一边嘴里咕哝,他想用这句奉承话来跟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和解,就像寓言里的那只鹭鸶想跟它晚上遇到的蜗牛和解一样。①

“是的,非常胆小,” 达尔大尼央咕哝道,“但是她,非常美丽!”

“她是谁?”老板问。

“米莱狄,” 达尔大尼央含糊不清地说。

接着他又一次昏了过去。

“不管怎样,”老板说,“我失掉了那两个,但是我还剩下这一个,我有把握至少可以把他留上几天。好歹能赚进十一个埃居。”

我们知道十一个埃居正好是达尔大尼央的钱袋里剩下的数目。②

①法国寓言诗人拉封丹(1621-1695)有一首题为《鹭鸶》的寓言诗,诗中说有一只鹭鸶挑食,看见冬穴鱼、鲍鱼都不屑吃,到后来“饿得发慌,这时刚好碰到一只蜗牛,认为自己真算走运,心里也真感到舒畅。”

②前面提到是十二个埃居,恐系作者之疏忽。

作者: 墨树瑰花    时间: 2005-11-16 21:36
老板估计养好伤需要十一天,每天一个埃居,但是他没有和这个旅客在一起估计。第二天,早上刚刚五点钟,达尔大尼央就起床,亲自从楼上下来,到了厨房里,除了几样因为明细单子没有流传下来、我们不得而知的药剂成分以外,还要了一点儿葡萄酒、橄榄油和迷迭香。他手上拿着他母亲的药方,为自己配制药膏,抹在许多伤口上,亲自换敷料,不愿意再请任何医生。毫无疑问靠了波希米亚人的药膏的功效,也许还靠了没有任何医生插手,达尔大尼央当天晚上就可以站起来,第二天就差不多痊愈了。

马主人绝对禁食,用在迷迭香、橄榄油和葡萄酒上的花费就是他的唯一开支,至于那匹黄马呢,正相反,照客店老板的说法,它吃的至少要比我们照它的身胚可能做出的合理估计要多出三倍以上。但是在付钱的时候,达尔大尼央在他的口袋里只找到了他的已磨损的天鹅绒钱袋和钱袋里的十一个埃居;至于写给德•特雷维尔先生的那封信,却不见踪影。

年轻人开始极其耐心地寻找这封信,把衣服上的大小口袋翻过来翻过去,足足翻了有二十遍,在他的旅行袋里一次次搜寻,又把他的钱袋打开关上,关上又打开;但是等他深信这封信再也无法找到以后,他的怒火又第三次骤然上升,差点造成他再一次使用加上香料的葡萄酒和橄榄油;因为看到这个坏脾气的年轻人大发雷霆,威胁说如果不把信找出来就把客店里的东西全都砸烂,店老板已经抓起一支长矛,他的老婆抓起一根扫帚柄,他的伙计们也各自抓起了前天使用过的那几根棍子。

“我的介绍信!” 达尔大尼央大声喊道,“我的介绍信!他妈的!否则我把你们全都像雪巫鸟(巫鸟是一个字——录入者)那样串在铁扦子上烤来吃!”

不幸的是有一个情况妨碍了年轻人实现他的威胁:他的剑,我们前面已经提到,在他第一次打斗中已断成了两截。这件事他已经完全忘了。结果是当达尔大尼央真想拔剑出鞘时,拔出来握在手里的只有差不多八寸到十寸长的一段残剑,是老板仔细地插进剑鞘里的。至于剑身的其余部分,厨房领班师傅已经偷偷地藏了起来,准备将来用它改制成将猪膘塞进瘦肉中去的扦子。

然而这个挫折也许不能阻止我们这个暴躁的年轻人,如果不是老板考虑到他的旅客向他提出的要求是完全合理的。

“不过,”他放低了他的长矛,说,“这封信究竟到哪里去了?”

“对,这封信到哪里去了?” 达尔大尼央喊道,“我预先告诉您,这封信是给德•特雷维尔先生的,非找到不可;如果找不到它,他有办法让你们找到的!”

这句威胁话终于把老板吓住了。除了国王和红衣主教先生,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名字是最经常被军人,甚至被市民提到的。不错,还有约瑟夫神父①;但是他的名字只敢低声提,从来都是如此,因为被人称为“灰衣法座”的这位红衣主教的亲信引起的恐怖是那么巨大。

①        约瑟夫神父(1577-1638):法国红衣主教黎塞留的亲信和顾问,绰号叫“灰衣法座”。

作者: 浪翻云    时间: 2005-11-19 23:37
好,赞啊
作者: 墨树瑰花    时间: 2005-11-21 22:25
因此他把他的长矛扔得远远的,并且命令他的妻子把她的扫帚柄,他的伙计们把他们的棍子也像他一样扔掉。他首先做出榜样,开始寻找那封丢失的信。

“这封信里装着什么贵重的东西吗?”老板徙然地寻找了一会儿以后问。

“他妈的!我想是的!” 加斯科尼人大声喊道,他指望靠这封信帮他走上通往宫廷的道路,“里面有我的财富。”

“西班牙债券吗?”老板着急地问。

“陛下私人金库的债券,” 达尔大尼央回答,他指望靠这封介绍信去为国王效劳,自认为作出这个多少有点轻率的回答并不是在撒谎。

“见鬼!”老板在完全绝望中说。

“不过关系不大,” 达尔大尼央神色泰然地接着说,“钱算不了什么,——那封信却无比重要。我宁可丢掉一千皮斯托尔①,也不愿意丢掉那封信。”

①皮斯托尔:法国古币,折合十个利弗尔。

他即使说两万也不会有更大的危险;但是年轻人的羞耻心阻止他这样说。

老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寻找,还是找不到,忽然间有一道亮光射进他的脑海。

“这封信没有丢!”他大声叫起来。

“啊!”达尔大尼央说。

“没有丢;是给人偷走了。”

“偷走了!谁偷的?”

“昨天的那个贵族。他到过厨房,您的紧身短上衣就放在厨房里。他独自一个人待在里面。我敢打赌是他偷的。”

“您这么想?” 达尔大尼央嘴里回答,心里却不大相信;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封信仅仅对他个人有重要性,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引起别人的贪图。事实上任何仆人,任何住店的旅客,拿了这封信都不会捞到什么好处。

“您是说,” 达尔大尼央接着说,“您怀疑那个蛮不讲理的贵族。”

“我要对您说,我能肯定是他,”老板继续说,“当我告诉他老爷您是德•特雷维尔先生的被保护人,您甚至有一封给这位大名鼎鼎的贵族的信时,他显得非常不安,问我这封信在哪里,接着便立刻到厨房里去了,他知道您的紧身短上衣就放在厨房里。”

“这么说,他是贼了,” 达尔大尼央回答,“我会向德•特雷维尔先生申诉,德•特雷维尔先生会向国王申诉。”

接着他神色威严地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埃居付给老板,老板手里拿着帽子,把他一直送到门口。他骑上他的黄马,一路上没有再出任何意外事故,最后来到了巴黎的圣安东尼门,把马卖了三个埃居,这个价钱已经很不错了,因为达尔大尼央在最后一段旅程中已经把它累得筋疲力尽。因此以上述的九个利弗尔买达尔大尼央的这匹马的马贩子,非常坦率地对年轻人说,他出这个高得惊人的价钱仅仅是因为这匹马的毛色非常独特。

作者: 墨树瑰花    时间: 2005-11-25 20:26
达尔大尼央于是挟着他的小包步行进入巴黎城,他一直走到找着了一间和他的微薄的财力相称的房间。这是一间有复折屋顶的顶楼房间,坐落在卢森堡宫①附近的掘墓人街。

定金付出,达尔大尼央就立刻住进他的房间,这一天剩下的时间他用来把花边缝在他的紧身短上衣和齐膝短裤上,这些花边是他母亲从老达尔大尼央的一件几乎还是新的紧身短上衣上拆下来,偷偷给他的。接着他到铁器沿河街去给他的剑重新配一个剑身;然后他回到罗浮宫②,向头一个他遇到的火枪手打听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邸。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邸坐落在老鸽笼街,也就是说正好在达尔大尼央租下的那间屋子的附近。他把这个情况看成是一个好兆头:他这趟旅行必定会获得成功。

随后他怀着对自己在默恩的表现十分满意的心情,对过去不感到后悔,对现在信心百倍,对未来充满希望,躺在床上,立刻陷入了勇士才有的那种酣睡。

这种酣睡而且还是外省人才有的,他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九点钟,才从床上起来上德•特雷维尔先生家里去。根据他父亲的判断,这位大名鼎鼎的德•特雷维尔先生是王国里的第三号人物。

①        卢森堡宫:法国巴黎王宫,建于一六一五年到一六二零年。现为法国参议院所在地。周围公园是著名法国式园林,叫卢森堡公园。

②        罗浮宫:法国巴黎王宫,建于十三世纪。十八世纪末资产阶级大革命后改为美术陈列馆。

作者: 浪翻云    时间: 2005-11-29 00:43
精彩啊,什么时候有下文啊,期待!
作者: 墨树瑰花    时间: 2005-12-4 18:34
本帖已删

[ 本帖最后由 墨树瑰花 于 2005-12-19 09:30 PM 编辑 ]
作者: 墨树瑰花    时间: 2005-12-4 21:44
第二章

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候见厅

德•特鲁瓦维尔先生(他的家族在加斯科尼还姓这个姓),或者说,德•特雷维尔先生(他后来在巴黎给自己改成了这个姓),开始的时候确实像达尔大尼央一样,也就是说,身无分文,但是作为本钱,他拥有胆量、机智和判断力,正是这些使得最贫困的加斯科尼小贵族预期得到的父方的遗产常常要比最富有的佩里戈尔①和贝里②的贵族实际得到的要多得多。他的异乎寻常的勇气,他的在一个动辄动刀动剑的时代里的更加异乎寻常的好运气,使他爬上了被称之为宫廷恩宠的那座难以登上的梯子的顶端,而且是四级一跨地攀登上去的。

他是国王的朋友;大家都知道,国王怀着十分崇敬的心情追念着自己的父亲亨利四世。德•特雷维尔先生的父亲曾经在天主教同盟③的战争中那么忠心耿耿地为亨利四世效劳,以至于亨利四世由于没有现金——这个贝亚恩人终生都缺少这个东西,经常总是用他唯一的一种不需要却借的东西,也就是说,用精神鼓励来偿还他欠下的债。——我们说到,以至于亨利四世由于没有现金,在巴黎投降以后,准许德•特雷维尔先生的父亲用一只在红直纹底子上作行走姿态的金狮子做纹章,纹章上还有这么一句题铭:Fidelis et fortis④。就荣誉来说,这可以说是很了不起,可是对生活享受来说,这起不到什么作用。因此当伟大的亨利国王的这位杰出的伙伴去世后,留给他的少爷的遗产只有他的那把剑和他的纹章上的那句题铭;靠了这两件遗赠以及伴随它们的毫无污点的姓氏,德•特雷维尔先生被录用,参加了年轻王子的侍从队伍。他用他的剑尽心尽力地效劳,而且忠于他的纹章上的题铭,以致路易十三,王国的击剑好手之一,平常总是说,如果有朋友要参加决斗的话,他会建议这个朋友请副手,首先是请他,其次是请特雷维尔,甚至也许会建议这个朋友先请特雷维尔。

①        佩里戈尔:法国西南部古伯爵领地,一六○七年被法国国王亨利四世并入王国;包括现在的多尔多涅省以及洛特—加龙省的一部分。

②        贝里:法国中部古省,历史上曾为伯爵和公爵领地,一一○○年并入法国。包括现在的谢尔和安德尔两省的大部分。

③        天主教同盟:一五七二年巴托罗缪惨案发生后,胡格诺派和天主教派的内战重起,整个法国陷于分裂局面,胡格诺派控制了法国南部和西部,代表人物就是纳瓦拉国王亨利,即后来的法国国王亨利四世,他属于瓦罗亚家族的旁系波旁家族,北方的天主教贵族以洛林家族的亨利•德•吉兹公爵为首,于一五七六年成立“天主教同盟”,它表面上是为了反对胡格诺派,保卫天主教,其实目的是企图推翻在巴黎掌握中央政权的瓦罗亚家族的法国国王亨利三世,由德•吉兹家族登上王位。至此宗教战争演变成三个家族之间争夺王位之战,这就是历史上所谓的“三亨利之战”。

④        拉丁文,意思是:“忠诚的和坚强的”。
作者: mu    时间: 2005-12-7 19:30
辛苦你了!积分+10 威望+2!
作者: 墨树瑰花    时间: 2005-12-7 20:54
因此路易十三对特雷维尔怀有一种真正的喜爱,不错,是国王的喜爱,自私的喜爱,但是仍然不失为一种喜爱。这是因为在那个动乱的年代里,谁都力图在自己身边聚集一批像特雷维尔这样坚强的人。许多人都能把作为他的题铭的第二部分的“坚强的”当做座右铭;但是贵族中只有很少的人能有资格要求得到作为第一部分的这个修饰语:“忠诚的”。特雷维尔属于后面这种人;这种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具有像看门狗那样的驯服天性,盲目的勇猛,敏锐的眼力,迅捷的出手;眼睛长在他身上仅仅是为了看国王是不是对某一个人感到不满,手长在他身上仅仅是为了打击某一个讨厌的人,某一个贝姆①,某一个莫尔维尔②,某一个波特罗•德•梅雷③,某一个维特里④。总之,直到当时特雷维尔所缺少的仅仅是机会;不过他在等待,而且他下定决心,一旦机会来到手边,他一定会把它紧紧抓住,绝不放过,因此路易十三让特雷维尔做他的火枪手的队长。这些火枪手对路易十三的忠诚,或者不如说,对路易十三的狂热崇拜,其程度和常备卫队对亨利三世⑤,以及苏格兰卫队对路易十一⑥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①        贝姆:德•吉兹公爵雇用的凶手,一五七二年在巴托罗缪惨案中,他杀害了胡格诺派首领之一的科利尼元帅。一五七五年被胡格诺派所杀。

②        莫尔维尔:未查到,估计也是一个有名的刺客。

③        波特罗•德•梅雷(约1537-1563):胡格诺派贵族,一五六三年把领导天主教派军队的弗朗索瓦•德•吉兹公爵刺成致命伤。后被判死刑。

④        维特里(1581-1644):法国国王路易十三的卫队长,他一六一七年逮捕并杀死拒捕的孔奇尼,因而被封为法兰西元帅。

⑤        亨利三世(1551-1589):法国瓦罗亚王朝末代国王(1574-1589)。

⑥        路易十一(1423-1483):法国瓦罗亚王朝国王(1461-1583)。

在这方面红衣主教也并不国王落后。法国的这位第二号国王,或者更可以说是第一号国王,看见路易十三身边这支可怕的精锐队伍,也想有自己的卫队。因此他像路易十三一样有了自己的火枪手。当时的人看到,这两个相互竞争的统治者在法国的各个省份,甚至在国外各个地方,挑选因剑术高超而出名的人来为他们效劳。因此黎塞留和路易十三晚上下棋的时候,常常为了各自的侍卫人员的品质发生争执。各人夸耀各自的手下人的仪表和英勇。他们一边公开反对决斗,反对斗殴,一边却又私下怂恿手下人动武,对自己人的失败或者胜利会感到真正的悲伤或者过分的快乐。至少有一个人的回忆录是这么说的,这个人曾经亲身经历过这种失败和这种胜利。不过失败的次数很少,胜利的次数很多。

特雷维尔抓住他的主子的弱点,正是靠了这种机灵的手段他才能得到一位身后并没有留下十分忠于友谊的好名声的国王的持久的、不变的宠信。他让他的火枪手像接受检阅似的在红衣主教阿尔芒•德•普莱西①面前列队走过,脸上流露出嘲笑的表情,气得法座的灰色小胡子直往上翘。特雷维尔通晓那个时代的战争;在那个时代里,不靠敌人养活的时候,就得靠自己的同胞养活;所以他的士兵组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魔鬼军团,除了他,对任何人都不服从。

①阿尔芒•德•普莱西:红衣主教黎塞留的名字。

国王的火枪手,或者更确切地说,德•特雷维尔先生的火枪手,他们总是衣冠不整,醉醺醺的,身上带着擦破碰坏的伤痕,分散在酒馆、散步场、游乐场里,他们大声喊叫,捋着小胡子,身上的佩剑碰得哐当哐当响,遇到红衣主教的卫士,就成心地去碰撞;接着他们在大街上拔出了剑,嘴里还说着笑话;他们偶尔也会被人所杀,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确信会有人哀悼他们,为他们报仇;他们经常会把别人杀死,这种时候他们拿得稳不会长久泡在监牢里发霉,因为有德•特雷维尔先生在,他会把他们要出来。因此,德•特雷维尔先生受到这些人百般赞扬,千般歌颂。这些人崇拜他;尽管他们全都是凶神恶煞,见了他却像小学生见了老师,浑身直打哆嗦,对他惟命是从,如果受到他的责备,哪怕再轻,为了洗刷干净,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牺牲。

德•特雷维尔先生运用着这个强有力的工具,首先是为了国王和国王的朋友,其次是为了他自己和他自己的朋友。但是那个时代留下的那么多部的回忆录里,却没有一部提到这个可敬的贵族受到过指责,甚至敌人的指责也没有提到过,——他在文人中间的敌人和他在军人中间的敌人一般多,——请听清楚,没有一处提到过这个可敬的贵族受到过指控,说他派亲信去为人效劳,从中收取钱财。他具备罕见的策划阴谋的天分,能和最高明的阴谋家旗鼓相当,可是他仍然是一个正直的人。此外,尽管执剑猛刺会把腰扭伤,艰苦操练会把人累得筋疲力尽,他还是变成了他那个时期经常出入内室沙龙的最风流的人物之一,最优雅的纨绔子弟之一,最善于说委婉动听话的行家之一。大家谈特雷维尔在情场上交的那些好运,就像二十年前谈巴松皮埃尔①交的好运一样,可了不得了。火枪手队长因此受到钦佩、畏惧和爱戴,换句话说,他已经功成名就,达到了最高峰。

路易十四用他巨大的光辉掩没了他的宫廷里的所有那些小星星,使他们都变得黯淡无光;但是他的父亲却是颗Pluribus impar②太阳,让每个亲信都有自己的荣耀,让每个廷臣都有个人的价值。除掉国王的起身③和红衣主教的起身以外,当时巴黎还有两百多受到不同程度重视的小起身。这两百多小起身中,参加人数最多的就有特雷维尔的小起身。

①        巴松皮埃尔:(1579-1646):法国元帅,外交家。曾先后任驻西班牙、瑞士、英国大使。因密谋反对黎塞留于一六三一年被关入巴士底狱,长达十二年。

②        拉丁文,意思是“与众不同的”。

③        起身:法国古代宫廷礼仪中的一种觐见礼节。起身又分小起身和大起身。从国王早晨醒来至梳洗以前,称为小起身,在此期间,国王接受经过选择的王亲国戚及显赫的朝臣的觐见;国王梳洗期间称为大起身,此时接受一般的朝臣的觐见。王后亦与此相同。本书中提到红衣主教及许多高官显爵家中也有此种礼节。

他的府邸坐落在老鸽笼街。府邸的院子夏天从六点钟起,冬天从八点钟起,简直就像一座兵营。五六十个火枪手仿佛为了始终保持可观的人数,在院子里轮流值班,他们不断地来来去去,身上全副武装,做好了应付一切情况的准备。楼梯很宽大,足够我们今天的建筑师在它所占的地盘上盖整座的房子。沿着宽大的楼梯上上下下的有遇上什么事情来请求照顾的巴黎人,有渴望被招募的外省贵族,也有替主人给德•特雷维尔先生送信的、穿着饰有各自主人的纹章的号衣的仆人。候见厅里,沿墙排列的那一圈长凳上坐着挑选出来的人,也就是说,得到召见的人;嗡嗡的谈话声从早到晚一直不断;德•特雷维尔先生呢,在和这间候见厅邻接的书房里接受拜访,听取申诉,发布命令,他只要站在窗口就能像国王在罗浮宫的阳台上一样,检阅自己的士兵和他们的武器。
作者: 墨树瑰花    时间: 2005-12-13 22:01
达尔大尼央来到的那一天,那人多势众的场面,显得十分森严可畏,特别是对一个刚从外省来的外省人来说,尽管这个外省人确实是一个加斯科尼人,而达尔大尼央的同乡在那个时代又特别享有不会让自己给轻易吓倒的名声。事实上,一旦跨进钉着方头长钉的笨重的大门,就落到一群军人中间;他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交错而过,互相打招呼,一会儿争吵,一会儿又在一起玩耍。要想在所有这些汹涌的波涛中间为自己开辟出一条通道,非得是军官、大贵人或者漂亮女人不可。

因此在这拥挤和混乱的人群中间,我们的年轻人前进时心怦怦直跳,让他的长剑紧贴他的瘦腿,一只手举到毡帽的帽边,脸上带着局促不安却又想显得泰然自若的外省人的那种似笑非笑的笑容。他从一群人中间穿过以后,可以比较自由地呼吸了;但是他明白别人在回过头来看他。达尔大尼央到这一天为止一直对自己很有好评,如今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可笑了。

到了楼梯那儿,情况还要糟:在头几级梯级上有四个火枪手在拿下面就要讲到的练习剑法作消遣,他们的十一二个同组弟兄在楼梯平台上等候着轮到他们参加比赛。

四个人中间的一个站在上面一级上,出鞘的剑握在手中,正在阻止,或者说正在竭力阻止其他三个人上楼。

这另外三个人舞动他们的灵活的剑来对付他。达尔大尼央起先把这些剑当成了训练用的花剑,以为剑头是钝的。但是他很快从一些划破的伤痕看出每件武器都已尽可能磨得又快又尖;每逢划出一道伤口,不仅旁观的人,连比剑的人都笑得像发了疯。

占据上面梯级的那个人这时候出色地抵挡住了他的三个对手。大家把他们围住,根据规则,每一个被刺中的人都要退出比赛,把轮到他谒见德•特雷维尔先生的轮次让给刺中他的人。在五分钟里有三个人被梯级的保卫者轻微刺伤,一个伤在手腕,一个伤在下巴,一个伤在耳朵;梯级的保卫者本人没有被刺中;灵巧的剑法,按照规定,为他赢得了三次谒见的荣幸。

我们的年轻的旅行者,不管使他感到惊奇有多么困难,或者说得更确切些,不管让他显露出他感到惊奇有多么困难,反正这种消遣已经使他感到惊奇了。在他的外省家乡,虽然人们动辄发怒,但是他看到,如果真要决斗的话,毕竟还是需要有稍许多一点的理由;而且这四个比赛者吹的那些牛皮,是他直到当时,甚至在加斯科尼也没有听到过的最大言不惭的自吹自擂;他以为自己被送到了后来格列佛①去过并且感到如此害怕的巨人国;然而他还没有走到头,前面还有楼梯平台和候见厅呢。

楼梯平台上没有人在斗剑了,而是在讲有关女人的故事;候见厅里的人在讲宫廷里的故事。在楼梯平台上,达尔大尼央脸红了;在候见厅里,他发抖了。他的活跃的、任意驰骋的想象力,在加斯科尼使他在年轻的贴身女仆眼里,甚至有时候在年轻的女主人眼里变得可怕,但是即便是在这种最狂热的时刻,也从来没有能想像出这些爱情奇迹的一半,这些情场上的成就的四分之一。这些情场上的成就由于提到一些最为人所熟悉的人名,提到一些最赤裸裸的细节,听起来特别富刺激味儿;但是如果说他由于热爱美德,在楼梯平台上感到不快,那么,由于尊敬红衣主教,在候见厅里他更加感到了愤慨。使达尔大尼央大吃一惊的是,在候见厅里他听到了有人在对使整个欧洲都拍得发抖的政策,对红衣主教和私生活,大声地进行批评,要知道有那么多位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就因为企图深入探究红衣主教的私生活,受到了惩罚。老达尔大尼央尊敬的这位伟大人物,成了德•特雷维尔先生的火枪手们的笑料。他们嘲笑他的两膝外翻的腿和驼背。有的人用唱歌来讽刺他的情妇代吉荣夫人,讽刺他的外甥女德•孔巴莱夫人,还有人在商量怎么来对付红衣主教—公爵②的年轻侍从和卫士。这一切在达尔大尼央看来都是难以想象的不可能的事。

①        格列佛:英国作家斯威夫特(1667-1745)的幻想小说《格列佛游记》的主人公。该书分四部分,第三部分为《巨人国游记》。

②        红衣主教黎塞留拥有公爵爵位。

然而当国王的名字意外地偶尔出现在所有这些嘲笑红衣主教的谈论中间时,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把这些嘲笑者的嘴巴一下子堵住了似的;大家犹豫不定地朝周围张望,仿佛害怕德•特雷维尔先生的书房的隔墙会把话传进去似的;但是很快地一句带有暗示的话又把话题拉回到法座身上,嗓音又开始提高,对他的所作所为都毫不留情地一一进行评论。

“可以肯定,这是一些就要关进巴士底狱被绞死的人,” 达尔大尼央惊骇万分地想,“我呢,毫无疑问也要跟他们一块儿去了,因为我不仅听而且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我会被人看成是他们的同谋犯。我的父亲曾经狠狠地叮嘱我要尊敬红衣主教,如果他老人家知道我和这样一些不信教的人交往,又会怎么说呢?”

因此,不用我说,读者也能猜到,达尔大尼央不敢参加这些谈话;不过他睁大了眼睛看,竖起了耳朵听,为了不漏掉一点,贪婪地尽量利用五种感官的功能。尽管他深信他父亲的叮嘱是正确的,他还是感觉到自己受到了自己的爱好和本能的左右,更愿意颂扬而不是谴责在这儿发生的种种闻所未闻的事。

然而,在德•特雷维尔先生的这一群追随者中间,他完全是个陌生人,而且这是头一次让人在这儿看见他,所以有人过来问他有何贵干。达尔大尼央听到有人问他,谦逊地说出了自己的姓名,特别强调了同乡人的资格,请求过来问他话的随身男仆替他去要求德•特雷维尔先生抽出片刻时间接见他,这个随身男仆用屈尊俯就的口气答应在适当时候转达他的这个请求。

达尔大尼央从他最初的惊讶中略微恢复过来以后,这时有了空闲时间来稍稍研究研究那些人的服装和相貌了。

处于最活跃的一群人中心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神态高傲的火枪手,服装古怪得引起了普遍的注意。当时他身上没有穿宽袖的制服上衣,不过在那个自由权比较少,而自主权比较多的时代里,穿制服上衣倒并不是绝对强制性的;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天蓝色的齐膝紧身上衣,稍许有点褪色,有点磨损;在这件衣服上有一条金线绣花的、华丽的肩带,像大太阳下起着鳞波的水面一样闪闪发光。一件深红色的天鹅绒长披风披在肩上,优雅地垂落下来,仅仅在前面露出那条富丽堂皇的肩带,肩带上挂着一把其大无比的剑。
作者: 无头骑士    时间: 2005-12-14 02:51
楼主角对狂人啊……敬佩一个~我也想找些资料敲上来大家分享了~嘿嘿~
倒是这些名著网上其实比较好找,不知大家是否有兴趣弄些比较难找的东西,比如文艺评论,学术专著什么的~嘻嘻~
作者: 墨树瑰花    时间: 2005-12-17 21:29
这个火枪手刚刚下岗,抱怨得了感冒,时不时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因此,他对周围的人解释,他不得不披上了披风;当他一边倨傲地捻着小胡子,一边大声说话时,每个人都在起劲地赞赏他的那条金线绣花的肩带,达尔大尼央比别人更起劲。

“有什么办法,” 火枪手说,“如今时兴这个。我也知道,这太浪费,但是如今时兴这个。况且,上辈留下的那份儿钱,总该用在什么上面才对。”

“啊!波尔多斯!”在场的人中间有一个大声说,“快别打主意让我们相信这条肩带来自于你父亲的慷慨解囊,它一定是上个星期日我在圣奥诺雷门附近遇见你时,跟你在一起的那位戴着面纱的夫人送给你的。”

“不对,我以我作为贵族的荣誉和人格担保,是我自己买的,用的是我自己的钱,”刚刚被人用波尔多斯这个名字称呼的人回答。

“不错,”另外一个火枪手说,“正像我买这个新钱袋一样,用的是我的情妇放在旧钱袋里的钱。”

“我说的是真话,” 波尔多斯说,“证据就是我买它付了十二个皮斯托尔。”

尽管怀疑还继续存在,赞美声却成倍地增加了。

“难道不对吗,阿拉密斯?” 波尔多斯转过身来问另外一个火枪手。

这另外一个火枪手,和问他这句话的,并且刚刚用阿拉密斯这个名字来称呼他的火枪手,形成了十分强烈的对比:这另外一个火枪手是一个只有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显得相当天真而且过于温柔,黑眼睛十分温存,脸蛋儿粉红色,像秋天的桃子一样长着绒毛:稀疏的唇髭在上唇以上勾画出一条笔直的线条;他的手仿佛害怕青筋会肿胀起来,不敢放下去,时不时捏捏耳朵尖,为的是让耳朵保持一种浅淡透明的肉红色。通常他说话说得又少又慢,经常鞠躬行礼;他笑起来不出声音,但是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像他身体的其余部分一样,这口牙齿看上去也受到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他点了点头,作为对他朋友的问话的回答。

这个肯定的表示看来把有关肩带的所有疑问都打消了。因此大家继续赞赏它,但是不再议论它。说话随着思路常有的那种突然改变,一下子转到了另外一个话题上。

“你们对夏莱①的马厩总管说的事怎么想?”另外一个火枪手问,他没有直接问任何人,相反的是在向所有在场的人发问。

“他说了什么事?” 波尔多斯用自命不凡的口气问。

“他说他在布鲁塞尔遇到了红衣主教死心塌地的追随者罗什福尔,化装成嘉布遣会②修士。这个该死的罗什福尔,靠了这样乔装改扮,把德•莱格先生像傻瓜似的耍弄了。”

“他确实是个傻瓜,” 波尔多斯说,“不过这件事是真的吗?”

“我是从阿拉密斯那儿听来的,” 火枪手回答。

“真的吗?”

“但是,你明明知道,波尔多斯,” 阿拉密斯说,“我就是在昨天也讲给您本人听过;我们不要再谈它了。”

“不要再谈它了,这就是您的意见,” 波尔多斯反驳道,“不要再谈它了!哟!您下结论下得好快呀。怎么!红衣主教派一个叛徒,一个强盗,一个无赖,暗中侦察一个贵族,偷他的信件;在这个奸细的帮助下,利用偷来的信件,捏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硬说夏莱打算杀死国王,让大王爷③和王后结婚,从而达到把夏莱的头砍下来的目的!一直没有人知道这个谜的谜底,您昨天告诉了我们,大家都十分满意,我们一个个都还被这个消息惊得目瞪口呆呢,可您今天竟来对我们说:不要再谈它了!”

①夏莱(1599-1626):伯爵,法国国王路易十三的宠臣,他在他的情妇德•谢弗勒兹夫人的唆使下,密谋反对红衣主教黎塞留,被处死刑。

②嘉布遣会:天主教方济各会的一支,一五二八年由意大利人玛窦•巴西创立于意大利。“嘉布遣”是意大利文的音译,原意为“尖顶风帽”,因该会会服附有尖顶风帽,故名。

③大王爷:法国对国王的长弟的称呼。

“既然你们希望谈,好,那就谈吧,” 阿拉密斯耐心地说。

“这个罗什福尔,” 波尔多斯大声叫了起来,“如果我是可怜的夏莱的马厩总管,我要好好让他尝尝我的厉害。”

“那红衣公爵也会让您尝尝他的厉害,” 阿拉密斯说。

“啊!红衣公爵!好极了,妙极了,红衣公爵!” 波尔多斯一边回答,一边还拍手,点头,“红衣公爵,真不错。我要把这个绝妙的俏皮话传播出去,亲爱的,您放心好了。这个阿拉密斯,他真风趣!亲爱的,您没有能够按照您的志向选择职业,多么可惜!您可以成为一个多么有趣的神父!”

“啊!这事不过是暂时往后推推罢了,” 阿拉密斯说,“总有一天我会成为神父。您也知道,波尔多斯,我在为了这个目的继续学神学。”

“他说了就会做到,” 波尔多斯说,“不过迟早而已。”

“只会早不会迟,”阿拉密斯说。
作者: 墨树瑰花    时间: 2005-12-19 21:28
“他只等着一件事来做出最后决定,重新穿上他那件挂在制服后面的道袍,”一个火枪手说。

“他等的是什么事?”另外一个火枪手问。

“他在等王后为法兰西的王位添一位继承人。”

“不要拿这件事开玩笑,先生们,” 波尔多斯说,“感谢天主,王后的年纪还能生孩子呢。”

“听说白金汉①先生在法国,” 阿拉密斯说着,狡狯地笑了笑,笑声给这句表面上如此简单的话添上了几分诽谤性的含意。

“阿拉密斯,我的朋友,这一回您就错了,” 波尔多斯打断他的话说,“您的这种爱说俏皮话的怪癖总是让您越过了界限。如果德•特雷维尔先生在场,您这样说,可就不恰当了。”

“您打算教训我吗,波尔多斯?” 阿拉密斯叫了起来,他的那双温和的眼睛里好像有一道火光闪过。

“我亲爱的,做火枪手或者做神父。随便做哪一种人,不要同时做两种人,” 波尔多斯说,“瞧,阿多斯有一天还对您说过:‘您吃所有槽里的料。’啊!咱们可别发火,我求您了,这会于事无补,您知道在您、阿多斯和我之间是怎么讲定的。您上代吉荣夫人的家里去,您向她献殷勤;您上德•谢弗勒兹夫人②的表妹,德•布瓦-特拉西夫人的家里去,您被人认为已经大大地获得这伴夫人的欢心。啊!我的天主,别承认您交的好运,没有人盘问您的秘密,我们也都知道您这个人守口如瓶。不过,既然您有这种美德,见鬼,就把它用到有关王后陛下的事上。谁都可以谈论与国王和红衣主教有关的事,高兴怎么谈论都可以;但是王后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如果谈论她,只能谈好的方面。”

“波尔多斯,我要告诉您,您简直像那喀索斯③一般自负,” 阿拉密斯回答,“您知道我讨厌教训,来自阿多斯的例外。至于您,亲爱的,您有一条非常华丽的肩带,可这没什么了不起。我在合适的时候会去做神父;目前,我是火枪手:凭这个身份,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此时此刻我想对您说的是,您让我感到厌烦。”

①        白金汉(1592-1628):公爵,英国政治家,英国国王詹姆士一世和查理一世的宠臣。一六二八年八月准备援助被围攻的拉罗舍尔时,被英国海军军官费尔顿刺死。

②        德•谢弗勒兹夫人(1600-1679):公爵夫人,一六一八年成为路易十三的王后奥地利安娜的宫室总管。头一个丈夫是路易十三的宠臣德•吕伊纳。一六二一年丧夫后,改嫁德•谢弗勒兹公爵。一六二六年因密谋反对红衣主教黎塞留而被放逐到普瓦图,不久退隐到洛林,劝其情夫洛林公爵参与英国白金汉的反法联盟。一六二八年黎塞留容许她返回巴黎。后在投石党运动及反对首相马萨林的密谋活动中起了很大作用。

③        那喀索斯: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只爱自己,不爱任何人。后因拒绝仙女厄科求爱,受阿佛洛狄忒的惩罚,对水中自己的倒影发生爱情,憔悴而死。死后化为水仙花。

“阿拉密斯!”

“波尔多斯!”

“好啦!先生们!先生们!”他们周围的人叫了起来。

“德•特雷维尔先生在等候达尔大尼央先生!”穿号衣的跟班打开书房门打断了他们的话。

在这样通知时,门一直开着,每一个人都闭上了嘴,年轻的加斯科尼人在一片肃静中穿过候见厅的一部分,走进火枪手队长的书房,同时也为自己能及时地避开这场奇怪的争吵的结局,打心里感到庆幸。
作者: 墨树瑰花    时间: 2005-12-19 21:29
第三章

谒见

德•特雷维尔先生这时的情绪非常坏;然而在年轻人一躬到地朝他行礼时,他还是很有礼貌地还了礼,并且面带笑容地接受了对他的恭维。年轻人的贝亚恩口音使他同时回想起他的青年时代和他的故乡,这种双重的回忆能使任何年纪的人都露出笑容。但是他几乎立刻就向候见厅走去,并且朝达尔大尼央做了一个手势,仿佛是请达尔大尼央允许在他们谈话之前,先让他把他和其他人之间的事了结一下。他连叫了三遍,嗓门一遍比一遍高,因此在命令口气和愤怒口气之间所有语调他全都用上了:

“阿多斯!波尔多斯!阿拉米斯!”

我们已经认识了的那两个火枪手,听见这三个名字中的后两个,立即应声回答,离开他们参与其中的那一群人,朝书房走去。他们一跨进书房的门,门紧跟着就关上了。他们的神态,虽然不能说是泰然自若,但却可以说是无拘无束的,无拘无束里还同时充满了尊敬和服从,激起了达尔大尼央的钦佩之情。在他眼里这两个人成了半神①,而他们的首领成了手执雷电作为武器的、奥林匹斯山上的朱庇特②。

①        半神:古希腊罗马神话中神与人所生的后代,以及因建立丰功伟绩而被神化的人,如赫拉克勒斯和忒修斯等。

②        朱庇特:罗马神话中的主神,即希腊神话中的宙斯。奥林匹斯山是希腊神话中诸神的住所。

在两个火枪手进来,门紧接着关上以后,候见厅里的嗡嗡的说话声又重新开始;刚才两个人被叫进书房,毫无疑问,给谈话增添了新的内容。德•特雷维尔先生一言不发,蹙紧眉头,从书房的这一头踱到那一头,踱了三四个来回,每回都在像接受检阅似的挺直身体、默不作声的波尔多斯和阿拉米斯前面经过;最后他突然停在他们面前,用愤怒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们。

“你们知道国王对我说了什么吗?”他大声嚷道,“是昨天晚上才说的。你们知道吗,先生们?”

“不知道,”两个火枪手沉默了片刻回答,“先生,我们一点也不知道。”

“不过我希望您能赏脸告诉我们,” 阿拉米斯添了这么一句,语气极其谦恭,同时还姿势极其优雅地行了一个礼。

“他告诉我,他今后要在红衣主教的卫士中间挑选他自己的火枪手!”

“在红衣主教的卫士中间!这是为什么?” 波尔多斯迫不及待地问。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他的葡萄酒太差,需要掺些好葡萄酒来增加酒劲。”

两个火枪手脸一直红到了耳根。达尔大尼央不知所措,恨不得能钻到一百尺深的地底下去。

“是的,是的,” 德•特雷维尔先生继续说,火气越来越大了,“是的,陛下是对的,因为,我可以用名誉担保,火枪手在宫廷上确实总是丢人现眼。红衣主教先生昨天在和国王打牌的时候,脸上带着叫我生气的同情表情说,前天这些该死的火枪手,这些爱寻衅闹事的鬼东西——他强调这些字眼儿,用的那种嘲笑的口气叫我更加生气——这些浑充好汉的人,他又这么补充,同时用他那双野猫眼望着我,深更半夜还逗留在费鲁街的一家小酒馆里,他的卫士组成的一支巡逻队——我当时相信他就要冲着我的脸哈哈大笑了,——不得不逮捕这些扰乱治安的人。见鬼!你们多少应该知道一些情况!逮捕火枪手,你们,你们也在其中,不要辩解,你们给认出来了,红衣主教还提到你们的名字。这都得怪我,是的,怪我,既然我的人都是我挑选的。就说您吧,阿拉米斯,您眼看就要穿上那件对您十分合身的修士服,为什么偏偏向我要火枪手的制服?还有您,波尔多斯,您有一条如此漂亮的金肩带,难道仅仅是为了在上面挂一把用麦秸扎成的剑吗?还有阿多斯!我没有看见阿多斯,他在哪儿?”

“先生,”阿拉米斯愁容满面地回答,“他病了,病得很重。”

“您说什么,病了,病得很重?是什么病?”

“担心是天花,先生,” 波尔多斯回答,他也想插进来说两句,“真是的,那可糟了,因为脸肯定要破相。”

“天花!波尔多斯,您这又是在给我编一段动听的故事啦!……在他这个年纪,出天花?……才不会呢!……肯定是受了伤,也许是送了命……啊!我要是早知道就好了!……他奶奶的!火枪手先生们,我不允许像这样经常到这种坏地方去,不允许在大街上争吵,也不允许在十字路口动剑。总之我不愿意给红衣主教先生的卫士们提供笑料,他们是勇敢的人,沉着,机智,他们决不会落到被人逮捕的地步,而且他们也决不会让自己被人逮捕!……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他们宁愿死,也决不后退一步……溜呀,跑呀,逃呀,这些只适合国王的火枪手!”

波尔多斯和阿拉米斯气得浑身发抖。如果他们不是从这番话的骨子里感觉到,德•特雷维尔先生正是因为对他们爱得深才对他们这么说,他们真的会扑过去亲手把他掐死。他们的脚在地毯上跺得通通响,嘴唇咬出了血,手死劲地握住剑柄。外面的人,我们已经说过,听见叫阿多斯、波尔多斯和阿拉米斯,而且从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嗓音猜出了他正在气头上。十来个好奇的人的脑袋靠在门帘上,脸气得发了白,因为他们的耳朵贴在门上,里面说的话一句也没有漏掉,他们的嘴陆陆续续向候见厅里所有的人重复说着队长的那些骂人的话。没有一会儿工夫,从书房门一直到临街的大门,整座府邸都沸腾起来了。

“啊!国王的火枪手听任自己被红衣主教先生的卫士逮捕,” 德•特雷维尔先生继续说,他的心里和他的士兵们一样愤怒,但是他故意断断续续地说着他的话,可以说是把它们一句一句地刺进听他说话的人的胸膛,简直就像是用一把短剑在一下一下地刺,“啊!法座的六个卫士逮捕了陛下的六个火枪手!见鬼!我已经打定主意。我这就上罗浮宫去;我要辞掉国王的火枪手队长职务,要求在红衣主教的卫队里当一名队副。要是遭到拒绝,见鬼,我就去当神父。”
作者: 墨树瑰花    时间: 2005-12-19 21:49
原帖由 无头骑士 于 2005-12-14 02:51 AM 发表
楼主角对狂人啊……敬佩一个~我也想找些资料敲上来大家分享了~嘿嘿~
倒是这些名著网上其实比较好找,不知大家是否有兴趣弄些比较难找的东西,比如文艺评论,学术专著什么的~嘻嘻~


回这位大人,我可不是狂人,是牧场大是狂人,他要我们打的,汗,我只是响应号召而已~~
作者: mu    时间: 2005-12-31 15:01
原帖由 墨树瑰花 于 2005-12-19 09:49 PM 发表


回这位大人,我可不是狂人,是牧场大是狂人,他要我们打的,汗,我只是响应号召而已~~




作者: 墨树瑰花    时间: 2006-2-5 13:56
听到这些话,外面的窃窃议论声爆发成一片怒吼,到处都能听到粗话和叫骂声:见鬼!他妈的!他奶奶的!在空中这一句来那一句往。达尔大尼央在寻找一幅帷幔,好藏到它后面去;他还感到自己有一股想钻到桌子底下去的特别强烈的愿望。

“好吧,我的队长,”波尔朵斯怒不可遏地说,“我们确实是六个对六个,但是他们趁我们不备,阴险地攻击我们,在我们有时间拔出剑以前,我们中间的两个人已经倒下死去了,阿多斯受了重伤,情况也好不了多少。阿多斯这个人,您也了解他;嗯,队长,他试着站起来,试了两次,两次都又倒下去。然而,我们没有投降!不!是他们强行把我们带走的。在路上我们逃走了。至于阿多斯,他们以为他死了,听任他留在战场上,根本没有想到还值得把他抬走。经过就是这样。见鬼,队长!没有一个人能百战百胜。伟大的庞培①在法萨罗战役中被打败,弗朗索瓦一世②国王,我听人说,并不亚于任何人,然而也在帕维亚战役中被打败过。”

①        庞培(前106-前48):古罗马统帅。公元前六○年与恺撒、克拉苏结成三头政治,对抗元老院。畏恺撒在高卢得势,图削弱其兵权,转与元老院妥协。公元前四九年恺撒占据罗马城,次年率兵至希腊,与庞培会战于希腊北部帖萨里亚境内的法萨罗。庞培败,逃至埃及被杀。

②        弗朗索瓦一世(1494-1547):法国瓦罗亚王朝国王(1515-1547)。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争夺神圣罗马帝国皇位,一五二五年在意大利北部的帕维亚的战役中失败被俘。

“我荣幸地向您保证,我也杀死了一个,用的是他自己的剑,”阿拉密斯说,“因为我的剑在第一次招架时就折断了……说杀死的还是攮死的,先生,那就随您高兴吧。”

“我不知道这些事,”德•特雷维尔先生接着说,口气有点缓和了,“我看,红衣主教先生过分夸大了。”

“但是,求求您,先生,”阿拉密斯继续说,他看见队长平静下来了,大着胆子提出一个请求,“求求您,先生,不要说阿多斯受了伤,如果传到国王的耳朵里,他会感到绝望的;而且伤势非常严重,肩膀刺穿,一直刺进胸部,只怕……”

就在这同一瞬间,门帘撩了起来,一张高贵而英俊,但是非常苍白的脸出现在流苏下面。

“阿多斯!”两个火枪手叫了起来。

“阿多斯!” 德•特雷维尔先生也跟着叫了起来。

“您召见我,先生?”阿多斯对德•特雷维尔先生说,嗓音微弱,但是十分沉着,“弟兄们告诉我,您召见我,我急忙赶来听候您的差遣;请问,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说到这儿,这个制服穿得整齐得无懈可击、腰身像平时一样裹得紧紧的火枪手,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书房。德•特雷维尔先生被他的这种勇敢表现一直感动到内心深处,急忙朝他迎过去。

“我正在对这两位先生说,”德•特雷维尔先生说,“我禁止我的火枪手毫无必要地去冒生命危险,因为勇敢的人在国王看来是非常宝贵的,国王知道他的火枪手是世上最勇敢的人。把您的手给我,阿多斯。”

德•特雷维尔先生不等这个刚来的人对这个友爱表示做出反应,就抓住了他的右手,用尽全身力气握紧,没有注意到阿多斯不管多么能够控制自己,还是痛得哆嗦了一下,而且他那似乎已经苍白得不能再苍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了。

门一直半开着。阿多斯的受伤虽然保密,但是人人都知道,他的来到引起了轰动。一片满意的喧哗声迎接队长的最后几句话,有两三个人兴奋过度,忍不住把头从门帘缝里伸进来。毫无疑问,德•特雷维尔先生就要用措词严厉的话来制止这种违反礼节的行为了,谁知他突然感觉到握在他手里的阿多斯的手抽搐起来,朝阿多斯看一眼,发现阿多斯就要晕过去了。在这同一瞬间,集中全身力量来与疼痛斗争的阿多斯终于被疼痛打败了,像死了似的倒在地板上。

“找一个外科医生来!” 德•特雷维尔先生喊道,“找我的,找国王的,找最好的!快找一个外科医生来,否则,他奶奶的!我的英勇的阿多斯就要死了。”

随着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叫声,所有的人都涌进了他的书房,他根本没有想到关上门不准人进来。每个人都热心照料受伤的人。但是他们的热心全都将是徒劳无益的,如果要找的医生不是正好在府邸里。外科医生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来到仍然昏迷不醒的阿多斯身边。因为人多,又吵又闹,对他妨碍很大,他提出的第一个要求,也是最紧急的要求,是把这个火枪手抬到隔壁房间去。德•特雷维尔先生立刻打开一扇门,给抱起自己伙伴的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领路。外科医生走在他们后面,门在外科医生后面又关上了。

德•特雷维尔先生的书房,这个平时受到如此敬重的地方,暂时变成了候见厅的一个分厅。每个人都在夸夸其谈,大发议论,提高嗓音说话,骂街,说渎神的话,叫红衣主教和他的那些卫士见鬼去。

片刻之后,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出来了,外科医生和德•特雷维尔先生还留在伤者的身边。

最后德•特雷维尔先生也出来了。伤者已经恢复知觉;外科医生说,这个火枪手的情况没有什么可以叫他的朋友们担心的,他的虚弱纯粹是失血过多造成的。

接着,德•特雷维尔先生做了一个手势,在场的人一一退了出去,不过达尔大尼央除外,他没有忘记自己是来谒见的,所以怀着加斯科尼人特有的那股倔强劲儿留在原地不动。

等所有的人都走了,门关上以后,德•特雷维尔先生转过身来,跟年轻人单独在一起。刚发生的事多少有点打断了他的思路,他询问固执的求见者有何要求。达尔大尼央于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德•特雷维尔先生一下子把现在和过去的事全都记起来了,对自己应持的立场也完全清楚了。

“对不起,”他面带笑容对达尔大尼央说,“对不起,我亲爱的同乡,我完全把您给忘了。有什么办法!一个队长也是一个一家之长,不过责任比普通的一家之长要重要得多。弟兄们都是一些大孩子;但是我一定得让国王的命令特别是红衣主教先生的命令得到执行……”

达尔大尼央掩饰不住自己的心情,露出了微笑。德•特雷维尔先生从这个微笑判断出自己不是跟一个傻瓜在打交道。于是改变了谈话内容,直接谈起了本题。

“我过去非常喜爱令尊,”他说,“我能为他的儿子做点什么呢?请快点说,因为我的时间不由我自己支配。”

“先生,”达尔大尼央说,“我离开塔布到这儿来,打算向您要求一件火枪手穿的上衣,作为对您没有忘记的这个友谊的纪念;但是两个小时以来我亲眼目睹这一切以后,我明白了这个恩典太重,我怕我不配得到。”

“这确实是个恩典,年轻人,”德•特雷维尔先生回答,“但是它对您来说,可能也并不像您相信的或者说看上去相信的那么高不可攀。不过陛下有过决定,对这件事作出了规定,因此我遗憾地告诉您,任何人在被接纳为火枪手之前,必须经过以下的事先考验:参加过几场战役,立过某些卓越的功勋,或者是在其他的条件不如我们的军队里服役满两年。”

达尔大尼央鞠了一个躬,什么也没有回答。他在知道得到火枪手的制服有那么困难以后,反面感到自己更加渴望能够穿上它了。

“但是,”特雷维尔继续说,同时盯住他的同乡看,目光是那么锐利,好像要一直看到他的同乡的内心深处,“但是,考虑到令尊,正如我已经说过的,他是我的老朋友,我愿为您做点什么,年轻人。我们的贝亚恩子弟通常并不富有,我不相信我离开家乡以后那儿的情况会有很大的改变。因此您身上带的钱未必够您维持生活。”

达尔大尼央挺直了腰,高傲的态度表示他不向任何人请求施舍。

“很好,年轻人,很好,”特雷维尔继续说,“这种态度我明白;我口袋里放着四个埃居来到巴黎时,谁要是对我说我买不起罗浮宫,我会跟他决斗。”

达尔大尼央的腰挺得越来越直了;他靠了卖掉他的马,开始他的生涯时,要比德•特雷维尔先生当年多了四个埃居。

“因此,您想必,依我看,需要保存好您所有的钱,不管数目有多大;但是您想必也需要在适合一个贵族子弟的那些训练中得到提高。我今天就写封信给皇家学院①的院长,明天他就免收任何费用接纳您。请不要拒绝这个小小的礼物。我们的那些出身最好、家产最多的贵族子弟有时候请求得到它,还不能得到呢。您要学马术、剑术和跳舞。您会在那里结识一些有用的人,您也可以不时来看看我,谈谈您的情况,看看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①皇家学院:法国供贵族子弟学习骑马、击剑和舞蹈等的专门学校。

达尔大尼央尽管对宫廷的客套还一无所知,还是看出了这次接待的冷淡。

“唉,先生,”他说,“我看出我今天多么缺少我父亲让我带给您的那封介绍信啊!”

“确实如此,”德•特雷维尔回答,“我也感到奇怪,您这样长途跋涉,却不带这件旅行必备品,我们这些贝亚恩人的唯一指望。”

“我有过,先生,而且谢天谢地,写得符合规定格式,”达尔大尼央嚷道,“不过有人不怀好心地从我这儿偷走了。”
作者: allthepast    时间: 2006-4-14 22:06
这个停止录入了吗?其实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一版的翻译,只可惜当初买的是盗版的,满目错别字,兼且快烂了......
谢谢大人的辛苦录入^^
作者: chen_xinjfromDL    时间: 2006-4-15 09:03
辛苦辛苦,好帖子....
作者: tsdandan    时间: 2006-4-15 11:12
厉害,佩服楼主!不过似乎离完成还早。。。
作者: simplestbeauty    时间: 2006-4-17 21:38
享利 or 亨利 ?
作者: 1995    时间: 2008-1-1 12:58
楼主和牧场大都是狂人,牧场大更狂
作者: daney1222    时间: 2009-5-13 13:21
这个版本哪里有下载的阿,死活找不到,我郁闷阿~~~
作者: daney1222    时间: 2009-11-16 17:27
半年过去了,还是没人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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