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笛外国文学论坛
标题:
的士司机被吃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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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病恹恹的花
时间:
2007-12-14 18:16
标题:
的士司机被吃始末
我9点钟坐上公共汽车,去火车站接11:08的车,还有两个小时零八分,时间绰绰有余。K64,七号车厢,载着女友的身体和我的兴奋。她在做什么呢?喝可乐,吃面包,看一本杂志或者俯瞰一掠而过的窗外风景?三个月分别的时光,多么难捱!黯然无光的四壁、深夜醒来的孤寂……就此告别!想象一下重逢时的拥抱、亲吻、喜极而泣,想象一下黑暗中的身体,雪白的、弹性的、温暖的……
坐在公车上,望着熟悉的街境,无比亲切,世界变得和谐,人群变得融洽。刚刚升起的暑热不仅焐热了我的身体,也焐热了我的心灵——原先它不过是一支冰淇淋而已——以至于我竟然出人意料的让座给一个孕妇,她的样子让我想起一只陀螺。现在我站在过道上,拉紧扶手,随着车速改变悠来荡去,路太烂了!人越来越多,天气越来越热,汗从额角和脖子上冒出来,像虫子在爬,不一会儿背上也开始发痒。到火车站还有一段遥远难走的路,我不禁后悔给人让座,一车人都不让,为什么我让?我忽然想起培根的一句话——爱情不能使人变得聪明——肯定是在让座之后总结出来的。
到一站停下,吵吵嚷嚷上来一群民工,包袱连人,把本来经济的空间塞得严丝合缝。刚要开动时,一个胖子满头大汗跑上来,他嫌恶民工邋遢,拼命向我这边倾斜,那一身肥肉压在身上,把我的呼吸截断了七八分。车子开始摇动,在肉堆中寻找稀薄的氧气,多么悲惨的生活! 温度一点一点上升,我感觉到灵魂快要出窍了。怎样抵制黯然的时光呢?我开始假设胖子的肉——柔软温热,和女人颇为相像——来自一位美女,这使我略微忘记眼前的困境,并且开始兴奋,小香蕉渐次挺拔。
这时我发现左侧一位女生,颇有几分姿色,在肉堆中挣扎了一番,最终贴上她的后背,小香蕉刚好顶在她柔软的臀部。她正用手护着胸前,想不到背后暗箭,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扭过头,恶狠狠地瞪我一眼,从她一汪水似的瞳孔里,我看见自己如同一只臭虫。但她没有调开,大概因为无处可去——枪林弹雨中哪有安身之地——只好顺其自然。有了这样一个可以发挥的地方,艰难的时光终于好过一点。
就在我激烈摩擦,兴奋无比,喷薄而出的时候。车子"嘎"的一声刹住了。透过狭窄的人缝,隐约看见前面停着一溜车,不好,堵车了!我的心忽地悬了起来,小香蕉蓦然颓败,成了软溜溜的一根面条。女生回过头来,眼里满是诧异和轻蔑,对我的能力她会怎样看待呢?车厢前面的字屏上显示9:30,还有一个半小时,希望早点通开。
最难熬的等待开始了。太阳慢慢移动,温度上升可以明显感到。忽然想起馒头在成熟过程中的遭遇,我不禁为它乖戾的命运感叹不已。人啊,不过是命运的道具罢了:有些人为幸福安排,有些人为厄运设计,还有些人为平淡摆设。改变命运,说起来简单,真正做到的有几个呢?大多数人还不是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对这些人来说,学会从容面对,坦然接受才是正途。我不幸正是其中之一,怎么办?除了说服自己在压抑的肉堆间、汹涌的汗流里、刺鼻的异味中煎熬,我还能做点什么呢?
有人开始唉声叹气,有人开始骂骂咧咧,还有人开始抽抽噎噎。我的眼前闪出无数奇怪的条纹,接着是神秘的星星,再接着是一片漆黑。时间依旧慢慢流逝,像一位老者迈着蹒跚的步子。渐渐地,我的意识失去清晰的界线:一分钟和一小时的差异,一小时和一个夏天的分别变得模糊不清。等待让一切失去意义,希望的光芒黯然失色,只剩下空虚、乏味、焦灼和绝望在闷蒸的空气中变得暴躁。车窗外广阔的空地上,长满野草,在太阳的炙烤下无精打采,一只塑料袋被小风鼓足气,慢慢向前滚动。几个工人慢腾腾的铲土,一只狗伸出鲜红的舌头,顾盼左右。
车终于挪动了一点,人们随即舒了一口气,孕妇发出猫的春声。10:23,还有45分钟,不会迟到。我又想起女友的微笑、热吻、喜极而泣……憧憬恬不知耻地蹦出来,跳着,叫着,在众目睽睽下搔首弄姿。开了,开了……眼看通开时,一辆红色的士反插进来,堵在前面,蜿蜒漫长的车队又停在那里。顷刻,此起彼伏的骂声充斥整个车厢,大家一律把罪责归结在的士司机身上。孕妇恶毒地骂道:“我担保他翻下立交桥,车毁人亡。”胖子接茬:“我祝他生个儿子没。”美女指着一辆拉钢筋的卡车说:“他会撞在那辆卡车上,眼睛被钢筋刺瞎。”我猜测她是否对刚才“暗箭”耿耿于怀。
绝望又一次充斥整个车厢,在沾满灰尘的窗玻璃上,在空落落吊着的拉手上,在烦躁不安的眼神里。重新鼓舞后的破灭,像一桶汽油加燃每个人心里的怒火,燥热的空气更加难耐。蝉拼命叫着,我的腿酸软得像两根柳条,女友在我的印象中渐渐遥远、淡化,变成一绺轻烟、一团薄雾,白生生的肌肤像去年冬天的残雪,顾盼生辉的明眸如同远天的星辰。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失,内心的火焰代替了空气的火热,像一头凶猛的野兽撞着不堪一击的笼子:有人扯着头发,有人咬着手指,有人捶烂玻璃;一个女人撕碎裙子,摇晃着鲜艳的内裤;司机卸掉方向盘,和旁边一个人争着啃噬。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汇成一片,任你怎么听也听不清一句话。这时,有人扯着喉咙喊了一声,电动门开了,所有人汹涌而下,早已瘫倒的孕妇一跃而起,飞向门外。我看见众人从车窗中拽出的士司机,又啃又咬,单见鲜血四溅,人肉横飞,惨叫之声,振聋发聩,不出3分钟,地上只剩一堆白骨。众人擦着嘴角残留血迹,四散而去,惟有孕妇还趴在地上,与前面提到的那只狗正津津有味地啃着骨头,如痴如醉地吸取骨髓。
我脑子一片空白,沿着黏儿吧唧的柏油路,茫然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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